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毛病百出的一年
這一年是香港流感和髮型流行的一年。有121年歷史的賓夕法尼亞鐵路同有114年歷史的紐約中心鐵路合併,服務質量則加倍地變壞。第一類郵資每盎司由五美分漲到六美分,海倫?凱勒、埃德娜?費伯、約翰?斯坦貝克以上三人均系美國作家。——譯者相繼去世,邁婭?法羅和弗蘭克?西納特拉離了婚,美國駐危地馬拉大使遭到了暗殺。
華盛頓的威拉德飯店宣告破產。自富蘭克林?皮爾斯起,至少有七位總統曾在這家飯店住過。紅色中國(當時人們還是如此稱之)爆炸了第七顆原子彈。法國爆炸了第一顆氫彈。希特拉的骸骨在俄國出現。在格陵蘭的圖勒附近,美國戰略空軍司令部的一架B-52墜毀,其殘骸中的鈈-235污染了若干平方英里的冰原。這是第13起此類事故。尼日利亞的比夫拉地方遭到飢荒。
有的事情倒也順利。巴布拉?斯特賴桑在《滑稽女郎》中表演出色。朱莉?尼克遜嫁了戴維?艾森豪威爾。電視審查員從斯馬瑟斯兄弟節目中把唱反戰歌曲的皮特?西格鏡頭刪去,但半年後又改變主意,允許他演唱反戰歌曲。人體器官移植在這一年大為盛行,雖然四個病人里只有一個活到半年以上。據《華盛頓每日新聞》報道,八個美國人里就有一個人獲得社會保險的好處。小蒂姆悄悄地走上了舞台。美國公民自由聯盟決定支持逃避兵役的人。《大家笑》提供了幾個有趣的牆頭標語:“小孤兒安妮——打個電話給‘眼庫’眼庫意為儲存人的眼睛以備為他人移值之用的庫藏。——譯者”,“這是你們的貧民窟——你們來保持清潔”,“森林之火可以防熊”,“喬治?華萊士——你的罪行檔案已準備好了”等等。出版商出版了約翰?厄普代克《成對成雙》、查爾斯?波提斯《真正的勇氣》,以及彼得?德夫里斯的《貓的睡衣和女巫奶》。艾倫?德魯利的《保存與保護》也在這一年問世。《時代》周刊問道:“德魯利何時才能停筆和歇手呢?”
國防部這一年的預算據透露將高達720億元,數目空前,令人不安,由此可看到局勢的一般動向。(羅斯福當年曾被指摘把國家變成了濟貧院,而那時他整個國家的預算才不過88億元。)新澤西州眾議員查爾斯?喬爾森得悉武器控制法案的措辭已經沖淡,他不得不安於那新規定的數字了,他回答說:“但數十萬美國人可能因此喪生。”美國人口調查局和公共道路管理局宣佈,全國登記的汽車已達9990萬輛,有78.6%的家庭至少有一輛汽車,每四個家庭中有一家擁有兩輛或兩輛以上。這樣一來,美國交通擁擠的嚴重情況就更加劇了。年紀不到21歲的男人,大都留着連鬢鬍子,穿着喇叭褲。年輕人對某件事表示讚許時,稱之為“真棒”,或是說有“氣魄”或“沒邊兒”,要是你表示不同意,那你要麼是庸人,要麼是糊塗。
這一年,賽馬“舞影”在肯塔基州賽馬會上獲勝,后因有人指控事先打了興奮劑被取消比賽資格;接着,弄得誰也莫名其妙,又正式宣佈它是冠軍,而獎金則讓給了亞軍。
在西弗吉尼亞,統一煤炭公司第九號礦井爆炸,活埋了78人。美國潛艇“蠍子”號失事,99人罹難,這本是當年海軍最大禍事,卻由於另一艘美國船在北韓的海域的驚人遭遇,顯得相形見絀。
美國船“普韋布洛”號,按五角大樓的說法,是一般“技術調查船”,其實是一艘電子搜索船,船上佈滿天線和複雜的雷達裝置,使它可以在緩慢駛經日本海時,監聽北韓陸地上電子裝置發生的各種情況。只要它停留在12英里以外,那本來是完全合法的。北韓人也充分了解這艘船的情況。在它1968年第一次執行任務的頭兩周間,北韓人曾派出巡邏艇和低空掠過的米格式飛機,力圖對它進行干擾。因此1月23日,當一隊魚雷快艇駛來,開始包圍“普韋布洛”號時,船員們並不感到意外。接着,其中一條小船發出信號:“停船,不然我要開火了!”這可是新鮮事兒。船長勞埃德?布克中校回答說:“我是在國際水域內。”那艘魚雷艇說:“跟在我後面行駛。”布克置之不理,但另一般小船開始向他的船倒退駛來。看那條船的護舷上裝有防衝撞的繩墊和橡皮管,布克馬上打電報給在日本的基地說:“這幫傢伙要真動手了。”在對方的人登艦之前,他命令船員儘力毀掉這艘情報船上的秘密設備,扯碎了密碼,用大鎚、斧頭、手榴彈等破壞了船隻的裝置。
美國海軍的一艘艦隻被俘的消息傳出來后,震驚了整個美國。自從1807年英國人俘獲美國船“切薩皮克”號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迪安?臘斯克說,這是“極端嚴重的事件”,是一種“戰爭行為”。猶他州共和党參議員華萊士?貝內特要求派美國軍艦強攻元山港,奪回“普韋布洛”號,救出船員。民主党參議員托馬斯?多德要海軍劫持“凡在海上行駛的”任何掛着北韓旗的船隻。不過,華盛頓大多數人還是贊同臘斯克的意見,保持冷靜態度。北達科他州的卡爾?蒙特(他不是綏靖主義者)指出:“我們眼下戰爭的煩惱事已經夠多了,何必再找麻煩。”國會裏其他一些人也認為,開戰只會使得“普韋布洛”號的船員遭殃。兩次請求蘇聯居間調停,都碰了壁。前最高法院法官、此時任駐聯合國大使的阿瑟?戈德堡試圖讓聯合國安全理事會過問,也未成功。
最後,還是由美國和北韓的代表在板門店鉛皮頂棚屋裏談判解決。15年前雙方軍隊就是在這裏達成停戰協議的。同時,北韓中央通訊社廣播了布克中校所謂的供詞,承認犯有“罪行”,幹了“赤裸裸的侵略行為”,承認這樣做“毫無道理”。中校和船員還寫了一封公開信,講到他們“得到了一切生活必需品”,然而讀起來誇大其詞,文字幾乎全是洋涇浜英語,叫人難以放心。在美國汽車上出現一些標語,呼籲“勿忘‘普韋布洛’號”,好像有誰會忘記似的。
在“普韋布洛”號被劫持一個星期後,北越人在相去三千英里的南方發動了他們最為壯觀的攻勢。威斯特摩蘭將軍預見到這一着,並且認為自己知道其攻擊目標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巨大基地溪山。溪山在許多方面都很像奠邊府,位於佈滿彈坑的紅黏土小山之間的盆地底部,橫亘在共產黨“敵人”向南滲透的主要通道上。一位美國少校向記者們解釋說:“這裏是瓶塞子,如果能越過這裏,他們就會把直到海岸邊的這一片農村全部佔去。”
盆地的確是敵人進攻的一個目標,北越投進了2萬人的兵力。這裏被圍76天,然後才由3萬美軍參加的飛馬行動打破包圍。但是溪山並非武元甲將軍的主要目標,他的計劃是攻打南越的幾乎全部的大小居民點。
1月30日(星期二)晚,南越各個城市的人以聽天由命的態度,照舊歡度陰曆除夕。第二天是猴年元旦,是這一年最不吉利的一天,比人們設想的還要更加不妙。如果人們善於觀察,本來到處都是徵兆。例如,有許多年輕力壯的陌生人乘坐舢板、小型摩托車或自行車進入各個城鎮。還有,出殯的行列多得驚人,都是按照舊俗敲着鑼,吹着笛子,燃放爆竹,抬着棺材(後來才知道,棺材裏裝的並不是屍體)。午夜剛過,慶祝新年的人們已經熟睡,那些陌生人(全是越共精銳部隊的成員)集合起來,在首都和從南到北的其他一百個城市,同時攻擊了各個要害地點:警察局、軍事基地、政府辦公樓、廣播電台和電站,以及包括美國大使館在內的外國大使館等。美國使館在不久前遭到恐怖分子襲擊之後,剛才花費了250萬元重建起來。
參加春節攻勢的越共部隊總共約有六萬人。經過25天的進攻,他們控制了包括湄公河三角洲大部分的廣大農村地區。美軍和南越軍隊後來一步一步地把他們從大的人口集中地趕開。在舊京城順化,進行了最激烈的戰鬥,民房有70%被毀。在檳椥,經過空襲和炮擊之後,才打垮了那裏的共產黨軍隊。一位美軍官事後對檳椥戰鬥作了令人難忘的評語:“為了挽救該城,不得不把該城毀掉。”清點死亡人數,發現敵人的屍體比美軍和南越軍隊多得多,於是美軍指揮官們便揚揚得意地宣稱,他們打勝了。約翰遜總統在記者招待會上說,從軍事觀點看,越共的攻勢是“一次徹底的失敗”。麥克納馬拉部長在電視講話中講道:“很顯然,沒有達到……其軍事目標。”
“如果這叫失敗,”佛蒙特州參議員喬治?艾肯說,“我希望越共永遠不會取得重大勝利。”紐約州的羅伯特?甘迺迪警告不要作“欺人之談”,應把敵人的春節戰役看做“某種勝利”。明尼蘇達州的尤金?麥卡錫說:“如果佔領美國大使館的一部分和幾個大城市算做徹底失敗,按照這種邏輯,我想如果越共佔領了整個南越,政府一定會宣稱他們已徹底垮台。”還有一個參議員大概是說出了絕大多數美國人的心情,他感到難以理解地問道:“是怎麼回事?不是說我們正在打勝這場戰爭嗎?”的確,政府早先就是這樣告訴全國人民的。只是兩個月以前,威斯特摩蘭將軍還報告說,隧道盡頭,光明在望。而現在情況卻是如此。
正如戴維?哈伯斯塔姆後來指出的,春節攻勢真正的傷亡是“美國消耗戰略到底是否可信”;威斯特摩蘭,“當今約翰遜最重要的政治盟友的這個人是否可信”。如果在這戰爭問題上威斯特摩蘭已不再可信,即約翰遜也就不可信。約翰遜政府已經開始散掉,約翰?加德納辭去衛生、教育和福利部部長職務,戈德堡辭去聯合國的職務,麥克納馬拉離開了五角大樓,換上了克拉克?克利福德。
到1968年4月19日,美國在越南的兵力已增至54.9萬人,陣亡的人數達到22951人,到6月23日(星期日),這場戰爭已超過獨立戰爭,成為美國歷史上拖得最長的一次戰爭。約翰遜總統的兩個女婿都在越南戰場上,在別的時候,這本來會使人對他產生同情心的,但現在對戰爭的怨恨實在太深了。逃避兵役的人和陸軍部隊的逃兵在加拿大和瑞典建立了僑居區。後來,夏季將臨,1968年兩黨全國代表大會就要召開時,有兩件事促使抗議者的隊伍擴大起來。一是威斯特摩蘭將軍要求再增兵20.6萬人,二是他的司令部宣佈,“廣治省的溪山基地已經停止使用。”為了這個瓶塞犧牲太大了。使海軍陸戰隊遭受那麼多的傷亡,白白浪費那種勇敢精神,現在這位將軍根本不想要它了。
4月10日,白宮宣佈美國駐越南軍隊的司令官易人。從6月30日起,新領導人就將是威斯特摩蘭在西點軍校的同班同學、克賴頓?艾布拉姆斯將軍。(據《時代》周刊說:“這位新英格蘭將軍個性堅強、直言不諱。……他甚至能夠使秋海棠都鼓起勁頭來。”)當時需要的是能夠主持有秩序的撤退的人,因為事情越來越清楚,遲早是要那麼辦的。一度還曾希望很快實現。5月里,河內提出在巴黎舉行和談,已定於5月10日在古老的美琪飯店開始,對手是艾夫里爾?哈里曼和春水。春水原是胡志明的外交部長,於三年前退休。
但是,沒有出現任何變化。經過六個星期曲折的外交談判,雙方代表好客易出現在同一間房裏,而接着彼此又就會議桌的形狀爭論起來。與此同時,敵人在加緊進攻,把5月變成為流血最多的一個月,美軍死亡兩千人。約翰遜總統在美國退伍軍人團和對外戰爭退伍軍人會大會上講話時說,如果越共不表現出某種“克制”,就談不到停火。哈里曼向他提出意見說,這似乎未必可能。克拉克?克利福德赴越南視察,報告說,共產黨人正在“重新裝配,重新集結,重新武裝”,準備新的閃電戰。艾布拉姆斯將軍研究了威斯特摩蘭制定的新戰役計劃,其代號是“全勝行動計劃”。
參議員尤金?麥卡錫對尼克?卡曾巴赫魯莽地聲稱東京灣決議便可作為在越南開戰的法律根據原就頗為惱怒,1967年10月聽到迪安?臘斯克說,“10億中國人”才是對美國安全的真正威脅,就更加光火。他後來說:“在這時刻,我想我應該呼籲停戰了。”受到正在物色總統候選人的反戰運動領袖阿拉德?洛溫斯坦的鼓動,這位明尼蘇達州參議員便正式提出參加新罕布殊爾州的總統預選。民意測驗預告,麥卡錫最多能得20%的民主黨選票,不過有兩個對他有利的因素,一是北越人的春節攻勢,二是成千志願為之工作的大學生的支持,這些人剃掉鬍子,擦洗乾淨,穿戴起來“為了尤金而清清爽爽”。
3月12日進行預選,麥卡錫出人意料,獲得42%的選票,約翰遜的票數是48%。如果把共和黨轉向的票數也計算在內,他得票28791張,約翰遜是29201張,幾乎要擊敗總統。馬上大家都感到約翰遜是可以擊敗的了,這次投票引起的最重要的直接結果,是對羅伯特?甘迺迪的影響。甘迺迪沒有參加預選,他在1月20日還宣佈說:“在任何可以預見到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同林登?約翰遜對抗的。”當時他說明,他之所以躊躇,是因為他參加競選會“十分有害地”分裂黨。這時,他卻說他正在“重新估計”自己的地位。在新罕布殊爾州預選后的那個星期六,使擁戴他的人無比興奮——同時也激怒了麥卡錫——他聲明:“我今天宣佈參加競選美國總統。”
接着是在威斯康星州舉行的大規模預選,結果對約翰遜很不利。他的組織在瓦解,連那裏忠於他的民主黨政客的兒女們都倒向麥卡錫。甘迺迪沒有參加那裏的預選,但是報紙天天都報道,說他的力量在增強。西奧多?索倫森、肯尼思?奧唐內、阿瑟?施萊辛格都參加了他的競選班子,勞倫斯?奧布賴恩為了替他總管競選工作,辭去郵政管理局局長職務。約翰遜總統考慮到這種情況,3月31日發表了電視演講。他說,他已下令減少在越南的轟炸,並談到國內的競爭以及“由此而引起的全部惡果”。他說國家需要團結一致。然後又說:
我已最後決定,我不應讓總統的職位同這個選舉年裏不斷發展的黨派分裂牽扯在一起……我認為我不應該為了個人黨派的原因而耗費自己一天乃至一小時的時間……為此,我將不爭取也不會接受我黨提名而去參加競選下屆總統。
約翰遜退出競選所產生的衝擊消失之後,很清楚,民主黨提名的競爭將會在麥卡錫、甘迺迪和副總統漢弗萊(只要他樂於宣佈)三人之間展開。這三個人,只有麥卡錫在威斯康星州參加了預選,同總統對抗過。由於為時太晚,已無法把總統的名字從候選人名單上去掉。麥卡錫在民主黨預選中得票57.6%,尼克遜獲得共和黨預選票數的81.3%。尼克遜最嚴重的對手是喬治?羅姆尼和納爾遜?洛克菲勒。
漢弗萊在4月27日宣佈參加競選。麥卡錫在俄勒岡勉強領先,在其他各州一概是甘迺迪取勝。甘迺迪最有力的主張是反戰和維護貧而無權者的利益。黑人運動領袖都是他的天然盟友,其中尤為突出的是馬丁?路德?金。金已看到,越南是妨礙黑人進步的最大障礙。黑人在作戰部隊中的數目超過了應有的比例,而本應用於黑人區的錢也花在戰爭上了。金聲稱:“誰都不能妄談戰爭的存在不在嚴重影響民權運動的命運。”
1968年4月間,金正在孟菲斯,支持由1300個垃圾清運工人(多數是黑人)發動的已為時兩個月的罷工。他先住在每天29元的豪華假日飯店裏,招來報紙的嘲弄,於是搬到黑人經營的洛林汽車旅店去,房錢一天13元。4月4日晚飯前,他靠在二樓300號房間外面的鐵欄杆上,正和樓下的幾個同事談話。這時候,在街對過一幢普通的公寓裏,蹲伏着一個狙擊手,端着一支裝有觀測鏡的30.06口徑的雷明頓氣步槍。他放了一槍,子彈穿進金的脖子,在他的顎后爆炸,炸斷了脖頸骨。他由欄杆往後倒去,靠在旅店牆上,兩隻僵硬了的手伸向頭部。
馬丁?路德?金是繼甘地之後最偉大的主張非暴力主義者,可是他一生最後的富有諷刺意味的事,是他的死卻引起了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放火、搶劫以及其他刑事犯罪活動。遭受破壞的城鎮有168個,華盛頓受到的打擊最甚,縱火事件達711起之多。“拿起槍來!”斯托克利?卡米高對黑人說,他們許多人真就照辦了。單在首都,被殺死的就有十人,其中一個白人是從汽車裏被拖出來,用刀戳死的。約翰遜總統命令在所有聯邦的建築物上一律下半旗誌哀,這對一個黑人是從未有過的一種禮遇,但恐怖行為照舊不斷。有些距離白宮只有幾個街區的建築物,也被放火點燃。全國統計,縱火事件共2600起,被抓2600人,受傷的達21270名。為了恢復秩序,政府派出5.5萬名士兵,等於保衛溪山的海軍陸戰隊的人數的十倍。
在黑人聖歌和教堂喪鐘聲中,由兩頭騾子拉的一輛老式農村板車載着馬丁?路德?金的棺材,送往墓地。估計有1.2億美國人在電視螢屏上觀看了送殯行列。送殯的有5~10萬人,包括大多數全國性領袖人物,如羅伯特?甘迺迪、尤金?麥卡錫、納爾遜?洛克菲勒、休伯特?漢弗萊等。葬禮是在佐治亞州舉行的,但州長萊斯特?馬多克斯卻沒有參加。馬多克斯不讓學校停課,反對下半旗誌哀。但是,他不願紀念的那個人是再也不會因為這種頑固態度而受到傷害了。在佐治亞特產大理石碑上鐫刻着紀念他的墓誌,摘自一首古老的奴隸讚歌;這詩句,在五年前向華盛頓進軍時,金本人曾經用來作為他演講的結束語:
到底解放了,到底解放了;
感謝上帝,我到底獲得了解放。
那個狙擊手租用開槍殺人的房間時,自稱約翰?威拉德,原來是埃里克?斯塔沃?高爾特的化名,而高爾特也是個化名。當時在場的人曾親眼看到他駕駛一輛帶有亞拉巴馬州牌照和墨西哥旅遊標籤的白色野馬牌汽車逃跑,這輛汽車後來被丟在佐治衛州亞特蘭大市。中央情報局了解到,此人花了2000元(現金)買了那輛汽車,用的名字是高爾特。現在,世界各地警察都在緝拿這個逃犯。他逃往多倫多,又改用新化名拉蒙?喬治?斯奈德。他通過最起碼的手續(發誓說那是他的名字)取得一張加拿大護照。他用345元購買一張去歐洲的遊覽票,先在葡萄牙待了兩天,然後飛往倫敦。到倫敦后,他突然失蹤,無疑他自以為從此就不會有什麼事了。
然而,他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他在孟菲斯公寓裏留下了指紋。中央情報局在司法部里花費半個月時間,調查了5.3萬個被通緝人的指紋之後,終於查出此人名叫詹姆斯?厄爾?雷。他是個慣犯,多次因偽造證件、偷竊汽車和持槍搶劫等罪判刑。1967年4月,他從密西西比州州監獄越獄。現在,加拿大皇家騎警隊從中央情報局那裏了解到此人的行蹤,於是通知歐洲各地海關注意斯奈德這個人。6月8日,他在倫敦希思羅機場被捕。戴着手銬引渡時,給他穿上了防彈背心,套上防護褲子,飛回美國,因為誰也不想再重演奧斯瓦德故事。他被裝在一輛六噸半的卡車裏,送往孟菲斯監獄。他的牢房窗子擋上了厚鋼板。他伏罪,被判處99年徒刑。但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始終沒有弄清楚。
馬丁?路德?金被刺幾乎整整兩個月後,也就是在雷被捕的那個星期里,發生了另一起愚蠢的暴行,幹掉了爭取民主黨總統提名的一個最重要人物。“暗殺從不曾改變過歷史的進程,”羅伯特?甘迺迪在他哥哥死於達拉斯后曾經說過,但這話並不確實。他哥哥的死,以及他本人的死,都改變了歷史的進程。他在印第安納州預選中擊敗了尤金?麥卡錫,得票比數是42%對27%;在內布拉斯加州比數則是51%對31%。在1968年6月4日(星期二)他死的那天,他在漢弗萊的故鄉南達科他州擊敗了漢弗萊,並在最大的加利福尼亞州預選中擊敗了麥卡錫。
那一天,甘迺迪同他十個孩子中的六個和妻子艾塞爾(正懷着第11個孩子)一起在洛杉磯附近的海灘上消磨了一個早晨。隨後在城裏大使飯店的第512號套房,收聽選舉消息。夜半時候,他乘電梯下到他自己設在飯店使館廳里的總部去,同歡欣鼓舞的自動前來幫忙的人談了一會兒話。末了,他說:“我謝謝諸位,下一步是到芝加哥去,咱們在那裏取勝吧。”朋友和他最接近的隨從們都學着他的腔調說:“下一步是到‘工廠’去。”這是一家熱鬧的夜總會,他們打算和他一起去歡慶勝利的地方。但是,他還得先到記者室去說幾句話。從講台到使館廳大門人擠得水泄不通,因此有個參加晚會的人建議他們從後面通道出去。甘迺迪的保鏢、前聯邦調查局特工人員比爾?巴里表示反對,他不贊成這個主意。但是,參議員說:“沒有關係。”於是他們邁步走進一條悶熱的、有氣味的走廊。甘迺迪停下來同一位17歲的餐廳小服務員傑塞斯?佩雷握手,回答了一個有關漢弗萊的問題:“這要追溯到那次鬥爭,因為……”
他再不能說完這句話。帕薩迪納地方的一個記者看到有一隻手臂和一支手槍從一群旁觀者中間伸了出來。刺客是把右手肘部支在櫃枱上,向甘迺迪開槍的,距離只有四英尺遠。他把裝在塌鼻子艾弗-約翰遜式左輪槍里的八顆子彈全射出來以後,甘迺迪的朋友、奧林匹克冠軍雷夫?約翰遜才把他手裏的槍打掉。有六個人躺在大廳的地板上,流着血,五人輕傷,第六個是甘迺迪,他的傷勢是致命的。他中彈兩發,一發關係不太大,另一發打穿頭蓋骨,進入腦部。艾塞爾跪在他身旁。鮑勃要喝水,他隨後問道:“大家都平安嗎?”那個服務員給了他一個十字架,鮑勃用手指捏住念珠,艾塞爾禱告。這時,體重300磅的洛杉磯橄欖球公羊隊前鋒羅斯福?格里爾抱住了那個瘦小的、黑髮的刺客。
“你為什麼干這個?”有個人對他吼道。刺客尖叫着:“我有理由,讓我說明理由!”加利福尼亞州民主黨領袖傑西?昂魯高聲問他:“為什麼殺他?為什麼殺他?”行刺的歹徒回答說:“我是為了我的國家才這樣乾的。”這話聽起來很荒謬,但接着慢慢弄清了真相。從他那精神不正常的想法看來,他確實相信自己是出於愛國心。對洛杉磯所有其他的人說來,這一天是加利福尼亞州預選的日子,而在暗殺甘迺迪的兇手看來,它是以色列和阿拉伯六天戰爭的周年紀念日。這個人的名字是錫爾汗?比沙拉?錫爾汗,出生在約旦,他痛恨甘迺迪所喜歡的以色列。從表面看,這似乎就是那黑瘦的阿拉伯人殺死甘迺迪的惟一動機。
奄奄一息的甘迺迪先被送往中央收容醫院,跟着轉到規模較大的慈善醫院。依靠注射腎上腺素和進行心臟按摩維持生命,同時急速給他動了手術。然而已無法挽救。經過幾次掙扎,他終於在1時44分死去。林登?約翰遜痛斥國內槍支的“瘋狂買賣”,隨後派出總統的一架噴氣式飛機把甘迺迪的屍體運回家鄉。甘迺迪家族及其朋友再一次伴送一口棺材搭乘波音707飛返東部。聯合國下半旗誌哀。對於一位從未當過國家元首的人如此表示敬意,這是前所未有的。飛機抵達紐約時,已有一萬人在聖帕特里克大教堂外面排成行列等候向遺體告別。在靈台的每個角上都點着蠟燭,朋友們輪流守靈。甘迺迪兄弟中僅存的特德?甘迺迪作為男性家長,用顫抖的聲音發表了輓詞。
儀式由理查德?庫欣樞機主教主持,安迪?威廉斯唱《共和國戰鬥讚歌》,聖詩班合唱《上帝讚美歌》。然後,汽車隊駛往賓夕法尼亞車站,這裏一列由兩輛黑色機車牽引的專列在等候着,目的地是華盛頓。可是,因為鐵路沿線兩側站立的人群太密,這一行程竟用了八個小時。到達首都時,夜已深了。在只有路燈照明的情況下,車隊繞過市內巨大、黑暗的政府辦公樓群,越過波托馬克河,來到阿靈頓。這裏已準備好鮑勃的墳墓,木蓮樹下的一塊黑色孤石,離他哥哥的墓碑只有幾英尺遠。在這裏舉行了簡短的葬儀,然後把覆蓋的國旗疊成三角形獻給艾塞爾。這時,樂隊演奏:
美國啊,美國!
上帝賜福予你!
還為你的善良冠以兄弟情誼,
從海洋到光輝的海洋!
在1968年,從元月1日到6月15日,共發生221起大規模的遊行示威,遍及101所美國大學校園,參加的學生近3.9萬人。建築物被炸毀,校長和院長受到粗暴對待,猥褻話被塗在牆壁上,或用以責罵警察,有時竟是幽靜雅緻的貴族化七姊妹女子學院裏高尚家庭出身的有教養的女孩子乾的。這幾個月裏,遭受學生暴行破壞的高等院校計有:費拉德爾菲亞的坦普爾大學、布法羅紐約州立大學、奧伯林學院、普林斯頓大學、杜克大學、芝加哥的羅斯福大學、南伊利諾伊大學、波士頓大學、馬凱特大學、塔夫茨大學、史丹福大學、科爾蓋特大學、霍華德大學、俄勒岡大學、西北大學、俄亥俄州立大學、巴納德學院、米爾斯學院、康涅狄格大學、三一學院、特斯基吉學院、芝加哥大學、馬利蘭的布伊州立學院、洛杉磯的加利福尼亞大學、邁阿密大學等——
當然,還有哥倫比亞大學。
在馬丁?路德?金被暗殺后的第三個星期,有關莫寧賽德高地校園的報道中最引人注意的事件,是它改變了頭一年做出的決定,不再接受工業化學家羅伯特?斯特里克曼的一項饋贈——他所發明的一種香煙過濾紙的專利權租用金。那事傳出曾很受社會上的非議,可是1968年4月哥倫比亞暴動的社會影響就更糟糕得多。這是四年前伯克利學潮以來最大的一次大學反抗行動,而且從一個方面說是更加富有意義的,因為它標誌着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的出現。在此之前,該會在公眾心目中也不過是又一個政治性的學生組織罷了。八年後,該會會員發展到5500人,在200個學院設有分會,並表現了學生厭惡集中制的特點。然而到60年代中期,該會已經表現出好鬥的精神,它的領袖公開宣稱,要與該會曾明確提出的壓迫、種族主義和帝國主義為敵。它認為,美國大學已為這三者所敗壞,哥倫比亞大學的情況則尤其惡劣。
在平日歡快的日子裏,莫寧賽德高地校園的學生中間流行着這樣一首大學生進行曲:
誰是紐約的主人?
誰是紐約的主人?
嗨,我們是紐約的主人!
嗨,我們是紐約的主人!
誰呀?
哥—倫—比—亞!
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提醒同學們說,哥倫比亞大學確實擁有價值2.3億元的曼哈頓不動產(包括洛克菲勒中心佔用的土地在內),附近每況愈下的哈菜姆公寓樓群佔了大部分,因而實際上哥倫比亞大學成了貧民窟的大房東。六年前,哥倫比亞大學又從紐約市租得靠近莫寧賽德高地公園的30英畝土地中的2.1英畝,因而無意中為未來發生的爆炸性事件提供了燃料。學校原打算在這塊土地上建造一所價值1160萬元的宏偉體育館。住在鄰近的遍地都是酒瓶的哈萊姆貧民區的黑人可以免費使用底層的體育場和游泳池,大學體育系則使用上面的幾層。大學董事會的董事們設想,既然附近居民區當前充滿了娼妓和吸毒的癮君子,成為全市犯罪率最高的區域之一,那麼凡是有一點公民自尊心的居民都會歡迎這個計劃。但是他們錯了。
持反對意見的房客們把這個計劃叫做“土地掠奪”,並說是對“公園的玷污”。這時候,大學行政當局又犯了一個錯誤。他們把一位建築師關於體育館的構圖公佈出來,其中體育館面向學校的大門,是精心設計、造價昂貴的,另一面朝著哈萊姆區開的門,則小而簡陋。於是,居民區組織的領袖們便痛斥這是“隔離的不平等的”安排。哈萊姆爭取種族平等大會主席憤怒地指責說:“本居民區受到劫奪。”於是150個示威者向體育館工地進軍,高喊“種族歧視的體育館必須拆除”!並拆毀了一段柵欄。參加示威的白人當中有哥倫比亞大學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主席馬克?拉德,以及他所儘力召集來的追隨者。
拉德這人正是埃德加?胡佛想像的那類新左派分子。前此不久,胡佛剛談到過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是“一個得到共產黨支持的好鬥的青年組織,而它反過來又支持共產黨的鬥爭目標和策略”。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則諷刺說:“共產黨人不能把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接管過去,因為他們找不到它。”該會在哥倫比亞的確也只有很少的會員,但由於他們喜歡講蠻話,自己又喜歡蠻幹,因而按當時的說法,他們就顯得很了不起。拉德尤其吵嚷得凶。在莫寧賽德高地上空升起氣球的那一天,他剛好對卡斯特羅的古巴進行了三周訪問后回到學校。好像特意要證實胡佛的看法似的,他滿口稱頌古巴是一個“特別人道主義的社會”。
拉德的對立面是哥倫比亞大學校長格雷森?柯克,他68歲,超脫冷漠,行政工作能力不強。後來,以阿奇博爾德?考克斯為首的一個委員會得出結論,認為在柯克領導下的行政當局“獨裁專斷,招致不信任”。4月間,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曾徵集1500人在一份請願書上簽名,要求哥倫比亞大學退出防務分析研究所(有12個大學研究人員參加的為五角大樓工作的機構),柯克當時對此未予置理。該學生會指摘防務分析研究所的研究項目“目的在於壓迫越南人民”,而且包括“防暴設備,為了(在美國)對黑人進行大規模種族滅絕”。
星期二把那個體育館工地上一段柵欄推倒之後,拉德率領他的一伙人遊行到常春藤盤繞的漢密爾頓大樓(哥倫比亞大學領導機構所在地)進行示威。他們在這裏出乎意料,見到了持和解態度的代理教務長,他說,雖然他“在當前這樣的形勢下無意滿足他們的要求”,但是體育館和防務分析研究所成員資格都是可以商量的問題。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現在對這些已不感興趣。造反者嘗到了勝利的甜頭,便乘勢把代理教務長和另外兩個職員拘留了26個小時。圍攻哥倫比亞的行動於是開始了。
頭一天夜裏,白人學生還發現另一種情況:黑人的力量。他們中間的60名黑人學生,要求白人學生離開。他們說,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在他們看來戰鬥性不太足。有一種說法是,黑人當時都帶着槍,打算要同警察干一場。他們的白人兄弟並不認為修體育館的事值得動槍。有的白人學生感到痛心。其中有人說:“為什麼要他們管這事?國家的分裂和兩極分化已經夠嗆了。”不管怎樣,第二天(4月24日,星期三)早上6時,拉德宣佈漢密爾頓大樓已不需要白人學生。他們把大樓交給黑人,自己接管了洛樓圖書館,貼出通告說:“解放區,可以自由參加進來。”柯克校長的辦公室就在這座樓里。他們破門而入,進行了搜查,把有些信函和文件照了相,有的給亂扔一氣;他們吸了柯克的雪茄煙,把他的雪利酒也給喝了。而這才不過是個開始。他們對記者說,他們認為破壞學校的行為是對的。他們援引在紐倫堡審判納粹戰犯時所確立的一些原則。他們聲稱,柯克領導下的哥倫比亞大學當局和納粹一樣壞。
現在,他們已增加到七百人。星期四,有一百人奪取了費耶韋瑟社會科學大樓;另一百人接管了建築設計中心艾弗里大樓。星期五,第五棟大樓也被佔領。他們在這座樓的陽台上掛出一條橫幅:“拉德大樓,第五解放區。”他們建立了指揮所,並且油印了各種聲明。其中之一是要求赦免他們全體,柯克不同意,說如不採取懲戒行動,就會“毀掉大學集體的整個結構”。另一批學生(運動員們)一度看來有可能把造反者趕走。(一個摔跤運動員說:“如果這是野蠻社會,那就是適者生存——而我們正是適者。”)可是柯克不願再出現暴力,所以對他們進行了約束。他還作了讓步:暫停體育館的修建。示威者在那些樓里大喊大叫,這不夠!他們要求退出防務分析研究所,同時提出他們剛剛才想到的許多其他要求。跑腿的給他們運來食品、毛毯和成瓶的凡士林。所以要凡士林,是因為他們聽說可以用它來防禦催淚瓦斯。他們估計警察可能使用催淚瓦斯。
他們沒有想錯,警察果然來了。當第一隊警察開到莫寧賽德高地時,有30名哥倫比亞大學的年輕教職員把住洛樓的大門不讓進入。事情陷入僵局。但是跟着大學董事議決“堅決指示”柯克“對學生的行為實行果斷的紀律措施”。這樣,他便做出他自己後來所說的畢生“最痛苦的”決定,必要時用武力奪回那些大樓——動用了組成快速楔形隊伍的一千名警察。首先解決的是漢密爾頓大樓。黑人學生都很聽話,黑人律師出場為他們辯護,黑人警官監督他們撤出。黑人學生安靜地離去以後,經過察看,大樓各處整潔如常。
白人學生佔據的大樓的情形則大不相同。在這裏只要看到學生有任何反抗表現就動用棍子,拳打腳踢,把他們從混凝土樓梯上推下去。圍觀者有幾千人,警察告訴他們,只要他們站在警察組成的人牆後面,就可以安然無事,可是後來看出,他們都是站在學生一邊的,於是警察同樣向他們沖打過去。總共逮捕了698人。拉德和另外72名學生被勒令停學一年。考克斯應邀對這些騷亂進行調查。經過21天對79名目擊者進行查證之後,考克斯和四位同事公佈了一份222頁的報告,對大學當局和警方都有不少批評之辭。報告雖然沒有為帶頭鬧事的學生辯護,但認為學生的行動“同(警察的)殘暴程度並不相稱,警察的殘暴造成令人痛心的暴行。”調查人發現柯克和他的部下“一貫把學生放在”他們輕重緩急考慮的“最後位置”。其結論是:體育館和防務分析研究所問題其實只是表面現象,根源在於學生們對越南戰爭和美國的種族歧視深為不滿。
根據《紐約時報》的調查,哥倫比亞大學和其他學校學潮中好鬥的白人有着共同的特點,他們大多出身郊區的富有家庭,父母在政治上開明,他們都是學文科而不是學理科的,成績都很突出,而且以猶太人居多。21歲的特德?戈爾德就是典型,他和拉德都是哥倫比亞風潮中的頭頭和爭取民主社會大學生協會的一名分會主席。戈爾德對記者說:“我們鬥爭的目標,不僅要爭取一個革命化的哥倫比亞大學,而且還要爭取一個革命化的美國。”
在60年代的某個時候,一個從來不違反停車信號的人也開始違反了。他是小心翼翼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於是他推而認為那種法規是愚蠢的,只有機械人才會服從它。他又違反了一次,在一個月以後,他就心安理得地不斷幹下去了。而又過了一個月,只要他到達十字路口,即使紅燈亮了,他也直闖過去。雖然他不理會這些交通聯繫手段,他還是感到生氣,因為在他喜愛的加油站,他要是不提出要求,服務員就不再像過去那樣替他檢查機油和擦凈擋風玻璃。他改到別的加油站去,情況也都一樣。大約就在這同時,他的新汽車的一扇門發出了討厭的響聲,拆開來一瞧,原來不知是底特律裝配線上的哪位工人在門裏面留下了一隻可口可樂瓶子。
這都是些小事,但還有別的。比如一天早上,你在自己的牛奶箱裏發現一張通告條,說不再送奶了;公司已經停止送貨,你得到商店去買。郵政也不像話,誰都有關於郵政方面的可怕經歷可談。在飯館裏,女招待把別人點的菜端到你的面前來。出租汽車的司機找不到你要去的地點。你訂的晚報沒有送到。藥劑師把葯給拿錯了。新買的洗衣烘乾機是次品。送貨人把車停在與行人路平行停靠的車子外面,還不肯挪。約翰遜任期的最後階段出現了全國性的大笑話。人們到處掛出小牌子:
不停地計劃下去
建築業的工作很糟,一項工程如果超期半年完成,就算你走運。班機不按時起飛。因為班機不能準時到達你的目的地,你必須等待,在目的地上空盤旋,而一旦着陸后,你又發現自己的行李被送往別的航空站去了。由於這種情形屢見不鮮,經常出門的旅客都購置可以放在座位下面的特製皮箱。公共汽車和火車時刻表都完全靠不住。幾乎每個人都不定什麼時候會有人來向他催討已經償清了的賬款。看來什麼事都越出了常軌。從裝水管道到電視機到F-111折翼噴氣式飛機,全都亂了套。有一個紐約婦女得到通知,要她交付她從來未打過的越大西洋通話的電話費,她拿起話筒要抗議,卻聽到電話里有小提琴演奏的聲音,原來一家唱片公司的電線和她家的串線了。作家雷克斯?里德想要使用信用卡,竟遭逮捕,理由是雷克斯?里德此人已經去世。據《時代》周刊報道,有一個人對着一架自動售貨機開槍,把手槍里的子彈都打光了。
修理工人和售貨員也很壞,甚至更糟。差錯責任難以確定,然而卻無處不有。人們對於事物是否還能正常進行下去似乎已不在意。把一個社會聯繫在一起的紀律不斷在削弱,在某些方面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了。約翰?肯尼思?加爾布雷思認為,這一概是繁榮造成的。理查德?尼克遜把這種種都歸咎於過於寬容。
讓-雅克?塞爾旺-施賴貝爾把示威的學生比做越南的武元甲將軍,認為他們都是同一現象的不同反映。戰爭顯然有一定的關係。出身於美國上層社會的年輕人逃避徵兵不算犯罪,他們得到自己父母的支持,往往還備有醫生謊報健康狀況的證明信(醫生這樣做也不算犯罪)。許多逃避徵兵的人和逃兵到多倫多和斯德哥爾摩去建立新生活,受到千百萬人的同情。因為頭四個到達瑞典的人是乘“無畏”號飛機突然逃離美國的,所以大家都叫他們“無畏四勇士”。那裏的人誰都清楚地知道這個稱號的含義。這些僑居國外的人中有一個19歲的南卡羅來納人曾經說過:“我們這些人分成兩類。一類相信美國將會炸掉整個世界,另一類認為在這個災難發生之前,美國是可以得救的。”
戰爭只是部分原因。自從禁酒法頒佈以來,還從沒有這麼多的人認為有些法律毫無意義,就開始加以違抗。大麻葉就是一個例子。它不同於其他麻醉品,並不會成癮;又不同於煙草,對吸者無害;也不同於酒,不致危及社會。年輕人往往認為吸大麻煙是一種社會身份問題,大家都知道出身於較上層家庭的青年是吸大麻煙的,1969年有一段時間,警察局曾經專門設法“拘捕”(“busting”又是一個新字眼)名門子女。
參加夏天騷亂的搶劫者沒有被逮捕,你在電視新聞節目裏可以看到他們自由攫取,警察眼瞧他們,卻不採取任何措施。黑人心理學家肯尼思?克拉克說:“在我看來,好像已做出一項重大決策,要拿貨物和設備去換取人命。”的確,看起來逮捕什麼人,不僅看其行為,還要看他是誰,和在什麼地方犯罪。5月中旬,馬丁?路德?金的繼任人拉爾夫?艾伯納西按照金原先的計劃,在林肯紀念堂和華盛頓紀念塔之間的聖地上建立了一個“復活城”,他率領一千個窮人進駐那地方。政府非但沒有拘捕他們任何人,反而向他們提供了可移動的廁所、公用電話亭、電力線路、淋浴設備,乃至投遞郵件的地區代號:20013。6月下旬,這個臨時營地的治安負責人阿爾文?約翰遜忿怒地辭了職,他說:“這裏天天都發生強xx、搶劫、兇殺等案件,而我們完全無能為力。”維護首都國家公園的警察局照舊是不聞不問。
在上一代,卡爾文?柯立芝由於粉碎了1919年波士頓的警察罷工,在全國贏得了威信,最後並被選為總統。他曾說:“無論任何人在何時何地都無權不顧公安而舉行罷工。”1937年富蘭克林?羅斯福曾把公務人員的罷工稱為“不可思議和無法容忍的”。自那以後,這種原則已寫進了塔夫脫-哈特利法,在有些州還寫進了像紐約的康登-沃德林法一類的法律。儘管如此,米高?奎爾在1966年元月1日還是領導運輸工人工會舉行罷工,使該市165英里的地下鐵路和530英里的公共汽車線路失去作用,使曼哈頓商業區陷於癱瘓狀態。當他接到法院命令要他把罷工者帶回去上工的時候,他竟在電視攝影機前當眾把命令撕毀。紐約市終於不得不接受調停,對他妥協。
在1968年有損公共利益的罷工事件中也包括孟菲斯的清潔工人的罷工在內。這次罷工是馬丁?路德?金在他臨死前不久曾經支持過的。同一年,紐約還發生一起垃圾工人的罷工,結果10萬噸發臭的垃圾遍佈街道,洛克菲勒州長到底只得屈服,同意給垃圾工人增加原來林賽市長拒絕的425元的工資。接着,紐約的警察設糾察線包圍了市政府,高呼“警察權力”!他們隨便以假想的疾病請“病”假,懶洋洋地看着駕車人把車子停在公共汽車站或其他不準停車的地方。消防隊員工會的首領為了討價還價,通知工人不再干檢查樓房和消防龍頭等日常工作。1968年秋,紐約市的5.8萬名教員中的大部分曾前後三次分別舉行罷課。還有空中交通調度員,他們對於頭頂上待降落的飛機堆雖然感到不安,卻串通一氣故意減慢降落速度。
到60年代末,這種不顧社會服務工作的風氣發展到了頂點。全國75萬郵遞員中有20多萬人決定停止遞送郵件,原因是年工資由6176元開頭,經過21年才達到8442元。儘管他們的領導人勸告說,按照聯邦法律,他們會被罰款1000元,監禁一年,失掉養老金,還會被列入黑名單,再不可能受雇於其他政府部門,但是屬於美國勞聯-產聯的全國郵遞員聯合會所屬哈頓-布朗克斯地方分會的6700人還是投票決定罷工。很快大紐約市的其他郵遞員也紛紛響應。這次罷工後來蔓延到阿克倫、布法羅、克利夫蘭、芝加哥、丹佛、聖保羅和三藩市等地。
這次罷工在美國郵政史上是破天荒頭一遭,而且破壞性很大。紐約郵局平日每天收發的信件和包裹共約2500萬件,全國的平均數是2.7億件。許多企業被迫中斷業務。紐約各家銀行不能收到每天平均達3億元的存款,40萬領取救濟金的人收不到支票,證券交易公司不得不僱用裝甲卡車在華爾街上來回送證券。到第六天,國民警衛隊出來處理紐約的郵件,到第八天,郵遞員才恢復了各自指定路線的投遞工作。這些郵遞員像其他罷工的公務員一樣,也從非法罷工中得到好處。國會決定給他們增加8%的工資,從前一個月開始補發,並且建立了獨立的美國郵政總局,其作用,除其他工作外,也包括進一步照顧郵遞員的苦處。
遴選最高法院新的首席法官一事也是1968年許多紕漏中的一個。厄爾?沃倫依然精力充沛,但因年齡關係決定退休。到3月19日,他已年滿77。6月19日早晨,他打電話給約翰遜總統,說明了自己的決定。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以前還從來未有過哪屆最高法院在決定時代發展方向上起過更大的作用。在沃倫領導下,最高法院已經為取消學校的種族隔離、學校祈禱方式、共產黨人的權利、色情文學、被告的逮捕與定罪,以及關於重新分配立法權的“一人一票”決議等引了路。沃倫曾主持過15次最高法院開庭期。而現在,想要行使總統一切職責的林登?約翰遜也有機會遴選一位新的首席法官。他任命法官阿貝?福塔斯為首席法官,同時挑選德克薩斯州會議員霍默?索恩伯里接替福塔斯的職務。
這兩位都是總統的老友。福塔斯同總統十分接近,三年前才由總統安插在最高法院。約翰遜畢竟是約翰遜,他非得把這兩項新任命搞得複雜化不可。他要等參議院認可他對福塔斯的提名,然後才接受沃倫辭職;於是在福塔斯牢靠地就任后,索恩伯里也就可以去接替福塔斯原來的位置。但是,相信會在11月里佔有白宮的共和黨人卻很執拗。他們把福塔斯和索恩伯里稱做“落選官員”的提名,並且故意嘲笑福塔斯是總統的“老友”。
密執安州參議員羅伯特?格里芬是17個持反對意見的共和黨人的首領。一開始,看來他們是不能成事的。參議院少數黨領袖、伊利諾伊州的埃弗雷特?德克森把“任人唯親”和“落選官員”的說法中叫做“輕率之談”。他說:“你決不會偏偏去找來一個敵人,把他安插在最高法院裏。”他還談到林肯、杜魯門、甘迺迪等總統,都曾任命過各自的朋友。為駁斥格里芬,德克森說:“現在我們該是對自己使用的語言多加點小心的時候了。”正是在參院司法委員會決定舉行意見聽取會時(為首席法官職位的提名而舉行聽取會在以前是沒有過的),福塔斯看來還是拿得穩的。第一個證人,司法部長拉姆齊?克拉克指出,在福塔斯的任命被確認以前,總統讓沃倫繼續留任,這種情況是有不少先例的,有許多較低的聯邦法官都是在他們的前任仍在工作的情況下被任命的。
現在問題在於福塔斯本人。他被嚴加盤問了四整天,真不是滋味。根據憲法,他處在證人地位,不能討論有關個人的決定,否則就會公然破壞分權的原則。可是,反對派參議員卻把大部分時間用來朗讀福塔斯曾經參與做出的那些自由派的決定。接着,他們還就他作為法官時的某些行為方面提出了若干問題。這也屬分權的問題,但他在這方面卻被刺痛了,作為最高法院的成員之一,他不應該干預行政部門的工作,然而他沒有做到。他承認自己曾經參加過白宮有關戰爭和黑人區暴亂問題的會議,還曾給哥倫布百貨商店巨頭拉爾夫?拉扎勒斯打過電話,對他進行申斥,因為拉扎勒斯說過越南戰爭有損經濟的話。福塔斯申辯說,法官對總統提建議的事是有許多先例可循的,可是像通常涉及約翰遜的問題那樣,這裏有着一種令人討厭的感覺,總感到其中有點見不得人的事在進行着。現在只需再加一根稻草就會壓斷駱駝的脊梁骨了,而這根稻草居然有了。該委員會了解到,福塔斯曾經因在一系列暑期班講課得到了1.5萬元的酬金,這筆錢是估計自己即將因某些案件到最高法院受審的商人提供的。
司法委員會以17票對6票通過了任命,但是共和黨和南方參議員卻開始來阻撓議事進程。參議院要有2/3的人投票才能停止阻撓議事,這時候,德克森不再幫福塔斯的忙了。他不肯支持停止阻撓議事的行動,甚至說他也還不一定投票贊成任命,因為最高法院推翻了芝加哥殺害警察罪犯的死刑的裁決激怒了他。關於結束辯論表決結果,是45票贊成,43票反對,遠遠不到所需要的2/3的票數。福塔斯請約翰遜撤銷提名。總統“十分遺憾地”同意,並說他根本不打算再提名了。接着5月份的《生活》雜誌揭露,福塔斯還從路易斯?沃爾夫森的家族基金會中獲得過2萬元酬金,而沃爾夫森操縱股票的罪行曾經送交最高法院審理過。雖然福塔斯後來把這筆錢退了回去,華盛頓還是感到震驚;眼看還會有其他的揭發提出,他便辭了職。福塔斯和戈德堡離去,一位共和黨人住進了白宮,未來的最高法院顯然不會再那麼開明了。
美國人美化和崇拜英雄人物自有一套做法,先對他們捧得過高,然後又一腳踢開。1968年秋天,輪到了一位女英雄:傑奎琳?布維爾?甘迺迪。她實在既不要過去的崇敬,也不要現在的輕蔑,所要的只是不受干擾的獨處。她是一個美麗可愛的女人。在美國歷史上的那個可怕的周末,國家需要的正是一位具有這些天賦外加表演才能的總統遺孀。埃莉諾?羅斯福是一位更偉大的第一夫人,但她做不到這一點。傑基?甘迺迪曾經使舉國的悲戚分外莊嚴崇高,沒有哪個婦女能做得比她更為出色。但是後來她需要安靜的生活,而只要她還是個寡婦,這似乎就不可能。在華盛頓,旅遊家汽車不時在她家的外面停靠;搬到紐約后,汽車司機都認識她,一見她就撳喇叭。
為了避免閑話,她只和婚姻美滿的知名男子一道外出。小阿瑟?施萊辛格、羅伯特?麥克納馬拉和倫納德?伯恩斯坦經常陪伴她。哈萊克勛爵,在甘迺迪執政時期尚未授勛,曾以其原名戴維?奧姆斯比-戈爾的身份擔任英國駐美大使,這時是個鰥夫。新聞界暗示,他可能成為傑基的新丈夫。電影雜誌則提出一個上了年紀的希臘船舶大王,影迷們一笑置之。
1968年10月17日,他們不再發笑了。傑基的母親那一天宣佈:“我的女兒約翰?甘迺迪夫人打算嫁給亞里斯多德?奧納西斯先生”——就是那位上了年紀的船舶大王。奧納西斯是一個士麥拿煙草商的兒子,他積累起來的財產估計有5億美元,其中有100艘船、奧林匹克航空公司、幾家公司、一艘長325英尺的遊艇“克里斯蒂娜”號,以及希臘的斯科皮奧斯島。那些相信這個消息的人(他們並不認為是新娘的母親發了瘋,也不認為她所宣佈的實際是個荒謬的笑話而已)紛紛議論送什麼東西給這對新人。紐約證券交易所、泰姬陵、“伊麗莎白女王二世”號和德?比爾斯鑽石礦等都在建議之內。
“傑基,你怎麼能這樣呢?”《斯德哥爾摩快報》的標題這樣問道。奧納西斯比她矮兩英寸,比她大23歲或29歲(看你相信一般所說他的兩個生日中的哪一個了),完全可以當她的父親。此人離過婚,這就是說傑基不能指望得到教堂的祝福。尤其糟糕的是,這位新郎完全缺乏社會善惡感,而這恰恰是甘迺迪信念的核心。他有一次講過,他關於完美家庭的想法就是生活在一個沒有稅收的國家裏。他的確在包括美國在內的幾個不同類型的國家裏都欠稅。“她是寧為醜惡財東而拋棄如意情郎了。”一位甘迺迪任命的官員評論說。鮑勃?霍普說:“尼克遜有一位希臘籍競選夥伴,於是人人都想要找一位。”人們普通都說,要是鮑勃還活着,她是不會這麼乾的。
婚禮是10月20日在斯科皮奧斯島上一個名叫小貞女的小教堂里舉行的。鬱金香花是由這位巨頭的私人噴氣式飛機從荷蘭運去的。新娘穿的是真正法國瓦郎西安刺繡。她的兩個孩子充當小伴童。新郎的子女們則是證婚人。希臘東正教婚禮儀式進行了45分鐘,接着新人從一隻聖餐杯中取用了聖餐,戴上了象徵多子與純潔的檸檬花花環。吻過《新約全書》后,他們按照宗教儀式圍繞聖壇舞蹈一圈。隨後,在那艘白色遊艇上舉行了宴會。希臘海軍和奧納西斯自己的巡邏艇把守住島嶼,不讓記者上岸。新郎送給新娘的禮物是一隻鑲着大紅寶石、周圍襯着一些大顆鑽石的戒指,以及配套耳環,價值120萬元。
這只是剛剛開始。據老資格的記者弗雷德?斯帕克斯說,這對夫婦頭一年一起花掉約兩千萬元,隨後他們每周的開支仍然保持在38.4萬元上下。單是奧納西斯送給新娘的珠寶就值五百萬元。因為他一年賺的錢約達五千萬元,所以並沒有動他的老本。至於避開新聞界,可不那麼容易。當時這位甘迺迪夫人曾經同意在結婚前夕舉行一次記者招待會,在招待會上說:“我們希望在斯科皮奧斯島柏樹林中的小教堂里安安靜靜地舉行婚禮,參加的只是家裏人和孩子們。大家都明白,即使是有名的人,在出生、結婚、死亡這些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他們內心的感情也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記者們還是悄悄地追蹤他們。他們是新聞,必須報道。攝影記者就更糟糕,有位意大利攝影師竟設法利用望遠鏡頭照了她一張日光浴時的裸體像。但是,她受到的最大打擊還不是來自世俗的新聞界,而是來自梵蒂岡的《主日觀察家》周刊。這家雜誌說她是“社會罪人”,並報道說將要禁止她參加教堂禮拜。在波士頓,樞機主教庫欣提出不同意見,說“只有上帝才知道”誰有罪,誰沒有罪,他為“愛情、相互景仰和尊重”辯護。但是,梵蒂岡的教堂法學家卻堅持自己的主張。他們裁定,美國的第一個天主教總統的妻子同奧納西斯同床,這在上帝看來是褻瀆行為。
理查德?尼克遜的第二次總統競選運動是2月間的新罕布殊爾州納休阿開始的,當時他化名本傑旺?查普曼住在霍華德?約翰遜汽車旅店。隨後不久,他的相片重又登上報紙頭版,假名不能再用;而當他在新罕布殊爾州預選中獲得79%的票數時,他更成了共和黨競選的領先人物。此後,他競選接連取勝。喬治?羅姆尼說他自己是“硬被說服”去支持越南戰爭的,因而早就被擊敗。納爾遜?洛克菲勒先退出了競選,然而在約翰遜宣佈不參加競選后,他又回來了,但他這種反反覆復的做法卻得罪了早先支持他的馬利蘭州州長斯波羅?阿格紐。
在尼克遜選定阿格紐和他一道參加競選之前,阿格紐在他的本州外並不為人所知。他自己承認,他的名字“不是家喻戶曉的”。在他的名字被提到代表大會上以後幾小時,有個記者在亞特蘭大商業區把過往行人叫住,對他們說:“我要對諸位說出兩個詞,請你們告訴我是什麼意思。這兩個詞就是斯皮羅?阿格紐。”一個亞特蘭大人回答說:“那是一種病的名稱。”另一位說:“那是一種什麼蛋。”第三個人的回答有一點沾邊:“他是擁有那家造船廠的希臘人。”
《時代》周刊說阿格紐的鑒定書“不足以服人”,可是,尼克遜卻對此留下深刻印象。尼克遜需要一個甘居人下的競選夥伴,去起到他自己對艾森豪威爾所起的那種作用。阿格紐在競選中的對手,結果不是民主黨提名的副總統埃德蒙?馬斯基(緬因州參議員),而是一個第三黨候選人亞拉巴馬州州長喬治?華萊士,因而很難估計他對選民產生的影響。阿格紐痛斥“那些不懂得我們所說勤奮工作和愛國主義是什麼意思的冒牌知識分子”;華萊士則攻擊“削尖腦袋的”新聞記者、“下流的無政府主義者”以及“假知識分子”。華萊士說,如果警察“能夠把這個國家管上兩年左右,他們是能整頓好的”。與此同時,阿格紐在底特律大講:“如果你見過一個黑人居民區,那麼你就見到了所有的。”阿格紐把一個美籍日本記者叫做“笨日本鬼子”,把波蘭人叫做“波蘭佬”。他的態度如此無禮,以致有個示威的人舉着這樣的標語牌來歡迎他:“現在就道歉吧,斯皮羅,免得以後麻煩。”有些示威的人拿來歡迎華萊士的標語是:“如果你曾喜歡希特拉,你就會愛上華萊士,華萊士是羅斯瑪麗的小寶貝。”
競選失敗的人在運動開始的幾個星期所以那麼引人注目,原因之一是先行召開的共和黨代表大會氣氛十分沉悶。美聯社評論說:“理查德?尼克遜在邁阿密海灘的冗長乏味的儀式中取得了勝利。”白修德寫道:“濃厚的厭煩情緒籠罩着整個代表大會。”合唱隊在歌唱,樂隊在演奏。約翰?韋恩興緻勃勃地朗讀了“我為什麼因做一個美國人而自豪”。支持尼克遜的其他名人,阿爾特?林克萊特、康尼?弗朗西斯、帕特?布恩、勞倫斯?韋爾麥等,也都同樣打不起精神。那些政客的枯燥講話似乎沒有個完。惟一有意義的事情是在會外發生的。參議員愛德華?布魯克據說因是黑人受阻不能參加一次招待會。邁阿密的黑人騷動起來,電視廣播員說,有70名攜帶機槍的警察開進了騷動地點,後來有消息說打死了四個黑人。尼克遜在黃色的便箋上潦草地寫成一篇不久他便將使之聞名全國的演講,其中號召恢復到美國過去那種“為夢想所鼓舞的上進精神”。
根據美聯社報道,共和黨人採取的安全預防措施“在參加大會者的記憶中是最嚴密的”。第二個甘迺迪遭到暗殺嚇壞了特工處,因為約翰遜當時曾經指示要該處負責一切重要候選人的安全。有的特工人員乘坐直升機在代表大會所在的城市上空飛來飛去。還有的帶着步槍和望遠鏡從屋頂上監視着熙來攘往的人群。由30人組成的一支防暴小隊在隨時待命。1333名代表每次進入會場時,他們所攜紙袋和錢包都要受到檢查。有些民主黨人認為這做得太過分了。兩周后,他們自己的代表大會在芝加哥召開。
後來在芝加哥發生的暴力行為並不是不可避免的,不過那裏確實存在着形成暴力行為的各種因素。結束越南戰爭委員會前來嘲弄芝加哥警察,這個在戴維?德林傑領導下的龐大的組織負責協調八十多個和平團體的活動。嬉皮士、易皮士原文Yippie頭三個字母是YouthInternationalParty(青年國際黨)的詞頭字母,後面的pie是襲用Hippies(嬉皮士)一詞的後面部分。易皮士是1968年開始的美國青少年中的一部分人的鬆散組織,也可以說是持較激進觀點的嬉皮士。——譯者、和平哨兵、麥卡錫的工作人員、幻想破滅的自由派,各色人等無不齊備,他們自己預言其總數將達到10萬人,要在代表大會會址國際圓形劇場外舉行示威遊行。市長理查德?戴利認真予以對待。他把整個芝加哥變成了兵營。圓形劇場周圍的下水道入口處都用瀝青封閉。會場四周樹起了七英尺高、頂端裝有刺鐵絲網的活動鐵柵欄。全市1.15萬名警察分兩班值勤,每班12小時,5500名國民警衛隊士兵整裝待發,按照白宮命令由德克薩斯州的胡德堡空運來的7500名美國陸軍部隊嚴陣以待。事先的估計和準備是過分了,結果前來同他們對峙的示威者只有大約1萬~1.2萬人。
在代表大會上(所有這一切全都為此),漢弗萊在第一次投票時就得到提名:麥卡錫和南達科他州的喬治?麥戈文遠遠落後於他。惟一真正的爭論僅僅是如何在黨的政綱里處理和平問題。兩者中,代表政府觀點的、有鷹派味道的政綱以15643/4票對10411/4票勝過帶鴿派味道的另一政綱。從這些數目字不難看出在戰爭問題上黨內意見分歧之深刻。四年前,林登在一片歡呼聲中被提名,並且以壓倒優勢獲勝。這次芝加哥大會原是安排在他的60歲誕辰的那一周召開的(他的生日在星期二),而現在他連去都去不成了。特工處告訴他,那太危險。
“停止戰爭!”頂層樓座上的年輕人高聲喊叫。(第二天,發生了可笑的變化,市政府的僱員們佔據了全部座位,他們揮動着寫有“我們熱愛戴利”的旗子。)不過,這一周最精彩的一幕,還是會議大廳內對於外面發生的事情的反應。代表們正從電視屏幕上觀看鬧市區發生的事,參議員阿貝?里比科夫從主席台上看着下面離他15英尺遠的伊利諾伊州代表團,責備說:“在芝加哥街頭出現了蓋世太保的做法。”戴利和他的助手們一齊站起來,揮動着拳頭,對他破口大罵(看電視的人從他們的口形能看出他們罵的什麼話),里比科夫冷靜地說:“承認事實真不易啊。”
當時發生的事情的全部實況弄不太清楚。如果這裏的警察像老密西校園裏的法警一樣勇敢和遵守紀律,那他們的行為本來是無可非議的。同時,應該公平地指出,他們當中有些人確實是弄得有點忍無可忍。後來,他們展示了從被捕人身上搜出來的一百多件武器,其中有大折刀、帶釘子的高爾夫球、嵌有釘子的短棍、頭上裝有刀片的球棒、混凝土塊和普通石頭。
事情是8月3日也就是在大會開幕前的那個星期四開始發生的,地點就在主要候選人住的旅館的窗子下面。這一天,青年國際黨(易皮士)到達芝加哥,他們帶來一頭取名比加瑟少年的重125磅的豬,說這就是他們打算提名的總統候選人。這些易皮士和嬉皮士戴着念珠,穿着便鞋,留着鬍子,招搖得很,他們在芝加哥北城的佔地1185英畝的林肯公園安頓下來。整個周末,他們彈奏結他,朗誦詩歌,發表演說。在星期六晚上11時宵禁的時候,有12人被捕,都沒有反抗。星期天,他們的人數已達兩千。下午5時,他們要求警察允許他們開一部卡車到公園裏,作音樂台使用,警察拒不同意。接着,警察把易皮士首領傑里?魯賓抓了起來。群眾給激怒了,他們高喊:“混蛋,不,我們決不走!”他們學豬叫,又一齊喊“胡——胡——胡志明”。新左派的湯姆?海登向警官們解釋,說這后一句沒有任何意思,不過是學生們從德國開始的一種國際性的念誦罷了。警官們沒有理睬他。到宵禁時候,警官們揮舞着警棍衝過公園。星期一夜裏,他們又衝過一回,不過這次更兇猛一些。被趕出公園的示威者從北邊的馬路上跑掉了。
星期二,有70個教士和牧師豎起一個十英尺高的十字架。示威者高唱《我們將戰勝》和《共和國戰鬥讚歌》等歌曲。這天晚上,有三百名警察向他們施放催淚瓦斯。那些呼吸困難的年輕人扔石頭,扔瓶子,大喊:“用槍打吧,豬玀!”“打死我吧,豬玀!”星期三達到了高xdx潮。示威的領導人曾宣佈,他們的遊行隊伍將從格蘭特公園的音樂台出發,開往圓形劇場,以表示他們是團結一致反對戰爭的。“這是非暴力遊行,”德林傑告訴八千名聽眾說,“如果你覺得自己難以做出非暴力的反應,就請離開我們。”許多人離去了。儘管這樣,仍有一位芝加哥官員宣稱:“今天不允許遊行。”
遊行也的確沒有舉行。出現的卻是後來一個調查委員會稱之為“警察暴動的事件”。警察通過手提擴音器喊道:“這是最後的警告,現在就撤走。”人群果真撤走了,他們撤到康拉德?希爾頓飯店對面,隔着密執安大道相望的格蘭特公園裏的一個狹長地帶。他們一邊後撤,一邊學豬叫,學着德國法西斯腔調喊“歡呼勝利”,念誦其他粗魯話來嘲笑警察。在密執安大道和巴爾博亞大道的交叉路口,排成雙列的警察隊伍在等候着他們。由於卡車上的和那三位候選人的總部康拉德?希爾頓飯店的屋檐上電視燈光,現場照得很明亮。人群擠在一起,隨後又時而後退,時而前擁,逗弄警察,問他們敢不敢動手,這時候,警察排成兩個楔形隊伍,揮舞着警棍向他們猛撲過去,把單個的示威者拖向候在一旁的囚車。好幾百個女孩子在擁擠的人群中尖聲呼叫。這種故意傷人的行為瘋狂地持續了18分鐘。真正說來,這一切只不過是中產階級上層和下層之間的一場戰鬥罷了。有一位記者說,“街上的那些人是我們的孩子,而警察卻在襲擊他們。”可是,警察當然也是有父母的。
除去這些大衝突之外,整個一周里,在警察和示威者之間一直不斷發生小衝突,在警察和非示威者之間也曾發生過。單是在星期一晚上,就有21個記者受傷。在不同的時刻,旁觀者、教士以及至少一個跛子,都挨了棍子。《花花公子》的發行人休?赫夫納遭到痛打,英國工黨黨員安妮?克爾夫人在康拉德?希爾頓飯店外面受到毒氣的噴射,並被關進了牢房。飯店門廊里的旅客也挨了打和被捕。飯店的空調通風管道里吸進了催淚性毒氣,吹送到2525A號那套房間裏,休伯特?漢弗萊正在那裏從電視上觀看自己被提名的情況。星期五,警察說有人從樓上窗口扔東西打他們,有沙丁魚、鯡魚、啤酒罐頭、煙灰缸、雞尾酒杯、冰塊等。他們認為——但也說不準——這都是從15樓拐角上1505A和1506A號那套房間(麥卡錫的指揮所)扔下來的。他們沒有任何命令或逮捕狀,公然衝進飯店,登上電梯,把待在那套房間的人揍了一頓。
示威群眾提出要住在林肯公園的草地上和峽谷里,戴利市長要是應許下來,那麼芝加哥的流血事件就有可能避免。那樣,警察只需守衛在公園周圍,等示威群眾慢慢厭煩,自己離去也就完事了。但事實上,由於強制實行宵禁,市長就造成了必不可免的對抗,而且使之在最不堪設想的情況下發生。“整個世界都在看着!”那些青年在密執安大道和巴爾博亞大道路口曾齊聲叫過。雖然不是整個世界,但也是全國大多數人(估計有八千九百萬)都在看着,其中就有在比斯坎島的得意揚揚的理查德?尼克遜。
在芝加哥,白修德星期三晚上8時55分在筆記本上寫道:“民主黨完了。”看起來確乎如此,而當漢弗萊的競選一開始就顯得是令人討厭的蹣跚而行時,他的支持者都大為失望。他碰到的主要困難是民主黨人疏遠開去,他們的心已歸向麥卡錫,這時戴上了無字白牌的競選紀念章;另外就是,他沒有錢,組織機構缺乏效率,而他自己無法掙脫林登?約翰遜的羅網。約翰遜也不給他幫助,對他持輕蔑態度,似乎看他是不足掛齒的。有人問約翰遜對漢弗萊有什麼看法,他漫不經心地說:“他叫喊得太多了。”
在初秋的那幾個星期,漢弗萊確有他值得叫喊的事。在沒有充分準備情況下,他巡迴旅行新澤西州、特拉華州、密執安州、路易斯安那州、德克薩斯州、賓夕法尼亞州、科羅拉多州以及加利福尼亞州,一天發表演說有時竟達九次之多。這雖表明他精力充沛,但同時也反映出他的工作人員缺乏判斷。先遣人員為他做的準備工作很差,聽眾不多,情緒半冷不熱。在費城,陪伴漢弗萊的當地的一個少年喬埃?畢曉普倒比漢弗萊還更受人歡迎。幾乎在每一站都有人提出詰問,在波士頓,有一群反戰的人把漢弗萊和愛德華?甘迺迪轟下了講壇。漢弗萊的一個工作人員說他“到芝加哥去時帶着一個信天翁信天翁,一種海上水鳥,按美國迷信傳說,傷之不祥。——譯者”,指的是林登?約翰遜;“而從那裏離開時就帶上了兩個”,指約翰遜以外,又加上了戴利。
他的財源差不多已經枯竭。他的口才,有時也頗高明,這時卻盡夾雜着陳腔濫調。有一次,他竟然說:“民有、民治和民享的政府像蘋果排一樣帶有美國風味。”約翰遜像是在拆他的台。9月間漢弗萊說,美軍可以在年底開始撤退,而總統卻說,“誰都不能預言”撤退在什麼時候開始。不算華萊士的票數,根據8月間蓋洛普民意測驗,尼克遜以16分領先,哈里斯的測驗是尼克遜40對31領先。這時連漢弗萊自己也喪氣了。他說:“我過去曾追求無法實現的夢想,現在或許我又在這麼干。”
尼克遜參加競選則完全是另一種情形。他有的是錢,情緒十分樂觀。他的日程表同電視網新聞節目的最後時限配合得很協調,甚至使他們能有充分時間去沖洗影片。他避開辯論的挑戰,同時共和党參議員們阻撓通過在沒有華萊士參加的情況下利用公用電視進行辯論的一項措施。尼克遜求助於“被遺忘的美國人”,這種人照章納稅,不搗亂,不犯法,按時做禮拜,把自己的孩子撫育成為“合格的美國人”,使他們能自豪地穿上本國軍服,充當“世界各地自由牆上的守衛者”。
喬?麥金尼斯在《1968年總統的叫賣》一書中敘述了尼克遜工作人員使用的廣告術。有一個作者評論說,對尼克遜說來,政治就是“按照折扣和市場狀況向大眾推銷的……產品——今天是這種貨色,明天是那種貨色”。尼克遜的一個助手小弗蘭克?謝克斯皮爾看到俄國鎮壓捷克斯洛伐克而極為興奮。“運氣真好!”麥金尼斯引述他的話說,“這個捷克事件真是再好沒有了!使得主張溫和路線的人陷進鬼也不如的困境!”
尼克遜說他有結束戰爭的計劃,但現在不便公佈,因為公佈有可能妨礙在巴黎進行的和平談判。他答應任命新的司法部長,以恢復法律和秩序,同時攻擊最高法院,說它根據法律上的細節而釋放被告是“明目張胆地犯罪”。他贊成批准禁止核擴散條約,但現在不行,因為蘇聯不應那樣對待捷克人。他說,工商業會改善,因為他會對企業家減輕賦稅和給予其他鼓勵,從而能夠提供更多就業機會並減少依靠救濟的人數。他說,美國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為政府為人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人民為他們自己所做的事。”
10月里,漢弗萊的競選開始有了轉機。
他把芝加哥丟到一邊,他忘掉了,他的聽眾也都忘掉了。他把嘲笑他的人說成是“該死的傻瓜”,不加理會,而把小丑埃米特?凱利說成是“尼克遜的經濟顧問”,還指摘尼克遜迴避問題。他支持最高法院和禁止核擴散條約。他提醒工會聽眾不要忘記民主黨歷屆政府曾經為他們做出的努力。尼克遜是“膽小如鼠的理查德”;華萊士和他的競選夥伴柯蒂斯?李梅將軍是“一對炮筒子”。漢弗萊在演講中創造出一種手法,就是一一列舉民主黨總統競選得勝者的姓名:羅斯福、杜魯門、史蒂文森、甘迺迪,而當聽眾鼓掌剛開始熱烈的時候,就順便塞進林登?約翰遜的名字。同時,他的競選夥伴則猛攻阿格紐。馬斯基會先說:“阿格紐先生說,我們缺乏幽默感。”然後再挖苦地加上一句:“我想他是在儘力恢復幽默感的。”
鹽湖城是一個關鍵地點。漢弗萊在這裏宣佈,他要停止在越南的轟炸,作為“為了和平可以接受的冒險”;於是形勢開始發生變化。根據10月21日蓋洛普民意測驗報告,漢弗萊已經把尼克遜的領先地位削弱了一半。這一來是因為對芝加哥事件逐漸淡忘,另外也因為30年來人們已習慣於投民主黨人的票。那年6月間蓋洛普曾經發現,46%的人認為自己屬民主黨,27%的人是無黨派,另外27%的人屬共和黨。(1940年的比例是42%,20%和38%;1950年是45%,22%和33%)眷戀羅伯特?甘迺迪和麥卡錫的自由派突然意識到事實上是在漢弗萊和20年來他們視為怪物的尼克遜之間進行選擇。一直不開心地待在里維埃拉的麥卡錫本人,在選舉前五天宣佈,他支持民主黨候選人名單。最後還有一點,兩個候選人在舉止上也很不一樣:漢弗萊正處在最好的競技狀態;而尼克遜則開始像托馬斯?杜威一樣聽起來不可思議了。
在選舉前一天的下午,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擁護尼克遜的人佔42%,漢弗萊40%,華萊士14%,剩下的4%未定。9月以來,在華萊士逐漸失勢的情況下,漢弗萊多得了12%,尼克遜則只多得了1%。在那同一個星期一,哈里斯民意測驗的結果是,漢弗萊以43%領先,尼克遜是40%,華萊士是14%,其餘4%未定。
星期二夜晚真是緊張萬分。尼克遜要求選民“授予管理之權”。他得到的卻是漢弗萊票數的激增,這在許多分析家看來,如果競選再持續一兩天,漢弗萊就會取勝的,民主黨人懊喪地想到林登?約翰遜生日的那一周,原是可以多出一兩天來的。從電視網電子記分牌上閃耀的數字可以看出,領先地位幾次易手。有時看起來,正如美聯社所說,這兩位領袖是在“一個州一個州地進行較量”。剛過午夜,漢弗萊以3.3萬票領先。黎明時,看上去漢弗萊雖然不能在選舉人團上取勝,但有可能獲得民選票的多數,那樣他就顯然可能在選舉人票上阻撓尼克遜取得多數,而把選舉移到民主黨佔多數的眾議院去進行。
選舉人最後投票的結果是,尼克遜301票,漢弗萊191,華萊士45。選民投票的結果是,尼克遜得票31770222張(佔43.4%),漢弗萊31267744張(佔42.7%),華萊士9897141張(佔13.5%)。尼克遜和漢弗萊的票數相差還不到0.7%。而且,民主黨仍然控制着國會。這樣,尼克遜就將成為120年來在開始執政時國會山兩院卻都歸反對黨把持的第一個總統。
在俄亥俄州競選時,尼克遜看到一個13歲的女學生舉着一個標語牌,上面寫着“讓我們團結起來吧”。他在取得勝利的時刻說,那是“使我最受感動的”。他真是這樣想嗎?對他這樣一個難以捉摸的人,誰也不能肯定。尚未上任的新司法部長約翰?米切爾對30名南部黑人領袖說:“不要聽我們說些什麼,要看我們怎麼做!”後來在水門醜聞發展過程中,詹姆斯?賴斯頓是這樣描寫尼克遜的:“簡直沒有哪一條美國憲法的崇高原則是他沒有在理論上加以維護而在實踐中加以違反的。”不過,在他當選后尚未就任的時期,他的聲望很高。大部分美國人都想信任他,都想說服自己相信他是知道如何脫離60年代的泥沼爬到高地上去的。他曾應許從越南撤出軍隊。1961年以來,陣亡的美國人已達24291名,因而知道死亡很快會停止,是叫人深感寬慰的。國家需要喘息一下,黨派政治現在可以擱置一下了。
當選總統站在曼哈頓皮埃爾飯店第39層樓的窗子前遠望,可以越過中央公園長滿樹木的平原,看到在遠處閃閃發光的美國。自走出大蕭條的深淵以來,美國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分裂過。一些人的口號是“熱愛它否則就離開”,另一些人的口號則是“不改變就會失掉它”,這兩種人之間存在着在目前怎樣也無法彌合的鴻溝;要找出共同的基礎,只能等到那些突出的問題獲得解決之後,而其中的頭一個就是戰爭問題。在社會問題方面,連埃里克?塞瓦賴德這樣的自由派評論家也發覺自己不由自主地向右靠。他看到黑豹黨人被判犯有的長長的罪名單子,不覺心驚膽寒。他從電視上看到有七個私生子的巴爾的摩姑娘狂怒地咒罵社會使她走投無路,不由得搖頭嘆息。他看到黑人婦女急急忙忙要在日落前趕回家去,情不自禁地說:“除對少數人外,我真不相信‘法律和秩序’是什麼法律準則的字眼。這個問題就在於生存本身。”
對於站在分水嶺左邊那些覺醒起來的年輕理想家說來,世上似乎根本不存在什麼神聖的東西,美國國旗、上帝、母性、知識、榮譽、謙虛、貞潔以及誠實等,全都說不上。據說,1968年保險統計員發現,社會上欠債不還最多的人是那些欠學費貸款的年輕大學生。有一次,一位學院院長給剛畢業的一個欠債者寫信,得到的答覆竟是這位校友裸體待在山洞裏的一張相片。人們幾乎可以相信,對於某些中產階級的青年說來,他們父輩過去背誦過的童子軍誓言已經完全顛倒過來,他們現在極力要做到的是不可信賴、不忠誠、不助人、與人為敵、不講禮貌、不寬厚、不服從、不開朗、不節約、怯懦、卑鄙和傲慢。
某些有悠久歷史的學府的校園往往變成討厭乃至危險的地方。康涅狄格州的威斯萊安本來是一所小的名牌學院,這裏徹夜都得用泛光燈照明,夜裏走過校園是不安全的,行兇搶劫曾猖獗一時。大學都面臨著新的紀律問題,即如何妥善處理那些依靠販賣麻醉品給吸毒成癮的同學而維持上大學的本科學生。在某些特殊地方犯罪已是習以為常的事。新英格蘭地區有一個很體面的醫生,他對邀來晚餐的客人大講:他和他的妻子從做孩子時候開始,一直在商店行竊,現在也還這麼做,事實上那餐桌中央的花飾就是三天以前才偷到手的。有一位學院院長助理詳細說明他曾對一個剛剛應徵去坦克部隊的學生講述如何最巧妙地破壞坦克。1967年7月號的《紐約圖書評論》在頭版上刊登了很大一幅繪圖,教給讀者製造燃燒瓶的辦法:用一塊浸透汽油的破布做塞子,一段晒衣繩子做導火線,燃料則是把2/3的汽油和1/3的肥皂粉與塵土混合起來就成了。
理查德?尼克遜之所以當選總統就是對這一切的反應,而且是一種健康的反應。國家目前已不再需要什麼空想家,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的保守的政府,另一個艾森豪威爾時代。這個政府將會抵制削減賦稅的誘惑,儘可能設法平衡預算,保證美元穩定,制止通貨膨脹。印度支那的敵對行動要儘快地結束,一切對外政策都將只根據美國國家的利益來評價。在國內,聯邦政府的作用將受到明確的限制,國會的特權則將恢復,兩代人之間、種族之間、富人與窮人之間、不同地區之間以及各種宗教之間的相互聯繫將得到加強。
1968年美國精疲力竭的情況在黑人區表現得最明顯不過,這些居民區在這一年裏比任何人所預言的都要平靜得多。林登?約翰遜在春天說過:“我們將有一個不好過的夏天,我們在消除缺陷之前將會有好幾個不好過的夏天。”尼克遜預言會有“街頭戰爭”。司法部在處理市中心區騷動問題上已經變得如此老練,以致制定了什麼叫大騷亂的標準。那就是必須有暴力行動,參加人數必須在三百名以上,至少得持續12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還一定得出現開槍、槍劫、放火和破壞公共財產等情況(150人參加、持續時間是三個小時的只能叫做“嚴重擾亂”)。陸軍已經訓練了共有1.5萬人的七支特種部隊來對付市民的騷亂,黑人領袖們預言,它們到春天就能用得上,因為空前的大爆發就在眼前。
這些領袖的確做出了樣子。他們講授關於游擊戰和逐屋作戰的課程。爭取種族平等大會以向左轉的戰鬥姿態參加了大學生非暴力協調委員會和馬丁?路德?金的南部基督教領導人大會,主張強制性的種族分離。埃爾德里奇?克利弗的《冰上人》是1968年的一部暢銷書,書中把克利弗描寫為“美國爭取黑人解放鬥爭的一位職業革命家”。詹姆斯?鮑德溫把美國稱做“第四帝國”,馬爾科姆?艾克斯的信徒在紀念他逝世三周年時,採取了絕非他所主張的一種毫不剋制的態度。就連知名黑人也都採取了強硬路線。黑人短跑運動員湯米?史密斯和約翰?卡洛斯在墨西哥城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當為祝賀他們的勝利演奏美國國歌時,兩人都低下頭去,並且舉起戴着黑色手套的緊握的拳頭表示對抗,而使美國勝利的榮光大為減色。當7月間克利夫蘭出事的時候,普通的反應是“又來啦”。有一輛因交通事故被派去的牽引車遭到狙擊手射擊。被調到現場的警察變成了槍手的靶子。不到30分鐘,就死掉3個警官、4個黑人,另有8個警察受傷。國民警衛隊出動了,結果因搶劫和縱火造成了約達150萬元的損失。在其他黑人區的狹巷裏,警察加倍警惕着看來無法避免的騷亂。
騷亂並沒有發生。實際發生的騷亂不及人們預料的一半,其他大城市都沒有出現過去三年中發現過的破壞事件。美聯社報道:“就種族鬥爭來說,這是五年來最冷清的夏天。”只有19人死亡,按照瓦茲事件前的標準來看固然驚人,但和頭一年的87人死亡相比就算不了什麼。其原因之一,是那些煽動的鬧事者都不在街頭了。他們有的坐了牢,有的逃亡他地。拉普?布朗被關了起來。克利弗11月下旬在他的假釋撤銷時不見了蹤跡。休伊?牛頓因為殺死一個警察在奧克蘭受審,由一個黑人領頭的陪審團裁定他犯了罪。“如果休伊回不來,就鬧到天邊!”休伊的黑衫黨黨徒叫嚷着,威脅着要對所有的白人採取恐怖行動,但是當他因殺人罪被判處2~15年徒刑而被送走的時候,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所以產生這種比較平靜狀態的另一個原因,是黑人看清正是他們自己成了騷亂的主要受害者。他們的商店被搶劫,他們的汽車被毀壞,他們的住房被焚燒,他們的子女遭遇危險。瓦茲的一位精神病醫生希亞瓦塔?哈里斯說:“我們在自己的區域燒毀商店的那種暴動階段已經過去。整個運動已轉到另一個方向,就是運用黑人的權力,謀求我們作為一個民族的尊嚴。”按照教育程度、工資和擔任公職情況來看,也就是如白修德所說,“按照每一種傳統的進步標誌來看”,美國黑人已經在前進了。從小處可以看到明顯的變化。電視屏幕就是一例。取消種族隔離在電視中已成為現實。如今幾乎每一套連播戲劇節目中都有一個黑人演員。“巴頓地方”里的神經外科醫生就是一個黑人,而且黑人“朱莉婭”是女主角之一。
一種新的更有效的抗議辦法由一個黑人牧師傑西?傑克遜在芝加哥提倡起來,他通過號召自己的會眾聯合抵制某些白人商人的產品的辦法,來迫使這些商人僱用黑人。大西洋—太平洋聯合茶葉公司就使970個黑人有了工作,朱厄爾茶葉公司僱用了661人。傑克遜所謂的“麵包籃行動”還說服商人們在兩家黑人銀行開立了賬戶,使他們所收存款由500萬元增加到2200萬元。黑人現在有了經濟實力了。人口調查局後來了解到,每年存錢在1萬元以上的黑人家庭在60年代已從11%上升到28%。他們終於開始步入中產階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