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11節

“松林地帶有時倒也挺可愛的。”

“可愛什麼呀。應該說可惡至極。這裏有多少橫行不法之徒,可一切活兒卻都叫囚犯去干。簡直就是個奴隸社會。法律條文都是給外頭人看的。”

“好在我們很快就可以過了。”

“是啊。不過說真的,這個情況我們還是應該了解的。要了解這一切是怎麼搞的。是怎麼搞得起來的。要了解誰是惡棍,誰是豪霸,該怎樣把他們剷除。”

“我就願意去把他們剷除。”

“你還不知道呢,佛羅里達的政治勢力你要是膽敢去碰一碰,那可是夠你瞧的。”

“真有那麼厲害?”

“厲害得簡直叫你不敢相信。”

“你挺了解的?”

“有些了解,”他說。“我跟幾個好心人一起去碰過一碰,可是動不了一根毫毛。倒是我們都給打得頭破血流。當然這都是嘴上打架罷了。”

“你不想搞政治活動?”

“不想。我想當個作家。”

“我也希望你當個作家。”

此刻公路正穿過一片稀稀落落的闊葉樹林,不一會兒又過了幾處儘是柏樹的沼澤地和一個圓丘地帶,再往前有一座鐵橋,橋下河水清澈而水色奇濃,流得那麼曼妙而歡暢,岸邊櫟樹成行,橋頭立有一塊牌子,上標河名:森旺尼河(原文如此)。①——

①牌子上的森旺尼(Senwannee)顯系瑟旺尼(Suwannee)的拼寫錯誤。瑟旺尼河發源於佐治亞,流經佛羅里達,匯入墨西哥灣。被作曲家斯蒂芬·福斯特寫入《家鄉的老人家》一歌后,名聞遐邇——

車子上了橋,過了河,到了對面岸上,公路的走向如今已是正北。

“這樣的河只應在夢中才有,”海倫娜說。“河水這樣清澈卻又這樣深濃,可不是一絕么?我們可不可以改天弄上一隻小划子,到這河裏來劃劃?”

“上游的橋我也過過,這河哪兒都是景色絕美的。”

“我們可不可以改天來劃劃船呢?”

“行啊。在上游頭我見過個地方,水流清澈得會沒有鮭魚才怪。”

“不會有蛇吧?”

“我看蛇是少不了的。”

“我是怕蛇的。真打心裏害怕。不過我們只要多留點神,該不會有事吧?”

“包你沒事。我們到冬天去玩好了。”

“天下竟還有這樣的美妙去處可以讓我們去,”她說。“這條河我今天一見,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惜我們只是像照相機的快門喀噠一下,不能多看一眼。要是車子能停一下該有多好呢。”

“你要不要再退回去?”

“以後回來路過的時候再看吧。我現在只想往前開,一直不停往前開。”

“我們總得停下來找個地方吃點什麼吧,要不就買些三明治,一邊趕路一邊吃。”

“我們先再來杯酒,”她說。“然後去買些三明治。你估計店裏有些什麼樣的三明治賣?”

“漢堡包總該有吧,說不定還有夾烤肉的。”

第二杯酒還跟前一杯一樣,冰涼的,可是給風一吹,冰化得很快。海倫娜替他拿着酒杯,避開了迎面撲來的風,他要喝時才遞給他喝。

“小妞兒,你這酒是不是喝得過了平日的量了?”

“那有什麼。我每天中午吃飯以前總要獨自喝上兩杯兌水的威士忌,這你沒有想到吧?”

“我是希望你不要喝得過了頭。”

“不會的。不過我喜歡喝酒。不想喝了,我會不喝的。野外行車,一路喝酒,我真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

“我們要是停下車來逛逛,到海邊去看看古迹,也是挺有意思的。不過我想我們還是快些到西部去。”

“我也很想快些去。我從來沒有到過西部。這裏反正隨時都可以來玩。”

“去西部路遠着哪。不過這樣開着車去要比乘飛機去有趣得多了。”

“這車開得跟飛也差不多了。羅傑,西部挺帶勁兒的吧?”

“我總覺得是挺帶勁兒的。”

“我從來沒有去過西部,這回讓咱倆一塊兒去,可不是挺幸運的么?”

“我們要過好些地方才到得了西部呢。”

“那也滿有趣嘛。你看前邊很快就會有賣三明治的鎮子嗎?”

“到下一個鎮子我們就去買買看。”

下一個鎮子是個伐木業的集鎮,公路兩邊長長的兩排磚木房屋,這就是鎮上唯一的一條街了。木材廠設在鐵路附近,木材就高高的堆起在路軌旁,熱烘烘的空氣里有股子松木柏木的鋸屑味兒。羅傑去加汽油,順便讓加油工把車上的油、水、氣系統檢查一下,海倫娜在一家快餐店裏要了漢堡包積烤豬肉三明治,澆上點熱的調味汁,用個牛皮紙袋裝了,拿到汽車上來。還有一隻硬紙袋裏裝的是啤酒。

車子又駛上了公路,一出鎮子那股子熱氣就沒有了,姑娘開了瓶啤酒,兩個人就吃三明治、喝冰啤酒。

“我買不到我們婚宴上喝的那種啤酒,”她說。“這裏就只有這麼一種。”

“這也很好,冰涼的。吃一口烤肉三明治喝一口啤酒,味道頂呱呱。”

“店裏的人說這種啤酒跟‘王牌’簡直一般無二。還說,包我喝了還當是喝‘王牌’。”

“味道比‘王牌’還好。”

“那牌子的名字挺怪的。可又不是個德國名字。可惜招牌紙着了水,已經掉了。”

“蓋子上有牌子的。”

“蓋子都讓我給扔了。”

“等我們到了西部再買好的吧。愈往西去,出的啤酒愈好。”

“這裏做三明治的麵包和烤肉才好呢,西部怕是不會有更好的了。你說呢,好不好?”

“味道好極了。其實說起來這裏一帶倒並不是很講究吃喝的地方。”

“羅傑,吃過午飯你就讓我打會兒盹,成不成?你要是困,我就不睡。”

“很好嘛,你就睡吧。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困。困了我會對你說的。”

“再開一瓶啤酒給你。糟糕,我忘了看鋪蓋了。”

“不要緊。我就喜歡喝不曉得牌子的啤酒。”

“可曉得了牌子可以記着下次再買呀。”

“下次買到的該又是另外一個陌生牌子了。”

“羅傑,我睡會兒你真不會怪我?”

“不怪,美人兒。”

“你要我別睡的話我可以不睡。”

“請睡吧,醒過來覺得寂寞,我們再說話。”

“那就祝你晚安,我親愛的羅傑。真感謝你啊,帶我來作這次旅行,讓我享受了那兩杯酒,那三明治,那不曉得牌子的啤酒,見識了那‘遙遠的瑟旺尼河之濱’,還要到西部去。”①——

①這裏借用了《家鄉的老人家》的一句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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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陌生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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