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艱難的日子

第七章 最艱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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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0月14日,希特拉向德軍部隊下達命令:除了斯大林格勒方向以外,在整個蘇德戰線上轉入戰略防禦。在斯大林格勒方向上,德軍繼續調兵遣將,準備對這座城市實施一次新的、即第三次攻擊。希特拉的戰略家們企圖通過這次攻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我們感覺到了這點,因為在這之前,即10月13日,我的偵察人員就已查明,僅在城市的工廠區當面,保盧斯就集結了3個步兵師和兩個坦克師。這些部隊在約5公里的正面展開隊形,形成一個極為強大的撞擊力。

“撞擊就撞擊吧,那又有什麼了不起!……在這之前,集團軍司令員同志,您應該好好睡一覺。”庫茲馬·阿基莫維奇·古羅夫和我一起在晚上檢查完各部隊的戰備情況后,對我說。

他把我一直送到床前,我們默默地相互看了一眼。從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一種憂慮、以及在這種時刻對我們之間的戰鬥情誼的信任。用一個眼神就能表達這種信任的只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政委。他從我的眼神里看出什麼,我不知道,但他的話——睡吧,睡吧!卻流淌在我的心田,就象遙遠的童年時期母親的聲音在迴響。

儘管我十分疲勞,卻不能馬上入睡。耳邊回蕩着庫茲馬·阿基莫維奇的聲音,眼前又出現了衛國戰爭中政治委員們的形象。我的思緒回到了1919年……

高爾察克想盡一切辦法,企圖在烏拉爾支持一個半月至兩個月。他等待協約國送來大批武器、彈藥和裝備,重新恢復進攻的勢頭。

B·A·列寧在估計東方戰線的形勢時認為,這裏是對革命勢力的主要威脅。他在5月29日發給東方戰線革命軍事委員會的電報中寫道:

“如果我們在入冬之前沒能奪取烏拉爾,那麼,我認為革命的夭折是不可避免的”。

這幾天我們收到東方戰線司令部的命令,按照命令,步兵第10團改稱步兵第43團,並由步兵第28師轉入步兵第5師序列。命令要求我們渡過卡馬河,進攻亞納烏爾火車站。

我極不情願脫離阿津的指揮。要知道正是在阿津的師里,我們受到了戰鬥洗禮,學會了與敵人、甚至是與優勢敵軍作戰的本領。

我認為阿津是一個極有才幹的軍事導師。他反對因循守舊,不拘泥條令的字面意義。在戰鬥中,他總是開動腦筋,大膽果敢,且富於創造性。他教導年輕的紅軍指揮員從國內戰爭中學習新東西,這些東西是不能從教令或條令里讀到的。一句話,他是一位出色的、有才能的、非常忠實於革命事業的軍事首長。

我們在進行着革命鬥爭。我們拋掉了曾被西方的正統派推崇為經典的、而現在已是過了時的、陳腐的陣地戰戰術。我們創造出一系列的戰鬥方式,例如、深遠的迂迴、包圍、並前出至敵人的翼側和後方;不怕遠離自己的防線實施果敢的機動、迅猛的衝擊;在進攻時,儘快近戰接敵,迫使敵人與我展開白刃戰,敵人通常是害怕白刃戰的,因為精神力量的優勢在我們一邊。所有這些戰術的應用,都得到了阿津的大力支持。

長期以來,人們一直以為,符拉基米爾·馬丁諾維奇·阿津出身於頓河哥薩克。我也見過阿津身穿哥薩克制服,也曾認為他曾是頓河哥薩克第46團的軍官。甚至曾在葉拉布加市見過阿津的H·H·克魯普斯卡婭,在自己的回憶錄中,說到他時也把他當作頓河哥薩克。但我這裏有一封他的母親E·A·阿津娜(她在幾年前去世了)的信。信中寫道,她的兒子阿津·符拉基米爾·馬丁諾維奇是拉脫維亞人,1895年生於威帖布斯克省的波洛茨克縣、馬里亞諾沃村。

1974年,我去韃靼,途經昔日的疆場,我才調查清楚阿津的一些情況。B·M·阿津是1918年初隨着拉脫維亞共產黨員組成的戰鬥隊來喀山的。他的支隊參加過從白匪軍手裏解放喀山的戰鬥。後來,所有參加過喀山戰鬥的支隊合併成混編第2師。1918年11月,混編第2師同維亞特卡特別師合併為步兵第28師。B·M·阿津始任師長。

在東方戰線,第28師以神速的進攻完成了向葉卡捷琳堡(現在叫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城)的英勇進軍。

1919年8月,該師在阿津的指揮下,在薩拉托夫地域作戰,成功地粉碎了鄧尼金進犯莫斯科——薩拉托夫鐵路的企圖。8月23日,阿津的部隊同伏爾加河區艦隊一起,佔領了卡梅申,然後又攻佔了杜博夫卡。

從9月5日起,該師參加了攻擊察里津的戰鬥。那時察里津被弗蘭格爾將軍的部隊盤踞。在一次衝鋒中,阿津負了重傷,但他沒有離開戰場,因為他的戰鬥稟性與醫院的各種限制簡直不能相容。

10月,南方戰線和東南方戰線的部隊轉入進攻鄧尼金的軍隊。B·M·阿津師先對弗蘭格爾將軍的部隊實施突擊。然後編入第10集團軍,並參加了擊潰頓河白匪軍的戰鬥。

1920年初,阿津師佔領了蘇羅維基諾鎮,繼而強渡奇爾河,經由托爾莫辛,佔領了齊姆良斯卡鎮,最後渡過頓河,於1月底前出至馬內奇。

在馬內奇,阿津與帕夫洛夫將軍的騎兵隊進行了你死我活的戰鬥。符拉基米爾·馬丁諾維奇帶着一些指揮員從一個旅到另一個旅去,途中突然陷入哥薩克白匪軍的埋伏。足足有一百個騎兵追趕他們。他們邊回擊,邊趕緊跑向自己的部隊駐地。就剩下幾公里了,突然發生了不幸:馬在跳溝時絆了一下,馬肚帶崩裂了,阿津隨馬鞍一起跌在地上,右手摺斷。在這種情況下,他被追捕的敵人抓去了。

由匪軍決定在阿津身上發泄自己部隊屢遭失敗的仇恨。紅軍指揮部向敵人提出,願意用任何一個被紅軍俘虜的白匪軍來交換阿津。但是,白衛軍拒絕了這個要求,因為他們找不到對等的人。敵人害怕阿津,就像害怕死亡一樣。

在嚴刑拷打和百般侮辱之後,符拉基米爾·馬丁諾維奇被絞死在季霍列茨卡婭鎮的廣場上。白匪軍把他的屍體剁碎埋入葬馬的墓地,後來,他的遺骸被遷到其他地方(這個地方還是不久前才弄清楚)。我們的優秀的追捕野獸的少先隊員們在那裏找到了英雄的墳墓。現在阿津的墓矗立在法斯托夫斯卡婭鎮……

我團強渡卡馬河后,繼續向烏拉爾進攻,追擊敵人,但是,到現在為止,第5師的首長一個也沒來過我們這個團。

我不止一次地與政委交談過這個問題,我們都覺得很奇怪。但傑尼索夫最後總是安慰我說:

“沒什麼了不起,我們自己能對付,我們也不是小孩子了……”

總之,任何事情都不會影響政委那昂揚的情緒。何況,我們一直在前進、前進。

可是,有一次,在我們向大皮濟河進軍的路上,他來到我跟前,異乎尋常地在沉思,久久地心不在焉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問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帕維爾?”

他終於開口了,講了自己的憂慮。事情是這樣的;革命前,他隨全家從彼得格勒遷到距現在的部隊駐地僅30公里的坎巴爾卡的工廠。那年3月份,紅軍撤走時,他的家就留在那裏了。傑尼索夫一直憂慮着家庭的命運,一直為18歲的兒子擔心,但未經允許不能離開團隊。去師政治部找還不熟悉的首長提這種個人的私事,他又難以啟齒。於是,他徵求我的意見:

“怎樣處理好呢?”

黨性不允許他擅自決定這種事情,儘管他比我大許多。我當即建議他帶上3—5個騎兵偵察員,立刻出發去坎巴爾卡。

政委高興起來,說:

“我只需帶一個傳令兵就夠了……”

送走政委后,我着手做自己的事情。團隊繼續追擊敵人。一切都正常地進行,但我不知為什麼總是想着政委,擔心着他的家庭的命運。

他終於回來了。他那副樣子很可怕。面部消瘦,眼睛深陷,黝黑的面孔變成土黑色。我一下猜到,他的家庭發生了不可挽救的事情。但到底是什麼事呢、不,不能去問,不能去觸及他那受傷的心。

終於,他自己說出了一切:

“兒子瓦西里……才18歲,在與白匪軍作戰時犧牲了……”

事情就這麼普通,可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在我胸中引起劇痛,我為戰友的不幸而悲痛。我無法用語言安慰他,只感到在眼睛裏,在眼皮底下,有類似砂子的什麼東西刺痛着我。

但最後還是帕維爾·傑尼索夫——我們的政委抑制住悲痛,並幫我恢復常態。

“你說說吧,你在想什麼?”——他這樣問我,倒好像不是他、而是我遭受了不幸。

“彈藥不夠……”

“你應該馬上去師部,”他向我建議:“把我們團下一步的任務搞清楚……”

不用說,到了師部,我必須先向師長作自我介紹。因為我的外貌遠不象個指揮員。事情是這樣的:隨着熱天到來,我的手上,尤其是雙腳長滿神經性濕疹,癢得我無法忍受。所以,我經常好幾個星期不穿靴子,散着褲腿,穿着涼鞋。客氣點說,這種不平常的裝束,會引起師長困惑不解:這個全師最年青的紅軍團長,怎麼打扮得象個從集市上來的小夥子呢?恐怕也是獨一無二的了……

我想起了傑尼索夫的建議,先不要去找師長,而是去找政委。我向政治部走去。首先碰到的障礙是哨兵不讓我進樓。

當我向他說明,站在他面前的是第43團團長時,他回答:

“這個你隨便對別的什麼人去說,而不要對我說。”說完就扭過臉去,表示談話已經結束。

這時,從樓里走出一個穿軍裝的人。看他那整潔的外表,端正的姿態,我就猜到他是某位首長。我向他打聽:

“同志,請告訴我,師政委加比舍夫在什麼地方?”

“我就是師政委加比舍夫。”他回答,並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

我向他出示了黨證,並報告說,我是步兵第43團團長。

加比舍夫笑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走,到我那裏去!”

我們一起走進他的房間。這是一個兼做卧室的辦公室。加比舍夫急急忙忙地責備起我來:

“你這是怎麼回事,親愛的,你怎麼這副樣子就到我們這兒來?活象只剝光的兔子。”

我除了口頭解釋外,還交驗了物證:脫下涼鞋,並給他看身上的繃帶……。

談話近一個鐘頭。師政委詢問了我團的戰鬥力、黨組織的情況以及武器、彈藥、被裝和糧食的保障情況。我一一作了回答,一點也不隱瞞,一點也不誇張。

談完話后,政委建議我同他一起去見師長。

“我就對他說,我是偶然在街上遇見你,問清楚你是誰之後,才決定來的。”

這種同志式的支持使我振作起來。

我們走進師司令部所在地,加比舍夫有保留地把我介紹給師長。

“他很不幸,”他說:“他有病,甚至不能穿軍裝,因此他很難為情。”

師長卡爾波夫原來是沙皇軍隊的基幹軍官。開始時,他用懷疑的目光看着我,聽完政委的解釋之後,他的表情和悅了,並讓我坐下。

卡爾波夫年僅40—45歲。聽完我的報告,他沒有提任何問題。好象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直到我問我們團下一步的任務是什麼時,他才非常含糊地回答:

“一切都取決於形勢。”

我感興趣的是,怎樣和從哪裏給我團搞到供應。他認為我提問題沒找准對象,讓我去問師供給主任。我從師長這裏得到唯一的消息是:

“斯特羅加諾夫的第3旅的司令部剛剛到達亞納烏爾車站。你的第43團將編入這個旅……”

就這樣,我結束了對步兵第5師師長的拜訪。我緩慢地向政治部走去。加比舍夫趕上我。拍了一下我的後背,用信任的語氣問:

“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回答。

加比舍夫把我又叫到他那兒,坦率地對我說:

“你啊,崔可夫,作為年輕的指揮官和共產黨員,要警惕!如果你能像以往那樣獨立地去完成戰鬥任務,我們將支持你。你是共產黨員應該明白,蘇維埃政權的勝利,對我們大家來說意味着什麼。你回到團里去,象從前一樣去干吧!”

我們象老相識、老朋友那樣親切告別了。

我再沒去司令部的其他部門。對於我來說,拜訪了這兩個人物就夠了:一個是個兄長,另一個官氣十足。

的確,旅比師低一級,在第15旅里,情況要好些。旅長斯特羅加諾夫雖然不是黨員,是個沙俄軍隊的舊軍官,但他經常到各團里看看。而旅政委們,象戈里亞奇金、薩達科夫更是我們的常客。我們這些年輕的指揮員總是能感受到政治機關的大力支持和幫助,我同政委們建立了十分融洽和密切的關係。

6月份和7月上旬,我們一直緊緊地咬住退卻的敵人。他們在後衛的掩護下,竭力想擺脫我們。白匪軍的用意很明顯:重新佈置兵力,調集新銳預備隊,到烏拉爾與我們決一死戰。我們的任務也十分明確,就是在敵人到達烏拉爾之前或在烏拉爾境內,趕上敵人並殲滅他們。這就決定了我們進攻的戰術。我們從行進間不斷突襲敵後衛部隊。白匪軍的部隊動員迴避重大的戰鬥,他們竭力保存兵力。

在通往烏拉爾的路上,高爾察克佔領區的一些工廠的工人們,紛紛加入我們團的戰鬥行列。聽他們說,這個地區被高爾察克軍隊列入徵集對象的大部分男人都躲進了樹林。為此,敵人的討伐隊,進行殘酷的報復。他們用樹條、通條抽打應徵壯丁的親人,甚至連孩子和老人都不放過。他們還威脅說,要徹底毀滅這一大片村鎮。

由此我們決定:要加快進攻速度。

薩拉寧斯克工廠的工人們控訴說:“高爾察克部隊的軍官宣稱,如果青年不去徵集報到,他們就把抓到的人質都槍斃,把村鎮燒光。”

最後通牒的期限是第二天上午8時。工人們請求我們儘快佔領工廠,並把高爾察克分子從那裏趕出去。

我同政委商量之後,決定幫助工人同志們。傑尼索夫建議挑選能夠不休息、連續戰鬥的志願者。結果全團官兵都是志願者。

我們計算了一下要走的路,估算了一下時間。時間很緊張,我團將遲到3—4小時。我們立即組織了一個快速支隊。快速支隊由騎兵偵察員、乘坐農民大馬車的一個步兵營和一個機槍班組成。立即出發的命令很快下達了。我和傑尼索夫率領這個快速支隊,把團主力部隊交給副團長謝爾蓋耶夫率領。

快速支隊連夜在樹林中行進,繞過和甩掉白匪軍的人數不多的掩護隊伍,在天亮之前,在離最後通牒限期還差近兩個小時的時候,我們接近了工廠住宅區。

白匪軍知道我們的行動后,提前開始進行鎮壓。我們根據住宅區上空的滾滾濃煙猜到了這點。

“跑步前進!”我向偵察員們發出命令。

我們的機槍車上有兩挺“馬克沁”機槍。

我們從迎面跑來的居民身邊奔馳而過。這些人大多是婦女和兒童。許多人只穿一件襯衣,披頭散髮,臉上流露着恐懼和絕望的神色……我們沒停下來打聽村鎮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一切都很清楚……

衝到小丘上,我們看見村鎮的許多房屋被大火包圍着。

討伐隊在哪?他們怎麼沒開火?噢,原來他們怕對殘暴的行為負責,正要從這裏逃走。他們的步兵和騎兵正奔向河邊。許多人找到淺灘正跑步橫渡烏法河。

我們的機槍向渡口實施遠距離射擊。一個個長點射就象牧羊人的長鞭子,一下子把這群兩條腿的野獸趕到水裏。把白匪軍打退到河對岸之後,我們開始幫助居民們救火。

我們找來了消防唧筒、大水桶、小水桶等,帕維爾·傑尼索夫抓着水龍帶管咀,紅軍偵察員們提着裝滿沙子或水的桶撲向火焰……

與烈火鬥爭的激烈場面也感動了我。我下了馬後,向燃燒着的房屋跑去。我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在台階上躺着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她被砍斷了一隻手臂。在她頭頂上方冒着一團團的濃煙,旋舞着火舌,然而,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了。

突然,身邊不遠的地方炸響了一顆手榴彈,接着又響了另一個。敵人雖逃往對岸去了,但仍用燃燒彈來泄他們對整個村鎮和居民們的仇恨。

應該渡過河去消滅討伐隊的炮隊,並乘勝追擊……但這個任務只能由正開來的團主力部隊來完成。因戰士們從救火現場撤下來是不可能的。戰士們是不會理解我的意圖的。我的助手謝爾蓋耶夫來了。他報告說,大約兩小時之後我團就能抵達這裏。我們簡單地交換了意見之後,謝爾蓋耶夫帶領5個騎兵偵察員到村鎮南邊去尋找淺灘。

米哈伊爾·謝爾蓋耶夫比我大3—4歲,他曾是沙皇軍隊的軍官。戰鬥中他勇敢異常,甚至是狂熱般的勇敢,有時我感到,他是在故意找死。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頭髮淡褐色,長着一張開朗、善良的俄羅斯人的臉龐。他已成家,但從未收到過妻子的信。有一次,他給我看一張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的照片,他說,這就是他的塔季揚娜。但是,每當我問起他妻子在什麼地方和近況如何時,他的臉色就陰鬱起來,並且沉默不語。他從不談自己的家庭生活,可是,他卻偏愛談他曾在沙皇軍隊裏擔任團徒步偵察隊長時的事。

有時他的確把死當兒戲。紅軍戰士個個都卧倒在地,伸起一隻手都很危險,而謝爾蓋耶夫卻直着身子沿散兵線來回走動。我不只一次地責問他:

“你為什麼要白白地去冒險呢?”

他總是用同樣的話回答我:

“算了吧!……讓他們快點打死我吧!”

不論是我本人,傑尼索夫,還是紅軍戰士們都很尊重他的勇敢和誠實。有一次,我們與他談起入黨的事。但他好像是開玩笑似地回答:

“難道非黨人士就不能象共產黨員那樣去死?”

現在,在這裏,當他看到白匪軍的狂暴行為之後,他簡直坐卧不寧,恨不得馬上投入戰鬥!如果我不派他帶領幾個騎兵偵察員前去,他,大概會一個人奔向河對岸。

菲利普·古里亞諾夫的偵察員們跟隨我奔向村鎮北邊。

烏法河流到此地變得又寬又淺。為了核實從居民那裏獲悉的情報,偵察員亞庫波夫——他是韃靼人,我們叫他亞什卡,騎馬涉水渡過河,然後又返回來。白軍發現了他,向他開火,但子彈沒打着身手敏捷的偵察員。一切都好。也就是說,可以步行渡河。

團主力到了,但炮兵連還滯留在途中的樹林裏,起碼要等待3—4個小時才能到達。這給我們增加了不少困難。敵人還在繼續炮擊工人住宅區。我立刻作出決定,不等炮兵就強渡烏法河,追趕白匪軍,直到把他們消滅乾淨。

我把擲彈炮班班長和軍樂隊隊長叫來,談了我的計劃。

計劃是這樣的:

擲彈炮班先佔領位於村鎮中心的靠河邊的發射陣地。樂隊就擺在炮手的旁邊。當各營剛一報告強渡準備工作完畢,樂隊就奏起《同志們,勇敢地向前!》這支歌子。5分鐘后,擲彈班向敵人開火,所有的機槍也同時向敵人掃射,這時,步兵跳入水中渡河,並高喊:“烏拉!”向敵人進攻。

將近12時,各營營長陸續報告已準備好強渡,我正打算給樂隊發信號的時候,第3旅旅長斯特羅加諾夫來了。

我向他報告,我團正準備進攻。

然後,我轉向樂隊……旅長生氣地問:

“這是演什麼鬧劇呀?”

“過5分鐘后,您就會看到……”

河對岸已開始騷動。看來,樂隊奏的曲子使敵人不知所措。白匪軍們從掩蔽所站起來,向我這邊張望,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時,我們的擲彈炮一齊開火,機關槍也噠噠地掃射起來。紅軍戰士開始強渡烏法河,向對岸敵人發起衝擊。敵人頂不住紅軍戰士的猛攻,倉惶逃竄。這次戰鬥我們抓獲40個俘虜,繳獲3挺機槍。

斯特羅加諾夫在整個戰鬥中沒有對我說一句話。戰鬥結束后,他默默地走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並要求把他剛寫的報告通過電話或派騎兵通訊員送往師部。報告中這樣寫道:

“步兵第43團今天在樂隊的伴奏下,強渡過烏法河,擊退了敵人,並在繼續追擊中。俘虜、戰利品數字,還在繼續清查中。斯特羅加諾夫。1919年7月,於薩拉納。”

紅軍戰士保衛村鎮,使居民免遭高爾察克討伐隊殘害的光榮事迹,很快就在烏拉爾地區傳頌起來。向廣大勞動群眾宣傳紅軍的宗旨、紅軍的性質的工作,不僅政工人員在做,每一個戰士也都在做。這使我們同勞動人民群眾建立了密切的聯繫。各工廠的工人們奮不顧身地幫助我們與白匪軍進行鬥爭。熟悉道路和林間小路的當地居民,為我們當嚮導。他們知道敵人駐在什麼地方、敵人向哪裏調動、在哪裏集結。我們擁有這麼多優秀的偵察員和嚮導,使我們可以在烏拉爾地區這個難以通行的、多森林的山地里,一天前進30—40公里。

7月6日,我們經過戰鬥奪取了曼恰日重鎮,次日又佔領了阿爾京斯克工廠。工廠的工人和鎮上的居民為我們準備了隆重的歡迎儀式,召開了群眾大會。在集會上我作了簡短的致詞,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如此眾多的人面前講話。

從薩拉普爾開始,我們與退卻的高爾察克部隊的後衛發生過多次戰鬥,每一次我們都比較容易地取得勝利。這一點把我們、特別是我個人慣得過分自信了。

然而敵人遠不象我們想像的那麼虛弱。

就在這時,新的考驗接連地出現了。

我師幾個團在薩拉普爾——克拉斯諾烏菲姆斯克——葉卡捷琳堡鐵路線和布古利馬——烏法鐵路線之間進攻時,我們不知道,高爾察克為了控制烏拉爾地區,已把大批預備隊投入戰鬥,並且已在烏法河與茲拉托烏斯特之間的山地高原上鏖戰。因此,當我們在烏法河與敵軍遭遇時,感到非常意外。

在別列佐夫卡附近的戰鬥,完全按照我們未預料及的另一種形式打了起來。我們幾乎被迫轉入防禦。

補充偵察之後才知道,在上波塔什卡聚集了近一個營的白匪軍,其配有大炮的主力部隊佈置在5公里遠的別列佐夫卡。因此,我們決定:深夜時分,由第1營攻擊盤踞在上波塔什卡的敵人;第2營繞過這個鎮,攻擊別列佐夫北郊敵人的翼側。

7月9日凌晨,第1營在庫茲明率領下發起攻擊,儘管高爾察克匪徒進行了絕望的抵抗,還是被1營逐出這個村鎮。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但是戰鬥明顯地延滯下來,因為敵人調動其主力部隊,繞過我團左翼側,向我進攻部隊反擊。

布哈爾指揮的第2營在夜間迂迴,由於道路不好,抵達戰場時已比原計劃遲了很多。

形勢愈發複雜了。擁有兩倍優勢的敵人繞過1營的左翼,向我各分隊逼近。

我已不得不把最後的一個預備隊——徒步偵察小隊投入了戰鬥,並命令騎兵下馬,成步兵分隊,給他們加強了機槍,也投入戰鬥。但兵力仍然不足。敵人覺察到我們的弱點,膽子大起來了,更加猖狂地向我衝來。

在2營沒有到達戰場、向別列佐夫卡的敵軍側發起攻擊以前,我們必須堅持1小時以上。

共產主義營這時距我們團還有30公里,正在向米哈伊洛夫斯基工廠進攻。因此,我只有採取最後一招了,即從發射陣地撤下兩門火炮,疾速地運送到左翼側,並迅速地展開。這一切簡直是在敵人眼皮底下進行的。我們的炮手還沒來得及發射一炮,在他們的頭頂上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戰士們都卧倒地上。敵人見此情景,拚命向前沖。當敵人衝到了距離大炮還有400米的地方,就在這時……

我跳到卧倒在地上的炮手身旁,下達口令:

“霰彈瞄準敵人,開炮!”

炮手們迅即跳起來進行直接瞄準,霰彈開始在進攻者中間爆炸,一群敵人倒下了,另一些掉頭就往回跑。這時,布哈爾金的營正從西北方悄悄的接近別列佐夫卡,迫使敵人倉卒退卻。

我們不能去追擊敵人,因為部隊需要立刻休息。

我沒有睡着,心裏思索着白匪軍為什麼如此頑強地抵抗?要知道,在這之前近一個月的時間,他們表現得完全是另一個樣子。明天他們又會玩什行新花樣?應該同政委商量一下。

午夜,我走進傑尼索夫的小屋。

我們坐在桌旁,打開地圖。我們的進攻路線是經過秋利加什鎮到舍馬哈。前面是塔爾德列斯基山,再往前是烏法列伊斯基山,翻過這兩個山嶺,我們將到達亞細亞。

黎明時分,我才同政委分手。我們說好,太陽升起時出發。

7月10日中午,我團未經戰鬥就穿過秋利加什。在這裏,我得到情報,說敵人正慌忙向尼亞澤佩特羅夫斯克撤退。

我師已靠近烏拉爾主山脈。通過山脈的道路基本上是在多林的山地,這裏易守難攻。如果敵人在這片山地和隘口設防,他們只需用少量兵力就能建立起縱深梯次防禦。那時,我們如果沒有強大的火炮是很難突破這個防禦的。

但是,高爾察克沒來得及往這裏調集預備隊,沒能建立起牢固的防禦。他們僅僅在烏拉爾以西同我們打了幾場遭遇戰。他們的部隊,包括卡佩利將軍的那個軍,都沒能阻止我軍的進攻。他們被各個擊破,慌忙地撤退了。這樣,在白匪軍的幾個主要集團之間就形成了一些疏於掩護的大缺口。這使我們能夠迂迴敵軍的兩翼,甚至在當地居民中找到的可靠的嚮導的幫助下,繞到敵軍後方。在翻越烏拉爾山脈時,我們挑選的一些最隱蔽的、連在普通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路。

我師在敵人第5集團軍與第2集團軍的接合部、即在喀山——葉卡捷琳堡鐵路線和烏法——車里雅賓斯克鐵路線之間實施進攻,用了6天時間就征服了烏拉爾山。我們穿過葉卡捷琳堡——車里雅賓斯克鐵路幹線,前出至烏拉爾山的東支脈。步兵第43團第一個越過烏拉爾山,並於7月18日佔領了一個大村莊沃斯克列先斯克。

白匪軍在茲拉托烏斯特和葉卡捷琳堡遭到失敗后,同來自西伯利亞的新的預備隊一起,顯然,是決心阻止我部繼續前進。為爭奪車里雅賓斯克市,雙方進行了殘酷的持久戰。因為正是這場大戰,將最終地決定烏拉爾的歸屬。

我團接受任務:“從沃斯克列先斯克經秋布克向卡拉博爾卡進攻。”命令中既沒有關於敵人、也沒有關於我軍的任何情報。

7月19日清晨,我們從沃斯克列先斯克出發。

穿過秋布克鎮,在到阿拉基村之前,偵察隊報告說,卡拉博爾卡方向有大股軍隊在運動。偵察員的情報很快被證實,我從望遠鏡里果然看到,白匪軍的一長列步兵縱隊在不設任何警戒的情況下行進。瞬間,在我腦子裏形成了一個戰鬥計劃:先把敵人的縱隊放進阿拉基村,然後讓配有火炮的前衛營用火力封閉從村裡向西去的所有出口。這時,主力部隊由東繞過敵縱隊,突擊敵軍翼側和後方。把敵人擊退到大、小阿拉基湖。

推算一下敵人的運動速度,我們所能支配的時間大約只有3個小時,一切都要抓緊進行。我讓騎兵通信員把命令送往前衛營,並要求團政委傑尼索夫返回主力部隊,以便儘快地率領主力部隊順大路前往韃靼卡拉博爾卡村,再從東邊繞過敵縱隊。吩咐完畢,我便帶騎兵偵察員們和兩輛機槍車穿過小樹林向這條大路急馳而去。

很快,我們就看見了敵縱隊的尾部,這個縱隊有近一個團的兵力,他們在接近村子時,停下來休息。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傑尼索夫和謝爾蓋耶夫騎馬向我奔過來。謝爾蓋耶夫報告說,我團第2、第3營已到達敵軍翼側。

事態的發展有利於我方。

大約過了1小時,村子裏傳來了機關槍的射擊聲。這說明敵人已與我前衛隊遭遇。敵人縱隊開始展開戰鬥隊形。而那些中止休息的敵軍連隊,馬上面向北面組織防禦。

這時我看到,敵人把所有注意力和兵力都集中去突擊西北方向,同時兵分兩路從左邊和右邊繞過已被我前衛營封鎖的阿拉基村。我決定率領騎兵偵察隊去衝擊敵縱隊最後面的一個營。我們的兵力當然太少,但我們是突然襲擊,機關槍手將兩挺機槍推向通往大路的一個高地上,向敵人的縱隊開了火。近40人的騎兵偵察隊沖了過去。

這一切來得那麼突然,敵人萬萬沒有想到,於是一群群的士兵和軍官紛紛放下武器,舉起了雙手。我們把軍官與士兵分開,然後將俘虜送往後方。我準備向已展開的敵人分隊發起新的攻擊。這時,我團第2營轉入進攻,白匪軍被迫退向湖邊。

被包圍和被緊逼到湖邊的白匪軍士兵軍官,先後停止抵抗,繳槍投降。就這樣,剛剛到前線、身穿英式軍裝、裝備新式步槍和“梅特拉利耶扎”型機槍的白匪軍第12師第47團,便整個地被消滅了。我們俘虜了一千多人(其中17個軍官),繳獲近千枝步槍和12挺機槍。

俘虜中的士兵被押送到沃斯克列先斯克,那裏有我們的輜重隊。在與他們的談話中,我們知道,他們很高興這麼快就打完了仗。俘虜中的軍官,在警備勤務隊的警衛戰士押送下,被送往另一個叫秋布克的村莊。

當天,我團佔領了俄羅斯卡拉博爾卡村和韃靼卡拉博爾卡村。往後幹什麼,我們不知道。我們還沒有收到繼續行動的命令。其實,我團這時已同左、右鄰部隊失去聯繫,與師部也中斷了聯繫。

第2天,我們獲悉,駐紮在卡緬——烏拉爾斯基地域的敵主力部隊正向沃斯克列先斯克方向運動(我們在那裏關押着頭一天俘虜的1000多名白軍士兵)。面對這種複雜的局面,我立即動身去沃斯克列先斯克,用警報聲把俘虜叫起來,把他們送往上烏法列伊。後來才知道,師司令部已設置在那裏。

在這之後,我回到了俄羅斯卡拉博爾卡村,在團司令部附近,傑尼索夫把我叫住。他從窗戶伸出頭來,叫我到他那屋裏去。一進屋子,餃子的香氣撲鼻而來,真是令人垂涎……哪個俄羅斯人不愛吃這種西伯利亞式的飯食——肉餡餃子!平常,每個至少要吃50個餃子,有時更多些。但我們沒有多少吃飯時間,敵人又開始炮擊俄羅斯卡拉博爾卡村。一個炸彈在我們窗前爆炸了。窗框被炸飛了,桌子像是被掃帚掃過似的,一切東西都不見了。我們倆被摔在地板上,震得耳朵發聾。長時間地嗡嗡作響。毫無辦法,餃子全毀了。要知道在那個時期能享用餃子是多麼難得呀!

7月21日,我團從俄羅斯卡拉博爾卡村和韃靼卡拉博爾卡村出發,經捷姆里亞斯向烏魯庫利進軍。安得里亞諾夫的第3營作前衛營。在烏魯庫利村附近,前衛營遭到敵人從捷連——庫利湖方向來的攻擊。戰鬥很激烈。為反擊敵人的進攻,我們命令庫茲明的第1營展開,並命令古里亞諾夫的騎兵偵察隊打擊敵翼側。敵人支持不住,向後退去。

從俘虜的軍官那裏得知,與我們作戰的是得到沃伊采霍夫斯基軍的一個工程連和一個舟橋連加強的第47團殘部。指揮這支部隊的是在卡拉博爾卡附近的戰鬥中倉忙溜掉的特卡琴科大尉。於是,我們決定,無論如何要包圍第47團,把它逼到捷連——庫利湖邊,然後活捉特卡琴科。

就在這時,傑尼索夫來到我這裏。他滿臉惆悵若失的神色。他很喜歡安德里亞諾夫營長。他向我講了安德里亞諾夫受傷的情況:傷在臉部,子彈從上頜穿進去,從耳後飛出來……。

我和政委籌劃着合圍敵人的計劃。最後決定:讓傑尼索夫繞到敵後,斷其退路;我帶領兩個營將白匪軍趕到湖邊。

我們在行進時想出的這一計劃,實施得很順利。第47團的殘部和工兵連被徹底打垮。特卡琴科帶着幾個傳令兵抵抗到最後一粒子彈。他逃進了湖邊的一個農莊,我們想,這回他可逃不出我們的手心了。我們衝進農莊時,忽然聽到一聲巨響。我們跳進村邊一座房屋的院落內,看見地上躺着三個軍官的屍體。他們用手榴彈把自己結束了。其中一個就是特卡琴科。當時他還在喘氣,我們從他的軍便服口袋裏找到一些文件……

就這樣,從軍裝到武器全部由協約國武裝的第12師第47團,再也不存在了。

過了一小時,湖對岸的敵人開始向我們猛烈炮擊。我們完成了任務,在開闊的岸邊再也無事可做。第1和第3營開始慢慢地向烏魯庫利撤去。我帶着騎兵偵察隊也從村子裏出來了。突然。一顆炮彈在我身邊的一個深水溝里爆炸了。我的戰馬豎立了起來,飛躍過溝去,它帶着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我當即失去了知覺。我蘇醒過來時,已躺在烏魯庫利村的團司令部里了。在這裏,我得到了治療,正復了脫骱的腳,敷上止胸痛的草藥,我很快鎮靜下來。只是由於震傷,耳朵依然感到堵塞,腦袋嗡嗡作響。

桌上放着敵人的文件、地圖和信件。根據這些材料可以看出,高爾察克匪徒在這個地區已進退維谷。在一些軍官的信件中,還流露出沮喪和絕望的情緒。

俘虜在回答問題時,對我指戰員的勇敢和主動精神、出其不意的機動和迂迴戰術佩服備至。他們能叫出阿津、艾興、普特諾等人的名子。更使我們驚訝的是,他們毫不隱藏他們的情緒和想法。他們公開承認,高爾察克部隊的士氣已經低落,與紅軍作戰已變得愈來愈困難。

7月24日晚,我團接受任務:進攻穆斯柳莫沃村,並前出到捷恰河,準備下一步佔領納古馬諾夫。

7月25日清晨,我們向穆斯柳莫沃村進發。

穆斯柳莫沃村……,我將永遠記住這個地方。也許就是在這裏,在我身上產生並發展了那種被稱為指揮員氣質的東西:對信任你的人的命運的責任感,關於判斷敵人意圖的本領、以及在複雜的作戰情況下,採取唯一正確措施的能力。

在與敵第46團進行小小的遭遇戰之後,我們佔領了穆斯柳莫沃。佔領了……直至發生了今天我定書名為《戰鬥青春的斯大林格勒》的那些故事。

我先遣連隊渡過捷恰河到了對岸。但是在河邊的林地旁遭到敵人強烈的阻擊,各先遣部隊被迫停了下來。

下午,敵人在十門重型火炮的支持下,多次向我團佔領的陣地發動反衝擊。我的觀察所設在一個磨坊里,這時磨坊的磚樓正處在敵交叉火力之中,磨坊幾次被命中,我只得尋找新的地點。戰鬥越來越激烈。敵人每隔一小時就發動一次進攻。在一次抗擊敵人的戰鬥中,謝爾蓋耶夫犧牲了。

米哈伊爾·謝爾蓋耶夫是我的好戰友,經常冒着生命危險去戰鬥。在遇難前的幾天裏,他不知怎的竟反常地緘默起來。在俄羅斯卡拉博爾卡的戰鬥中,他的座騎被打死了。兩天之後,在離烏魯庫利不遠的地方,他的第二匹戰馬又被子彈打穿了兩隻耳朵,還打中了他的軍用掛包。那時,我看到謝爾蓋耶夫騎着腦袋上纏滿白色繃帶的馬走了過來,就打趣揶揄他:

“怎麼,你想給白匪軍指示目標?”

他看了我一眼,就把身子轉開,然後問道:

“你坦白地說吧,馬和我,你更心疼誰?”他沉默了一會,又補充道:“如果是我,那就不必惋惜了……反正遲早我要被他們打死。”

我希望他這種宿命的心境,隨着時間的推移,會很快地過去。但就是在這兒,在這抬頭走路隨時都有危險的地方,他剛冒着敵人的槍林彈雨渡過捷恰河,就旁若無人地叼着煙捲,沿着還未來得及掘好避彈壕的散兵線上,直着身子走來走去。

結果,他被打死了,身體被敵人的6顆子彈穿了許多洞。

在戰鬥進程中可以看出,敵人的兵力越來越強,我明白,在這個地方就別考慮什麼進攻的問題了。白匪軍的兵力占絕對優勢,其步兵至少是我們的2倍,炮兵是我們的3倍。

我們炮兵連的炮彈很有限。彈藥庫在我們後面80—100公里處。我不得不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行動?分析一下我團在穆斯柳莫夫地域的各個陣地,我得出結論:它們既不利於防禦,也不利於進攻。而敵人在這裏卻能利用隱蔽接近路到達我陣地翼側,甚至迂迴到我後方。

暫短的7月之夜來臨了。一種不祥之兆籠罩着我。我還從來沒有這樣預感到,團隊正處在危險之中。我向四處派出的偵察隊,不論是往右翼側的,還是往左翼的,處處都碰上了敵人。一個白軍俘虜軍官被用擔架抬進了我的韃靼式的小農舍。他沒負傷,卻頑固地沉默不語。我很不理解他這種反常行為。不知他是受了暗傷?還是在假裝?這個白匪軍官沒有對我們說一句話。

很快又送來一個被俘的士官生。這是一個大約20歲的年青人,他同樣也沉默不語,在他身上也沒發現任何文件。

這一切都在提示我,敵人是決心發動進攻了。白匪軍也在進行偵察。我們不能再等下去。要立即實施隱蔽機動。

我決定從這個村子向北撤。在圖古尼亞克湖和烏列克特湖之間佔領陣地,這樣就能護住自己的兩翼。

我同政委急忙趕到這個新地段,我們看到了一條幹涸的深溝。看來這兩個湖在過去的什麼時候是連在一起的。溝沿上延伸着一排籬笆。這在一定程度上對我軍的配置起了掩蔽的作用。從水溝朝敵人方向,有一塊約300米的象桌面一樣平整的開闊地。然後是一片小灌木叢,幾乎一直延伸到穆斯柳莫夫村前。這使我們能夠清楚地觀察到我們面前的一切。敵人卻無法把炮兵觀察所移到這個開闊地上來,因為每一個小丘都在我們的控制下。

防禦正面很寬,我們只好把8個連展開成散兵線,留作預備隊的只有1個步兵連和幾個徒步偵察隊和騎兵偵察隊以及4挺機槍。

天一亮,穆斯柳莫夫方向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半小時后,槍聲停了下來。我得到報告,對射是在村莊裏進行的。看來,敵人從四面八方轉入進攻時,自己打了起來。

我同傑尼索夫騎馬巡視我軍陣地時,太陽已經升起。突然,一些紅軍戰士和指揮員朝我們揮舞着軍帽,大聲喊着要我們隱蔽起來。我們向前方看去,在灌木叢後面出現了敵人的散兵線。我們急忙下馬,趴在機槍旁邊。

我用望遠鏡透過籬笆看到了敵士兵和軍官的面孔,敵人正展開戰鬥隊形,小心翼翼地向我軍陣地逼近。我們相信紅軍戰士們能夠沉着應戰,決定把白匪軍放近點。

戰士們耐心地等待着。當敵人第一道散兵線前進了大約200米時。我下達了命令:

“開火!”

白匪軍象割倒的草一樣,一排排地倒下去。傷員四處滾爬。射擊約持續了5分鐘。我同政委站了起來,透過籬笆觀看整個場面。但紅軍戰士並不讚賞我們的輕率舉動,他們喊:

“崔可夫,傑尼索夫!這兒不是你們呆的地方……快走開吧!……這裏沒有你們我們也能對付!”

戰士們的要求對我們來說就象是命令,我們只好服從。我們剛跳上馬,敵炮兵便開了火。幸運的是,炮彈飛過了我們的頭頂,在遠處爆炸。我們急速跑出交火地帶。

團指揮所設在庫納沙克村東南的一個高地上。附近不遠處是炮連連長馬特維耶夫的觀察所。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團隊正面的地形。白匪軍企圖沿圖古尼亞克湖岸迂迴到我軍右翼。我們只好投入徒步偵察隊和兩個機槍組來延伸我們的陣地,從而使該側翼彷彿延長了很多,因此,當敵人發起進攻時,又遭到了頑強的抵抗。

7月26日的戰鬥就這樣過去了。敵人損失重大,而我軍則傷亡甚微。

夜晚,我們加強了警戒。紅軍戰士和指揮員們輪流睡覺。晚上,我們的偵察員拖來了兩上受重傷的敵士兵,並搞到了許多文件。

根據文件和俘虜的口供證實:與我團作戰的是西伯利亞第12師第46和第48團的分隊,還有車里雅賓斯克軍官學校的約600名士官生。士官生都分在第46團和第48團的分隊裏。可能,高爾察克的司令部想以此辦法來提高重新組建的部隊的戰鬥力。

次日,進行了整整一天的激烈的血戰。敵人儘管佔有兵力上的優勢,但仍然被迫停止了進攻。我軍以輕微的損失擊退了敵人的所有進攻。

毫無疑問,這使白匪軍的士氣急劇下降,事實上,在橫屍遍野的戰場上,如果敵人繼續進攻,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穆斯柳莫夫戰鬥的第3個晝夜來臨了。我們估計敵人將在黎明時重新發動進攻。同時,敵人可能會採取迂迴機動。紅軍戰士在夜間就吃飽了飯,補足了彈藥。

黎明前,團政委傑尼索夫就急不可待地從觀察所來到前沿散兵線。也正如我們所預料的那樣,敵人在天亮時就發動了進攻,但敵人又被徹底打敗,退了回去。

這時,我從電話里得到報告:

“團政委受傷啦!……”

“什麼?再重複一遍……”

“他爬到我們跟前,”電話兵繼續報告:“要找您,一顆子彈打中他的肚子。”

“立即把他送到團包紮所!”我嘴裏催促着,可是心裏仍然不相信剛剛得到的消息。我不相信、也不願相信我要失去這樣一位戰友……

這時,敵人朝着我們這個高地開始了猛烈的炮擊。炮彈不時在指揮所四周爆炸。我趴在一簇灌木下,心想:“副團長謝爾蓋耶夫犧牲了,團政委又負了重傷,下一個該輪到誰了”而誰來接替這些人呢?”一枚榴霰彈在附近爆炸了。我覺得左腿膝蓋上方一陣劇痛。褲子滲出了血跡。這時,團通信主任米哈伊爾·尼基京蹲在離我不遠的一條小溝里。我把他叫到跟前,命令說:“第一,對任何人都不要講我受了傷;第二,讓炮兵連的助理軍醫帶着衛生包到我這兒來;第三,到團包紮所打聽一下,傑尼索夫的傷勢有無危險,尼基京本想提出異議,要找電話叫醫生來。但我的目光使他打住了話頭,轉身就執行命令去了。

沒過多久,助理軍醫來了。就在灌木叢下,他用手術鉗將彈片夾了出來,我們擊退了敵人的五次衝擊。在格鬥最激烈的時刻,我得知了連長克尼亞濟金也受傷了,子彈擊中了他的口腔。

日落前,尼基京打來了電話,他轉達了醫生對政委身體狀況的診斷:“傑尼索夫的生命已無挽救的希望。現在靠注射維持。很快就要把他送往後方。傑尼索夫急切懇請崔可夫到他那兒去一趟。”

聽完尼基京傳達的後面一句話,我異常悲痛,嘴裏像是在哼哼地念叨着什麼……馬馱着我朝團包紮所瘋狂地跑去。腿上的傷痛也忘記了。我必須盡量裝出一種假象,不使傑尼索夫覺查到,這是我們最後的會面。但我能控制住自己嗎?

來到包紮所,我裝着沒有負傷的樣子,從馬上跳了下來。這時,傑尼索夫已被抬到一輛馬車上,正準備送往旅醫療所。他還清醒着,見到我后,抬起頭說:“瓦西里,你沒事,這太好,謝謝。”稍停片刻,又用極微弱的聲音補充說:“我們都是黨員……”

我應該努力使他撇開悲觀的念頭,就對他大談今天全團如何順利地擊退了敵人的所有衝擊,重磅炮彈又是如何地把那送到散兵線的裝滿水的水桶炸飛,等等。我也記不清後來還講了些什麼……

告別時,傑尼索夫用疼痛得痙攣的手握着我的手說:

“我若是有你這樣的一個兒子就好了……愛惜這個團……再見了。”

他的眼角湧出了淚水。我站立着,緊閉雙唇。馬車把他拉走了。

我翻身上馬,沒有理睬任何人,就向觀察所奔去。

回到觀察所,心情變得更加沉重。派偵察人員外出搜索、並重新佈置火器之後,又陷入沉思,沉思……

第4天,7月28日,太陽剛升起,敵人在實施猛烈的炮火準備之後,開始了新的衝擊。但這次衝擊已不象昨天或前天那個樣子了。步兵從灌木叢後面鑽出來,我軍火炮和機槍剛一開火,他們就調過頭去,跑得無影無蹤了。但是,他們的火炮卻一直轟擊着我軍陣地。

中午,旅長斯特羅加諾夫和政委戈里亞奇金來到我的觀察所。他們知道我一直在戰場上,便把午飯也帶來了。我們在灌木叢旁一起進了午餐。斯特羅加諾夫通知我說,由於敵人在我團的地段上實施主要突擊,我的預備隊將消耗殆盡,他已命令第45團的一個營趕到這兒歸我指揮。

旅長和政委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戰場,看到戰場上橫屍遍野的情景,很是吃驚。他們說,高爾察克把他的全部預備隊都投入了戰鬥,妄圖不惜任何代價擊潰我軍、重新奪回烏拉爾。幾天來,在車里雅賓斯克西北和南方戰鬥頻繁,雙方各有勝負。我集團軍第26和第27師在葉卡捷琳堡——車里雅賓斯克——波列扎耶沃車站的鐵路線一帶,正在艱難地阻擊白匪的進攻。我師主力正向東南方向運動,準備對敵軍里雅賓斯克集團實施突擊。

經他們這麼一講,使我對這個地段上戰鬥的意義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們的右翼是誰?”我問旅長。

他猶豫了起來,沉默了一會,說:

“步兵第35師的部隊正在靠攏。”

斯特羅加諾夫又待了一會,便回旅部去了。戈里亞奇金和我一直呆到晚上。作為黨內同志交心,他告訴我,第35師第2旅旅長科托明帶着一些指揮員(沙俄舊軍官)跑到敵人那邊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無法剋制心中的憤怒,罵到:

“嘿!……這幫敗類要是落到我的手裏,我非要和他們算帳不可!……”

“是的,你也看到,我們只好加倍警惕……”然後,他又問:“你那兒舊軍官多嗎?”

我們團只有3箇舊軍官。但他們都象不久前犧牲的謝爾蓋耶夫一樣,是好樣的,我可以替他們擔保。

“你瞧,”戈里亞奇金說:“你現在沒有政委了。”

“您大概會很快就把政委派來吧!至於說到有人要在我們背後捅刀子,那我們的紅軍戰士決不會答應……傑尼索夫的工作暫由伊萬·普羅克希茨代替。他是個很好的同志,是一個有威望的共產黨員,團里所有人都認識他。”

旅政委走時拍拍我的肩膀說:

“多保重……”

我決定把前來增援的1個營放在前沿陣地,而把共產主義營留作預備隊。我這樣決定是要個花招對付我的上司的。如果我把“人家的”營留作預備隊,那麼,上司隨時都可能把這個營從我手裏調走。而如果我把該營放在前沿散兵線上,那麼,他們就不會把這個營撤回,同時,預備營也就不會受到觸動。

7月29日,敵人又發動了幾次毫無成效的進攻。可以感覺出,敵人在慘遭幾次損失后,無論是部隊的士氣還是體力都一落千丈。甚至敵人的炮擊也變得稀落起來。看來,炮彈也快打光了。

中午時分,斯特羅加諾夫打電話來,下令從7月30日清晨起轉入進攻。任務是:佔領穆斯柳莫沃,繼爾向米阿斯河畔的米阿斯基鎮進攻。

進攻戰役計劃早在防禦戰期間就已想定。

發起進攻的前一夜,我們對敵戰鬥隊形進行了詳盡的縱深偵察。拂曉前,偵察員們帶回許多有價值的情報。在左翼,我偵察人員巧妙地潛入白軍各戰鬥隊形之間的缺口,深入到穆斯柳莫沃村,又悄悄地返回。

我軍的進攻完全出乎敵人的預料。我左翼營繞過烏列克塔湖邊的高爾察克部隊,前出到穆斯柳莫沃村。在其它地段上,敵人抵擋不住我軍的突然進攻,開始撤退。全團抓獲俘虜約400名,繳獲機槍6挺。也就在這時,我聽說,整個東方戰線的紅軍部隊已全面展開進攻。

穆斯柳莫沃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這是我在那個時期所參加過的最激烈、最殘酷的一次戰鬥。

而現在已是1942年10月14日。

我一覺醒來,直覺地感到面臨著危險。夜晚就象一瞬間那樣逝去了。我甚至覺得,庫茲馬·阿基莫維奇·古羅夫還沒有離開我的床鋪似的。但天已大亮了,看來,我睡得相當死。

在斯大林格勒,戰鬥空前殘酷的一天又來臨了。

2

奧爾季納列茨·鮑里斯·斯科爾尼亞科夫給我倒了一杯濃茶,我一口氣喝完,便走出掩蔽部。耀眼的陽光使我一陣目眩。剛出來,迎面遇上了司令部和指揮所的警衛長格拉德舍夫少校。我們一起往北走了幾十米,來到司令部所屬各處的所在地。它們被安置在勿忙挖成的掩壕里、或者在伏爾加河陡峭的右岸上的窯洞裏。

有個窯洞裏放着一個圖拉茶炊,煙囪是自做的,冒着一縷細煙。旁邊坐着集團軍炮兵司令波扎爾斯基將軍。他是圖拉省人,整個戰爭期間一直沒有和自己的“老鄉”——圖拉茶炊分手過。因為他有喝濃茶的嗜好。……

“怎麼,米特羅法內奇,”我問:“在德國鬼子的‘音樂會’開始前你還來得及喝茶?”

“來得及,”他自信地說:“不行的話,我就帶着它到觀察所去喝!”

西邊傳來巨大的轟隆聲。我們抬起頭,仔細地的聽着。炮彈和迫擊炮彈從頭頂上呼嘯而過。接着,附近傳來爆炸聲,大地顫抖,火苗四濺。爆炸的氣浪把我們推倒在河岸的陡坡上。茶炊也翻倒在地上,終歸沒來得及把茶燒開。然而,炮彈的爆炸簡直使伏爾加河的水也沸騰起來。波扎爾斯基用手指着天空。頭頂上出現了法西斯的飛機,分成幾批,象一群大雁似的自由自在地飛翔着。炮彈的爆炸聲,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使人無法講話。我看了波扎爾斯基一眼,他從眼神明白了我的意思,抓起圖囊和望遠鏡,就向自己的指揮所跑去。我也急忙地走向自己的指揮所。

煙霧和塵土四處飛場,遮天蔽日,空中瀰漫著臭味。我來到掩蔽部,正準備用腳踢開門,突然,一股爆炸的氣浪,把我推進房間。進門后,我見克雷洛夫和古羅夫坐在凳子上,兩人手裏都握着話筒。旁邊站着集團軍通信主任尤林上校,他正在向克雷洛夫報告着什麼。

“通信情況怎麼樣?”我問:

“經常中斷,我們已接通無線電,用明碼通話。”尤林報告說。

“這還不夠……”我衝著他大聲說:“要動用河左岸的預備通信樞紐部,讓它發揮作用,重複發報並向我們通報情況。”

尤林明白我的意思后,走了出去。我沿F形坑道掩蔽部走過去。集團軍司令部的參謀、男女通信兵都在各自的崗位上。他們看着我,想從我的面部表情上,猜出我的心情和前線的戰況。為了向他們表明,什麼重大事情也沒有發生,我沉着而又緩慢地走向掩蔽部,又從那頭走回來,從F形掩蔽部的另一出口走到大街上。

我在街上、特別是在拖拉機廠方向上所看到和聽到的,難以用筆墨描述。俯衝轟炸機的發動機嗡嗡作響,炸彈雨點般紛紛落下,高射炮彈的曳光彈道劃破長空,在空中爆炸開花。四周一片轟鳴、呻吟聲。用大桶搭成的橫跨傑涅日內河的徒步橋被炸斷,並被水衝出老遠。遠處,一片殘垣斷壁,拖拉機廠的廠房在熊熊燃燒。

我命令集團軍炮兵司令波扎爾斯基組織兩個“卡秋莎”營齊射:一個射向矽製品廠;另一個射向體育場前面敵部隊的集結處。然後,我又打電話給空軍集團軍司令員赫留金將軍,請求他設法讓法西斯的飛賊安份點兒。赫留金將軍直率地說,目前實在愛莫能助。敵人嚴密封鎖了集團軍的各個機場,我們的航空兵暫時還無法突擊斯大林格勒。

軍事委員會委員們簡單地交換了意見之後,情況便十分清楚了。敵人投入了全部力量對付第62集團軍。敵人在人力、技術裝備和火力上都佔有優勢,必定力求分割包圍第62集團軍,進而各個殲滅。目前敵人主要突擊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之間的地帶。其近期目標是突至伏爾加河。從敵人投入戰鬥的兵力和武器來分析,可以看出,敵人竭盡全力阻止我強大增援部隊渡過伏爾加河增援我部,阻撓我向斯大林格勒輸送彈藥。近幾天,我們第62集團軍面臨著孤軍進行前所未有的殘酷鬥爭的局勢。

我們的掩蔽部象發瘧疾一樣顫抖着,大地隆隆作響,聲音象針扎般地刺耳。沙土從頂棚上直掉下來,在角落裏和頂棚上的木頭附近,什麼東西噼啪發響,附近大炸彈爆炸引起的震動,使我們的掩蔽部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我們已無處可去。有時實在喘不過氣來,我們便不顧炸彈、炮彈在附近爆炸,輪流走出掩蔽部去換換空氣。

那天,我們一整天沒有看見太陽,只有一個栗色的亮點高懸在當空,難得從煙霧中透露一線光亮。

在強大火力地掩護下,敵3個步兵師、2個坦克師,在寬約6公里的正面上,對我戰鬥隊形發起總攻。我步兵第112、第95、第308師和近衛第37師遭到主要突擊。由於先前的一些戰鬥受到損失,我各兵團,尤其是第112師和第95師的兵力極大地消弱了。敵人佔優勢:在人員和火炮上比我超出0.7倍;坦克超出2.8倍;作戰飛機超出4倍以上。

敵步兵和坦克於清晨8時向我陣地發起進攻。第一次進攻被擊退,陣地前沿燃燒着10輛坦克。敵人死、傷不計其數。1個半小時后,敵人以更多的兵力再度發起進攻。敵人更加準確地朝我們的火力點射擊,強大的火力壓制着我們,使我們在陣地上無法抬頭。

10時,近衛第37師第109團被敵坦克和步兵擊潰。該團戰士鑽進地下室和樓房,在包圍中繼續戰鬥。敵人使用了噴火器對付他們。我們的戰士只得一邊回擊,與敵人進行白刃格鬥,一邊撲滅烈火。

敵人一顆航空炸彈在集團軍指揮所附近爆炸,炸塌了2個掩蔽部。警衛連的戰士們和司令部的一些工作人員趕緊挖土搶救自己的同志。一名軍官被圓木頭壓住了腿。同志們試圖挖出圓木,這時,上面的碎土落下來,又重重在壓在這個軍官的腿上。他懇求同志們把他的腿砍掉或鋸斷。可是,誰能忍心下手呢?而這一切,都是在大炮的連續射擊和飛機的轟炸下發生的。

11時接到報告:步兵第112師左翼也被突破。大約50輛坦克正要碾過該師戰鬥隊形。該師曾歷盡艱險,在頓河西、頓河、頓河與伏爾加河之間等地,參加過許多戰鬥。到10月13日,只剩下以師長葉爾莫爾金上校為首的不足一千名戰士了。他們組成零散小分隊和守備部隊,在各個獨樓里,在拖拉機廠的車間裏,在尼日內鎮和伏爾加河的陡坡上,英勇戰鬥。

11時50分,敵人佔領了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的體育場。深深地楔入我防禦陣地,離拖拉機廠不到一公里了。體育場南面是一片石頭建築物,有個叫做六面街區的地方已成為我軍的支撐點。守衛它的是近衛步兵第109團的一個營,配備有火炮。這個街區已幾經易手。團長奧梅利琴科親自率領反衝擊的分隊作戰。

集團軍司令部通信樞紐部從無線電里截收到一些明碼報告。我抄錄如下:

“德國鬼子到處出動坦克進攻……我們的坦克在阿納尼耶沃地段作戰擊傷它們4輛,而在特卡琴科附近,擊傷2輛,第118團2營的近衛軍人擊毀2輛。第3營正堅守着沖溝一帶的陣地,但坦克縱隊已突進揚塔爾納亞。”

近衛第37師的炮兵報告:

“我們將炮口直接對着坦克射擊,擊毀5輛。”

師參謀長布魯什科同志向集團軍司令部報告:

“被敵坦克楔子分割開的普斯塔夫加羅夫的近衛軍人們(近衛第114團),組成小分隊,固守在樓房和廢墟里,在敵合圍中戰鬥。敵坦克潮水般衝擊着堅守在阿納尼耶沃的一個營。近衛軍中尉伊萬諾夫和指導員葉魯希莫維奇指揮的該營6連的官兵全部戰死,只有一些通信員幸免於難。”

12時,無線電傳來近衛第117團的報告:

“團長安德烈耶夫犧牲,敵人包圍了我們,我們寧死不降。”

這個團沒有被消滅;團指揮所附近躺着上百名德寇屍體,而我們的近衛軍人們仍然活着繼續打擊敵人。

古季耶夫的步兵第308師各團報告:

“坦克從北面向陣地攻來,戰鬥異常激烈。我炮兵直接對準坦克射擊。我部遭受傷亡,特別是來自敵機的轟炸和掃射,請求趕走飛賊。”

12時30分,敵俯衝轟炸機轟炸了近衛第37師指揮所。師長若盧傑夫將軍被埋在掩蔽部里。同他失去了聯絡。集團軍司令部承擔起指揮該師部隊的任務。通信線路和無線電台過載。挖找若盧傑夫將軍及其司令部人員的工作仍在繼續,已採取了措施往掩蔽部里輸送空氣(插進一根金屬管)。15時,渾身濕透、沾滿塵土的若盧傑夫將軍來到集團軍指揮所,向我們報告:

“同志們!近衛第37師仍在戰鬥,我們決不後退!”說完立即走下台階,雙手捂住臉頰。

在戈里什內的步兵第95師地段上,從早晨8時起,也進行了一場嚴酷無比的戰鬥。第3炮兵連排長瓦西里·弗拉基米羅維奇·弗拉基米羅夫中尉回憶到:

“10月14日那個晴朗的早晨是從一陣山崩地裂聲中開始的,我是我們在以往的戰鬥中從未遇到過的。上百架飛機在空中嗡嗡地盤旋着,到處響着炸彈和炮彈的爆炸聲。一團團的煙雲和塵霧籠罩着天空。簡直使人喘不過氣來。我們大家都明白,德寇重新發起了強大的進攻。電話通信很快中斷了。戰士們冒着隨時都可能發生的生命危險,走到大炮旁,射出一排排炮彈。我們炮兵連的觀察所被包圍;但連長雅西科同志依然沉着鎮定。他整整一夜指揮着炮連打擊法西斯分子,當法西斯分子逼近觀察所時;他往往呼喚炮連向自己開火。清晨他成功地突圍。由於敵人的轟炸和掃射,我們每門炮只剩下2—3人。儘管如此,我們絲毫沒有動搖。連長雅西科被埋在土裏,許多人被震聾。轟炸和掃射還在繼續。四周一片火海,塵土飛揚。人員在傷亡,裝備在毀壞,但我們仍不停地射擊、射擊。”

我們的炮兵就是這樣同其它兵種並肩戰鬥。

13時10分接到報告:集團軍指揮所有2個掩蔽部被炸

塌,人員有傷亡。

14時左右,同所有部隊的電話通信都中斷了,只有電台在工作,也是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為了恢復通信,派出了一些軍官。但這聯絡速度太慢,他們帶來的情況往往為時太晚。

到15時,敵坦克深深地楔入我戰鬥隊形,前出到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地區。我守衛部隊雖已不成建制,但他們在合圍中英勇作戰,牽制了敵人的行動。他們用火力切斷敵步兵坦間的聯繫,敵坦克在沒有步兵配合的情況下龜縮不前,成為我炮兵和防坦克槍手的活靶子。然而,敵坦克仍在下午15時前突入到集團軍指揮所前面,距離我們只有300米。司令部警衛連投入戰鬥。如果敵人再靠近的話,我們就要親自上陣同德軍坦克搏鬥了。沒有別的辦法,我們不能再撤退了,否則,我們將會丟掉最後的一些通信和指揮器材。

在斯庫利普圖爾內公園,隱蔽着坦克第84旅的約10輛坦克。其任務不是反攻擊,而是設伏,以防德軍突破。15時,德軍坦克潮水般地直撲斯庫利普圖爾公園,在那兒遭到伏擊。我們的坦克手狠狠地打擊德國坦克,彈無虛發。德軍企圖奪取這個支撐點,但10月14日至16日一連三日都沒有得逞。保盧斯的航空兵不得不出動幾百架次飛機來對付坦克兵的這個支撐點,直到17日敵航空兵才把它摧毀。

敵人不顧慘重傷亡,仍向前推進。敵自動槍手已楔入我部戰鬥隊形之間形成的缺口。幾天來,德軍多次與我司令部警衛連交火。

16日35分,團長烏斯季諾夫中校請求向他的指揮所開炮,法西斯分子已逼近指揮所,並向里扔手榴彈。向自己的指揮員開炮,這個命令是很難下的。最後,波扎爾斯基將軍還是不得不下令讓“卡秋莎”營發射一個齊射。炮火成功壓制了敵人,給敵以重創。

在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的防禦中,工人支隊和部隊分隊一起,戰鬥到彈盡糧絕。在這些由斯大林格勒工人組成的支隊裏,有國內戰爭時期察里津保衛戰的參加者,大多數是共產黨員。10月14日下午,保衛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的工人支隊,同逼近的敵先遣分隊展開激戰。葉爾莫爾金的第112師和若盧傑夫的第37師的部隊和分隊,殲滅了工廠前面廣場上和通往工廠的街道上的敵人。戈里什內和古爾季耶夫和第95、第308師的部隊,與武裝起來的工廠工人一起,以“街壘”工廠車間為依託,狠狠地痛擊通往工廠的街道上的敵人。他們得到了C·H·別雷的坦克第84旅的支援。幾千具法西斯分子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廣場和街道上,幾十輛燃燒着和擊毀的坦克堵塞了大街和通道,然而,敵人仍有一些零星的分隊突入到伏爾加河岸、尤其是工廠之間的河岸。決不能給敵人在那裏有立足喘息的機會。在左岸炮火的配合下,我軍從兩翼合力圍攻,打得敵人遺屍遍地,落荒而逃。

敵人依仗強大的航空兵突擊力量和坦克、步兵的優勢,有時在某些基點上突破我防禦。第62集團軍被攔腰切斷。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之間約1.5公里的地帶,被敵人牢牢控制。敵火力掃射着通往傑涅日納亞沃洛日卡的所有沖溝。我們的聯絡軍官無法穿越到拖拉機廠。從我們的指揮所可以清楚地看見拖們機廠,但看不到工廠車間裏進行着的戰鬥。我們唯一能夠向我們的戰士們提供的支援就是炮火。炮兵一直由我們親自掌握。

德國將軍德爾在其《進軍斯大林格勒》一書中,對進攻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作了以下的描述:

“10月14日,打響了當時最大的一次戰役:數師(其中包括坦克第14師、步兵第305和第389師)並舉對捷爾任斯基拖拉機廠發起進攻。俄國的第62集團軍司令部就設在該廠東邊。為此,從戰線的四面八方,甚至從駐紮在頓河和卡爾梅克草原的部隊側翼,抽調了大批增援部隊、工程部隊、反坦克部隊和分隊,儘管這些部隊在原駐地也是必不可少。還從德國空運了5個兵工營到作戰地域。空軍第8軍也全力支援此次進攻。

進攻部隊向前推進了2公里,但未能徹底摧垮防禦該廠的3個俄國師的抵抗,並佔領陡峭的伏爾加河河岸。即使我軍日間能在戰線的某些地段突至河岸,夜間還得被迫退出,因為隱藏在沖溝里的俄國人切斷了他們與後方的聯繫。”①——

①德爾:《進軍斯大林格勒》,莫斯科,1957年版,第57頁。

事實上,當時防禦拖拉機廠的,並不是德爾將軍所說的有3個師,而是基本上只有1個師,即若盧傑夫的近衛軍第37師,外加步兵第112師的600名官兵。

為了證明這一點,我援引我們10月14日的戰報如下:

“集團軍在步兵第112師、近衛第37師、步兵第308和第95師的地段,與進攻的敵步兵和坦克進行了艱苦的防禦戰。在戰線的其它地段,擊退了敵小股步兵和坦克進攻,牢固地堅守了陣地。我炮兵對進攻的敵步兵和坦克進行了猛烈的射擊。敵以優勢兵力對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實施了主要突擊,日終前,已迫近工廠,那裏現在正進行激烈的戰鬥。

敵人在對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實施主要突擊的同時,經過猛烈的航空火力準備和炮火準備之後,在大批飛機的掩護下,以3個步兵師和2個坦克師的兵力,在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矽製品廠一線轉入進攻。

敵航空兵以連續不斷的密集突擊,轟炸和攻擊我部隊的戰鬥隊形、整個沿岸地帶和所有渡口。夜幕降臨后,轟炸還在繼續。敵人一天內出動了大約3千架次飛機。”

我們,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和各師、團指揮員都知道敵人在準備以優勢兵力發動強大攻勢,但是坦白地講,這樣大規模的突擊,卻是我們未能預料到的。我們明白,決戰已經到來,而且不會很快結束。如果我們頂住這次攻勢,希特拉分子未必能夠再次調集到這樣強大的兵力和這樣大量的武器裝備。我們感到,無論是對於我們,還是對於敵人,都已到了關鍵時刻。

10月15日的戰報說:

“集團軍正在戰線的北段和中段進行艱苦的防禦戰。南段正反擊敵小股步兵和坦克的進攻。敵人投入生力軍(步兵第305師),繼續從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向南、向“街壘”工廠方向發展進攻,並向斯帕爾塔諾夫卡和雷諾克發起進攻,企圖沿伏爾加河前出至集團軍後方。10月15日日終前,敵人攻佔了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切斷了近衛步兵第37師和步兵第95師之間的防禦正面,並以其先遣部隊插入步兵第308師後方,前出到集團軍指揮所。集團軍司令部警衛連在距指揮所300米投入戰鬥。”

到16時,葉爾莫爾金、若盧傑夫的部隊和古爾季耶夫師的右翼被敵坦克分割,正在合圍中作戰。

來自部隊的報告時常有矛盾,越來越難以查明真偽。各團、師的指揮所、觀察所被炮彈和炸彈摧毀,許多指揮員陣亡。集團軍指揮所里犧牲了30人。集團軍司令部警衛連都來不及把埋在炸塌了的掩蔽部里的人救出來。對部隊的指揮主要通過無線電來實施,辦法是:從早上起,接通了設在伏爾加河左岸的備用電台,我們通過無線電把各種命令先發送給電台,然後由電台再轉發到伏爾加河右岸的各部隊。

戰鬥日夜不息。被包圍和分割的防守部隊仍在繼續戰鬥,他們通過無線電宣告:“為了祖國,寧死不降!”從而使我們知道他們仍然存在。

10月15日午夜前獲悉,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了拖拉機廠,戰鬥正在各車間裏進行。

3

通信線路被破壞,戰火不僅在右岸燃燒,而且燒到了伏爾加河左岸,我們的預備指揮所就設在那裏。尤其令人擔憂的是,我們集團軍的炮兵主力和方面軍的全部炮兵都在河左岸。我向方面軍首長請示,能否允許集團軍司令部的一些部門到河左岸的預備指揮所去,前提是軍事委員會委員全部留在城裏。我們的意圖是,在集團軍指揮所萬一被摧毀的情況下,能保證從左岸繼續指揮部隊。

“我不同意,”我得到答覆。

可是,軍事委員會的掩蔽部越來越擁擠。若盧傑夫師和坦克第84旅的司令部被摧毀,人們紛紛來到這裏,他們在這兒只能躲避炮彈和轟炸,但怎麼能指揮自己的部隊呢?

我擔著風險建議炮兵司令波扎爾斯基將軍渡河到左岸去,從那兒指揮炮兵。他幾乎是含着眼淚說:

“我不去……你們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要死一起死……”

他就是不走,我只好讓走。實際上,他在左岸會更好地指揮炮兵。

我們接到部隊和兵團的許多令人焦慮的報告。有的請求支援,有的請示該幹些什麼,如何干。對這些問題,我們簡短明確地回答:戰鬥到底,決不後退!”

部隊傷亡很大:10月15日,若盧傑夫師和戈里什內師的戰鬥人員傷亡約75%。儘管這樣,這天法西斯的多次進攻都被擊退,未能前進一步。敵人損失了33輛坦克,約3個營的步兵。

從10月15日早晨起,敵人又投入生力軍(步兵第305

師)繼續沿伏爾加河向南和向北發展進攻。敵炮兵對我戰鬥隊形從頭到尾轟了個遍,航空兵仍象過去一樣,往城裏投下了幾千枚炸彈。

儘管如此,被攔腰切斷的我集團軍仍在繼續拼搏。北集群(步兵第124、第115、第149旅和葉爾莫爾金一部)在合圍中與敵優勢兵力展開一場激戰,敵人是從北面由拉塔尚卡開始、西面沿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河谷,並由拖拉機廠發起進攻。與該集群部隊的聯繫不時地中斷。

10月15日夜間,伊萬·伊里奇·柳德尼科夫師的1個

團調到伏爾加河右岸,我們立即命令該團在“街壘”工廠以北投入戰鬥,這兒是我部最薄弱的防禦正面。

當夜,加強有數個機械化團的敵步兵第389師和坦克第16師,再度發起進攻,企圖消滅在合圍中堅持戰鬥、守衛着雷諾克和斯帕爾塔諾夫卡鎮的北集群部隊。從10月16日早晨起,敵3個步兵師(第305、第100和第94師)和2個坦克師(第14和第24師)投入沿伏爾加河向南的進攻,企圖擊潰我戰鬥隊形。

已大大削弱了的若盧傑夫師和戈里什內師的部隊以及柳德尼科夫師的一個團,與坦克第84旅一起,同得到航空兵和炮兵加強的敵5個師的兵力,展開了一場力量懸殊的戰鬥。蘇軍步兵的火力,還以重大損失為代價、穿過德國飛機群的攔截、來到城市上空的我強擊航空兵,再加上包括伏爾加河區艦隊的艦炮在內的我炮兵,重創了希特拉匪幫。

希特拉分子在進攻初期氣焰不可一世。但現在,他們甚至在對付決心以死相拼、決不放過敵人的我零散部隊,也顯得束手無策。

在爭奪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的戰鬥中,我偵察人員同時還發現,敵一重兵集團正準備從沙赫京斯卡亞大街和107.5高地向“紅十月”工廠實施突擊。偵察員繳獲了一些文件,並抓了敵工兵部隊的一些俘虜。這些工兵部隊是從刻赤、米列羅沃、甚至從德國本土空運到這裏來的。

我們密切地注意着這些地段的情況,一再要求斯梅霍特沃羅夫、古里耶夫、巴秋克、羅季姆采夫等師,加強工事,積極偵察,以強擊隊的作戰行動去消滅侵略者。

保盧斯的戰術意圖十分明顯:竭力把我主力吸引到工廠地域,並牽制在那兒,然後,準備悄悄地在新地段實施突擊。

但是,他的這套伎倆並沒有使我們喪失警惕。我們的偵察員揭露了他的意圖,因此,敵人的每次突擊都遇到我預有準備的防禦。

例如:10月16日日間,敵大批步兵在坦克的支援下,沿拖拉機廠至“街壘”工廠的道路發起進攻。敵人正是在這一方向上實施了決定性的主要突擊。而在這兒,敵人遇上隱蔽在地下的第84旅的坦克。在特拉姆瓦伊納亞街及其以西地域,我坦克部隊從100—200米的距離上,以齊射反擊敵人的進攻。頃刻間,敵十餘輛坦克中彈起火。希特拉匪徒的攻勢受到挫折。這時,我炮兵從左岸向受阻的敵步兵和坦克實施了殲滅性的炮擊。

希特拉的將軍們遠離戰場,看不到在主要突擊地段上的戰況,不斷地讓一批又一批的部隊潮水般湧向我防禦地區。就在這裏,我“卡秋莎”以猛烈的齊射殲滅敵人,並阻止他們的進攻。敵坦克落入我偽裝得很好的T—34型坦克和反坦克火炮的火力網內,遭到致命的打擊,丟下步兵,轉身逃了回去。

我的負責坦克部隊的副手M·T·魏因魯布和坦克第

84旅旅長C·H·別雷,事先做了精心準備。10月16日,他們為希特拉分子準備了一個啃不動的硬“胡桃”。直到當天下午,德軍首腦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知道其主力碰上了什麼,隨即向這一地域出動了航空兵。在集團軍正面的其它地段,敵人的進攻也屢遭挫折。整整一天,我們都取得了勝利,沒讓敵人前進一步。

10月16日夜間,柳德尼科夫師的另外兩個團也渡過河來,並立即投入戰鬥。他們在沃爾霍夫斯特羅耶夫斯卡亞大街、“街壘”工廠,斯庫利普圖爾內公園地區與若盧傑夫師和戈里什內師的零散部隊會合。柳德尼科夫的司令部也設置在集團軍軍事委員會的掩蔽部里。已沒有其它可容身之地了。

柳德尼科夫的步兵第138師是從第64集團軍的編成調

到斯大林格勒來的,當然,不是全部人馬。該師在頓河、爾後在阿克賽河和在第64集團軍時曾遭到很大損失。

當夜,我接到通知,方面軍司令員A·A·葉廖緬科上將及其副手M·M·波波夫中將要到我們這兒來。

我和軍事委員古羅夫一同趕去碼頭迎接他們。炮彈在周圍爆炸、轟隆聲響個不停,德國人的六管火箭炮不停地轟擊着伏爾加河。好幾百個傷員向碼頭、渡口爬去。走在路上,常常要跨過一些屍體。

我們不知道方面軍司令員乘坐的快艇在何處靠岸,只好沿河岸蹓躂尋找一陣,沒有找到,便回到了掩蔽部……令人驚訝的是,葉廖緬科將軍和波波夫將軍已經在指揮所里。

在他們眼前是一片凄涼景象。指揮所的掩蔽部象個大彈坑,一根根圓大頭從土裏露出。岸上的所有物品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煤渣和塵土……。

在黎明分手時,我向方面軍司令員要求補充兵力和彈藥,我們不要整師的補充,只要求補充一些分隊。彈藥要多些,因彈藥尤其缺乏。

“好吧,我們一定滿足你的要求”。司令員說。他邊走邊建議,說鑒於第138師已趕到,可變換一下集團軍指揮所的位置,沿伏爾加河右岸向南遷移一點。

10月17日這一天是在艱苦的防禦戰中度過的。北集群的部隊仍然在合圍中作戰。20多輛德國坦克掩護着自動槍手突至斯帕爾塔諾夫卡鎮南郊。在那裏進行了一場生死搏鬥。指揮員稍微有一點軟弱或驚慌,都會使整個集群遭到覆滅。

防禦雷諾克和斯帕爾塔諾夫卡鎮的步兵第124、第115和第149旅的部隊和分隊,按照敵人的戰報材料,已多次“被全殲”了。但這種荒唐事只有在希特拉司令部的情報中才會出現。

10月15日,“B”集團軍群司令馮·魏克斯向希特拉統帥部報告:“被圍在斯帕爾塔諾夫卡工人區的蘇聯兵團已被消滅”。然而,10月20日,總參謀長卻向希特拉報告:“敵坦克第16師和步兵第94師的部隊已突入斯帕爾塔諾夫卡西部,並佔領了一片房屋”。(看,這就是所謂的“殲滅”!)

10月19日,第4航空隊司令里希特霍芬在作戰日記中

寫道:

“斯大林格勒的戰況很不明朗。各師報來的都是喜報……每個師報告的情況都不一樣。對斯大林格勒北邊的斯帕爾塔諾夫卡的進攻已經受挫。

空軍第7軍軍長菲比希將軍很沮喪,他抱怨步兵沒有利用他的飛機所取得的戰果。”

里希特霍芬指責保盧斯和賽德利茨說:德國步兵不會利用飛機在“步兵投彈距離上”進行轟炸的戰果,“對俄國人顯得毫無辦法”。

沃爾弗岡·韋爾滕在《坦克第16師戰史》一書中寫道:“坦克第16師接受了全力進攻雷諾克的任務……各團和東伯爵的25輛坦克……對雷諾克的進攻遭到失敗。坦克第16師損失慘重,已有4千多名官兵埋葬在士兵公墓。”

我們收到第124和第115旅旅長的電報,他們請求允許其司令部轉移到斯波爾內島。我答覆他們說,他們從伏爾加河右岸撤退無異於從戰場逃跑。電報發出后,我把作戰處長C·M·卡梅寧上校派到北集群,以查明這一地段的態勢和情況。

這時,敵人繼續從拖拉機廠至“街壘”工廠一帶向南進攻。敵航空兵的幾百架俯衝飛機和轟炸機對第84旅的坦克隱蔽地段進行狂轟濫炸。樓房起火,大地一片火海,隱蔽在該地域的也在燃燒,因為高炮無法可靠地掩護部隊,人員和裝備都遭受了損失。

同一天,幾股敵步兵在坦克掩護下突至“街壘”工廠的西北扇形區。

該廠的工人武裝支隊投入了戰鬥。

戈里什內師的殘餘部隊被合編成第161團,在索爾莫夫斯卡亞大街佔領防禦和進行戰鬥。我們讓該師的司令部和兩個團的司令部移到左岸,進行補充。

古爾季耶夫和第308師,整整一天在體育場地域反擊敵坦克和步兵的進攻。斯梅霍特沃羅夫的第193師的部隊,在哥薩克大街地域多次擊退敵步兵和坦克的進攻。古爾季耶夫師的處境很難,其兩翼已被敵人合圍。黃昏前,有一個營的希特拉份子與坦克一起楔入謝韋爾納亞大街。

在古里耶夫師和巴秋克師地段上,敵人的全部進攻均被擊退。10月17日這一天,共擊毀和燒毀敵坦克40輛,殲滅敵步兵約2000名。

10月17日晚,軍事委員古羅夫通知,從莫斯科來的黨中央委員C·J·馬努伊爾斯基同志,想到我們城市裏來,並說他已同意,我堅決反對,並要求古羅夫改變這個決定。古羅夫不同意。於是,我說:

“馬努伊爾斯基是黨的著名人物。我們不能拿他的生命冒險,他有可能在渡伏爾加河時犧牲。就是活着,我們也下能讓到他部隊去。”

古羅夫同意了我的意見。

馬努伊爾斯基同志知道了這件事。1947年,他從美國回莫斯科,途經柏林。我們在機場見了面。在我們為他舉行的宴會上,他同我坐在一起,不停地埋怨我,說我不該不讓他到伏爾加河右岸我的指揮所去。

聽完后,我這樣回答他:“如果1942年我同意您到我們那兒去,那麼,今天恐怕桌旁就沒有您這位交談者了。”

爭奪“紅十月”工廠的惡戰已迫在眉捷。偵察情報證實了這一點。為了更好地指揮部隊,得到方面軍司令部的同意后,我們決定把指揮所轉移到鐵路大橋附近的班內溝,這兒離“紅十月”工廠較近。

10月17日夜間,集團軍司令部和軍事委員會,帶着文件和指揮器材離開掩蔽部。到達班內溝后,我們費了很長時間尋找安置集團軍指揮所的地點,好幾次遭到敵人機槍的掃射。很顯然,這兒不適合安置集團軍指揮所,我們只得沿伏爾加河岸間南走了約一公里。最後,直接在露天的、沒有任何遮掩的伏爾加河岸上展開工作。我們離戰鬥的最前沿——馬馬耶夫崗只有1公里。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處指揮所,直到斯大林格勒會戰結束,我們再也沒有離開這兒。

10月18日,我派往北集群的集團軍司令部作戰處長卡梅寧上校從那邊給我送來報告,說那兒的態勢很嚴重,但並不是不可挽救。突入斯帕爾塔諾夫卡的敵人已被消滅。該集群的部隊沿雷諾克鎮北部、斯帕爾塔諾夫卡西郊和南郊、包括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河口附近的碼頭一線佔領防禦。這個報告使我們稍微鬆了口氣,不必再為集團軍右翼操心了。

這一天的主要戰鬥仍是爭奪“街壘”工廠,並向南擴展到“紅十月”工廠,柳德尼科夫、若盧傑夫、古爾季耶夫的部隊,整整一晝夜反擊着敵人由北向“街壘”工廠和斯庫利普圖爾內公園的進攻。15時,敵人在傑列文斯卡亞大街以南突破我防禦正面,前出到伏爾加河。第650團以刺刀反衝擊消滅了突至伏爾加河的希特拉分子,恢復了態勢。

日終前,敵步兵和坦克沿特拉姆瓦伊納亞大街突破我戰鬥隊形,逼近“堡壘”工廠西邊的鐵路。留在工廠里的工人支隊,投入了持續數天的激烈戰鬥。這場戰鬥結束時,整個支隊只剩下5人。

斯梅霍特沃羅夫的部隊,從早晨起,就反擊從西面進犯的敵步兵和坦克。11時30分,該師右翼被突破,給斯庫利普圖爾內公園附近的古爾季耶夫部隊造成有可能被包圍的嚴重威脅。為了消除這一威脅,我只好在這個城市的整個戰鬥期間,第一次命令部隊向後、向伏爾加河撤退200—300米。這樣,我們就拉平了戰線,壓縮了戰鬥隊形。

命令中沒有使用撤退一詞,而是這樣說的:

“古爾季耶夫師應於10月19日4時前,在索爾莫夫斯卡亞大街、圖皮科夫斯卡亞大街……的地段佔領防禦”。這就是說,從斯庫利普圖爾內公園地域後撤至新的陣地。

我至今還記得,當時我是懷着多麼痛苦的心情簽署了這項命令,伏爾加河地區的每一米土地,對我們來說是多麼的寶貴呵……

據不完全統計,10月18日這一天,敵人有18輛坦克被擊毀,約兩個營的步兵被消滅。

鑒於敵人突至集團軍的最後的一個渡口、並前出到步兵第193師後方所造成的威脅,我決定將其右翼向“街壘”工廠西南邊附近的鐵路岔口撤退。

10月18日,我們感到敵人的攻勢、特別是航空兵的突擊有所減弱。這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我們的部隊。敵人一晝夜間只在某些地段向前推進了50—100米,敵人已開始力不從心。

可以看出,不僅我們已經精疲力盡,侵略者也不能無休止地重複瘋狂的進攻。他們已大傷元氣。敵人的物資儲備也消耗殆盡。敵航空兵突擊從一晝夜3千架次驟減到1千架次。

儘管損失慘重,保盧斯仍不肯放棄奪取整個城市的意圖。戰場上又出現了敵新銳的步兵和坦克部隊,他們不顧一切地向前、向伏爾加河撲來。看來,希特拉為了奪取這座城市,準備把整個德國都葬送掉。

但是,希特拉分子已是江河日下,連其生力部隊和援兵,現在也嘗到伏爾加河河岸上的戰鬥究竟是什麼滋味。下面摘錄的是敵步兵第79師第226團下士約瑟夫·沙夫施泰因的一段日記:

“戈羅季謝離斯大林格勒不遠。這裏簡直是一座地獄!今天第一次看見了伏爾加河。我們的進攻毫無結果,進攻開始還順利,後來又向後撤退……夜間,猛烈的轟炸。我們想,我們要完了……第二天,進攻仍然沒有結果,還是殘酷的戰鬥。敵人從四面八方、從所有的牆縫、罅隙里射擊着,不能露面……夜間,飛機、大炮和俄國的‘卡秋莎’使人不得安寧,損失慘重。”

在爭奪伏爾加河畔這座城市的會戰中,充分顯示了蘇聯人民和士兵的威力。敵人越兇惡,我們的戰士作戰就越勇敢頑強。幸免於難的戰士在全力保護着自己,守衛着自己的陣地,發誓要為自己和犧牲了的戰友們報仇。常有這種情況,受輕傷的戰士不僅為被後送到伏爾加河彼岸、甚至為後送到最近的衛生所而感到慚愧。

10月19日和20日,集團軍在斯帕爾塔諾夫卡、“街壘”工廠和“紅十月”工廠前面擊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敵人兩天兩夜的進攻,並沒有給它帶來任何重大戰果。

我們晝夜不停地戰鬥,迫使希特拉分子不僅在日間、而且在夜間也得發動進攻。但是,德國人的夜間進攻通常是在沒有航空兵支援的情況下進行的,因此,不會有任何效果,經常只是進行槍戰而已。

但是,我們已獲知並看到,敵人正在巴里卡德鎮和107.5高地地域集結兵力。敵人準備以生力部隊發動新的突擊。因此,我們也該精確地計算一下自己的兵力,以便迎擊敵人的連續攻擊,騰出或積蓄力量,用在新的方向上進行反擊。

我們只能依靠集團軍的後勤部隊和從各師衛生營里康復出院的人員來補充。集團軍司令部的一批參謀被派往後勤機關。一名飼養員要負責5—7匹馬。縮減了各工廠和倉庫的編製。裁縫、靴匠和其它專門人員被組成補充連,開拔到河右岸。這些原來很少受過訓練或根本就沒有受過訓練的人,來到城裏以後,很快就成為巷戰的專家能手。緊張的局勢迫使每個人都要認識斯大林格勒戰鬥的實質。

這些戰士說:“向右岸開進時,心裏非常害怕。但一踏上這塊土地,恐懼就消失了。我們只知道一點:伏爾加河是我們的生命線,我們沒有退路可走,為了生存,我們必須消滅侵略者。”

4

10月21日和22日,法西斯的生力部隊沿公社大街和中央大街對斯梅霍特沃羅夫師和古里耶夫師發動進攻。從這天起,爭奪“街壘”工廠、“紅十月”工廠和我伏爾加河渡口的戰鬥日趨激烈。

敵航空兵又開始每晝夜出動2000架次。兩天來,敵人損失了15輛坦克、1000餘名步兵。德軍陣地距我陣地很近,近得我們能夠使用噴火器。噴火器能在100米之內噴火,燒死一切生物。

10月23日,敵人把補充后的步兵第79師連同坦克一起投入戰鬥。他們在大批飛機的掩護下發起進攻。其主要突擊方向指向中央大街、卡魯謝利納亞大街和“紅十月”工廠,現在,戰鬥重心轉移到“街壘”工廠至班內溝一帶地段上。

日終前,敵人以巨大損失為代價,突入斯大利納亞大街(至麵包廠),並越過堆滿被擊毀的車廂的工廠專用鐵路。約有一個連的敵自動槍手滲入到“紅十月”工廠西北的扇形地區。戰鬥前沿向伏爾加河岸接近了約300—500米,對集團軍的最後一個渡口構成嚴重威脅。

黃昏時分,我們的炮兵對集結在“紅十月”工廠接近地上的敵坦克和步兵實施了猛烈的突擊,這在一定程度上遲滯了德軍的進攻,並緩解了我防禦部隊的壓力。

10月24日晨,敵人的第一輪進攻被擊退,損失慘重。於是,敵人投入了第二梯隊和預備隊。16時30分,經過激戰,敵人佔領了“街壘”工廠的中部和西南部。

大約2個營的敵步兵和17輛坦克,沿克拉斯諾普列斯年斯卡亞大街逼近“紅十月”工廠的西北大門。古里耶夫師的第117團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交戰,但希特拉的幾小股自動槍手突入了工廠車間。

如果說在10月18日至23日這段時間,敵人把主力集中去對付“街壘”工廠和斯帕爾塔諾夫卡的話,那麼,從10月24日起,敵人又以新的兵力對“紅十月”工廠實施了猛攻。戰鬥越持久,就越緊張、殘酷。

遭到我軍越來越頑強的抵抗后,保盧斯的攻勢開始明顯地減弱。在簽署1942年10月24日的戰報時,我得出這樣的結論:

“是日,集團軍在戰線的北段和中段進行了艱苦的防禦戰,在南段同敵小股步兵進行了戰鬥。

敵人經過猛烈的航空火力準備和炮火準備之後,投入生力部隊和坦克,於11時,恢復了對“堡壘”、“紅十月”和斯帕爾塔諾夫卡鎮的進攻。

是日,北集群部隊擊退了敵人的全部進攻。夜間,將突入之敵驅逐回去,並全部佔領了斯帕爾塔諾夫卡鎮。

上午9時,敵人開始進攻。經過苦戰,日終前,敵人佔領了“街壘”工廠中部和西南部。我步兵第138師和第308師正進行爭奪“堡壘”工廠的戰鬥。

步兵193師從11時起反擊敵步兵和坦克的進攻,敵人以生力部隊從圖皮科瓦亞大街沿克拉斯諾普列斯年斯卡亞大街向“紅十月”工廠北端發展進攻,同時,以部分兵力企圖沿斯大利納亞大街進逼伏爾加河。18時,敵坦克在我步兵第895團地段前出至該團指揮所,敵步兵緊跟坦克突入我已稀疏的戰鬥隊形。戰鬥仍在繼續。

近衛第39師正在進行爭奪“紅十月”工廠的戰鬥。敵一部已楔入工廠西北部。

集團司令部有4個掩蔽部被炸彈直接擊中,倒塌了,死傷15人以上。步兵1045團團長季莫申中校不幸犧牲。

繳獲的文件和俘虜證明,在集團軍正面作戰的敵人共有7個步兵師、3個坦克師。其中包括:坦克第14、第24和第16師;步兵第71、第94、第100、第295、第389、第305和第79師。敵人正在佩斯昌卡地域集結約1個師的摩托化部隊。在一天之內,敵機出動了約1500架次。

我決定:將步兵第45師的2個步兵營分別轉隸近衛步兵第193師和近衛步兵第39師,任務是恢復這兩個師在謝韋納亞大街和圖皮瓦亞大街鐵路一線的防禦正面,決不許敵人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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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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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艱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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