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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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和當前的戰鬥進程,可以看出,敵人同我們一樣都精疲力盡。10天的戰鬥,敵人再次將我集團軍分割為兩部分,並佔領了拖拉機廠,但它未能消滅我集團軍主力。
敵人無論是在兵力上還是兵器上都無力達到這一點。因此,敵人只好從縱深調來預備隊投入戰鬥,甚至從德國本土調來生力部隊。
我集團軍正面不僅出現了新的德國師,如步兵第44師,還有匆忙用飛機調來的獨立團、獨立營。但這仍無濟於事。敵人迫不得已從寬廣正面的各師抽出許多營,特別是工兵營,並把它們從行進間投入戰鬥,以圖摧垮我軍的抵抗,但是,這些匆忙投入戰鬥的部隊和分隊,很快就被我們殲滅在斯大林格勒的戰火中。
儘管希特拉再次實施突擊的兵力已不夠了,然而,他不嘗試一下,是不會輕易就把主動權交給我們的。
經過十月份的艱苦戰鬥之後,我們的指揮員明白,希特拉在短期內是無法再準備這樣大規模的進攻行動了。敵人那一堆堆來不及收拾的屍體和被擊毀的裝備都證實,對進攻者來說,要跨過他們自己留下的這些“障礙物”向前推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的戰士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並做出了自己的結論。而他們的結論是很少有錯誤的。
9月底,希特拉在國會的一次演講時說:“我們正在攻佔斯大林格勒,我們一定會奪取它,這一點你們可以相信。一旦我們佔領了它,就別想讓我們退出。”
戈培爾在同土耳其記者的一次談話中說:“我是個言談謹慎的人,我可以自信地對你們說,冬季來臨之前,俄國軍隊再不會對德國構成威脅了。我講這一點時,我深信事情的發展會象往常一樣,它是不會辜負我的。我請你們過幾個月之後再回憶我的這次談話。”
很難相信,希特拉和戈培爾竟不了解直接在斯大林格勒戰鬥的自己的官兵的心情。從德軍軍官9月10月份的一些信件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們對局勢的不同評價。其中有一些人看來還沒有嘗到斯大林格勒交戰的滋味,例如,黑內斯中尉在10月初寫到:“我們正在攻佔斯大林格勒。元首說,‘必須攻下斯大林格勒’,我們回答:‘它正在陷落,斯大林格勒很快就會落在我們手裏。今年,我們的冬季戰場將是伏爾加河。’”
然而,到十月底,情況發生了急劇變化。在德國士兵的信件中,完全是另一種論調。
上等兵瓦爾特寫到:“斯大林格勒簡直是地球上的一座地獄;是另一個凡爾登①,有新式武器裝備的紅色凡爾登。我們天天進攻,即使我們早上攻佔了20米,可是一到晚上,俄國人又奪了回去。”——
①1914年至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法軍與德軍在法國東北部的一個要塞凡爾登地區進行血戰,德軍死傷慘重,未能攻下凡爾登。——澤注。
上等兵中φ·貝斯特在給母親的信中悲觀地寫到:“要想使斯大林格勒成為我們的,恐怕還得等很長時間。俄國人不投降,他們要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第62集團軍軍事委員會這樣評價形勢:保盧斯目前不可能重新發動象10月14日至25日那樣的強大攻勢。為此,他需要一個較長的喘息時間(10—20天),需要運送大批的炮彈、炸彈和坦克。然而,我們知道,敵人在古姆拉克和沃羅波諾夫地域,大約有2個師的預備隊可以投入戰鬥。我們認為,3—5天後,這2個師將會遭到削弱,保盧斯將被迫減弱攻勢。那時,我們便可休整一下,重新部署兵力,加強工事。但是,問題在於:在兵力缺乏的情況下,如何挺住這3—5天。
我們只有第37、第308和第193師,而實際上,這只是些番號,總共只有幾百人。擊退敵人最猛烈的進攻后,我們也受到很大的削弱,但仍希望能擊退敵新銳預備隊的新的進攻。我們一如既往,準備與敵人血戰到最後一人、最後一粒子彈。
我們部署在伏爾加河左岸各發射陣地的集團軍炮兵、各師和各炮兵的戰鬥力,幾乎都得到了保存。此外,我們的航空兵也逐漸得到加強。
從10月24日起,敵人很少實施夜間攻擊。看來,他們已確信,夜間進攻得不到理想的戰果。於是,敵人決定利用夜晚時間休息,並準備日間的戰鬥。我們則相反,決定夜間以強擊隊的活動和出其不意的火炮和航空兵的急襲,來打亂敵人有計劃的進攻準備,使敵人不得安寧。夜間成為我們活動的天地。
10月25日日間,敵人以重兵在集團軍正面全面重新發起進攻。一個配屬有坦克的步兵師對斯帕爾塔諾夫卡鎮的突擊,使北集群正面出現了嚴重的局勢。
在航空兵和坦克的支援下,敵步兵逼使我步兵第149旅後退,並佔領了古姆拉克——弗拉季米羅夫卡鐵路以南的五坑地域和斯帕爾塔諾夫卡鎮的中心。伏爾加河區艦隊的艦隻趕來援助北集群B·A·博爾維諾夫的第149旅,他們用炮火重創敵軍。
10月25日同一天,第64集團軍右翼部隊在庫波羅斯諾那地域轉入進攻。
敵人10月26日、27日的兩次進攻都沒有得逞。B·A·博爾維諾夫的第149旅,在伏爾加河區艦隊戰艦的支援下,將侵略者趕出了斯帕爾塔諾夫卡鎮。
10月27日,第149旅參謀長科奇馬列夫少校被炮彈直
接擊中,不幸犧牲。
是日,集團軍中部的柳德尼科夫和古爾季耶夫的部隊進行了艱苦的“街壘”工廠爭奪戰。看來,希特拉的生力軍不善於近戰。儘管在工廠車間裏我們只有為數不多的戰士,然而,在兵力上佔5倍優勢的敵人,在我們強擊隊面前,一點便宜也沒佔到。
10月27日,柳德尼科夫師的左翼和古爾季耶夫師的一個團被敵人擊潰。敵自動槍手佔領了梅津斯卡亞大街和圖溫斯卡亞大街,開始掃射我們最後一個渡口附近的地域。此時,斯梅霍特沃羅夫和古里耶夫的部隊,擊退了德國步兵第79師的多次進攻,這個師把主要突擊指向“紅十月”工廠。
法西斯的自動槍手潛入上述部隊的人數稀少的戰鬥隊形里。他們逼近第39師司令部,向古里耶夫的掩蔽部里扔手榴彈。我得知這一消息后,急忙派集團軍司令部的警衛連前去援救古里耶夫。警衛連協力攻擊,將敵自動槍手從師部擊退了,並乘勝跟蹤追擊,一直突至“紅十月”工廠。我們把該連補充給古里耶夫師,讓他們留在那兒了。
敵人繼續對渡口和“紅十月”工廠實施突擊。15時左右,我軍順利地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但日終前希特拉分子仍成功地佔領了馬申納亞街。
在“街壘”工廠和“紅十月”工廠之間的地段上,敵人離伏爾加河只有400米左右。敵人的自動槍火力和炮火掃射着由西通往伏爾加河的沖溝。現在要沿河岸向前運動只能爬行。這對我們來說是很不方便的。很快,我們的工兵橫着沖溝豎起兩層木柵,中間填入石頭,用來“攔截子彈”。
儘管方面軍首長正在緊張地做反攻準備,但他們仍對防禦斯大林格勒的各集團軍、特別是第62集團軍提供了支援。
10月26日夜間,根據方面軍司令員的命令,編入第62集團軍編成的步兵第45師各團,開始向伏爾加河左岸開進。一夜時間,該師只有2個營成功地渡過河,其它部隊為避免無謂的損失,從伏爾加河岸後退至阿赫圖巴河。
我把渡河過來的2個營配屬給第193師師長。他們在
“街壘”工廠和“紅十月”工廠之間佔領防禦。任務是阻止敵人向伏爾加河和渡口突破。
大概敵人已獲悉我生力軍開進了工廠地域,他們對兩廠之間的地段轟炸了幾乎一整天,向這2個營的戰鬥隊形投擲了成噸的炸彈。然後,象往常一樣,在敵航空兵對該地段實施突擊之後,步兵和35輛坦克發起了進攻。第一次進攻失敗后,敵人又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
經過一天的戰鬥,這2個營雖已傷亡過半,但沒有讓敵人突至伏爾加河。可是,到黃昏前,敵人還是成功地迫使這2個營的左翼和步兵第193師的零星部隊撤退到巴金政委大街。各分隊剩下的人員仍堅守在離伏爾加河只有300米的地方。
黃昏前,敵人佔領了“紅十月”工廠的西北部。那兒展開了一場持續幾個星期的惡戰。
第62集團軍的兵力,在10月14日至27日的戰鬥中,遭到極大的削弱,以致我們甚至連一個班的兵力都不能從前沿撤下來。
保盧斯還能從戰線的相對平靜的地段抽出部隊來對付我們。而我們連預備隊都沒有,在狹窄的河岸地帶實施機動根本不可能。集團軍司令部幾乎處於無警衛狀態。唯一的一個預備團教導營(為集團培養軍士),一直被我留到最後時刻。
現在,該營也在工廠地域投入戰鬥。
B·F·索科洛夫上校的第45師各團,渡河非常緩慢,因為第62集團軍的碼頭已被摧毀。他們要在遠離城市的阿赫圖賓河和圖馬克鎮附近搭乘渡船,只能夜間從哪兒進入伏爾加河,冒着生命危險,在已突至伏爾加河的岸邊的敵人鼻子底下,潛入集團軍的防禦地段。
在索科洛夫的第45師到達之前,我們還要堅持2—3天。我們再次縮減了各處和各部門的人員。抽出20人,與從伏爾加河河岸附近的衛生所和醫院出院的30名戰士編在一起。又從戰場上拖來3輛被擊毀的坦克:1輛噴火坦克,2輛中型坦克,並且很快就把它們修好了,於是我決定進攻敵人。從10月29日清晨起,3輛坦克和50名步兵開始反衝擊。反衝擊方向是薩馬坎茨卡亞大街一線的斯梅霍特沃羅夫師和古里耶夫師之間的接合部,敵人在那兒差不多已偷偷地突至伏爾加河。
我的負責坦克部隊的副手M·I·魏因布整整一夜引導這些坦克,在陡峭的河岸尋找較好的出發地域。
凌晨,反衝擊開始,左岸的炮兵和葉羅欣上校的“卡秋莎”團給予了支援。反衝擊雖未能奪取較大的地域,但取得了可喜的戰果:噴火坦克燒毀了3輛敵坦克;2輛中型坦克壓死了龜縮在兩條塹壕里的許多敵人,我們的步兵立刻固守在塹壕里。
我們的無線電截聽員,報告了希特拉分子用明碼彙報俄國坦克情況的內容。看來,他們在為自己的後退而向上司辨白。在該地段,我們一整天都取得了勝利。在集團軍正面的其它地段,這兩天來沒有發生大的變化。只是在“街壘”工廠地域,經過多次進攻之後,德國人得以前出到諾沃謝利斯卡亞大街。在這裏,個別的希特拉自動槍手小分隊,已衝到伏爾加河河邊,但在白刃格鬥中被消滅了。
柳德尼科夫和古爾季耶夫的部隊,這兩天來擊退了敵人7次進攻。
巴秋克的步兵第284師,羅季姆采夫的近衛第13師和步兵第92旅,在馬馬耶夫崗及其以南地域,擊退了敵人的頻繁進攻。他們再次使用了噴火器材。
10月29日黃昏前,戰鬥開始平息下來,而10月30日,只進行了對射,因為侵略者已精疲力盡。保盧斯的衝擊沒有達到目的。
哈德爾上將在日記中寫到:“到1942年秋季,第三帝國的人力資源將枯竭。”這是對德國動員能力的一個全方面評價。哈德爾沒能預料到,德國的精銳部隊會在斯大林格勒會戰中殲滅。德國在人力和物力上的損失,將給德國的武裝力量帶來危機。當他恍然大悟時,希特拋棄了他。但是,撤換一個將軍要比應付前線的戰事輕鬆得多。
希特拉只得從其它戰線抽調人員和裝備。整個蘇德戰場上行將到來的大災難,已隱約出現在他面前。
希特拉仍在進攻,伏爾加河和高加索的主動權仍掌握在他手裏。然而,侵略者的進攻被粉碎之時,便是他的部隊被殲滅之始。
眾所周知,在10月的日子裏,希特拉不願聽到關於在斯大林格勒城下轉入防禦的消息。他仍不相信,他那血腥的衝擊已被阻止下來,仍把一批批的部隊投入火坑。
然而,他正在失去1942年的戰局主動權。
在10月底的戰鬥中,在那對斯大林格勒的保衛者來說是極為艱苦的日子裏,勝利的曙光已冉冉升起。
2
11月的最初幾天,戰鬥的緊張局面稍微得到緩和。我們的偵察員乘機深入敵駐地。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敵要從斯大林格勒撤退。相反,我們斷定,保盧斯正準備發動又一次進攻,還要對城市實施一次攻擊。對於我們來說,問題在於:保盧斯是否來得及在我們大反攻之前實施突擊?關於我們的反攻日期,我們無法做任何預想。在同方面軍首長談話時,我們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好奇心,我們明白,現在在紅軍中,沒有比反攻日期更為機密的了。
今天我們知道,希特拉在斯大林格勒附近集結了多少兵力,他是怎樣不斷地加強自己的部隊的。或許,這部分地說明,為什麼希特拉的統帥部不會甘心於他們無法全部佔領斯大林格勒這一現實。
我援引一些數字來加以說明。
7月,向斯大林格勒方向實施進攻的“B”集團軍群擁有38個師。
到10月底,該集團軍群編成中已達81個師。
從向高加索方向進攻的“A”集團軍群中,抽調了許多部隊來加強“B”集團軍群。“A”集團軍群在開始實施進攻時,編成內有60個師。到10月份,希特拉只在該集團軍群中留下了29個師。
還從中部戰線、沃羅涅日、法國、德國調遣許多獨立部隊到斯大林格勒。
德國將軍漢斯·德爾試圖為希特拉的這些行動做解釋。
他寫到:
“最高統帥部的訓令說:統帥部(希特拉)想肅清斯大林格勒其它地域的敵人,然後,‘結束斯大林格勒的爭奪戰。’
現在,這場戰鬥不僅僅具有戰術戰役性質,交戰雙方的宣傳機構都賦予它戰略意義。只要俄國人還在伏爾加河以西作戰,斯大林就可以聲稱,斯大林格勒正在進行着英勇頑強的防禦。只要希特拉的部隊還沒奪取斯大林格勒的最後這一塊土地,希特拉就不會罷休。政治、威信、宣傳和感情使統帥不能作出清醒、冷靜的判斷。”
當然,漢斯·德爾這樣解釋11月的事件,不是沒有道理的。
顯然,到了11月份,德國繼續攻打斯大林格勒,已經並非出於軍事上的需要,而是出於政治上的目的。獨裁對威望的得失一向是很敏感的。當然,德國的將軍們,仍象從前一樣,低估了蘇聯人民和紅軍的力量。
在11月的頭幾天裏,我們的任務是全力擾亂敵人,使之不得安寧,如果德軍統帥部突然決定從斯大林格勒撤軍,就緊緊地咬住他們,不讓他們逃掉。
我們把一切——經驗、才幹、膽略都用上了。我們的強擊隊攪得敵人日夜不得安寧,他們奪回一座座樓房和整片整片的地區,迫使敵人分散力量,把預備隊也投入戰鬥。德國人盤踞在樓房裏,如同坐在火藥桶上,隨時都可能遭到攻擊,都可能被炸、蹦到天上去。
與此同時,我們在做反擊敵人新的進攻的準備。我們的偵察員報告,敵人已開始在巴里卡德鎮和紅十月鎮地域集結。已經到來的寒冷彷彿把希特拉匪幫硬往城裏逼,而我們的部隊還在那裏作戰,敵人想儘快地解決我們,然後安心地鑽進溫暖的地下室。11月4日,我在日記中寫到:
“近幾天……敵人將繼續實施殘酷的進攻。他們將投入大約2個步兵師的生力軍,然而,很明顯,敵人是在作最後的掙扎。”
在以小股的強擊隊作戰的同時,集團軍已組織了一定數量的預備隊。在伏爾加河左岸,我們擁有戈里什內師的2個步兵團,加上他的師部(他們在那兒得到了補充)和步兵第92旅,該旅得到從遠東開拔來的海軍官兵的加強。
在這些部隊陸續渡河到城裏來的時候,我們已決定重新部署兵力;把戈里什內的2個團放在柳德尼科夫師和索科洛夫師之間,即“街壘”工廠以南進行防禦,這點我們只做到了一半,因為渡河過來的只有1個團;把若盧傑夫師的所有士兵和初級指揮人員都編入第118團,該團留在已佔領的陣地上,作戰上隸屬柳德尼科夫;把古爾季耶夫步兵師的所有士兵和初級指揮人員都補充給柳德尼科夫;把若盧傑夫師和古爾季耶夫師的司令部和幾個團部轉移到左岸;左岸的炮兵直接肅屬於集團軍炮兵司令員;從而加強集軍炮兵群,以代替已開拔到南邊去的方面軍炮兵。解散集團司令部警衛營(原集團軍預備教導團),全部人員和裝備補充給古爾耶夫步兵師;把斯梅霍特沃羅夫步兵師轉入第二梯隊,任務是防守剩下的唯一的渡口。
每個師的共同任務是:以局部的作戰擴大防禦基地,每天至少要把前沿陣地向前(向西)推進80—100米,以便在11月6日日終前將“街壘”和“紅十月”工廠,地區的敵人全部肅清。每次推進,不管多麼微小,都要立即組織牢固可靠的固守。
在據此而頒佈的專門命令中,還提到兩個坦克連。我們能有這兩個連的坦克,全靠斯大林格勒修理工人的忘我勞動。他們冒敵航空兵掃射和空襲的危險,將擊毀的坦克修理好。
節日前夕,敵航空兵明顯地活躍起來。偵察機整天在我們的戰鬥隊形上空飛來飛去,尋找到重要的目標——指揮所、步兵分隊集結處后,立即召喚以40—50架為一群的轟炸機,對我軍進行猛烈的突擊。
步兵第149旅旅長博爾維諾夫上校在激戰中受了致命
傷,這是一個有着鋼鐵般的意志和富有主動精神的人,一個真正的英雄。他犧牲后被安葬在克拉斯納亞斯洛博達地域。他的名字永遠銘記在第62集團軍全體軍人的心中。他具有戰士的情懷,象戰士一樣生活在戰壕里,又象英雄一樣壯烈地犧牲。11月5日,以團長烏斯季諾夫為首的第895團司令部,被敵人的一顆炸彈直接命中,全體陣亡。
我們加強了強擊隊的夜間行動。巴秋克上校師的西伯利亞兵表現得尤為出色。他們待天黑之後勇敢地向前推進,奪取一個個掩蔽壕、發射點,消滅裏面的敵守兵。就這樣,他們一步步地擴大地盤,解放一片片土地。
可能會有人問:羅季姆采夫的近衛第13師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我閉口不提他們?要知道,在那些日子裏,我們的報刊在報導伏爾加河畔的戰鬥進程時,描述羅季姆采夫師的情況是最多的。
羅季姆采夫師從9月15日至25日期間,承受了敵人的
主要突擊。他們以聞所未聞的頑強精神奮戰了12天。可是9月26日,保盧斯集團軍把主要的突擊矛頭轉向北邊,指向馬馬耶夫崗,指向工廠和工廠住宅區。於是,我們便把下述的其它幾個師投入戰鬥:葉爾莫爾金師、戈里什內師、巴秋克師、斯梅霍特沃羅夫師、古爾季耶夫師、若盧傑夫師、柳德尼科夫師、索科洛夫師、安德留克科旅、博爾維諾夫旅以及其它一些兵團和部隊。
攝影記者、作家、新聞工作者,都蜂擁到羅季姆采夫師那裏。他們不能到其它師的地段上去,因為那兒正進行着激烈的戰鬥。我們也不會讓他們到那兒去。這就是為什麼讀者們有時看到的主要是羅季姆采夫師在作戰。
作為原第62集團軍司令員,我不願意貶低任何一支參加過伏爾加河交戰的師和部隊,不願意貶低他們為爭取勝利所做出的貢獻的作用。葉爾莫爾金的步兵第112師,一直在城裏、在敵主要突擊方向上作戰,遭到優勢敵數百次的進攻,難道他們就不能象其它部隊一樣,理應獲得光榮和榮譽嗎?斯梅霍特沃羅夫將軍的步兵師,打到幾乎彈盡糧絕,吃盡苦頭,但仍勇敢地同敵人的優勢兵力血戰,難道他們就不是一個英雄師嗎?
嚴寒降臨了。
我們俄羅斯的北方居民,最喜歡3月底、有時是4月的春天。那時,天上飛着白嘴鴉,小河裏漂着浮冰。大家都在等待着溫暖和鮮花,準備到田間勞動。1942年之前,據我知道,所有河流,在深秋或初冬,都悄悄地披上了一層冰衣,彷彿要在它的覆蓋下沉睡。常常是這樣,晚上河水還在平緩地流淌,而到了早晨,你再看時,河流已變成平滑如鏡的冰床。
這是我在奧卡河、在莫斯科省和圖拉省的其它河流所觀察到的情景。我在這些地方渡過了我短暫童年。
伏爾加河的秋天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她需要幾個星期、幾個月的時間緩慢地結冰。氣溫下降到零下10度,伏爾加河仍未封凍,河上冒着熱氣。,氣溫降到零下12度,河上才漂流小塊冰。到了零下15度,緊隨小塊冰之後,終於開始出現大塊冰。隨後就是連綿不斷的大冰塊不停地移動着。這個時候,可以看到裝甲艇和個別大膽的人,手裏拿着篙桿,從這個冰塊跳到另一個冰塊上,穿越伏爾加河。但只有土生土長的伏爾加河人中的勇士才敢這樣做。甚至從遠東來的水兵都不敢問津。
可能,保盧斯正在等待這種時候來發動新的進攻。偵察員帶回來一些證件,這是從擊斃的敵步兵第44師的士兵和軍官身上搜繳的,該師駐紮在沃羅波諾沃地域,是德軍第6野戰集團軍主力部隊的預備隊。這說明實施新的進攻的生力軍已進入出發陣地。我們正面臨著兩面作戰的嚴重局面:一面同敵人作戰;另一面同伏爾加河上的自然災害作鬥爭。
估計了可能出現的複雜局勢后,集團軍軍事委員會預先向後勤司令部提交了一份周密的計劃,要求保證城裏作戰部的需要。計劃要求:第一,運來補充人員和大批彈藥(因為沒有這些,集團軍就要遭殃);第二,運來糧食;第三,運來保溫服裝。我們已有意地減少食物,適應性地忍受嚴寒,但察覺到敵人正在準備突擊后,我們就不能再處於既缺人、又缺彈藥的境地。在這種形勢下,沒有彈藥無異於束手待斃。
彈藥需要很多,確實越多越好。戰士們也想盡一切辦法,搜集、儲備一些手榴彈、地雷、子彈、炮彈。他們坦率地表示,寧肯挨餓受凍,也決不能沒有彈藥。
我把監督彈藥的清查、分配和儲備的工作,交給了斯帕索夫、索科洛夫和季諾維耶夫。他們一直呆在城裏每天親自向我報告物資的抵達情況。分配計劃(給誰多少,備用多少)由集團軍軍事委員會決定。
紅軍戰士手拿肩扛,從碼頭上搬運物資。
另外,各部隊和兵團的指揮員挑選當過漁民和海員的戰士和指揮人員,讓他們自己造小船,然後從集團軍和方面軍的倉庫領取手榴彈和地雷,運到河右岸。當然,這樣做不是沒有危險。不少滿載彈藥的小船常常在夜色中因停靠的不是地方,或撞在冰塊上而遇難。
小船被夾在冰塊之間,陷入敵人機槍火力之下的事也屢見不鮮。為此,只好組建了搶救隊。搶救隊的船上配備撐桿、纜繩和繩索,夜間在岸邊值班,一俟發現遇難信號,便立即前去援救。
就這樣,在幾天的時間之內,在冰排形成之前和敵人發起新的進攻之前,集團軍的彈藥得到了保障。我們還用這種方法儲存了大批糧食,在十月革命節那天,我們做西伯利亞式的肉餡餃子來改善戰士們的生活。我有自己的秘密倉庫,由斯帕索夫中校管理。裏面存放着集團軍的應急儲備品——約12噸巧克力糖。我打算在困難時刻,每人發半塊,在伏爾加河封凍和沒恢復正規供給之前,可以維持一、二個星期。
3
偉大十月革命節就要到了。我們預料,希特拉匪幫一定會在城裏發動新的攻勢來破壞我們的節日,因為敵人在古姆拉克車站和沃羅波諾沃還有預備隊。但我們對此並不擔心。我們知道敵人要恢復10月份那樣的攻勢,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和兵力,而時間對我們有利。戰時,甚至在被完全分割隔離的部隊中,都存在着一條任何人也操縱不了的聯絡線,人們稱之為“士兵小廣播。”它通過各種渠道給我們帶來各種消息,諸如:大部隊正在向伏爾加河、頓河移動;A·M·華西列夫斯基、H·H·沃羅諾夫及大本營的其它代表們已來到前線等。
顯然,大本營的代表們來來去去,決不是為了欣賞伏加河的美景。
在我們還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情之前,我們不能袖手坐待,因為最後一個渡口已處於敵機槍火力之下。我們應該保護“紅十月”工廠地域的碼頭,使它不受敵自動槍和機槍的威脅,以便伏爾加河區艦隊的艦船,那怕只是在夜間,能夠停靠碼頭、裝卸物資。因此,待B·F·索科洛夫的步兵第45師的所有部隊渡河后,集團軍軍事委員會決定對敵實施反攻擊,任務是把敵人從渡口趕走。命令決定,步兵第45師在“街壘”工廠和“紅十月”工廠之間的地帶上實施主要突擊。命令古里耶夫師在本防禦地帶發起進攻,並前出至謝韋爾納亞站的鐵路線。
命令要求所有進攻分隊和部隊都要勇敢、迅速地向前推進。
讀者可能要問,為什麼昨天第62集團軍首長還認為,集團這幾乎危在旦夕,而今天又決定實施反攻擊?
是的,這就是戰爭的規律,特別是當時我們所處的那種局勢。
可以想像一下,在伏爾加河沿岸的狹窄地帶佔領防禦約達3個月之久的第62集團軍的處境。如果集團軍不抓住時機打擊疲勞之敵,將它從岸邊趕回200~300米的話,那麼,集軍本身就可能被趕下河。難道我們當時能在伏爾加河岸上坐等敵人恢復元氣嗎?難道能告訴敵人,我們只會防禦嗎?坐等敵人先發制人,而不試圖改變一下態勢,那怕是稍微的改變,使之有利於我,那將是愚蠢的。
我們的反攻擊於10月31日實施,據我看,我們取得了重大勝利。我們在某些地區向前推進了100米左右,佔領了諾沃謝利斯卡亞大街西段、果園的西部;在“紅十月”工廠奪回了平爐車間、模型車間、型材車間、分類車間、和成品倉庫。而最主要的是,我們向自己、也向敵人證明:我們不僅能夠防禦,而且也能進攻,也能奪回原來失去的東西。結果是,在10月14日至31日持續進行的拼搏中,最後是我們,而不是敵人實施了最後的突擊。這是第45師給我們帶來的一場精神上的勝利。該師取得這一勝利不是偶然的,該師各團都有許多光榮傳統。它們曾分別被命名為:博貢團、塔拉先團和頓河團。該師是以第一任師長、國內戰爭的英雄尼古拉·邵爾斯的名字命名的。
斯大林格勒會戰期間,指揮以邵爾斯命名的師是瓦西里·帕夫洛維奇·索科洛夫,他是一位年輕的上校,後來升為將軍。他和他的親密助手格拉馬茲達、莫熱伊科、巴卡諾夫、謝羅夫等,很快就控制了局勢,掌握了打巷戰的技巧,建立了強擊隊。不錯,該師各團在防禦戰方面打得較少,但他們都獲得了豐富的城市進攻戰經驗。以邵爾斯命名的這個師一直打到了柏林。伏爾加河畔的戰鬥經驗,使它以後在順利完成奪取扎波羅熱、敖德薩、盧布林、羅茲、波茲南和柏林等城市的任務中,受益不淺。邵爾斯師的強擊隊在城市戰鬥中銳不可擋,任何防禦他們都能突破,在最複雜的情況下,他們也能取得勝利。
我常常思考:為什麼希特拉這樣固執地、喪失理智地違背戰略戰術的一切原則,集中全力,試圖佔領整個城市?是什麼促使他把大批大批的人群,象送入絞肉機一樣,投到戰火里?是什麼在刺激着他?
8月,他那從行進間奪取斯大林格勒的計劃遭到失敗。
當然,希特拉的這項計劃也是有一定的現實基礎的。很多大、小城市或經過一次突擊、或經過為期不長的戰鬥之後便被他們佔領。只有列寧格勒以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在近郊阻止了敵人的進攻,敖德薩、基輔、塞瓦斯托波爾也遲滯了敵人的進攻。他沒能攻下莫斯科,在近接近地上就被打敗了。希特拉可能認為,他的精銳之師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佔領斯大林格勒。他的軍隊在哈爾科夫、沃羅涅日、頓河畔羅斯托夫和北高加索發動的夏季攻勢所取得的勝利也鼓勵了他。然而,他從行進間奪取斯大林格勒卻沒有成功。
希特拉投入1個航空隊和2個精銳集團軍攻佔斯大林格勒。9月的戰鬥開始了。整個9月,敵人為奪取該城而實施的攻擊沒有取得任何戰績。幾晝夜才向前推進100米或200米,而且是以巨大的損失為代價,這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戰績。
9月底,局勢逐漸明朗,希特拉戰爭機器的優勢已經喪失,再也運轉不靈了。在城市裏進行巷戰,並沒有給他帶來勝利者的桂冠。即使他佔領了城市,這也將是得不償失的勝利。
怎樣從純粹的軍事觀點來看待這一切呢?
在城市裏,德軍失去機動能力,坦克兵團無法發揮其突擊威力,航空兵也失去了作用,儘管開始時法西斯空軍獨霸了制空權。10月也是以希特拉的戰略戰術的破產而結束。
正如我們所知道的,到11月初,蘇聯最高統帥部巧妙地在斯大林格勒地區悄悄地集結了大量的部隊,而希特拉的預備隊已消耗殆盡。況且,要在深秋髮動新的攻勢已嫌過晚。
但十月份過後,希特拉不顧其政治、軍事形勢的危機,又從新開始強攻斯大林格勒。
4
11月11日6時30分,經過航空火力準備和炮火準備
后,敵人轉入進攻。參加這次進攻的有5個步兵師(第389、第79、第305、第100和第295師)及2個坦克師(第24和第14師),還得到了從羅索希空運來的步兵第294師工兵營和從米列羅沃空運來的步兵第161師工兵營的加強。進攻是從沃爾霍夫斯羅耶夫斯卡亞街至班內溝的寬約5公里的正面上發起。大部分德國師基本上是滿員師。敵人的戰鬥隊形高度密集。
看來,保盧斯企圖一舉擊潰柳德尼科夫、戈里什內、索科洛夫和古里耶夫的步兵師,並前出至伏爾加河。
整整一天,為爭奪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石,都進行了異常激烈的戰鬥。手榴彈戰和白刃戰又繼續了幾個小時。與此同時,我北集群部隊從梅切特卡河河口的鐵路橋向南、向拖拉機廠方向轉入進攻。
在馬馬耶夫崗,巴秋克師與進攻之敵展開了遭遇戰。
工廠的煙囪被炸彈、炮彈和迫擊炮炸塌。顯然,敵人把主要突擊指向了柳德尼科夫步兵師和戈里什內步師之間的接合部。
最高統帥部代表、總參謀長A·M·華西列夫斯基對那些天的局勢做了公正的評價:
“當我們在斯大林格勒方向的部隊集中全副力量準備反攻時,扼守斯大林格勒的部隊的處境繼續惡化了。經過一段時間的停歇後,11月1日,敵人又恢復了對B·A·崔可夫的第62集團軍的猛烈攻擊,把以前同頓河方面軍對峙的部隊調到了這裏。儘管敵人遇到了我軍的抵抗,到傍晚時,還是佔領了“街壘”工廠的南部,還從這裏前出到伏爾加河。第62集團軍的處境由於伏爾加河開始結冰而更加嚴重了。”①——
①A·M·華西列夫斯基:《畢生的事業》、莫斯科,1975年,第249頁。
11時30分,希特拉分子投入預備隊,其步兵和坦克擊潰了戈里什內師步兵第241團右翼的戰鬥隊形,向前推進了300—400米,在500—600米的正面上前出到伏爾加河。集團軍第三次被分割,柳德尼科夫步兵師與主力部隊斷掉聯繫。
但在戰線的其它地段上,集團軍堅守住了自己的陣地。保盧斯沒能發揮自己在兵力上的優勢,沒有完成預定的計劃。他沒把第62集團軍趕到冰冷的伏爾加河裏去。
我們沒有估計錯,保盧斯準備了一場新的攻勢,關於這一點,希特拉本人在11月8日對“老黨衛軍”的講話中已宣佈。他說:
“我想得到伏爾加河的某一地點,碰巧這座城市就是以斯大林本人的名字命名的。但我急於到那兒去,並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我要到那兒去,是因為它是個非常重要的地方。三千萬噸的物資、其中有9百萬噸石油,要通過它來轉運。從烏克蘭和庫班來的小麥,要彙集在這兒然後繼續北運。從那兒還能得到錳礦石……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奪取它!而且,你們也知道,我們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奪取它!只剩下幾個點還沒佔領了。有人問:為什麼您不快些把它奪過來?因為我不想讓它成為第二個凡爾登。我要用少量的突擊群來達到這個目的。”
正如所預料的那樣,敵人發動新攻勢,正是伏爾加河上開始出現巨大冰排的時候。伏爾加河區艦隊的船隻,無論是白天還是夜間,無論是從阿赫圖巴河還是從圖馬克河開來,都不能抵達我們這裏。我們與左岸的聯繫被切斷了很久。儘管局勢這樣嚴重,敵人的突擊並沒有使我們措手不及。戰鬥的第一天,保盧斯沒有得到任何決定性的戰果。
我們從擊斃的德國人身上搜獲得的文件知道,希特拉匪幫將不可能這樣長久地實施進攻了,過2—3天,他們就會一蹶不振。我們感到,我們的對策很正確:敵人不但沒有從城裏撤退,而且還調集了生力軍,如調來步兵第44師。我們認為,這不過是再次把脖子套進絞索,而套在敵人脖子上的絞索,很快就要勒緊了。
在同方面軍首長的電話通話中,我明白,他們很滿意我們的頑強精神。但是,第62集團軍還面臨著不少考驗:從11月12日早晨起,敵人調來預備隊,重新部署兵力。看來,還要對付敵人新的進攻。果然,中午12時,敵人再度發起進攻。在集團軍正面的所有地段上,戰鬥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發瘋似的法西斯分子不顧一切地衝上來。
遠東來的水兵(步兵第92第3營,已轉屬戈里什內步兵師)足智多謀,顯示了光榮的紅海軍的威風。圖溫斯卡亞大街上的一些汽油箱幾經易手。紅海軍戰士在戰鬥的硝煙中,脫掉大衣,只穿海魂衫,戴着水兵帽,擊退敵人的攻擊后,自己又轉入進攻。在“紅十月”、“街壘”工廠的車間裏和馬馬耶夫崗上也進行了同樣殘酷的戰鬥。我們的戰士個個都是無畏的勇士,任何力量都戰勝不了他們。
下午,我們同戰鬥在馬馬耶夫崗的巴秋克師指揮所的電話通信中斷了。通訊員季塔耶夫前去修理。不一會,恢復了通信,但季塔耶夫再也沒有回來。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炮彈的坑沿上,嘴裏緊緊地咬着電話線的兩個接頭。死亡並沒有阻礙勇敢的通信兵去執行戰鬥命令。看來,他就是死了仍在同法西斯分子作鬥爭。
我們對戰鬥情況和敵人的兵力、兵器所做的判斷,都得到了證實。希特拉匪幫在11月12日發動的瘋狂進攻,也沒取得理想的戰果。集團軍的各防禦地段都擊退了敵人的進攻。
兩天的戰鬥,希特拉匪幫死傷慘重,數以千計。
我們給方面軍司令部送去整整一口袋從擊斃的敵士兵和軍官身上繳獲的證件。
11月12日,我簽署了一份戰鬥命令:
“敵人企圖在‘紅十月’工廠東南部突破我正面,前出至伏爾加河。為加強近衛步兵第39師左翼,肅清工廠里的全部敵人,茲命令近衛步兵第39師師長,使用近衛步兵第112團抽調來的1個營,去加強你師中央和左翼的戰鬥隊形,任務是全面恢復態勢,肅清工廠之敵。”
在此前一天,德軍步兵第791師師長馮·施韋林將軍也給他的工兵營營長韋利茨大尉下達了任務:
“進攻命令(1942年11月11日):
1.敵以重兵守衛着‘紅十月’工廠的部分地區。主要的抵抗基點是平爐車間(4號車間)。奪取該車間便意味着斯大林格勒的陷落。
2.第179加強工兵營應於11月11日佔領4號車間,並
向伏爾加河突破。”①——
①韋利茨:《被出賣的士兵》,莫斯科1965年,第70頁。
以上兩個命令幾乎是同時下達的,這充分說明了戰鬥的緊張程度。
爭奪平爐車間的戰鬥持續了幾個星期,而爭奪工廠和在工廠內的戰鬥持續了一個多月。如果認為我們的敵人不懂得什麼是強擊隊和強擊群,這種看法是不對的。韋利茨大尉證實,在爭奪“紅十月”工廠的戰鬥中,他的營就曾組織過強擊隊作戰。
他寫到:
“我向他解釋我的計劃。我將投入4個強有力的強擊隊,每隊30—40人……不通過門窗突入車間。只需要炸開車間的一角,第一個強擊隊將從這個缺口衝進去。強擊隊各隊長都配屬有炮兵前進觀察員。強擊隊的裝備有:自動槍、噴火器、手榴彈、集團裝葯和炸藥塊、煙霧彈……作為第二梯隊的霍爾瓦提人分隊,立即佔領並防守奪下來的陣地。”①——
①同上,第69頁。
我讀到韋利茨書中的這段話時,甚至產生過懷疑,他是否是從我們對強擊隊作戰和裝備的論述中轉抄下來的。但經過深入的研究,我找到了其中的差別。德國人的強擊隊沒有挖掘通往突擊目標的地道和塹壕通道;像野戰一樣,他們在強擊隊後面跟進的是第二梯隊,而不象我們那樣,跟進的是鞏固隊。然而,相似之處還是很多的。
總之,希特拉匪幫為奪取“紅十月”工廠是要孤注一擲。他們認為,這是我們在斯大林格勒的最後一個支撐點。我們則力求在這段時間裏,將“紅十月”工廠里的敵人全部肅清。
這場戰鬥進行得如何?韋利茨大尉寫到:
“心情開始沮喪。看來,俄國炮手們已經吃過早飯,開始打炮了,我們不得不經常趴在地上。空中瀰漫著灰塵……一個急沖,土堤已甩在後面……我們跑過挖斷的道路,越過落在地上的一塊塊屋頂鐵皮,穿過一團團的炮火煙雲和捲起的塵埃,拚命向前跑着……總算跑到了!……
我躺在一堵很厚的牆下……梯子只剩下鐵架子……我們散開……觀察地形……
4號車間離我們只有50米左右。一座陰森森的大樓……長達一百多米……這是全廠的中心,廠房上聳立着很多高大的煙囪。
我轉身向圃匐在牆邊的司務長費策爾說:
‘你把車間右邊的那個角炸開!帶上150公斤炸藥。你們排應在今天夜間開進,清晨,爆炸就是進攻開始的信號……’
我對其它人也下達了命令,指定了攻擊出發地區。”①——
①韋利茨:《被出賣的士兵》,莫斯科,1965年,第74—75頁。
這就是希特拉匪幫的進攻計劃。當然,他們很可能會給我們增添許多麻煩。如果佔領了“紅十月”工廠的主要車間,他們就能掃射我們在伏爾加河的所有渡口,甚至用火力控制我們作臨時倉庫使用的右岸碼頭。我們的偵察兵打亂了敵人的這一企圖,他們不僅警惕地注視着正面各地段的敵戰鬥隊形,還密切地注視着敵縱深戰鬥隊形的動向。幾天來,直到希特拉匪幫發動進攻之前,我們在這一地段抓獲了很多俘虜,他們供出的關於正在準備進攻的口供,通過我們觀察得到了證實。因此,我下達關於密集在工廠及其車間裏的戰鬥隊形的命令,並不是偶然的,而是及時採取的有效對策。
韋利茨繼續寫到:
“進入出發陣地的命令到了。我看了看錶:02:55。一切都準備完畢。各強擊隊已進入攻擊出發地區……要在4號車間前的地雷障礙物中間打開了一條通路……
霍爾瓦提營作為第二梯隊已準備立即出發……
該出發了,天仍舊很黑……我來的正是時候。後面,我們的大炮開始齊射……命中率很高,因為天已漸亮……
突然一顆炮彈落在我們前面。左邊又一顆,緊跟着又一顆。車間、工廠庭院和煙囪都消失在黑煙中。
‘炮兵觀察員到我這兒來!見鬼,他們發瘋了?都是近彈!……這是怎搞的?在那兒、東邊,在伏爾加河那邊,閃着大炮齊射的火光……可是,這是敵人的炮兵在射擊呀!難道這可能嗎?世界上決沒有任何炮兵能這樣還擊!’
這意味着,還在進攻開始前,我們就遭受了損失。”①德國人未預料到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在得知敵人集結后,在離平爐車間300米處指揮部隊的斯捷潘·薩韋利耶維奇·古里耶夫師長,不僅加強了工廠的戰鬥隊形,而且讓炮兵做好了準備,要在任何一分鐘、甚至一秒鐘內,向4號車間前早已預測好的地方開火。
韋利茨繼續寫道:“但我們的炮兵已將徐進彈幕射擊向遠處轉移。前進!費策爾司務長輕身敏捷地從窪地跳起,在昏暗中很快接近那棟隱約出現在他面前的大樓。現在就看他的了……②——
①韋利茨:《被出賣的士兵》,莫斯科,1965年第75—77頁。
②他受命將大批炸藥放在4號車間的牆下,——作者注。
費策爾返回來了……
‘點着了!’他喊了一專,便趴在地上……
一陣耀眼的閃光!車間的牆壁慢慢地倒塌下去……黑灰色的濃煙包圍了我們。煙霧熏着眼睛……強擊隊通過障礙物,急速地衝進煙霧中。
當煙幕消散后,我看到車間的整個右角被炸塌了。第一批工兵通過十米寬的缺口,沿着剛剛炸下來的石塊爬過去,沖入車間……我看到,第二強擊隊也在左邊沖入車間,開闊地上的進攻進攻得也很順利。戰鬥警戒隊也在向前推進。但突然間,一種絕望的恐懼籠罩了我的心頭。……我跳進跟前的一個坑裏,踩着一大堆碎磚向上爬……
我從大彈坑裏向四周張望……在這兒防守的防禦者,佔有絕對的優勢……受命從這兒向前沖的士兵,隨時都得看着腳下,否則,掉進亂七八糟的鋼筋里,就象上鉤的魚,吊在半空中。深深的彈坑和重重的障礙,迫使士兵們沿着跳板、注意保持平衡、魚貫而行。而俄國的機槍手們早已瞄準了這些地點,從暗樓、地下室飛出的彈雨都集中到這兒。在牆壁的每個突出部後面,都有一個紅軍戰士守候着入侵的士兵,準確地扔出手榴彈。防禦準備得很出色……
我從彈坑裏跳出,剛跑了5步,又被火力壓在地上。
旁邊躺着個上等兵,我推了推他,呼喚他,沒有回答。我敲了敲鋼盔,他的頭垂歪到了一邊。一張死人的畸形顏容對着我。我急忙向前跑去,又絆在另一個屍體上,我翻滾到彈坑裏……
我斜對面是一個個圓錐形管道,狙擊手通過它向我們射擊。我們用噴火器對付他們………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這是他們向我們扔手榴彈。防禦者採用一切手段進行抵抗。是的,這是些頑強的小夥子!……
我當即下達命令:原地卧倒,等夜幕降臨后,撤回到防禦陣地!就這樣,結束了進攻。一切都是徒勞。我簡直不明白,俄國人從那兒來的這股力量。簡直不可思議。
……我們突破過多少堅固的正面和築壘防線,克服過多少有工事構築的江河障礙——河川和運河,奪取了多少精心構築的火力點和抵抗基點,佔領了多少城市和鄉村……可是在這兒,在伏爾加河面前,連一個工廠也奪不下來!……我看到,我們是多麼虛弱。
我心裏迅速盤算了一下。開始進攻時,我們營有190人,現在將近一半受傷,15—20人死亡。這意味着,這個營再也不存在了!不會給我補充兵員了。”①——
①韋利茨:《被出賣的士兵》,莫斯科,1965年,第77—79,81—82頁。
我從韋利茨大尉的書中摘錄這些段落,是為了讓敵人來供述一下11月的戰鬥。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敵人雖無理性,卻也驍勇;雖嫌盲目,然亦剽悍;尤其是敵人組織城市進攻戰的技能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頑強性。但同時我們還看到另一景象,即參加戰鬥的只是士兵、司務長、中尉和大尉銜軍官。希特拉的將軍們到那兒去了?正如我已說過:近衛第39師師長C·C·古里耶夫將軍、政委E·E·切爾內紹夫和參謀長札利久克中校,離工廠車間只有300米;而馮·施韋林將軍——進攻“紅十月”工廠的那個師的師長,卻躲在遠離工廠和戰場約10公里的拉茲古利亞耶夫卡鎮。
我們不能忘記,工廠的工人、工長和工程師們在迷宮似的車間、通道、地面和地下管道為我們的部隊帶路。他們與紅軍戰士一起,穿過下水道,出現在有利陣地,狠狠地打擊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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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退敵11月11日至12日的進攻后,儘管集團軍已是第三次在伏爾加河畔被分割,但所有的城市保衛者,從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委員到普通戰士都明白,這是敵人的最後一次進攻了。我們深信,敵人目前不可能再象10月份那樣組織兵力,並得到新的技術裝備、特別是坦克、彈藥和燃料。而沒有這些,特別是沒有技術裝備,敵人是奈何不了我們的。
大家都深信,下一次強大的、勢不可擋的突擊,該由我們的部隊來實施了。始於7月下旬的戰鬥進程,已為此創造了一切條件。
11月12日後,保盧斯沒有停止其主動的進攻行動,戰線上沒有、而且不可能有安靜下來的時刻。希特拉最高統帥部不想承認進攻遭到挫敗。於是,數月前在斯大林格勒戰線各地段開始的交戰,彷彿有慣性一樣,一直持續到11月19日。我們直接面對敵人,不能有絲毫的鬆懈。我們一直對敵實施反擊。只要敵人不放下武器,斯大林格勒的保衛者就要履行自己神聖的使命,牽制住敵兵力,並殲滅他們。
我們面臨的首要任務是,援助脫離集團軍主力的柳德尼科夫師。該師的處境很危險:它北、西、南三面受敵,而東面又被滿是冰排的伏爾加河切斷後路。
我們在2、3天內斷斷續續地送去了一些彈藥和食品,運出了一批傷員。
我們只得想法從右岸戰鬥隊形里盡量抽出一定的武器。首先,集團軍軍事委員會決定,斯梅霍特沃羅夫師的全部人馬編成一個團,即第685團,在戈里什內師右翼後面集結,然後,沿伏爾加河由南向北反擊敵人,以同柳德尼科夫師匯合。
我們從斯梅霍特沃羅夫師的所有部隊中,總共只調集到250個有戰鬥力的人員。戈里什內師右翼還逐漸得到左岸來的一些小分隊的補充。我們就以這些部隊在11月20日不斷地向北實施反擊,以爭取同柳德尼科夫會師。
我們的反擊使敵人無法殲滅柳德尼科夫師。
我不能不說說以伊萬·伊里奇·柳德尼科夫上校為首的該師指揮人員的勇敢精神。儘管處境異常惡劣,他們仍保持鎮靜和自信。電話線被切斷,只有無線電通信仍保持暢通。我幾次親自與柳德尼科夫用明碼通話。我們之間不用稱名道姓也能從聲音上聽出對方來。我公開地告訴他,馬上就提供援助,很快就能與他會合。我希望他能明白,為什麼同他的通話這樣公開地進行,還希望他明白,很快我們就不能給他任何援助了。他也談了對很快會合的希望。我們就這樣儘力迷惑敵人。
直到11月15日夜間,我們的“夜航”飛機才給柳德尼科夫師空投了4包食品和4包彈藥。11月19日夜間,4艘裝甲艇終於進入傑涅日納亞納洛日卡河,然後在該師防禦陣地靠岸。裝甲艇送去了彈藥和藥品,運走了150名傷員。應該談一下“普加喬夫”、“斯巴達克”、“潘菲洛夫”號輪船和第11、第12、第13、第61、第63號裝甲艇的船員們的工作。在這些日日夜夜裏,他們實實在在地創造了英雄業績。
我親自在夜間觀察過這些船是怎樣一米一米地在冰塊中開闢出一條通路的,他們從圖馬克碼頭沿伏爾加河向北駛向第62集團軍防禦陣地。
有幾次,這些船無法在夜間返回,而日間沿德國人佔領的河岸行駛,又十分危險。於是,船隻便留在我們的河岸那兒,用降落傘、白布單和口袋偽裝成冰雪的顏色。
柳德尼科夫師的命運令人擔憂。應該把它解救出來。我們的部隊日夜不停地對在柳德尼科夫部與集團軍主力之間突至伏爾加河岸的敵人發起反擊。
與此同時,我強擊隊一步一步地在集團軍正面的其它地段,確切地說,在整個正面上,從敵人手裏奪回一座座樓房、一個個掩蔽部。北集群由北向拖拉機廠發起進攻;索科洛夫師和古里耶夫師向“紅十月”工廠發動進攻;巴秋克上校師和步兵第92旅向馬馬耶夫崗發起進攻;羅季姆采夫師在城裏攻佔樓房。我們的進攻每天都不間斷,強擊隊開始繳獲戰利品和抓獲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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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黃昏,古羅夫、克雷洛夫、波扎爾斯基、魏因魯布、瓦西里耶夫同志聚集在我的掩蔽部里,我們討論了進一步採取積極行動的可能性,我們已經精疲力盡了。就在這時,方面軍司令部打來電話,預先通知我們很快就要下達命令。我們大家相互看了一眼。
“這項命令的內容是什麼?”我們每個人都在思考着。
突然,古羅夫用手拍了一下前額,說道:
“我知道了,這項命令準是關於大反攻的!”
我們來到通信樞紐部,急不可耐地等待“博多”式電報機噼啪地敲出盼望已久的命令條文來。
午夜12時左右,終於盼到了!
一個個字母蹦跳着,組成一行行文字,一條條的命令。
心臟在顫動。
方面軍的命令!命令描繪出蘇聯最高統帥部整個意圖的輪廓。電報機傳出:西南方面軍和頓河方面軍於11月19日清晨,從克列茨卡亞、伊洛夫林斯卡亞地域,向卡拉奇方向轉入反攻;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稍晚將於11月20日間,從賴戈羅德地域和薩爾帕湖、察察湖、巴爾曼察克湖出發,向蘇維埃鎮方向、進而向卡拉奇轉入反攻。任務是:突破敵正面,圍而殲之。
我們大家——我本人、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克雷洛夫、庫茲馬·阿基莫維奇·古羅夫、尼古拉·米特羅法諾維奇·波扎爾斯基、馬特維·格里戈里耶維奇、魏因魯布以及伊萬·瓦西里耶維奇·瓦西里耶夫,一下子怎也不能馬上全部弄清楚即將發生的事件的意義。
命令中談的是反攻,是合圍並殲滅斯大格勒城下的全部敵人。這場戰役已不是局部意義上的戰役,因為入進攻的有三個方面軍。可見,最高統帥部已調集、集結了重兵來實施這次突擊。我們堅守斯大林格勒的鬥爭,我軍對進攻之敵的頑強抵抗,已出現了快要結束的苗頭。只要敵人深深地陷在巷戰里,只要一批批的德國部隊被牽制在斯大林格勒,它的兩翼就會受到致命的威脅。
可見,蘇聯軍人的鮮血沒有白流,斯大林格勒人為堅守防禦而進行的一切努力沒有白費!而曾幾何時,星雲壓城城欲摧,彷彿我們要被敵人擊潰呵!
“決不後退一步!”,“伏爾加河是我們的生命線,我們沒有退路!”的口號已賦予了新的涵義。
“決不後退!”現在意味着“只有前進!”
“伏爾加河那邊沒有我們的退路!”則意味着“只有向西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