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賀飛龍說:“他們要是給臉不要臉怎麼辦?”

李濟運說:“你先做工作,個別做不動的,組織上可以出面。”

賀飛龍只得答應了。當天晚上,他就請了客。賀飛龍打李濟運電話,想請他也去吃飯,李濟運推說有重要接待,用得着他的時候再說。他不想隨便就把自己推到前台去,不然上訪人員有事就會找上門來。晚飯後,賀飛龍就打電話報告,直道感謝李主任的金點子,不到兩萬塊錢就把五個人擺平了。李濟運也鬆了一口氣。藥材公司的人會不會再上訪,誰也保證不了,但至少他們最近不會上省里和北京去。能拖則拖,能壓則壓,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李濟運先期到達省城,拜訪了省委、省政府的保衛處和信訪局。省里這些單位的領導很滿意,說只要發現烏柚上訪人員,馬上同李濟運他們聯繫。李濟運此行的目的,就是不能把事情捅到省里領導那裏去。他在省政府迎賓館房間裏坐鎮,被派來截訪的同志就像地下工作者,潛伏在敏感地帶隱藏處,密切注視機關大門口。舒澤光和劉大亮,還有別的烏柚老上訪人員,截訪人員通通認得。他們向李濟運訴苦,說吃飯屙屎都沒時間。李濟運安慰他們,不吃不喝也就是幾天,沒出問題給他們發獎金。

省里經濟工作會議開幕那天,仍沒有舒澤光和劉大亮的消息。李濟運的心臟緊巴巴地懸着,生怕突然冒出大事來。他給朱芝打電話,請她把網上看緊些。網上網下會像病毒似的交互感染。朱芝沒好氣,只說儘力吧。她的氣不是衝著李濟運發的,他倆算是心有靈犀。舒澤光和劉大亮的事,烏柚在線時有帖子,都飛快地成了網屍。近段網上說得最多的是賀飛龍,帖子也是隨上隨刪。朱芝說過幾天開宣傳部長會,她也會到省里來。

劉星明找李濟運分析,猜測舒澤光和劉大亮可能進京了。“這個時候倒是寧願他們進京,也不能讓他們在省里鬧。”劉星明說。李濟運卻想他們到哪裏鬧都不好,反正最後得他去擦屁股。李濟運給舒劉二人都發了短訊,請他們見信迴音。知道他們不會迴音的,李濟運只是抱着幻想而已。

經濟工作會議眼看着結束了,仍沒有舒劉二人的動靜。李濟運心存僥倖,也許不會有事了吧?只要不在會議期間上訪,就算是菩薩保佑了。馬上開信訪工作會,劉星明、明陽和毛雲生參加。李濟運算是沒事了,準備回烏柚去。劉星明不讓他走,說再忙不在這二十四小時。

李濟運自己不走,他也不讓盯梢的人走。他吩咐他們不得鬆懈,照例二十四小時把守敏感地帶。李濟運弄得有些累,開信訪會這天他想睡個懶覺。沒想到九點多鐘,手機響了。原來,舒澤光同劉大亮進入了信訪會議會場,此刻已被武警戰士控制着。李濟運飛快地穿好衣服,匆匆擦了把臉就出門了。他在車上打電話召集各路人馬,叫他們飛快趕到會場碰面,又命警車火速趕到準備運人。正是行車高峰期,路被堵得死死的。李濟運急得不行,卻接到劉星明的電話:“他媽的,老子剛在台上介紹完了信訪工作經驗,他倆就在會場大吵大鬧!”

李濟運說:“劉書記您別著急,您安心開會,我馬上就到。”

“務必勸回,綁也要綁回去!”劉星明說。

李濟運說:“行行,劉書記您放心吧。”

掛了電話,沒幾分鐘,劉星明發來短訊:我建議送他們去漓州做精神病鑒定!

李濟運嚇了一跳,他琢磨劉星明的意思,就是要把舒、劉二人送到精神病醫院去。他不能做這事,太昧良心了。劉星明干幾年就拍屁股走人,自己的根底卻都在烏柚,萬萬結不得這個仇。李濟運想了想,謹慎地回了信息:我會酌情處理。

李濟運趕到會場,同武警方面聯繫了。一位戰士領他去了值班室,見毛雲生已在裏頭做工作。劉大亮高聲喊道:“我要告,他們動手打人!”李濟運這才看見劉大亮左眼角紅腫了。舒澤光拉扯着衣服,臉色鐵青。李濟運見他的紐扣掉了幾粒,細看衣服也破了。舒澤光望望李濟運,又低下頭去嘆息。武警戰士的手是沒有輕重的,人到他們手裏必定吃虧。

李濟運說:“不管有什麼問題,你們衝擊會場,這是極其錯誤的。往嚴處講,這是違法犯罪。都是多年的領導同志,道理不用我多講。”

劉大亮說:“李主任,我正好有個機會向您道歉。您替我說過好話我不知道,還打電話對你發脾氣。老舒也說您是個好人,我倆都感謝您。但今天我們只是想找個說理的地方,犯了哪門子法?他們這些當兵的,比我兒子都還小,他媽的像惡狼一樣!未必他們不是人養的?”

聽劉大亮說這些話,李濟運有些害怕。他不需要劉大亮記他的情,更怕人知道他替劉大亮說過話。毛雲生在場聽着,天知道話傳出去,會有什麼後果。可李濟運還來不及說什麼,一個戰士罵了起來:“少啰嗦!我們只知道執行命令!再嚷嚷老子揍死你!”

劉大亮指着戰士叫罵道:“你開口老子,閉口老子,你生得出我這麼老的兒子嗎?回去問問你家老子!”

戰士揚手就要打人,李濟運上前攔住了。李濟運用烏柚話說:“兩位,秀才碰到兵,有理講不清。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們還是跟我回去。”

舒澤光說話聲音很輕,語氣卻是硬硬的:“我們不走,死也死在這裏。”

毛雲生說:“兩位老兄,別說小孩子話了。這裏絕對不是你們說話的地方,沒有人出來同你們說話的。我是講真話,聽不聽由你們。不如跟我們回去,有話我們慢慢說。”

這時,毛雲生接了電話,說:“左邊,你們進來吧。”

聽得敲門響,戰士開了門。門口黑壓壓站了幾個人,戰士警覺地喝道:“幹什麼的?”

李濟運說:“我們的幹部,截訪的。”

毛雲生望望李濟運,再回頭對門口的人說:“我們請舒局長和劉局長回去吧。”

戰士聽着蒙了,說:“他們還是局長?”

沒人回答武警戰士,他們只忙着把舒劉二人往外拉。他倆不肯走,喊道你們不要亂來。都是幾個熟人,難免就猶豫了。李濟運說:“二位,只好得罪你們了。”

大家聽了這話,便把兩位抬起來往警車拖。舒澤光兩手捏得緊緊的,卻左右出不得拳。劉大亮高聲叫罵,粗話極是難聽。李濟運不忍看,背過身來。

警車走了,毛雲生問:“怎麼辦李主任?”

李濟運不敢說出劉星明的意思,嘴裏只是支吾着。毛雲生電話又響了,他接了電話說:“你們先往回走,我馬上打電話過來。”

毛雲生合上電話,說:“他們問送到哪裏去。”

李濟運寧願那句話毛雲生講,便問:“劉書記有意見嗎?”

毛雲生說:“劉書記說送到精神病醫院去。李主任,你做主,我可不敢啊!”

李濟運不說劉星明給他發過短訊,只道:“那怎麼處理呢?送回去他們又會出來的。”

毛雲生鬆鬆棉衣,大冷的天他已出汗了。李濟運心裏甚是焦急,毛雲生卻說起剛才會場上的事。原來舒澤光和劉大亮早早的就混進去了,坐在會場二樓的椅子上。二樓都是記者,誰也不在意誰。只等劉星明發言完畢,他倆就站起來大喊大叫。他倆居然每人帶了個電喇叭,叫喊起來全場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濟運問:“他們喊了什麼?”

毛雲生說:“兩個人都在喊,不知道哪句話是哪個喊的。只聽說誣陷、貪污、報復,沒喊幾句就被人帶走了。”

李濟運掏出煙來,躲在衣襟里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逆風眯着眼睛,說:“他倆怎麼這麼傻呢?這樣鬧未必有好處?”

毛雲生說:“劉大亮說他是爛船當做爛船扒,只想通天。省委吳書記和歐省長都在,如果他們不引起重視,那就認命死心了。”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李濟運把吸了兩口的煙丟在樹根,拿鞋底碾得粉碎。

寒風颼颼,毛雲生把鬆開的棉衣又扣上,問:“李主任,你拿個主意吧。”

李濟運說:“劉書記有具體意見,那不按他的意見辦?”

毛雲生直搖頭,說:“李主任,這明擺着是不妥的。”

李濟運又點了支煙,吸了兩口又丟掉,說:“我也知道不妥。這樣吧,先帶到漓州去,開個酒店住下來。不得離人,不能再讓他們跑了。”

毛雲生仍有些為難,說:“我還在開會。”

李濟運笑笑,說:“總不至於要我親自去吧?”

毛雲生就不好意思了,說:“哪能讓李主任自己去!我馬上打電話,叫家裏去個副局長,讓他們在漓州會合!”

毛雲生交待好了仍進去開會,李濟運打算回迎賓館休息。朱師傅剛才沒有下車,他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聽得李濟運嘆息,朱師傅才忍不住說:“這也算是一世人啊!”

李濟運不搭話,鼻腔里酸酸的。舒澤光和劉大亮,都算是烏柚的體面人。他倆跑到會場鳴冤叫屈,實在是被逼無奈。李濟運回到迎賓館,倒在床上睡覺。中午不想吃飯,只開着手機等電話。既然驚動了省委吳書記和歐省長,他們必定會過問下來。不管上級領導意見如何,李濟運知道劉星明都會怪罪他的。

李濟運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多鐘。他看看手機,沒有未接電話。心想會議早就結束了,忙打了劉星明電話。劉星明說:“我以為你走了。你到我房間來吧。”

李濟運在劉星明房外,正好碰見明陽也來了。明陽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李濟運敲敲門,聽得裏面應道請進,門就開了。兩人進去坐下,劉星明說:“朱芝馬上就到,她來開宣傳部長會議。我們四個常委在,可以開個常委會。”

李濟運知道朱芝要來,就發短訊:我們在劉書記房間,你呢?

朱芝回道:就到。什麼事,我剛到就找我去。

李濟運回信:到了就知道了。

聽到敲門聲,李濟運去開了,門口站着朱芝。她穿了件黑色裙式羊絨外套,繫着桃紅色長圍巾。她朝李濟運苦笑,又悄悄兒做了個眼色,且怨且惱的樣子。李濟運心領神會,卻故意玩笑道:“熱烈歡迎朱部長駕到!”

“我們四個常委在,可以開個常委會了。”劉星明重複了這句話,便說到省委吳書記的意見。吳書記本來說要親自接訪,但聽說是兩個精神病患者,就放棄這個打算了。不然,烏柚縣信訪工作先進單位的牌子,當場就會摘掉。吳書記指示,縣裏要本着人道主義原則,幫助這兩個精神病人治療。“濟運,你是分管信訪的,你談談意見。”劉星明說。

李濟運的話不便說得太直,繞來繞去說了些原則性意見。劉星明聽着急了,問:“濟運,你直接表個態吧,同不同意送他們去做精神病鑒定。”

李濟運被逼得牆上轉不得彎,只好說:“我不同意!”

劉星明把煙蒂往煙缸里一蹾,砰砰地響:“濟運同志,信訪工作弄成這個局面,你是有責任的!”

李濟運也來了火,頂了上去,說:“劉書記,我們縣的信訪工作剛剛評上全省先進!”

明陽出來打圓場,說:“不要扯遠了,就事論事吧。劉書記,我想如果只是精神病鑒定,送去做做也無妨。但要考慮後果,怕激化矛盾。”

劉星明更加不高興了,說:“明陽同志,你這指的意思,是說我會白栽他倆是精神病?這麼嚴肅的會場,不是精神有問題,誰會衝進來大喊大叫?”

明陽也沒好氣了,說:“你的意思,他倆就是精神病了?那還要鑒定什麼呢?你就把意見明說了嘛!”

朱芝不說話,輕輕咬着嘴唇。劉星明問她:“請你參加,不是要你看戲的!”

朱芝的臉刷地紅了,說:“我不願意看到任何矛盾發生,希望能夠冷靜處理,把工作做細一點……”

劉星明不等朱芝把話說完,就很不耐煩了:“你們三個人意見是統一的,我成了孤家寡人了!”

四個人都不說話了,只有煙霧在房間盤旋着。三個男人都在抽煙,煙霧叫空調吹起來,便如亂雲飛渡。朱芝笑笑說:“我快被你們熏成臘肉了!”她故意說說調皮話,卻沒能讓氣氛好起來。她忍不住捂嘴咳了咳,李濟運就把煙滅了。明陽嘴上的煙正好抽完,也把煙屁股按進煙灰缸。劉星明的煙才抽到半截,重重地掐滅了,卻又點上一支。李濟運閉上眼睛養神,不管劉星明如何生氣。他想這哪像常委開會?簡直就是吵架!一個縣委書記,怎麼是這個涵養!

聽得明陽又說話了,李濟運才睜開眼睛。明陽說:“星明同志,我們都心平氣和地講話吧。今天在場的人不多,我要提您意見。您應該調整工作方法,不能激化矛盾。我同濟運同志、朱芝同志,都是維護您的威信的。但是,明擺着考慮欠周的事,我們就有責任提出不同意見。不然,既不是對您負責,也不是對烏柚人民負責。”

劉星明吸着煙,說:“明陽同志,濟運同志,朱芝同志,你們對我的工作很支持,我非常感謝。但是,什麼叫對我和烏柚負責?烏柚處於發展的關鍵時期,必須要有良好的發展環境。誰影響烏柚的發展一陣子,我就要影響他一輩子!”

劉星明的話簡直殺氣騰騰,而語氣卻變得相當柔和了。聲調也放得很低,幾乎像自言自語。他又說舒澤光和劉大亮衝擊會場,吳書記雖然沒有批評烏柚縣,但省委辦公廳保衛處和武警都會受過,說不定還要處分幾個幹部。他建議適當時候請保衛處和武警那邊吃個飯,也算賠個不是。

會議最終不歡而散,事情卻仍要李濟運去辦。毛雲生散會後立即趕往漓州去了,劉星明要他先去處理舒劉二人的事。現在開會研究,只是走走過場。劉星明拍板讓李濟運去漓州,為的是不把實際責任攬在自己肩上。

明陽、李濟運和朱芝出了劉星明的房間,走在走廊里沒誰說話。到了明陽房間門口,李濟運訴苦道:“偏要我去做惡人!”

明陽說:“他執意如此,你就照辦吧!出事責任也不在你。”

“誰擔責任事小,逼人做瘋子事大!”李濟運說。

明陽搖頭不語,進房間去了。朱芝進了李濟運房間,發起牢騷:“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要我參加研究什麼!”

李濟運說:“他不就是想多一個人擔擔子嗎?”

朱芝說:“不也多一個人見證他的霸道嗎?”

“算了算了,我們都不說了。”李濟運開始收拾行李。

朱芝剛坐下,又站起來,說:“好吧,我報到去了。你一路順風!”

李濟運把茶杯哐地丟進行李箱裏,說:“順風個屁!我傷天害理去!”

朱芝剛要拉開門,又回頭說道:“老兄,從來沒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我有時真想賭氣,不管那些鬼事!烏柚這張床,要響就讓它響!”

李濟運只是搖頭,望着朱芝出門去。他倆已很習慣說啞床云云,這是他倆才明白的專有名詞,早沒有任何曖昧顏色了。李濟運獨自關在房間連抽了幾支煙,才叫朱師傅開車在大堂前面等着。他估計毛雲生早已到漓州了,卻不想打電話去過問。毛雲生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此事能躲就躲。不是劉星明緊緊逼迫,毛雲生也不會去的。

李濟運慢吞吞下樓去,天色昏暗得像快黑了。看看時間,四點剛過。朱師傅問是不是回縣裏,他說到漓州去。正是堵車高峰期,朱師傅有些急躁,嘴裏罵罵咧咧。李濟運只說別急,又不是去救火。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堵車竟是件好事,他不想急匆匆趕到漓州去。劉星明吩咐毛雲生先去,肯定把意圖都說確切了。就讓毛雲生去做吧。他巴不得地塌下去,汽車再也不走了。朱師傅車技好,有空子就想鑽。李濟運不許超車,慢慢移動就是了。他閉上眼睛養神,耳邊的喇叭聲嘈雜一片。他平時很討厭汽車打喇叭,今天卻是心不煩氣不躁。

電話響了,他猜肯定是毛雲生。掏出手機看看,果然是的。他不想接,任手機唱着歌。毛雲生卻是不停地打,他只好接了:“哦,毛局長,我剛才開會把手機調振動了。”

毛雲生問:“李主任,您到哪裏了?”

李濟運說:“我才散會,還沒出城,堵得厲害。有事嗎?”

毛雲生說:“還不是那個事!您不來,我不好做主啊!”

李濟運說:“劉書記不是同你說了嗎?你按照劉書記意見辦就是了。”

毛雲生卻仍是問那句話:“您什麼時候能夠到?”

李濟運見毛雲生一心要等着他去,便說:“毛局長,劉書記的意見很明確,你遵照執行就是了。你等着我來親自鑒定,還是等我來幫你扯手扯腳呢?你先處理吧,我手機快沒電了。”

李濟運掛斷電話,就把手機關了。他想先讓毛雲生辦着,看看結果如何。明天實在沒有辦成,再想辦法也不遲。汽車好不容易出了城,又叫朱師傅別開快了。平時兩個半小時的路程,今天跑了三個多小時。到了漓州,也不忙着住宿,找家館子吃了晚飯。李濟運要了一瓶酒,叫朱師傅陪着喝。朱師傅推讓幾句,也就喝上了。朱師傅喝了幾杯酒,就說到舒劉二人。他說送他倆去精神病醫院,真是要遭雷打的。李濟運說你只管開車,當聾子做啞巴吧。

吃過飯,李濟運讓朱師傅去賓館開房,他還要出去有事。朱師傅問他去哪裏,要送他去。他說你只管去開房子,我回來找你就是了。朱師傅不便多問,就開車去賓館了。李濟運打了的士,去市物價局找熊雄聊天。他不敢開手機,怕毛雲生打電話進來。他進了物價局大院,徑直跑到熊雄家敲門。熊夫人開了門,只道來了稀客。熊雄聞聲迎到門口,說老同學這麼神秘,怎麼不打個電話呢?李濟運說碰碰運氣,訪而不遇回去就是了。

李濟運進屋落座,熊夫人沏茶端上。熊雄見李濟運似有心事,便請他到書屋說話。熊夫人就說你們老同學聊天,她就不管了。關了門,李濟運嘆息再三,說了舒劉二人的事。熊雄拍案而起,直道暗無天日了。

“我同明縣長、朱部長都反對,劉星明卻一意孤行。我反對不成,還要來執行他的指示。我會成罪人啊!”李濟運微有醉意,使勁地拍着腦袋。

熊雄說:“他說鑒定是假,真實目的就是要把人關進精神病醫院。”

李濟運點頭道:“我們都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想自己辦這事,只好躲起來。我真恨自己,沒本事反抗。”

“你們明縣長都無力反抗,你奈他何?你也不必自責。”熊雄氣得不停地捏着手,“我實在是在市委領導面前說不起話,不然非告劉星明不可!”

李濟運說:“田副書記是信任我的,但我怎麼敢同他說?說不定他更信任劉星明哩!人家能做到縣委書記,上面肯定還有更高的人。”

“沒有幾個領導幹部不被告狀,但有幾個人會被查處?靠山!”熊雄說。

李濟運說:“老同學,劉星明為什麼非把這兩個人送進精神病醫院不可?我一路上都在想,

也許不光是他心胸狹窄。”

“你是說他怕人家真抓了什麼把柄?”熊雄問。

“我猜可能如此。”李濟運說,“他嘴上說得堂皇,說是怕影響烏柚的發展,他是怕影響自己的發展。”

熊雄說:“他那是慈禧太后的口氣!慈禧太后說,誰讓我一時不舒坦,我就讓誰一輩子不舒坦。”

兩個老同學激憤到底,無非是意氣之辭,於事毫無補益。李濟運說:“老同學,我是有些灰心了。你年紀輕輕級別就上來了,日後萬一有機會往高處走,可一定要儘可能做點好事!”

李濟運這麼一說,談話氣氛就變了。熊雄只當是玩笑,說:“老同學你就別取笑我了。我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個業務型幹部,運氣好的話,臨退休前解決個副市級空頭級別。”

“說不準說不準!人的運氣,真說不準!”李濟運說。

熊雄說:“不是我吹噓自己如何正派,我真有可能說得起話,馬上還舒澤光清白,劉大亮的舉報堅決立案調查。”

李濟運又是感嘆,說:“我相信老同學的人品。我想自己也會這樣,哪怕我是明陽這個位置,我也會據理力爭。”

熊雄問:“舒澤光嫖娼案,一看就知道有人設了圈套,很容易查呀!難道劉星明這麼下作?”

李濟運說:“烏柚那邊說法很多,有說是劉星明乾的,也有人說是他別的對手乾的。物價局副局長余尚彪你知道的,他是真有經濟問題。有人說,他們家懷疑是舒澤光檢舉的,就陷害他。余尚彪的弟弟是電視台的攝像,那帶子就是他攝的!舒澤光已是死老虎,誰替他去查呀!反正是樁疑案。”

熊雄搖頭道:“濟運兄,想想世上這麼多不平事,我們卻無能為力,真是悲哀!有時候真是拔劍四顧心茫然啊!”

眼看着時間不早了,李濟運告辭出來。他回到賓館,向前台打聽了,就去找朱師傅。朱師傅說毛雲生已在他房間坐着,要等着向他彙報。李濟運醉意未消,氣得火冒三丈,罵了幾句粗話。心想毛雲生真不是東西,非得逼着他親自做這惡人。可這又是自己職守所在,生氣又能如何呢?李濟運決定不給毛雲生好臉色,不管他如何彙報情況,不管這事如何處理。

毛雲生開了門,迎着李濟運喊道:“李主任您回來了。”

李濟運只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坐下。毛雲生說:“李主任,人都送進去了。”

李濟運後腦勺上一涼,頓時酒意全醒,問:“他倆真有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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