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十八
國家對煤炭行業的政策越來越明朗了,關停小煤窯看來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山西那邊已經開始動起來了。就目前的形勢分析,整合小煤窯在全國也是大勢所趨,聽說在山西不被整合的小煤礦今年就要全部關停呢。
訾三和霍礦長坐在彩鋼房搭建的辦公室里,一邊抽着煙,一邊喝着茶聊着目前的煤炭形勢。
自打訾三從陳老闆手裏接收下岔灣礦后,他就把陳老闆的辦公室更換一新,把原來的壁掛式空調換成了立式的,把原來陳老闆一米八零的老闆桌換成了二米四零的,他原本打算換成兩米八零的,因為空間不夠,所以只得作罷。後來又親自跑到省城的明珠傢具市場,花去數十萬元,購置了一套進口名牌原木辦公傢具和高檔床上用品,高興得傢具市場老闆非要請他吃飯。
如今,走進訾三不大的辦公室就像走進了傢具市場的精品展覽廳。訾三喝了一口茶水,把一片茶葉從嘴裏掏了出來,捏在手心裏揉捻着,又放到黑漆板台上搓成一個小卷,擺在自己面前,隨後他又脫了鞋子,撓着腳趾頭的縫隙,嘴裏發出絲絲的聲音。
農民習氣,再有多少錢你也是農民呵!霍礦長心裏暗自嘆道。
自從訾三接替了陳老闆后,雖然他的工資漲了,但是訾三的飛揚跋扈和許多農民習氣讓他很是接受不了,比如說話朝令夕改不算數,這會兒決定的事情,過會就自己推翻了,總是隨心所欲的做事情,典型的小農意識。但他嘴上卻對着訾三說出了另一番話來:是呵,訾董事長,看來國家對能源的控制好像又要恢復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了,我看咱們還是早做打算,找古塔煤礦的吳關中他們接觸接觸,探探口風,就算是讓他們把岔灣礦整合了,咱們也得先有個準備,和他們談個條件吧?
訾三讚許,對呀!咱們還得抓緊時間多出煤,告訴訾四,生產進度一刻都不能慢下來,火藥不夠就找杜子從山西那邊想辦法,加快掘進進尺,提高產量,能提高多少算多少。不過我還得去和村裏面商量商量,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有股子在礦上,既便整合到古塔煤礦,村裡人也得出把子氣力,該鬧騰還得要鬧騰鬧騰,爭取有利於我們的條件,反正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訾三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打算到村裡去。
訾茂成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訾三一腳踏在車上,一腳站在地上問:茂成,有事趕緊說,我這就出去。
茂成哈着腰站在車跟前叫了一聲:訾董。
平時他見了訾三都叫訾董事長,今天為了簡便,也是讓人感覺到他和訾三的關係親近。
今年物價上漲的厲害,每月礦上給撥的伙食費都是緊緊張張,工人們都喊着說伙食條件不如從前了。
訾三明白,近來古塔鎮物價一天一個價地上漲,而你茂成心裏不(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清楚還是我訾三不精明,你把那回扣少吃上些,一斤豬肉外面賣六塊,到你這就成六塊八了。唉,水清無魚,就讓你掏騰些吧,誰叫咱們是本家呢。想到這,就說,你和霍礦、訾四他倆商量着辦,該補多少就補多少。
但他還是不忘要敲打一下茂成,便又接著說,茂成呵,你也不要太大而化之了,這礦里的錢都是咱們村上大夥的,該省還是要省些的,以後少跟那些供應商們在鎮上一天吃吃喝喝,那邊你吃了人家多少,人家就會從你這邊加倍補回來咯。
茂成唯唯:是是是。
訾三駕駛着他的那輛奔馳越野車爬上岔灣礦對面的山樑,夕陽正好照着他的眼睛,顯得格外刺目,這兒的陽光里有着充足的紫外線,所以當地人的膚色大都黑里透紅,姑娘們也是紅臉蛋居多,有首歌竟然誇讚說是什麼高原紅,那是城裏人在糟踏山裡人呢,訾三自言自語。他伸手從車前擋的夾層取出太陽鏡戴上,天空一下子變成深藍色,周圍的黃沙和山峁看上去也涼快了不少,眼睛感覺像猛喝下去一杯蛇膽酒一樣舒服了許多。
車子轉過那道山彎就看到訾家墕了。
在光禿禿的疙梁樑上,一眼望過去,村子周圍一片荒蕪。訾三心想,我們老祖先咋就選了這麼個地方紮下根來,還一住就是上千年,咋不把家選到北京、上海、廣州那些大城市去呢?不過也有好處,守了幾千年的大沙漠,誰又能想到會守出一座大金山來,這讓他想到清朝末年,那個被皇帝派到這兒來的地方官,在給皇帝的上書中寫的《七筆勾》:
萬里遨遊,百日山河無盡頭,山禿窮而陡,水惡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無錦繡,狂風陣起哪辨昏與晝,因此上把萬紫千紅一筆勾。
窯洞茅屋,省去磚木措上土,夏日晒難透,陰雨更肯漏,土塊砌牆頭,油燈壁上流,掩藏臭氣馬屎與牛溲,因此上把雕樑畫棟一筆勾。
沒麵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丟,沙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褲腿寬而厚,破爛亦將就,氈片遮體被褥全沒有,因此上把綾羅綢緞一筆勾。
客到久留,奶子熬茶敬一甌,麵餅蔥湯醋,鍋盔蒜鹽韭,牛蹄與羊首,連毛吞入口,風捲殘雲吃盡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筆勾。
堪嘆儒流,一領藍衫便罷休,才入了黌門,文章便丟手,匾額掛門樓,不向長安走,飄風浪蕩榮華坐享夠,因此上把金榜題名一筆勾。
可笑女流,鬢髮蓬鬆灰滿頭,腥膻乎乎口,麵皮賽鐵鏽,黑漆鋼叉手,驢蹄寬而厚,雲雨巫山哪辨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筆勾。
塞外荒丘,土韃回番族類稠,形容如豬狗,性心似馬牛,嘻嘻推個球,哈哈拍會手,聖人傳道此處偏遺漏,因此上把禮義廉恥一筆勾。
這是訾三從小就能倒背如流的詩。當年背誦這首詩時,訾三還很自得,認為家鄉是那種蒼涼雄渾的大漠風光之美,可與唐朝詩人王唯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相媲美,現在看來那都是扯蛋呢。
車子很快來到了村頭,現在的訾家墕村已經今非昔比了。年輕人掙下錢的都出去瀟洒了,村裡剩下些老弱病殘,守着這塊貧脊又富有的土地,目的就是圍着礦上掏騰幾個錢,今天去糾纏一些塌陷費,明天去糾纏幾個污染費。甚至有些莊戶人家每年春上到自家田裏播下些土豆種子,像井下採煤那樣粗放式管理着他們的田地。到了秋上再去象徵性地收它幾棵洋芋疙蛋,甚至有些莊戶人家竟然還時不時開着奧迪、寶馬車到地頭,從後備箱裏取出鋤頭來下地除草,這樣的洋伙事在古塔煤礦新招來的工人中間早已傳為笑柄。
腰包鼓起來了,生活觀念仍然停留在上個世紀,這就是煤城人當下的生存狀態。
車到村頭,看見村裏的幾個老人正坐在大槐村下閑聊,訾三趕忙把車停下,迎着笑臉上前,給每人發了一支煙,一個被訾三稱為五大爺的老漢把那支煙顛來倒去地端詳着問,訾三你這是甚煙,咋這哩短。
訾三解釋是黃鶴樓1916,一包煙一百六十元,幾個老人嘖嘖着,把煙拿到鼻頭嗅嗅,也沒有甚味道。
有人點燃后猛吸一口,長長地一吐,煙味咋這哩淡?
五大爺便充內行向大家解釋,這是環保煙,現在都講究這個,抽環保煙,吃環保菜,我看就是越來越清湯寡味。
寒暄了幾句,訾三告別老漢們,轉身回到車上,聽到一個老漢小聲嘀咕,我本來都不抽紙煙,你看人家遞過來了,不接吧不行,接了吧又不愛抽。
訾三無奈地冷笑,唉,現在的人心裏都變態。
等訾三開車走後,剛才那個被叫做五大爺的老漢說,鬧三年災荒的時候,訾三家窮得連褲子都穿不起,老大出門子,老二就在家中被窩裏剩着,家裏的年景過的那叫恓徨。後來訾三他爸爸領着老大出門討吃的,染上瘟疫死在了外面,家裏面孩子都還小,料理不了後事,還是我爸爸帶着我去料理的呢。再後來他家老二又一直有病,把個家裏拖累的夠嗆,還塌下一屁股爛賬,村裡人都不好意思上他家裏要錢去,日子比誰個都飢荒。現在你看人家才短短几年,就暴富成這樣了。幾個老漢聽着,眼神中充滿明顯的不屑和嫉妒。
訾三回到家裏,一進門就看到母親和大姨正坐在小桌前吃飯。錢錢飯就酸菜,桌子上還擺放着幾個蒸熟的洋芋疙蛋,大姨前些年死了大姨夫,孩子們都不在跟前,就時常過來和母親一起住,也算是有個伴。訾三幾次動員母親和大姨跟他到煤城去(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住,母親都說不去,她說人老了就想呆在自己個兒家裏,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兒,她不願意死在外頭做個孤魂野鬼。
訾三也只好由着她了,後來他讓訾四給家裏裝了台水泵,也就不用再下山挑水了,只是一直害怕村裡人說他們哥倆不孝,所以商量好和訾四兩個人每周回來看看,免得被人說閑話。
大姨招呼訾三,老三吃點錢錢飯吧,剛蒸好的山蠻疙蛋還滾着呢,大姨嫁到南邊縣城久了,總是把洋芋叫成山蠻,意思是可以滿山遍野生長的東西,把燙叫做滾。
訾三:大姨,我吃過飯了,你們接着吃,我坐會兒就走。大姨一邊吃着一邊自語,老三現在天天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吃慣了,怕吃不下粗茶淡飯了吧?
訾三趕緊解釋,大姨不是的,我真的剛吃罷飯。訾三說的是實情,今天礦上吃燉羊肉,他美美地吃了一碗不帶骨實的肉。大姨的話讓訾三突然有了一種感概:就是呵,以前吃不上大魚大肉的時候,總是覺得肚子空空的,好像天天都在餓着,現在可好,到了飯點上不吃也不覺得餓,即就是餓了,倒不是肚子先餓,反倒感覺會頭暈。想到這裏,訾三暗自失笑,心想現在真的是害下富貴病了。
在家坐了會兒,臨走時訾三給母親擱下一萬元錢囑咐道:媽,想吃啥就買來吃,咱家現在又不少這幾個錢。
母親說人老了,喜歡吃些清湯寡水,要再多的錢也沒有用,最後訾三還是放下錢走出了家門。
來到村委會,村長和會計正在低頭忙碌着,看到訾三進來,兩個人都放下了手頭的活,招呼他,會計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訾三看着村長叔正拿着一把痒痒撓挖着他的背,就想起自已頭一次拉村長去洗桑拿時的情形。
他便笑着給會計講:前些年冬里,他把村長拉去洗桑拿,村長一進桑拿房就喊叫蒸死了,拿起木勺舀了瓢涼水澆到木炭上,感覺更熱,就又拿起勺子澆了一瓢涼水上去,直到把他熱的受不住了,一頭衝出了桑拿房。
以村長的思維,桑拿房裏太熱澆上涼水就涼快了。
會計咧着嘴只是樂,村長綳起臉子,三娃子你糟賤我哩。你不是來就說這事的吧?
訾三把他來的目的說了,村長覺得這可是大事,應該把支書和村裡各家都找來,咱們思量思量看。
二十九
當天晚上,村委會裏燈火通明,全村上下一百來戶人家,每家都派來一名代表參加。
牽扯到各戶利益的事情,家家都不含糊,只怕來的晚吃了虧。通知八點半開會,村裡人沒事,吃罷飯就聚到了院子裏,三個一堆,五個一夥地小聲議論。
七點來鍾人就到齊了,支書在腦子裏過着電影,看誰家還沒有到,本姓人家都到了,異姓人家韓氏兄弟,老張頭、放羊老漢也到了,看看都來齊了,支書就和村長商量是不是提前開會,村長點頭表示同意。
支書就喊,大家都靜下來了,不要再說話了,人群慢慢沒有了噪雜聲,開始陸陸續續走進會議室,找地方坐下。
在村裏面誰和誰走的近,從他們相互的坐次就能看個清清楚楚,如果有一天看到原來坐在一起的兩個人現在離的八丈遠,那就是他們鬧矛盾了,村長在那裏細細觀察每個人的位置。
院子外偶爾傳進來孩子們幾聲叫喊,在山村的夜裏顯得格外清脆和空曠。
支書做了開場白:咱們村辦礦現在面臨著國家政策宏觀調整,煤礦行業國進民退已經是大勢所趨,山西那邊的整合目前正在進行,很快就會輪到我們這邊了,所以今天把大伙兒找來,就是商量商量看咱們村的岔灣礦該咋辦?
人群里一陣騷動,發出嗡嗡地噪雜聲。
村長乾咳了兩聲,這是他要講話的信號,於是人群稍稍靜了一些,村長就講,岔灣礦咱們村家家都有股子,村上決定把岔灣礦和古塔煤礦進行整合,按照政策,國進民退,古塔煤礦定是要控股的,而且是絕對控股。
講到這兒他拿眼睛掃視了一下會場,韓氏兄弟正在和放羊老漢小聲嘀咕着什麼,瞅到村長看他們趕緊閉上嘴。短暫的沉靜后,村長接着講,有願意退股子的回去和家裏人商量好,明天到會計那兒登記,咱們就按原始股再加上今年的紅利一起給退,咱們可說好了,不能私下轉讓股份,我知道有些人想多賺些錢,就要把股份高出原來的股子倒賣給外人,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下面開始有人小聲噪噪,一會兒就變成了大聲說話。
老張頭:人家國家都允許股票轉讓哩,咱們為甚不行?
訾三站起來用手向下壓了壓,等大家稍稍靜了些便解釋道:是這樣的,咱們礦雖說是個股份制的村辦礦,但是直到目前,嚴格地說還有一些手續並不健全,比如說按照國家對煤礦行業的要求,礦上的技術人員、安全人員的資格證,包括安全投入遠遠達不到國家要求,是胡挖亂采,眼下有關部門還沒有一刀切,我想很快就會整頓了。所以誰要是願意轉讓股子,最好轉給村上,這樣也免得以後有外人進來把事情張揚出去,如果讓政府插手,事情可就麻煩大了。
大家聽了這話也就不再言語。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要求退股,大都是些外姓人家,他們是感覺這事不保險,和國有企業合作,一年下來估計分不了多少紅。大部分人都是隨着大流,看到村上的幾個扛鼎人物都沒有退股,一些拿不定主意的本姓人家也就不再吱聲。
韓家弟兄幾個退了股,這是意料中的事情,訾三知道,這五兄弟自從韓老大走了后,一直為家裏的股份分配的事情鬧騰,現在正好是個時機,大家把股份退了,再把錢一分,落得乾淨。還有些雜姓人家平時就被訾姓擺弄,這次看和國有企業合作,心裏沒底也就退了股,村上按照提前商定好的方案用現金支付了他們。
過了幾天看看情況基本穩定下來,村長和支書、訾三一起來到了古塔煤礦。
吳關中把三人讓進會議室,了解到他們的來意后,吳關中給大家發煙,又安排辦公室霍主任給大家倒茶,他轉身出來,在自己的辦公室撥通了魏董事長的電話。
魏董事長聽了吳關中礦長的彙報后,沉吟了一下:看來訾家墕村還是有能人的,很懂得國家對煤炭行業今後的政策,你們礦上先和村上談,前提是我們必須絕對控股,否則就免談。
吳關中請示:控多少股呢?
魏董事長指示:在董事會裏我們的人數要佔多數,要說了算,就按51%談。魏董事長也是吸取了爾兔林煤礦的教訓,一個相對控股把總公司這邊搞得很被動。
吳關中連聲表示:是,是,是。
其實出讓51%的股份也是在訾三他們意料中的事情,這一點幾(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乎沒有分歧。
分歧主要是礦上提出,這樣的合作必須由鎮政府出面協調才行。
訾三知道,礦上是被村上的出爾反爾整怕了,但是他心裏很清楚,如果鎮上出面肯定是要佔股份的,鎮上不可能佔國有企業的股,那村上的49%就得至少讓出10-15個點子給鎮上,多一家股東多一家婆婆,而且是惹不起的婆婆。
於是,三個人又湊到一起商量,最後支書訾軍說我看這樣吧,給馬鎮長和兩個副職些股份,咱們私下裏解決,這樣也有利於咱們今後的工作開展。
訾三和村長表示,這樣是最好不過的了。
支書給馬鎮長通了電話,馬鎮長聽了后沒有吱聲,沉吟了一會兒:我看你們三個人和吳礦長來一趟鎮政府,下午咱們在鎮上詳談。
事情的結局正如訾三他們所預料的那樣,在村上所佔49%的股份上另外讓出6個點,分別給馬鎮和兩個副職,然後把岔灣礦和古塔煤礦進行整合。
董事會由五人組成,訾三和村長成了董事會成員,其餘三名董事由古塔煤礦派出。
三十
一過夏季,天氣就開始迅速轉涼,這一年的夏天給人的感覺很短暫。
自從岔灣礦被古塔煤礦整合后,古塔煤礦派來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接手了岔灣礦,訾三的空閑時間一下子多了起來。
吳關中告訴訾三,要對岔灣礦進行技改,上一套綜采設備,原來的房柱式開採方式早已落後了,技改后的岔灣礦年產將達到240萬噸,據他了解岔灣礦的煤層一共有四層可采,現在正在開採的是3-1煤,下面一層是5-2煤,煤質也好,而且煤炭運銷也由原來的銷售方式改為由總公司統購統銷。村上和鎮上所做的工作就是搞好移民新村搬遷,因為一但技改完成,訾家墕村下面的煤就要被開採。
你們村上每年就等着分紅吧,吳關中這樣告訴訾三和村長他們。
閑下來的訾三每天只是到礦上轉轉看看,基本上都是去霍礦長和訾四那裏,霍礦長和訾四現在都被劃到了礦上的綜掘隊,專門負責巷道掘進。霍礦長現在被古塔煤礦任命為綜掘隊長,訾四是副隊長。
到了古歷的八月十五這一天,訾三閑着無聊,一個人開車來到了村上的廟裏,除了每年一次大的拜廟活動以外,村上的廟宇平時是不大有人來的。
訾三推開廟門,一股陰冷之氣迎面撲來,訾三覺得這股陰氣代表神聖之氣,他趕快閉上呼吸,鄭重地向著大殿拜了三拜,轉身從旁邊的耳室里取出三柱香來,走進正殿,雙膝跪下,虔誠地點燃燈台上的紅蠟燭,再用蠟燭把那三柱香一一點燃,一柱香青煙裊裊地飄搖着在他的頭頂盤旋了一會兒又散開來,他嗅到了香火的味道,那是神的味道,訾三認為這香火的味道是神神在給他醍醐灌頂,於是他試着用鼻子使勁一吸,乾燥的香煙味把他猛然嗆了一下,訾三乾乾地咳嗽起來。
又是一股陰冷的風從大殿後面的戲檯子方向吹過來,訾三趕緊裹了一下自己的外衣,低頭叩下三個崩崩的響頭,他聽到了自己的額頭碰擊在木龕上的聲音,很遙遠又很貼近。
磕完三個響頭,訾三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鞠了三個躬,這才一步一步虔誠地倒着退出了大殿。
剛到前院,一陣寒風打着漩吹了過來,揚起一撮塵土,把他的幾綹頭髮吹了起來在空中飄搖着,那塵土圍着訾三打了個轉,升上了天空,絕塵而去。
訾三感到自己的頭皮發麻,那好像已不是自己的頭皮了。
他快步走出廟宇,合上大門,彷彿聽到高半仙隱隱約約的聲音,今年財運在東方,北方財運被堵,主大凶。
從廟裏回來,訾三病倒了,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發冷,他知道自己受了寒氣,感冒了。
三十一
技改很快在岔灣礦開始。
吳關中說要在上面一刀切地關停小煤窯之前,完成岔灣礦的技術改造和企業升級。
古塔煤礦開始注入大量資金,進行設備招標工作。
礦上成立了招標辦,招標辦主任由總公司殷成副總經理擔任,副主任是吳關中,水清被臨時抽調到總公司負責招標的具體工作,計劃總投資2.6個億。
這天吳關中把水清找來,老同學,2.6個億呀,你可要好好把握,魏董事長交待了,說不要把岔灣礦的技術改造完成了,我們之中有的人進了紀委的大門。
水清點頭表示一定做好這項工作。
這幾天找水清的人很多,他的手提電話幾乎每天二十個小時都在不停地響,各種各樣的關係可謂五花八門,有些多年不來往的人也不知道都一下子從哪兒鑽了出來,與他稱兄道弟起來。
為了防止疏漏,水清提出在網上進行公開招標,吳關中認為,還是邀請招標好些,不要把事情搞得沸沸揚揚的。
但是水清這一提議得到了殷副總的支持。當第一標段的招標書發出后,很快就有幾家企業報名,水清帶領招標辦人員一一對報名的企業進行資格審查,並甄別投標者的實力,緊接着又來了七、八家企業報名並投了標書。
當第三標段的標書發出后,何花來到了古塔鎮,她首先在鎮上最豪華的賓館開了間套房,然後仔仔細細打扮起來,在自己的眼底打上底色,顯出黑黑的瞳孔來,勾出眼線,讓眼影顯得重些,這樣看上去眼睛水靈靈的,再把她的嘴唇塗上自然色,更加性感些,人長得端莊了,濃妝淡抹總相宜,她想到了蘇東坡的詩句,把自己想像成蘇東坡筆下西子湖畔的西施。
收拾停當,她打通了殷成副總經理的電話。
“殷總,我來古塔看你來了。”對方顯然很高興。
“那我在紅星大酒店恭候您大駕,可不能放我鴿子喲!”
她有意讓自己的聲音發嗲,好讓對方不好拒絕。通罷電話,何花又在房間裏噴了些進口香水,這樣使房間裏有了些溫馨曖昩的感覺,然後是耐心等待。
天剛一擦黑,殷成就趕了過來,五十多歲的他今天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下,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這樣看上去顯得年輕些、也青春朝氣些,淺灰色的褲子看上去不失莊重,他還在來之前特意去美容美髮廳做了個面膜,讓他略顯疲憊的面容(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有了一些光澤。
門開了,撲面而來的是空氣中飽含的淡淡的氣息,那氣息不是很香,卻讓人心動,讓人感到了激情。隨着淡淡香氣而來的,還有站在門前如出水芙蓉般驚艷美麗的何花。
殷成忍不住伸出雙臂擁抱了何花,何花也就俯下身子與他接吻,衝動一下就慣穿了他的全身,來時吃的那一粒藍色藥片不失時機地起了作用,然後是何花的嬌喘,是殷成的滿頭汗水,是勻稱苗條的何花與矮小清瘦的殷成的顛鸞倒鳳……
殷成抽着煙躺在床上,何花乖巧地枕在他的臂彎里,一邊用紙巾為他擦着下面不時跑出來的遺漏分子,一邊小聲說,殷哥哥你好厲害,我都受不了了,殷成嘿嘿一笑,滿足感漸漸寫在臉上。
“你們的第三標段標的是不是電纜?”何花一邊親着他的臉一邊哼唧着問。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消息傳的這麼快。”殷成驚訝!
“殷哥,我想做電纜生意,廠家我已經聯繫好了,是南方一家大企業,我做他們的代理,廠家已經給我開好了招標委託書。”
何花還是第一次從殷成嘴裏聽說“圍標”一詞,她才知道原來這裏面還有這麼多的渠渠道道。
就在何花正忙着為她的圍標做準備工作時,陳老闆也找到了殷成,自從岔灣礦被訾三鼓動村上收回去以後,陳老闆就又開始做起了他的老本行——工礦物資供應。
岔灣礦技術改造升級他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先找到吳關中,吳關中告訴他,你都是老油條了,你應該先去找殷副總,他那關過了,我這兒沒有問題。陳老闆走時給吳關中撂下五萬元人民幣:這是開場白,以後我掙的就是你吳礦長掙的。
吳關中看着厚厚的人民幣,笑納了。
殷成和陳老闆的見面是在省城,那天殷成到省城開會,陳老闆得知后緊跟着也來到了省城。
在煤城他約過幾次殷成,殷成總是推說有事沒有見他,這次陳老闆特意和殷成住在了同一個酒店裏,當晚,他提了十萬元現金敲開了殷成的房間,當陳老闆說明來意,並放下十萬元現金時,殷成皺着他的三角眉毛把瘦瘦的黑臉一沉,陳老闆你這是做什麼,十萬塊錢就能把我買通嗎?你把錢拿回去,不然我就把它交到紀委,那樣的話你什麼也得不到,陳老闆尷尬地離開。
在所有標段開標結束后,進行了評標,水清把評委們的打分和擬推薦中標企業名單拿到了殷副總的面前。
殷副總仔細地看了中標企業的資料和打分結果后,拉下黑瘦的長臉,他心裏盤算你水清膽子也忒大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中標單位和你拉扯的關係嗎?我事先向你暗示的單位你一個也沒有給我放在心上,就連何花的大發公司也是榜上無名。哼!想到這兒,他的鼻子發出了不滿的哼聲。
這讓水清心頭一沉,心想我都是按照殷副總的指示辦的呀,你一直強調要公開、公平、公正三公原則,何況所有評標過程都是在評委們背對背中進行的,水清感覺不會有任何紕漏呀。
僵持了一會兒,殷成才慢條斯理又意味深長地開了口,水清呀,確定哪個公司中標是由誰來定的?他說話時故意不看水清,彷彿他是在對着空氣發話,眼前站着的水清是透明的、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水清回答,技術標由專家們定,商務標由公司決定,不過評委們打出來的分數確實是這樣的,我是按照程序這樣走過來的。
殷成一聽水清這樣說便吼道,你給我聽好了,把所有評標單位的商務標資料和技術標分數全部拿到我這來,招集公司招標小組成員開會。
會上,大家各抒已見,提出的單位也是五花八門,就在大家爭論不休的時候,殷成敲了敲桌面示意安靜,大家看領導要講話也就閉上了口。
殷成:大家剛才講的我都聽到了,我們是為黨、為我們公司招標,一定要讓那些好的、有信譽度、有實力的企業中標與我們合作,我的意見是把各標段分開,目前的六個標段確定了三家企業,我看這中間有問題,報名的企業多達十多家,難道只有這三家企業有實力嗎?調查了沒有這三家企業有沒有圍標、串標、透標等現象發生呢?我看這樣吧,把這六個標段分開來確定中標單位,按照評委們打分結果,參考大家的意見,(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我認為,以下這幾個單位也都很有實力,說著他又點了幾家單位。
領導發話了,大家也都緘口不言。最後會議通過了殷成副總經理的意見,只有水清說他保留意見。
先前的評標結果一上會幾乎全部被推翻,這讓水清始料不及。
會後,吳關中找到水清,老同學呀,咋說你呢,一根筋,殷副總提前都暗示過你呢,有關係提前向領導說明嘛,領導也是人,不可能不照顧的,誰沒有一半個關係,你這樣可好,讓人感覺你在吃獨食。
說的水清一頭霧水。
招標前後,陳老闆也是上竄下跳,卻是摸不到門子,他找到吳關中,吳說,甭着急嘛,心急是吃不上熱豆腐的,看來吳關中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就在陳老闆無計可施,灰心喪氣時,一個女人的出現改變了一切,這正是天無絕人之路。
這個女人就是何花,何花是在得到了殷成副總經理的指點後來找陳老闆的,她要與陳老闆合作,陳老闆有資金有實力,何花有門路。因為何花註冊的大發公司拿下了岔灣礦六個標段中的兩個,總價值接近三千萬人民幣。
招標結束后,吳關中抽時間來了一趟省城,他是來看女兒的,自從女兒去年到省城一所大學就讀,快一年了,吳關中因為礦上工作忙,一直也沒有來看過女兒。
中午陪女兒在真愛年華酒店吃了頓豐盛的中餐,吳關中遞給女兒兩千塊錢,女兒推脫不要:媽媽每月給寄生活費的,夠用了。
看着懂事的女兒,吳關中心裏空空的,心想自從自己調到煤城工作后,一家三口分多聚少,妻子在離省城百裡外的老礦區上班,如今女兒又來到省城就讀,他在千裡外的煤城工作。
把錢塞到女兒手中,吳關中又送她來到學校。然後打車回到賓館,一到賓館他就給女記者丁盈打電話,為上次的事情他還沒有謝謝人家呢,因為棧橋事件後來並沒有見報。
其實從內心來說,他是來和丁盈約會的,約會這個活潑可愛又美麗、又性感的女記者,想到這裏吳關中感覺體內的荷爾蒙一下子激增了許多。電話響了幾聲,沒有人接,吳關中合上手機心想,可能正在忙吧,或者手機沒有帶在身邊。
過了一會兒,丁盈回過來電話解釋,剛才在家裏,老公也在就沒有接他的電話,問他是不是來了省城?
吳關中:是的,在鐘樓飯店401房間。
丁盈:那我馬上就到。
半小時后,丁盈扎着羊角辮,一綹流海下垂在粉白色的臉蛋旁邊,來到了401房間門前。
吳關中打開房門,看到丁盈上身穿一件輕薄的淡粉色上衣,衣領開口處在胸前打了幾朵蓮花折,襯托起高挺的乳房,一條淺色牛仔褲越發顯出修長的雙腿,腳蹬一雙白色旅遊鞋,看上去清清爽爽。
一進門,她就被吳關中攬在懷中,親吻着丁盈柔軟的小嘴唇,吮吸着她的舌尖,吳關中感覺到丁盈輕緩的呼吸一點一點開始急促起來。
像兩隻上下翻飛的蝴蝶,他們很快把對方脫了個精光,又互相擁抱在一起。丁盈嬌喘噓噓,吳哥,自從上次、上次在煤城、煤城,我才第一次、第一次懂了點男女的事。我們結婚快五年了,他在這方面一直不行、不行,每次都是草草完事,因為、因為時間短……每次完事後心裏都很難過,也從來沒有像在煤城那次完完全全滿足過、放鬆過,吳哥你真的很懂女、女人哩。
丁盈流淚了,哭的很快活、也很愜意。
風平浪靜。
丁盈慵懶地把頭枕在吳關中胸前,小聲抽泣着,吳關中問:他對你不好嗎?丁盈小聲回答:他總是懷疑我有外遇,其實我以前真的沒有,有時覺得他那樣猜疑,自己沒有外遇真是虧了。
淚水滴在吳關中胸口上,涼涼的,丁盈就用青蔥一樣靈巧的手指尖沾着眼淚在那兒畫著圓圈。
停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后小聲說,他原來給人幫工做些小工程,這兩年生意不景氣,沒有了收入,兩個人就靠我一個月兩千元的工資生活,結婚快五年了,連個孩子都不敢要。
說著說著眼淚又不聽話的流了出來。
看着丁盈楚楚可人的臉龐,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模樣,吳關中忍不住親吻着她:有機會我會幫你的。
三十二
五年前在煤城醫院有三朵公認的院花,成為大家矚目的焦點。一朵嫁給了縣上一位領導的公子,另一朵嫁給了院長的小舅子,還有一朵就是女護士王莉,她嫁給了農副產品公司的業務員艾鵬程,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這艾鵬程人雖活道,卻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主,在單位上屬於調皮搗蛋類型,這正應了那句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男人不搗女人不找。
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醫院裏的人私底下都這樣議論。
可當時的王莉並不這麼看,艾鵬程雖說沒有什麼家庭背景,可他人對她是百依百順,殷勤倍至,為她洗衣做飯,甚至連洗臉水、洗腳水都要親自試一下溫度才讓她使用,因為這王莉還曾經感動的流下了熱淚。再說這艾鵬程也會來事,經常倒騰些水果小生意,將來定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王莉這樣想。
在追求王莉的那段日子裏,艾鵬程可謂心機用盡,每天一大早騎車去接王莉上班,中午為她準備午飯,下午下班帶她下館子,到歌廳唱歌,王莉每天幾乎從睜眼到閉眼的時間全都是由艾鵬程來安排的。
這是一個從奴隸到將軍的過程,艾鵬程自解。
人都是有惰性的,同時人也是有感情的。
隨着時光的推移,王莉也就失去了任何分辨男人的能力,一切都由着艾鵬程替她安排,日積月累,王莉開始離不開艾鵬程了。
在王莉的眼裏他們已經像連體嬰兒那樣不可分割,在王莉的心目中,只要是他待她好,自己這一輩子也就滿足了,管別人背後怎麼議論來着。
就這樣,王莉在一陣陣鞭炮聲中,忙忙碌碌地嫁給了這個男人,又開始了她從將軍到奴隸的生活轉變。
頭兩年小倆口日子過得還算幸福美滿,有了一個可愛女兒。可到了第三年,趕上農副產品公司破產,艾鵬程也就沒了正式職業,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了有一年光景,後來在縣醫院門前擺了個水果灘,成為真正的小商販一族。
以後的日子裏,小兩口經常為瑣事爭吵,什麼孩子穿得不好了,上不起最好的託兒所了,家裏的房子小了,整天就是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是是非非,總之都是因為經濟原因,正應了那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
後來只好把女兒送到艾鵬程的父母親那裏,讓他們帶着。
王莉人長得白凈水靈,模樣兒又嬌好,醫院裏的小姐妹們在一起都誇她有個讓魔鬼都愛的身材。王莉是個好要面子的人,幾乎把自己的工資都花在了化妝品和穿上,這讓家裏的經濟更是緊張起來。時間久了艾鵬程失去了耐心,看着她整天打扮得(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花枝招展在醫院裏扭來扭去,這艾鵬程就有了醋意,可他從內心還是有些怵着王莉,不敢明打明和她打鬧。長時間的壓抑讓他與酒結下了緣分,經常借酒澆愁,借酒發瘋。酒後醒來又一次一次地向她道歉,就這麼打打鬧鬧地又過了兩年多。
自從王莉遇到了煤老闆訾三,她的生活開始有了轉變,心性也和以往有了不同。
發現王莉有了外遇還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
那天艾鵬程到市裏面進貨回來得早,這個時候就快到家屬來探望病人的時間了,他想還可以到醫院門口賣會兒水果,掙上十塊八塊的。
來到醫院門口,正讓他看到了既憤怒又痛苦的一幕。
王莉下身穿着藕荷色蕾絲花邊裙,上身穿一件純紅對領半袖衫,腳蹬高跟鞋,披着垂肩長發,正在收起一把遮陽傘,彎下腰鑽進一輛黑色奔馳越野車。
等他趕過去時,那車子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艾鵬程急忙拿出手機打給王莉,王莉只是說她不在醫院,和朋友出去了。
問她去哪裏了?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回過頭再打過去,已經關機。
那一晚,艾鵬程又醉了,醉得一塌糊塗,他是被朋友們抬回自己家中的。
等他醒來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陽高高懸在半空,他伸手摸了摸旁邊,空無一人,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王莉昨天晚上是不是回來過。
他打電話到父母家中,母親接的電話,說孫女一早就和她爺爺去了廣場,現在還沒有回來。
他又打電話給王莉,王莉說她在上班就把電話掛斷了。
艾鵬程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上了腦門,想到最近一段時間裏王莉在床上總是對他推三阻四,一會兒說自己的身子不舒服,一會兒說自己上了一天班累了,一會兒又說她沒有性趣,實在推不過去了也是草草完事,然後掉頭就睡,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他穿上衣服一口氣來到縣醫院,直接找到護士辦,王莉正在和同事聊天,說最近省城正在流行帶向日葵圖案的連衣裙,說穿上那樣的衣服顯得氣質好,也有的說看上去花枝招展像小姐,就聽王莉說,那是藝術,凡高畫的向日葵就透出那麼點讓人欣賞不了的藝術,太抽象了。
幾個女護士嘻嘻哈哈地開着玩笑,看到艾鵬程進來臉色不對,都散開了。
艾鵬程問:昨天晚上去哪了?
王莉:你喝得像死豬一樣管我去哪兒呢?
艾鵬程一時語塞,突然從嘴裏大聲吼出一句話來,你是不是被煤老闆給包下做二奶了?
王莉震驚地看着他,好像突然間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似的,恍惚間她看艾鵬程是那樣的陌生,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顯得很遙遠,這和以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謹小慎微的艾鵬程判若兩人。
在王莉的潛意識裏有一種聲音在說話,你們倆的感情完了,以前是裂痕,現在是崩潰。
夫妻之間能夠走到一起是一種緣分,夫妻之間離異同樣也是一種緣分。那是一種日積月累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那裏面有愛有恨,是愛恨交加又痛徹肺腑的緣分。
如果兩個人中有一個人有了這種感覺,那他們的緣分也就散了,分手只是時間問題。此時此刻王莉心中正是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感覺來,在她的工作單位,當著同事們的面,她王莉是要臉的人呀。你艾鵬程怎能這樣說,那不是打我的臉、又打你的臉嗎?
在她的眼中艾鵬程那張胖嘟嘟有些浮腫的臉一下子變得扭曲了,她真想衝上去煽它幾個耳光子。但是看着同事們驚異的目光,她只是用手捂住又臊又紅的臉跑了出去。
當站在那裏驚楞了一會兒的艾鵬程反應過來后,急忙追了出去。
縣醫院的大門口人來人往,幾個病人穿着藍白道道的住院服悠閑地在花園散步,哪裏還有王莉的影子啊?
那天晚上王莉沒有回家,去了哪兒艾鵬程自然是能猜得到的。緊接着第二天他又一次來到醫院,本想見了王莉說幾句軟話,讓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跟他回去好好過日子,可是王莉根本就不見他,看到他走進醫院大門她就躲了起來。
一連幾天艾鵬程天天都來醫院找王莉,在護士辦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等王莉,也就沒有人過來招惹他,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呀,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
到了第四天,護士長找到王莉,你們的家務事單位本不該多說什麼的,可是讓艾鵬程這樣再繼續鬧下去,你又躲着不見他,影響到醫院的正常工作,其他同事們也會有意見。
意思是讓她最好請幾天假,還是和艾鵬程有什麼事情回家去解決,不要影響到醫院的正常工作。
最後,護士長有一句沒一句地:當然了,你請幾天假也不會損失多少,這點工資對你來說已經不是問題了。
這讓王莉更是承受不了,她突然暴發,衝著護士長喊: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眼圈一紅就再也說不下去,轉身掉頭跑出了醫院。
這天中午,王莉回到家中,她是打算來向艾鵬程攤牌的,看來日子過不下去了,她受夠了貧窮,不想一輩子就這麼窮下去。
憑心說,走進家門的那一瞬間,王莉還是帶着愧疚感的,對艾鵬程,對女兒,甚至對雙方的老人。
可是一進門看到家裏的模樣,她是又憐又氣,艾鵬程醉酒後幾乎把家裏所有能摔的東西都砸了個底朝天,他自己卻蓬頭垢面躺在床上睡大覺。她可憐才幾天功夫艾鵬程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憔悴了許多,胖嘟嘟的臉蛋上也沒了往日的光澤,又恨他把家搞成這樣,看來也是不打算和她再過下去了。
躺在床上絕望的艾鵬程看到王莉進來,突然一下子爬起來,一頭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罵自己不是人,對不起她,更對不起女兒。王莉流着眼淚把他扶起來,讓他坐在床沿邊,又轉身給他倒水,家裏卻也找不到一點熱水,她便打開了飲水機。
艾鵬程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等王莉停下手來,他突然發飆道,你個賤貨,是不是人家煤老闆不要你了,才會跑回來找老子了?
這句話一出口就連艾鵬程自己也驚呆了,他感覺這不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這是心裏話嗎?
沉默,沉默,繼續沉默!接二連三的沉默過後就是暴發。一下子緩過勁來的王莉一陣尖叫地斥責:死去吧你,我再也不會回心轉意了,跟了你五年家裏窮了五年,你再看看你現在,一個小商販能養活起女兒、能養活起這個家嗎?怕連你自己也養不活吧?
說完這番話后,王莉摔門而出,內心僅有的那點愧疚和憐憫蕩然(該書由三鼎甲圖書公司策劃出版,全本噹噹網有售)無存,身後留下木獃獃的艾鵬程跪在地上。
夜晚來臨的時候,白晝留下一片喧囂,白晝降臨的時候,夜晚只能留下一個身影。艾鵬程與王莉的婚姻從白晝走到了夜晚,在兩人心目中的天空上,都只留下一個彼此模糊的身影,又隨着這年夏日的風和雨,煙消雲散了。
婚姻像天邊的雲彩那樣宜於變幻,儘管它們曾經是那樣的燦爛而絢麗,沒有物質基礎的婚姻是脆弱的。
這就是這段婚姻給女護士王莉的感覺。
一個月後,艾鵬程與王莉辦理了離婚手續,王莉什麼東西也沒有要,她是凈身出戶的,那個家裏除了房子以外也沒有多少值錢的物什。
孩子歸了艾鵬程,而王莉給了他二十萬元作為孩子的撫養費。
當然,錢是訾三拿的。
王莉自從離異后,整個的感情都依託在了訾三身上,她每天在租住的單元房中為訾三做着同樣的事情,打電話或者發信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自己好給他做一餐可口的飯菜。
她的溫柔和激情也感染着經常在外奔忙的訾三,讓已過不惑之年的訾三享受到男人的感覺。每次回到王莉這兒,訾三就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少婦的情調與溫馨使他彷彿又有了二十年前的感覺。
一天晚上,王莉溫情地告訴訾三,她想為他生一個孩子。因為王莉知道訾三與髮妻有兩個兒子,一個正在讀高中,一個去年剛從省城一所民辦院校畢業,目前在家裏閑逛。
訾三回答最好給他生一個女兒,長大后像她母親一樣美麗可愛。
被激情煽動得緋紅了臉旁的王莉,翻身騎在訾三的身上,忘情地親吻着他,這讓他難以自持,那一刻王莉的兩腿間匯成了一條柔情絲滑的小河,河水淹沒了她身子下面的這個男人……
兩個月後王莉發現自己懷孕了。
懷孕后的王莉不再上班,她每天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保養好自己。
也有醫院的姐妹們經常過來看望她,就有要好的姐妹給她出主意,莉莉呀,人都說女人二十五歲以前是澀婦,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是少婦,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是怨婦,四十五歲以後就成了老婦了。你現在正是少婦,也是女人最有味道、最美麗的年齡段,人家看上你愛你不也正是為了這個嗎?所以,趁着美好時光,給自己掙下些資本,以後也好有個安身立命的本兒。你應該買套房子,總是住在租人家的房子裏時間久了也不是個事呀!言下之意還是要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畢竟是老二,名不正言不順的,到時有個什麼變化,吃虧的還是你王莉自己。
後來,有個姐妹打聽到一家國有企業的老總要調走,他那套房子要出手,四百多平米上下兩層的小別墅,還有車庫。
王莉就和訾三商量,想買下那套房子。
訾三:好呀,你先去看看吧。
錢在煤老闆訾三那兒已經不是錢,而只是一個數字了。
第二天王莉開着她的紅色寶馬車去看那套房子,自從訾三送她這輛紅色寶馬車后,王莉把車放在那兒一直也沒有開過,直到和艾鵬程辦了離婚手續后才開了出來。她看到車庫的門並不大,也不知道自己的寶馬車能不能開進去,就想試試看能不能把車開進去。
她找到那個國企的老總:聽說你的房子要出手,我打算買下來。停了一下,她看老總沒有反應就又接着道:我剛才去看了看,感覺車庫並不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放下我那輛寶馬車?
老總一看來了個穿戴名牌又時尚漂亮的少婦要買他那套房子,心想大概是個老二,便笑着半開玩笑半調侃道:如果能開進去你就要嗎?
王莉:是的,如果能放下我的車,你就開個價吧?
老總心想看把你燒的,就有些不耐煩了,不管放下放不下你的車,二百萬,你要就拿錢來。二奶與二百萬,老總是帶有揶揄的意思,因為那套房子最多值一百五十萬,已經有幾撥人過來看過這套房了,能賣到一百六十萬就算是封頂了。
說完老總就忙別的事情去了,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王莉果真來了,後邊還跟着訾三。
王莉:老總我去看了你的車庫,可以放下我的寶馬車,你昨天說的二百萬,我把錢帶來了。
說完把一個大皮包擱在老總的辦公桌上……
兩封舉報信被放在了集團公司昌然書記的辦公桌上,一封是從省紀委轉發下來的舉報信,信的內容是檢舉揭發古塔煤礦棧橋倒塌內幕的,屬名是:知情人;信中舉報棧橋事件的根本原因是有人私采爛挖廢棄礦井的巷道煤造成的。
棧橋事件的調查報告昌然書記是看過的,難道是原調查太草率?或者是有人買通了調查組?
幾個問號留在昌然書記的腦海中。
另一封是直接寄到集團公司來的,信中舉報煤炭總公司在岔灣礦整合過程中,虛假高估岔灣礦地下資源,再以股份方式注入國有資金,套現國有資金達上千萬元,被人私分的過程,屬名是:一了解內幕的人。
這兩封舉報信引起了昌然書記的高度警覺,他找來監察室的審計人員張飛虎,要求他配合紀委的寧海峰一起調查此事,並指示他們不要打草驚蛇,一切都要在秘密中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