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前,你已經狠狠地報復過我了
"白科長,越來越漂亮了。"樓道里光線有點暗,白玫看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從遲德瑞的辦公室出來,聽聲音知道是朱志宇。
"我知道你這不是心裏話,可是,我愛聽。"白玫笑了,笑得有點頑皮,腰也扭得很頑皮,說著,與朱志宇擦肩而過。
朱志宇注意到,白玫進遲德瑞的房間沒有敲門。
"呸。"財務科門口有個人小聲地啐了一口。朱志宇知道,這是他的好朋友,財務科長高小志,他沖那個半身隱在門裏的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回屋。
白玫的確是越來越漂亮了,朱志宇說的是心裏話。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心裏有點酸。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和白玫的關係變得不可調和了呢?從他被提為副科長的時候,或者是在他數次衝刺正科的時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與這個女人的恩恩怨怨恐怕說也說不清楚了。
朱志宇覺得,他這一生,大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當官,當大官,越大越好,別的,都是次要的。在他當官的路上,有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妻子姜雲,另一個,就是永遠不讓他清靜的白玫。
淮陰侯韓信"生死一知己,存亡兩婦人",朱志宇笑自己,在升遷的過程中,總也離不開這兩個女人,至於一知己,他自認為朋友很多,真正算得上知己的,一個也沒有,關係比較鐵的倒是有兩個,一個是崇拜他的高小志,一個是他妻子的姐夫陳雲德。
想起陳雲德,就想起和他有關的那些事情,那些與白玫之間解不開的結就蹦出來,攪得朱志宇心裏像吃了頭髮一樣扎得難受。
"朱主任,這個材料需要局裏蓋個章。"宜民商場的辦公室副主任畢恭畢敬地遞上幾頁紙,朱志宇抬了抬身子,以示客氣,匆匆看過,衝著對面辦公室的劉金枝大聲說:"劉姐,給他蓋一下章。"
企業局管理着四十多家下屬企業,近兩萬名幹部工人,每天都有人來蓋章。
劉金枝應聲扭着水蛇腰走過來,塗滿了口紅的嘴誇張地笑了笑,沖朱志宇拋了個媚眼,朱志宇面無表情,這個半老徐娘已經讓他治得服服帖帖了,他只想讓她聽命於自己,不想去招惹什麼辦公室戀情。
朱志宇剛當上辦公室副主任的時候,工作中就遇到了兩大難題,一個是和劉金枝的關係,另一個是和白玫的關係。劉金枝和當時的辦公室主任陳雲德關係不清楚,有恃無恐,朱志宇和陳雲德是連襟,三下五除二擊敗了劉金枝,和白玫的關係卻無法緩和,軟招硬招用了不少,全都不起作用,反而越來越僵了。
朱志宇把頭枕在沙發背上,想起六年前,一九八九年,那些對他人生很重要的事。
"小朱子,"陳雲德和朱志宇在一個小酒館裏坐下來,兩個人很快喝了半瓶白酒,陳雲德臉紅耳熱,壓低了聲音湊到朱志宇面前,"咱們辦公室的李副主任,很快就要退了,正好局裏又要提拔一批人,我有意向局長推薦你,你以後要多注意自己的形象。"
突如其來的好事,朱志宇有些激動,過去對陳雲德的不滿瞬間消逝。
"還有一件事,不忙答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愛人對你印象不錯,想給你介紹個對象,也不是外人,我小姨子,姜雲,你見過,長相還不錯吧,人品也好,高中畢業,在咱們金江大廈上班,是會計。"
"來,陳主任,我敬您一杯。"朱志宇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你知道,我只是個辦公室主任,提拔的事,我說了不算,我只能到局長那裏說你好話,我老丈人可是咱們的前任局長姜長水,咱們現在的局長林子峰是我老丈人一手提拔起來的,我老丈人的話,林局長還是很願意聽的。"
朱志宇愣在那裏,難道這就是提拔副主任的交換條件?答應了這個條件,提拔一定順利得多,如果不答應,陳雲德去林局長那裏說自己幾個不好,正所謂"做糖不甜做醋酸",提拔的事一定會成為泡影。
"欲成大事,必有痛失。"朱志宇對自己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知道輕重。"
第二天,朱志宇走進陳雲德辦公室的時候,眼睛都塌陷了,他一夜不眠,當天下午,朱志宇就完成了他的相親大事。雙方都很滿意,朱志宇當晚就發出了他的約會邀請。和姜雲的戀愛就像是一項工作,與平時一樣,他完成得很好。提拔,然後結婚,都順利地完成了。
提拔的當天晚上,他獨自來到了宿舍旁邊的小酒館,喝了一瓶白酒,醉得爛泥一般,還流了眼淚。小酒館的老闆平時和他很熟悉,見他這天很反常,沒有打擾他,讓他盡情釋放自己的情緒,直到他已經酩酊大醉,才把他連推帶扛地送回宿舍。
"白科長。"朱志宇辦公室的門開着,看到白玫走過,喊了她一聲,白玫裝做沒聽到,踩着響亮的皮鞋聲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還是這個樣子,你就這麼恨我么?"朱志宇苦笑一下,自言自語,無可奈何,"兩年前,你已經狠狠地報復過我了,難道還不夠嗎?"
兩年前,局裏要提拔一批幹部,朱志宇覺得自己很有希望,他的老丈人姜長水也向林子峰局長滲透了這層意思,林局長沒有明確表態,只說會盡量考慮,以林局長的為人,話說到這份上,基本沒有問題了,等到文件發下來,提拔的人里居然沒有朱志宇。
過年的時候,林子峰帶着幾個老部下去看望老領導姜長水,姜長水利用這個機會,看着忙裏忙外的朱志宇,誇讚說:"志宇這孩子,我就是喜歡他,他比他姐夫雲德還叫人喜歡,我老了,也沒什麼想頭了,能看着他們成個人物心裏就高興啊。"
陳雲德忙在一旁點頭,他知道老丈人這是在領導面前為朱志宇說話呢,這影響不到他的好壞,當他需要老頭兒說話的時候,老頭兒也會這麼誇他的。
林子峰沒有迴避姜長水的話題,他說:"這次提拔的主要是歲數大一點的,年輕的還有的是機會,小朱子不錯,我也很喜歡他。"
朱志宇明白,林子峰這是打官腔,他心說:提誰不提誰還不是你一句話,提誰都能找出理由來,不提誰也都能說出道理來。轉念一想,老丈人已經是離了休的人了,不在位了,人家在職的給出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已經算是對老領導的尊重了,說多了只能是自討沒趣。
姜長水顯然也想到了這些,他哈哈一笑:"機會多得是啊,孩子在你手底下我還不放心?你對他不就像自己的孩子?以後他有什麼不對的,你就替我管教他,孩子嘛,就得好好管,要不,他成不了才。"說著舉起酒杯,與林子峰痛快地幹了一杯,"今後多給他加擔子,他年輕,累不着。"
那天酒喝多了,林子峰放下筷子,身子向後仰在椅子裏,談起了他的家教,人們都知道,他的家庭是很令他自豪的,每次沒有外人的時候——他認為沒有外人的時候也就是說面前都是他的嫡系人馬的時候,他喝得高興了,他就會談起他的家庭,每次,他都會十分的滿足。這天,他沒有喝很多的酒,還是大談起他驕傲的家庭來。
"我這個家庭,你們都知道,我有三個孩子,大兒子在軍隊,已經是個正師級幹部,女兒在北京,是一家大酒店的總經理,小三兒在交通局,三個孩子找的對象也都不錯,小三兒林立的媳婦就是咱們人事科的副科長白玫,這個你們都知道。不管孩子們有多大本事,對我,那叫一個孝敬,我說的話在我們家就是聖旨,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響鼓不用重鎚,朱志宇一家都聽明白了他為什麼沒有陞官的真正原因。朱志宇的父母是農村人,和姜雲的關係一直處理得不好,聽了林局長的話,朱志宇很快把母親接到了自己家裏。
朱志宇認定,這件事,是白玫對她公爹林子峰說了自己的壞話。有林局長在任,朱志宇覺得自己的鵬程大志很難施展了。那段時間,他懊惱透了,也恨透了白玫。每天看着白玫春風得意的樣子,只能暗自咬牙,沒有一點辦法。
好在,半年後,林子峰就趕上了"一刀切",提前退休了。繼任的嚴局長和朱志宇關係鐵,很快就把他的職務"扶正"了。讓他做業務科科長。可惜,嚴局長命運不濟,把個局長的帽子混丟了,要是他還在這裏當局長,朱志宇很快就可以戴上副局長的帽子了。
自從遲局長來了之後,白玫被提為人事科長,和遲局長的關係又是這樣一種狀態,朱志宇感覺到,增加了一個強硬的競爭對手。他明顯地知道,自己在局長面前"失寵"了,不如白玫"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