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盛宴招待

16.盛宴招待

下午一上班,楊銀基剛進辦公室,牛世坤和李今朝便接踵而至。快過年了,類似的拜訪是一撥兒接一撥兒,全是那些重視宣傳工作的縣太爺們,都是有心人哪!不過,這樣下去,楊銀基的胃可是吃不消了,夫人已經連埋怨帶心疼地給他的口袋裏裝了一盒健胃消食片,一盒海王金樽。他都快成藥匣子了。果然,寒暄之後,牛世坤說明了來意,春節快到了,他們代表縣委、縣政府,專程來對在過去的一年中對清川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的省報社表示感謝。楊銀基只好再次表演那一番謙詞,"應該的,應該的,作為黨報,服務各級黨委是我們的責任。你們也給予了我們很多的支持嘛。"接着,牛世坤發出邀請,晚上一起吃個飯,一杯薄酒,聊表謝意。楊銀基卻之不恭,只好答應了。他們走後,楊銀基並沒有想到自己的這頓宴席更是健胃消食片難以消化的。他打開了今天的報紙,想大概瀏覽一下,然後再去找金光社長商量年底的一些未盡事宜,不想卻看到了本報記者魏澤西的那篇文章。仔細一看,竟是一篇批評清川的稿件。他回憶了一下,昨天,副總編輯吳剛值班,這種稿子正對他的胃口。平心而論,這篇稿子寫得不錯,有批評的鋒芒,這也是報社一貫倡導的。當然,不足之處也很明顯,事實不充分。但如果事實充分,清川的縣委書記恐怕能不能繼續幹下去都成了問題。楊銀基馬上想到了去吃飯不合適,但又一想已經答應人家了,不去反顯得小家子氣。再說,說不定人家的態度也許是要誠懇地接受批評的。

牛世坤、李今朝從省報社出來,心中竊喜。原以為楊銀基不好請呢,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幸虧我們來得及時。"李今朝說,"我注意到了,今天的一摞報紙楊總還沒有來得及看。"

牛世坤不悅,說:"什麼話!我們是誠心誠意的!記住,一碼是一碼!"李今朝討了個沒趣,趕緊住嘴。說話間,他們又來到了分社,找到了張波社長。張波與清川的關係更不一般,這人喜歡打獵,而清川東南山區的百里原始森林正是他狩獵的好戰場,幾年來隔三差五去過好幾次。他一見牛世坤,幾乎不用客套,幾句話便說到了打獵上,彷彿牛世坤、李今朝身上散發著野味。因此李今朝一說晚上聚一聚,他便欣然應約。從該分社出來,牛世坤、李今朝嘴上不說,心中卻大喜,張波好像同樣也沒有看到總社《每日電訊》上的稿子。當然,即使看到,這也與他這個分社社長沒有關係,稿子的事情,他一無所知,他又管不住總社的《每日電訊》,記者也不是他們分社的記者。

同時,牛世坤、李今朝還打電話邀請了省委宣傳部的新聞處處長楊屹然。

下午5點30分,牛世坤、李今朝以及風塵僕僕從縣裏趕到的財政局局長李同辛準時離開各自的房間,乘電梯下樓來到國際飯店餐廳518包房等待他們的貴賓。

從下午3點到現在,他們都已睡了一覺,洗了臉,現在一個個容光煥發。穿着艷麗唐裝的服務員們像一隻只巨大的蝴蝶,翩翩來去。不一會兒,幾個涼菜已經上齊,酒水也已預備好,國酒茅台,洋酒XO。茶水自便,牛世坤要的是龍井,李今朝自然也是,李同辛不敢攀比,要了一杯毛尖。

三位服務員端着茶依次上來。

"西湖龍井。"

"西湖龍井。"

"毛……"

牛世坤突然說:"退了,什麼西湖不西湖的,我討厭'西'字!"

最後一位服務員嚇了一跳,手一哆嗦,一杯毛尖茶灑在了餐桌上。大家一下子都蒙了。

片刻的沉寂之後,還是李今朝反應得快,馬上說:"龍井就龍井,幹嗎說那個西湖!"

服務員們一個個感到十分委屈,其中一位忽然嫣然一笑,解釋道:"先生,龍井應該是杭州西湖的最好嘛!"

牛世坤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馬上說:"好,好,我們就把它喝了吧!岳飛的《滿江紅》裏不是有一句叫'笑談渴飲匈奴血'嗎?"

李今朝看了看錶,此時已經是5點50分,客人還沒有要到的跡象。他們並不擔心張波,他肯定會來的。也不擔心楊屹然,因為他其實來不來都沒有關係。他們擔心的是楊銀基,也許當時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而來,可一旦有所察覺,會不會借故不來?

李今朝問:"要不要打個電話?"

牛世坤說:"再等一等……"

正這時,迎賓小姐輕輕地推開了門,楊銀基站在她身後。把客人送到了他該去的地方,迎賓小姐粲然一笑,裊裊婷婷地轉身離去。

"快請快請,您是第一個到的——司機呢?"

"我讓司機回去了。"

"幹嗎讓回去?"

正說著,外面的走廊上響起張波的聲音:"世坤,世坤……"

李今朝馬上開門迎接。牛世坤從座位上站起來,他的大名被張波這樣隨意地叫着,使人感到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更讓牛世坤由衷地感到親切。張波在迎賓小姐的帶領下,進了包房,一看,喜出望外:"啊哈,還有你這個楊老基!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好久不見,大家都忙啊。"

"司機呢?"牛世坤問。

"司機?下面幾個人把他帶到餐廳了,是你們的司機吧?"

"對對,這就好。坐坐。"

酒宴座位是約定俗成的:張波自然是上座;楊銀基緊挨着上座;牛世坤雖然是級別低,但卻是主人,也緊鄰張波而坐;楊屹然挨着楊銀基的座位,人沒到,座空着;李今朝挨着他的頂頭上司牛世坤;李同辛,級別最低,挨着楊屹然的空位坐。這樣的排位體現着身份、權力和地位的尊嚴,也成為一種具體而又形象的誘惑,鞭策着人們努力奮鬥,勇往直前。

人已基本到齊,牛世坤一一作了介紹,正好介紹到楊屹然的空位時,楊屹然知趣地如期而至,因為最後一個到,略等於遲到,他雙手抱拳,向大家致歉。牛世坤繼續說:"春節快到了,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兩個字——感謝。來,大家乾杯!"

一桌美味佳肴似乎早盼着諸位的享用,此時鮮艷無比。花枝招展的服務員變戲法似的給每人掏出一個精緻的小錘,為每一位客人敲開了毛茸茸的活海膽。酒過三巡,大家國酒、洋酒悉聽尊便。大閘蟹、龍蝦、小牛肉、俄羅斯深海魚頭……隨着一道道熱菜上桌,一瓶國酒、一瓶洋酒下肚,中西合璧,土洋結合,賓主的舌頭已經被刺激得不太靈便,越不靈便話語也多起來。

牛世坤斟滿一杯茅台酒,意味深長地拍着張波的肩膀,繞過他,走到楊銀基旁邊,說:"來,楊總,我先敬一杯,干三杯。"

楊銀基一聽三杯,心裏發怯:"不不,我不行。"

張波馬上說:"老楊!女人不能說'我要',男人不能說'不行'!乾乾干!"

楊銀基只好端起酒杯:"敬就免了吧。"卻見牛世坤接過他的酒杯,一飲而盡。"先喝為敬,我們干。干之前呢,我還有話跟您說,我們是來誠懇接受批評的,對你們的報紙表示感謝。"楊銀基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說:"其實這件事我並不知道,不過既然你們的態度如此大度,我就什麼也不要說了。來,干!"

"你們說什麼呢?"張波不高興了,"誰再扯淡,罰酒三杯!"

牛世坤馬上舉杯過來,"張社長你別生氣,我這裏先敬你三杯。"說著,倒了三杯,一飲而盡,"現在,我以清川縣委的名義正式邀請你去清川——冬天可正是打獵的好季節呀——你去不去?"

張波眼睛一亮,說:"老楊,你最近是不是忙着高升呢?"

"哪裏,哪裏……"

"那……還有楊處,我們殺到清川如何?"

李今朝趁機起身,也倒了三杯酒,一飲而盡:"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老楊我知道,打獵不在行,但卻是麻壇高手,你、我、世坤、今朝剛好一桌。唉,我說老楊啊,打獵不在行,吃野味你總不至於不會吧?"張波的心早已經飛到了莽莽森林。

"打獵……我也是打過的,整天忙,沒有培養起興趣……不過,我和楊處可以學習嘛。"楊銀基硬着舌頭說。

"那是,那是。"楊屹然說。

酒宴一直進行到晚上9點,散場時一個個神情亢奮,並且約定明天早上7點出發,直奔清川。回家時,張波乾脆把楊銀基拉到了自己的轎車上,表示人交給他了,今晚送回去,明天接出來。李今朝再三邀請楊屹然一同前往,但他畢竟只是一個處長,不能擅自離崗行動,只好表示後會有期。李今朝便派自己的司機送楊屹然回家。

客走主人安,李同辛這才有機會向牛世坤盡下屬之誼,"牛書記,我已經安排好了,晚上去打保齡球。"

牛世坤心情似乎很好,問李今朝:"要不,我們去打幾局?你的水平也要提高提高嘛!"

李今朝說:"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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