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七十章 修路的瘋子(16-24)

第六十一~七十章 修路的瘋子(16-24)

侯衛東、秦大江一行人就從小道上了山,他們坐在樹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從林場衝出了幾個人,他們站在挖出的大溝旁,就和何紅富等人理論起來,從遠處,可以看到何紅富指手劃腳地和林場的人爭辯。

秦大江笑得開心,道:“何紅富歪道理最多,現在佔着些小理,林場的人肯定把他沒有辦法。”

侯衛東擔心道:“林場人多,如果硬來,怎麼辦?”

秦大江哼了一聲,道:“獨石村有近三千號人,林場才幾十號人,要打架,早就把他們打扁了。”

又在山林上坐了一會,林場的人就回去了。

一行人也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村裏面,侯衛東心道:“當地頭蛇真他媽痛快。”

中午,幾個人就要秦大江屋裏,切了些廚房裏的老臘肉,痛快地喝了一杯。

回到了上青林老場鎮,高鄉長得知林場公路被挖斷了,愣了好一會,才用手點着侯衛東道:“老弟,讓我怎麼說你,太魯莽了,林場和我們向來友好,怎麼說挖就挖了。”看着一臉笑意的侯衛東,高鄉長又笑道:“老弟,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侯衛東“嘿、嘿”笑了兩聲:“高鄉長,林場佔了何家的田土,是何家挖的路,和工作組沒有任何關係。”

在青林林場,郭光輝接到了公路被挖斷的消息,頓時火冒三丈,他把楊秉章叫了過來,道:“楊場長,你說高鄉長很是耿直,耿直個鎚子,他們居然敢挖路。”說完,他也不理楊秉章,撥通了森林派出所的電話,道:“林所長,我是郭光輝,派幾個人過來,向個土農民把林場公路挖了,木料全部運不出去,一定要逮幾個人。”

等到郭光輝打完電話,楊秉章道:“郭場長,老林來了也解決不了問題,看來高鄉長他們是下定決心要修路了。”

郭光輝用力一拍桌子,“還反了他,斷了路,造成的損失,青林鎮一定要加倍賠償。”

楊秉章耐心地解釋道:“被挖斷的小公路有一大段是佔用村民的田土,挖斷的地方是何家的田土,剛才我去看了,何紅富說得也有道理,田土是分給何家的,他挖自己的田土,犯不了王法。”

“以前沒有徵用這些土地?”

“歐陽場長和鎮、村關係好,修路的地是村裏面免費給林場使用的,我們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當時為什麼不徵用?引來這麼多後患。”

楊秉章苦笑道:“局裏哪肯出這麼錢,歐陽場長不花一分錢,辦成了這件事情,還得到了局裏面的表揚。”

郭光輝聽完,半響不說話,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這是他來林場主持工作的第一件大事,如果處理不好,威信就要受到影響,他腦子飛速轉了起來,還是覺得繞不過青林政府,就道:“走,我們去找粟鎮長,請他出面解決。”

侯衛東、秦大江挖斷林場小公路並沒有徵得鎮裏同意,只是在事後,高鄉長給粟鎮長打了一個電話,粟鎮長也沒有多說,大家都裝作不知道此事。

郭光輝找到了鎮上,粟鎮長裝作火冒三丈,罵道:“何家幾兄弟真是狗膽包天,竟敢挖公路,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罵完以後,就打電話給上青林工作組,打了電話,粟鎮長雙手一攤,道:“很抱歉,沒有找到高鄉長,這樣,明天上午,我把高鄉長和村裏的人全部約過來,我們當面談。”

第二天一大早,侯衛東、秦大江來到了鎮政府。

粟鎮長坐在辦公室,看着坐在桌子對面的侯衛東,心道:“這小子倒有些魄力,敢作敢為。”可是嘴上卻沒有放過侯衛東,他嚴歷地道:“侯衛東,膽子不小,竟然去挖林場的公路,你膽子還真不小,這樣做,想過後果沒有?”

侯衛東早就想好了對策,裝作無辜地道:“這不是工作組的行為,小公路所佔的地就是何家兄弟的,林場沒有任何手續,何家兄弟響應鎮裏號召,搞微型水利設施,沒有任何錯誤。”

建微型水利設施是何紅富想出來的借口,符合了上青林鄉的工作實際,是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好借口。

高鄉長早將前後經過向粟鎮長說得清楚,粟鎮長聽侯衛東說得堂皇,心中暗笑道:“這小子,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還有幾分本事。”他打斷道:“侯衛東,廢話少說,高鄉長把事情全都告訴我了,等一會林場的郭光輝要來,你要想好怎麼說,有一個原則,就是不能和林場發生衝突,若是打架出了事,你要負主要責任。”

侯衛東聽粟鎮長說得嚴肅,心中也就有些忐忑不安。秦大江在一旁道:“粟鎮長放心,何紅富是個鬼精靈,他最會講歪道理,打架的事情他不會做。”

粟鎮長點了點頭,道:“郭光輝來了以後,大家統一到剛才的說法,就是何家幾兄弟的個人行為,我們表示批評,但是對於林場佔用土地的事情,希望林場與他們個人協商,還有,除了何家兄弟,林場還佔有幾家的田土,你們要把這事弄清楚,好和林場討價還價。”

幾個人商量妥當,又聊了一會修路之事,院外吉普車響了趕來,不一會,郭光輝和楊秉章就走了進來。

簡單寒喧幾句,粟鎮長就直奔主題,“郭場長,剛才我問了秦書記和工作組侯衛東,他們都不知道何家兄弟挖路的事情,你給他們講講。”

郭光輝壓根就不相信秦大江是無辜的,道:“秦書記,我們是不是兄弟單位,為什麼獨石村把路挖了。”

秦大江就如被人踩了尾巴,大聲道:“郭場長,你怎麼冤枉人,今天粟鎮長喊我下來,我才知道路被挖了。”他氣憤地道:“他媽的,何家幾兄弟,是水滸一百零九將——咬卵將,他們最喜歡講歪道理,何紅富幾年的提留統籌都沒有交,我們今天去收,他還提起刀子要殺人,林場不少職工都認識何家幾兄弟,不信你秤幾兩棉花去紡一紡。”

郭光輝是來解決問題的,他自然無法和秦大江較真,他原先想動用森林公安解決此事,可是弄清楚的田土確實是何家兄弟的,而且林場確實與何家兄弟沒有任何協議,森林公安派出所林所長帶着幾個民警吃了頓野味,然後扔下一句話:“這事林場不佔道理,按規定不能動用警力,老郭你是知道的,還是要依靠當地政府。”便心滿意足地回縣城,郭光輝氣得直罵:“林老三,龜兒子,吃了就跑路。”

派出所長林老三和郭光輝是多年同事,兩人關係很鐵,林老三聽到罵聲,根本不停車,笑着離開了林場。

“斷了公路,木材運不出去,損失就大了,秦書記,你是獨石村的黨支書,這事你要管一管。”

秦大江道:“田土都在每個社員頭上,村裡沒有辦法管,我還擔心一件事情,小公路涉及到十九戶社員,如果他們都學何家兄弟,事情就難辦了,土地雖然是集體的,但是社員承包的,他們開挖自已的田土,村裡沒有理由阻止他們。”

侯衛東插了一句,“如果林場要強行通過,村民肯定要阻止,如果打起來了,出了事情,林場要負主要責任,我是學法律的,郭場長也是公安出身,相信明白這個道理。”

郭光輝出任青林林場場長不久,就遇到了這個麻煩事情,他知道問題的根源在於上青林鄉要修公路,如果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小公路始終就通不了,他對粟鎮長道:“粟鎮長,你看這事如何解決?”

粟鎮長笑道:“林場和獨石村是兄弟單位,何必分這麼清楚,秦書記回去做工作,小公路就維持原狀,林場也讓點地出來修路,這就解決問題了。”

郭光輝想來也沒有其他好辦法,道:“目前長江天然林保護工程啟動了,不能隨便占林地,我回去問把粟鎮長的方案給他曾局長彙報,看他是否同意?”粟鎮長建議道:“歐陽場長和曾局關係很好,又熟悉林場情況,徵求他的意見,可以有更好解決問題。”

郭光輝也只得點頭同意,臉色不佳地離開了青林政府,等到郭光輝坐着吉普車離開了政府大院,粟鎮長就撥通了一個電話:“歐陽場長,我是粟明。”

挖路事件,在鬥爭與妥協中,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林場郭光輝場長來到林業局,和已經離任的歐陽場長一道,彙報了青林鎮獨石村的挖路事件,青林林場是益楊縣最大的林場,曾局長自然不會忽視,他親自到了青林鎮政府,找到了鎮長秦飛躍,經協商,達成兩條協議:一是獨石村把一塊荒地划給林場,用來交換林場國有林地,佔用長江天然林手續就由林業局負責;二是小公路則恢復如初,所有權仍然歸村集體,充許林場無償使用。

得知了這個協議,侯衛東心頭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他沒有高興太久,望日村和尖山村就傳來了不和諧的音符。

上青林三個村都位於青林山上,三個村加一個老場鎮,從東到西依次排列,最東邊是獨石村,最西邊是望日村,設計中的公路從東邊的獨石村上山,延伸過來是上青林老場鎮,過了老場鎮,才是尖山村和最西邊的望日村,由於距離遠,尖山村和望日村不少村民對於修路漠不關心,有的村民還有抵觸情緒,不願意出錢或是出工,另外,以村幹部為首的部分望日村村民要求公路從西端接上山。

在粟鎮長的主持下,三個村的村社幹部開了一次大會,為了各自實際利益,三個村的幹部吵成了一團,最終也沒有達成協議,散會之時,粟鎮長把高鄉長和侯衛東單獨留了下來,讓他們和駐村幹部一起,做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

侯衛東作為工作組成員,修路問題上他最為積極,此時見到這種局面,哭笑不得,他沒有在農村生活過,對農村人的印象都是從影視作品中得來,用八個字來概括,就是忠厚老實勤勞樸實,可是在農村工作這一段時間,他才醒悟過來,自己被影視作品騙了二十多年。

農村人其實和城市人沒有什麼區別,有忠厚的也是狡猾的,有品德高尚的也是人品敗壞的,有勤勞的也有許多懶人,一句話,凡是人間種種的優良品德和惡跡,都能在農村中找到範本。

而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每一個家庭都是一個生產單位,每個家庭都要為生計負責,再加上純農村家庭收入普遍不高,正因為此,農村家庭更注重實際利益,路從哪一邊修,絕對是一個涉及以後生產、生活的大問題。

侯衛東和駐村幹部跑完望日村和尖山村,效果也不太理想,解決這件事情的難度,甚至超過了林場事件。

一心修路的侯衛東再次感到了人微言輕,也很有些挫折感。

轉眼就到了星期六,對於侯衛東來說,這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因為小佳要駕臨上青林鄉。

星期六上午,恰好是趕場天,他買好菜,打掃了辦公室,就前往尖山村,找到了村主任曾憲剛。

尖山村兩個村主任很有特色,曾憲剛一幅猛將派頭,由於出身石匠,身上肌肉硬綳綳的,手上老繭子極為厚實,比得過課文里的陳秉正。

支書唐桂元長得很象電視中的趙尚志,無事之時,就吸着紙煙想心事。

侯衛東總覺得唐桂元兩眼之外還有一隻眼睛,在不停地從暗處打量他的對手,所以,不太喜歡和他打交道,而曾憲剛快人快語,年紀又相差不大,辦事爽利,因此,侯衛東下村就喜歡在曾憲剛家中落腳。

尖山村位於上青林山中部,中部多懸崖,無法修路上山,對於東部、西部之爭,曾憲剛就持兩可態度,是侯衛東重點爭取的對象,他的策略是建立統一戰線,拉攏一部分人,孤立小部分人。

找到曾憲剛時,他正在漁塘里忙活,侯衛東就在池塘邊,有一句無一句地和他聊天。

侯衛東誘導道:“聽說縣裏準備大辦交通,辦交通就要用上石頭,所以要趁這個機會,早些把路修好,這個消息絕對準確,是聽在縣上工作的同學說的。”

“我和秦大江都是石匠,巴心不得早些把路修好,不用你來動員,我比侯大學認識還要深刻。”曾憲剛指着池塘邊的小山,道:“這座山就是一座石山,蓋山不到一米,很容易開掘。”他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遞給侯衛東道:“青林山石頭硬度很高,在益楊算是最好的建材,只要公路一通,青林山立刻就會發財。”

侯衛東來之前,早就想好了對策,他道:“運送石材必須要考慮運距,從獨石村修路下山到益楊縣,傻兒也知道運距要近得多,運距就是錢,曾主任,這個問題你要考慮清楚,並且一定要說服社員,支持走東線的方案。”

曾憲剛停下手中的活計,想了想,道:“侯大學說得有道理,青林山從來沒有通過汽車,我沒有考慮到運距的問題。”想通了這一點,他立刻表態:“侯大學,我支持走東線,以後公路修通了,我們聯合起來辦一個石廠,我負責打石頭,你搞銷售,收入一人一半。”

“好啊,就這樣說定了。”侯衛東並沒有想着開石廠,隨口答應道。

“我這塘子裏的魚都是清水魚,沒有餵過飼料,肉嫩得很,早上打了兩條,今天中午我們哥倆喝兩杯。”這次修路,侯衛東出了大力,三個村的頭頭私下來,都對侯衛東讚不絕口,曾憲剛就真心真意地留侯衛東在家裏吃飯。

“算了,今天中午就不吃飯了,我要去接女朋友。”

“兄弟媳婦在哪裏上班?”

侯衛東笑逐顏開地道:“在沙州園管處上班。”

曾憲剛就捶了侯衛東一拳,“侯大學好有福氣,找了一個沙州妹子,接上山以後到我家裏來玩。”上青林山偏僻,出去工作的人娶益楊縣城的女子,也是稀罕事,更別說娶沙州女孩了,因此,曾憲剛發自內心的讚歎,讓侯衛東虛榮心也得到滿足。

曾憲剛捉了兩條魚,用水袋裝好,強迫侯衛東提走。

為了節約時間,沒有吃午飯,侯衛東就向高鄉長請了一個假,一溜煙地朝山下跑去。

趕到益楊的時候,他在車站買了兩張回青林的晚班車車票,就坐在破舊的車站裏等着小佳。

等待是一種煎熬着的幸福,終於,四點一十五,沙州至青林的班車順利抵達。

熟悉的小佳從客車上跳下了瞬間,侯衛東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中新買的避孕套,侯衛東在九月初,領了兩個月的工資,每月三百七十元,合計七百四十元。有了自已掙的錢,侯衛東大方的買了一個二十元的進口避孕套。

上一次沙州之愛,幾乎讓侯衛東每夜都要想起,而雄性荷爾蒙燃燒熊熊,更讓侯衛東慾火中燒。

小佳走到身前,滿臉是笑容,即親切又透着些陌生。

從七月一日離校算起,侯衛東和小佳已經分離了三個月,三個月,說長亦長,說短亦短,小佳燙了一個小捲髮,上身粉紅色的短袖,下身是灰白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即休閑,又時髦,這讓久在上青林的侯衛東有了耳目一新之感。

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理解,耳目一新,也就意味着疏遠。

看着臉色略顯黑紅色的侯衛東,小佳眼睛有些濕潤了,道:“怎麼曬這麼黑?公路開工沒有?”侯衛東笑了笑,道:“解決了外部問題,三個村又開始內耗,扯得咬卵。”聽到最後一句話,小佳“噗地笑了起來,道:“衛東,開始說粗話了。”

侯衛東接過小佳的提包,小佳順勢就挽住了侯衛東的胳膊,就朝青林車位走去。

距離開車還有二十分鐘,兩人就站在車站陰涼外等車,侯衛東看了看車站在大鐘,道:“五點鐘發車,到了青林鎮以後,還要爬山,上了山可能天已經黑了。”小佳擔心道:“青林山是座大山嗎,上次你說抓住了幾個攔路搶劫的,好嚇人。”侯衛東安慰道:“上次和派出所一起行動,抓了好幾個人,現在安全不成問題。”他自豪地道:“這也有我的功勞。”

交談了一會,兩人這才減弱了初見面的客氣感。

侯衛東在小佳耳邊輕輕道:“想不想我?”“想。”“哪裏想?”小佳看到侯衛東曖昧的笑容,知道他在想什麼,臉一下就紅了,舉起拳頭,錘了侯衛東肩膀一下,道:“你這個壞蛋。”

上了車,車廂四處都是灰塵和垃圾,過道上堆着亂七八糟的雜物,座位舊又臟,小佳湊在侯衛東耳邊道:“這車怎麼讓我想起《圍城》裏方鴻漸坐過的車。”侯衛東心情極好,道:“我們兩人好幸福,坐的是古董車。”

隨着巨大的轟鳴聲,汽車聳動着離開了車站,一路上,慢如蝸牛,出了城,又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一個面孔粗糙的女售票員下了車,扯着喉嚨就喊道:“青林,最後一班車了,上車就走。”她聲音極粗,耐力極好,效果不錯,吼了二十分鐘,拉了五個客人上車,車上的人就不耐煩了,道:“你這樣走,到了鎮上天都黑了,我怎麼上山。”“上了五個了,還想上幾個,快點開車。”“他媽的,心好黑。”

售票員在車下面,聽不到罵聲,司機顯然是久經風霜,這些意見對他來說就如毛毛雨,他完全置之不理。侯衛東和小佳正處於柔情蜜意中,只要兩人能在一起,車快車慢又有什麼關係。

搖啊搖,客車終於到了青林鎮,夕陽已經被青林山遮住了,天空呈一種暗白色,格外的遼闊、壯觀。

來到了山底,群山已經在夜幕下深沉起來,陣陣風來,樹林發出了聲音就如大海的波濤聲一樣。

小佳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景色,即驚奇又有些害怕,她對侯衛東道:“你的防身武器帶上沒有?”侯衛東點點頭,“我買了一把跳刀,可以放在褲包里,比以前那一把方便。”

侯衛東一隻手牽着小佳,一隻手握着跳刀,所幸月亮尚明,山路也照得清楚,兩人帶着些激動又有些害怕,在月夜爬上了青林山,站在山頂,兩人回望山下,只覺得森林如海,實在是深不可測,不知隱藏着多少強盜、野獸或是鬼怪,這才感到了害怕。

在此起彼伏的狗叫聲中,侯衛東牽着小佳,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了小院子,上了山以後,小佳就以為回到了原始社會,看到這一幢小樓以後,就鬆了一口氣,道:“幸好還有樓,否則我真以為回到了解放前。”

“我才來也不習慣了,住久了才發覺,在這清靜之地,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正走到辦公室門口,楊新春就從郵政代辦點走了出來,由於侯衛東接過了她手中的掃把,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去經營小店,打理郵政代辦點,她就對侯衛東心存感激,見到侯衛東和一個年輕女子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就高聲地道:“侯衛東,這是你的女朋友們,怎麼才回來?”

侯衛東就停下腳步,介紹道:“楊大姐,這是張小佳,我的女朋友,張小佳,這是楊大姐。”楊新春走到近處,對着小佳笑道:“這裏條件不好,不知道住得慣不?”又誇道:“侯衛東,你的女朋友好漂亮,在益楊上班嗎?”小佳道:“我在沙州上班。”

“侯衛東好福氣,找了個沙州妹子。”楊新春熱情地道:“你們才上山吧,吃飯沒有,我煮了一大鍋稀飯,侯衛東來端一盆。”

侯衛東也沒有客氣,道:“謝謝了,我等一會就過來端。”

楊新春走後,兩人就上了二樓,侯衛東原本想把小佳介紹給同一層樓的鄰居,但是高鄉長家裏已關了門,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電視聲音,也就算了。

兩人進了屋,侯衛東關了門,故意把前屋的燈打開,就拉着小佳進了后屋,當然,后屋就沒有開燈了。

小佳在侯衛東的懷抱里,呢喃道:“我想你。”

長吻之後,侯衛東和小佳已倒在了床上,小佳安靜地趟在床上,很快,她的衣褲就被脫了下來,聽到“嘩”地一聲解皮帶的聲音,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小聲點,要被人聽到。”

小佳略為高亢的呻吟聲音,讓侯衛東如痴如醉,只是上青林的夜晚着實安靜,他就一邊用力,一邊讓小佳放低聲音。

兩人做愛的次數雖然不多,卻極為和諧,當侯衛東感到一陣不受控制的快感襲來之時,小佳身體也極速扭動起來,幾乎同時達到了高潮。

結束了愛之旅,侯衛東平趟在床上,小佳側身而卧,就如一隻乖乖的波斯貓。

忽然,一串巨響在房間晃蕩起來。

小佳嚇了一跳,問道:“什麼聲音?”

侯衛東一隻手放在小佳的腰間,一隻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爬山下坎,用力過猛,肚子餓了。”

“我也餓了,買東西沒有,快起來弄吃的。”

“有菜、有魚,有電炒鍋、電飯煲。”

小佳完全是一個賢淑的小妻子,穿上衣服,來到了外屋,就開始忙活起來,侯衛東想幫忙,小佳道:“算了,你越幫越亂,站在一邊陪我說話。”

“哇,真沒有想到,衛東還泡得有鹹菜。”

“不準叫衛東,叫老公。”

“好,好,就叫老公,老公。”

“哎。”侯衛東得意地道:“我去買了一個罈子,從高鄉長家裏要了一些老壇水,泡了姜和海椒,味道還不錯。”

小佳抓了泡姜,慢慢切碎了,突然回頭,眼裏已有眼光閃爍,道:“老公,你受苦了。”

侯衛東心裏也有些酸酸的,為了調節氣氛,故意道:“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我這點苦又算啥。”說到這,他又想起一事,道:“我去找田秀影要鑰匙,今天晚上你住這裏,我去睡招待所,這個地方封建,必須要注意影響。”

穿過了後院的假山和花園,侯衛東來到了伙食團,在池銘隔壁找到了田有影。

說明了來意,田秀影聲音放得極大,“現在是什麼時代,女朋友來了還住招待所,想得出來。”侯衛東解釋道:“我們還沒有結婚。”

池銘聽到動靜走了出來,道:“剛才楊新春就說你的女朋友來了,明天我做包子,給你們兩人留幾個。”

拿到招待所鑰匙,侯衛東這才知道招待所就在四樓,他心道:“真是脫了褲子放屁,不過有小人窺視,也沒有辦法。”

他樂哈哈地楊新春家裏端了一盆綠豆稀飯回小屋,小佳儼然一幅小妻子模樣,家常魚已經做好了,熱騰騰地散發著濃濃的香味,滿屋是醇厚醉人的溫馨。

吃過晚飯,侯衛東就來到四樓,將招待所的電燈打開,點上蚊香,再回到二樓。

侯衛東就用電飯煲燒了一鍋開水,讓小佳在走廊左側的洗澡房裏洗了一個熱水澡,等小佳洗完,他就提了兩桶冷水進去,“嘩、嘩”地沖了一個痛快。

洗過澡,兩人清清爽爽地站在走廊上,吹山風,品青林茶,欣賞着上青林乾淨而純粹的夜色,在不知名的小蟲伴奏下,低低地聊着天。

“今天上午,我在沙州遇到了蔣大力?把你的電話留給了他。”小佳頭髮還是濕的,空氣中有着洗髮水若隱若無的香味,以及小佳特有的氣息。

在沙州學院,侯衛東最好的朋友就是蔣大力,畢業之後,蔣大力便南下深圳,一直都沒有消息,聽到這消息,高興地道:“哇,這小子在幹什麼,這麼久了,一直聯繫不上他。”

“對了,我忘記了,他給了一個傳呼機號碼,讓你給他打電話。”

傳呼機雖然不斷在降價,可也要二千多元一個,分在縣政府的劉坤就有一個,如今聽到蔣大力也配上了傳呼機,侯衛東連傳呼機怎麼用也不知道,就有些失敗感,他暗下決心,“自古華山一條路,我在上青林,一定要努力拚搏,早日調回沙州。”

兩人都說些瑣事,可是,陳慶蓉和張遠征就如兩座大山,重重在壓在了小佳和侯衛東心裏,他們小心地繞開了這個話題,因為提起這事,就會破壞這來之不易的良好氣氛。

山風順着山溝吹了上來,遠處的森林發出陣陣濤聲,就如一曲雄傳的交響樂,極富表現力,當人處於黑暗的森林中,這陣風,這種響聲,會讓人不寒而慄,但是,遠離了森林,處於安全的環境之下,森林、山風、獸吼、就變得讓人心神俱醉。

“好美的夜晚。”小佳把頭靠在了侯衛東的肩頭上,道:“乾脆,我調到青林鎮來工作,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在哪裏都一樣的。”

侯衛東心裏感動,他撫着小佳的肩頭,道:“傻女子,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調到青林這種窮鄉僻壤做什麼,不僅你父母不會同意,我也通不過。”

“給我三年時間,我一定能調回沙州。”侯衛東緊緊握着小佳的手,道:“你要相信我。”

聊着聊着,莫名的情愫又在兩人身上蕩漾,就如磁場的兩極,強烈地吸引着對方。

拉了拉小佳的手,侯衛東道:“進屋吧,外面蚊子多。”小佳聞弦歌而知雅意,她故意道:“屋裏熱,外面涼快,就在外面多站一會。”說話之時,小佳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燙。

小佳洗了澡以後,就換上了侯衛東的寬大T恤衫,很休閑隨意,這也方便了侯衛東,他自然不會客氣,手就順着衣服探了進去。

進了裏屋,兩人就擁抱在一起,小佳就輕輕哼着“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的調子,在窗外透過的月光下,輕柔地搖動着,慢慢地跳着舞。

十二點,侯衛東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二樓小屋,上了四樓招待所,招待所燈光昏暗,由於很久沒有人住,散發著一種非人的霉味,二樓與四樓,同樣結構,住着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境界,不同的情調,帶給人不同的感受。

第二天清晨六點,侯衛東早早就醒了,好容易看到後院有人走動,又過了一個小時,伙食團也熱鬧起來,工作組的人陸續來打開水,田秀影等單身漢就坐在長凳上喝稀飯、吃包子。

侯衛東就來到了伙食團,一進門,田秀影就用一種說不出眼光打量着他,道:“侯大學,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侯衛東在心裏罵道:“這個長舌婦,吃多了沒有事干。”臉上卻是笑容滿面,把鑰匙遞給田秀影,道:“田大姐,這是鑰匙,謝謝了。”

“昨晚睡得好嗎?”田秀影笑得很曖昧。

侯衛東一本正經地道:“招待所很乾凈,就是有一個缺點,蚊子太多,下一次建議打點藥水。”

田秀影見侯衛東滿臉正經,沒有回應自己的含沙射影,也就無趣,專心喝起稀飯,吃起包子。

侯衛東在伙食團借了盆子,端上熱氣騰騰的稀飯和包子,今天和往天不同,小佳就住在二樓,能給心愛的人端飯菜,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此,侯衛東腳上就如安了風火輪一樣,蹬蹬地格外有力。

到了二樓,房門已打開,小佳對着化妝用的小圓鏡梳頭,見侯衛東進門,便嗔怪道:“衛東,怎麼屋裏鏡子也沒有一個。”

女人梳頭,男人刮鬍子,都是特別性感的動作,此時,侯衛東見到了梳頭的小佳,禁不住又蠢蠢欲動。

小佳受到了突然襲擊,使勁在侯衛東肩頭掐了一把,道:“刷牙沒有,快去。”

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小兩口迎着上青林初升的太陽,又充滿活力地運動了一次,等到重新穿好衣服,收拾了房間,已接近十點。

從上青林場鎮到沙州,大約在七個小時,上青林到下青林至少要半個多小時,青林鎮到益楊縣要三個小時,益楊到沙州還要三個多小時。

所以,侯衛東和小佳到高鄉長家裏坐了一會,就下了樓,準備趕往益楊縣,小佳看到楊新春的郵局代辦點,就給段英所在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

侯衛東和段英有那到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聽到小佳給段英打電話,就在心中暗自祈禱:“段英最好不在。”但是,事與願違,電話打到化驗室,接電話的人正好就是段英。

“我到了益楊,馬上就要回沙州,老三,你到車站等等我,我一定要見你一面。”

電話另一頭,段英爽快地道:“好,我等你。”

放下電話,兩人就下山,小佳邊走邊說段英的近況,侯衛東只得不斷地點頭,他心中有些納悶:“小佳有段英的電話號碼,那麼,段英也就有小佳的號碼,她卻一直沒有提起此事。”

九月,依然烈火當頭,公共汽車上自然沒有空調,不過,四處透風的公共汽車,雖然灰塵撲面,卻也涼快得緊。

侯衛東和小佳跳下汽車之時,只覺灰頭土腦,小佳新換上的漂亮長裙在客車上受到了**,長裙本如清雅的青春少女,經過時間的摧殘變得皮鬆肉肥,再無清雅之態,小佳受好,下了車就理着長裙,卻無濟無事。

段英一身紅裙,打着一把小傘,在車站站台前亭亭玉立,在車站忙碌的行人中,就如一朵火紅的杜鵑,格外地引人注目,她看到侯衛東,心裏還是忍不住緊縮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使勁地揮着手,道:“小佳,在這裏。”

小佳和段英見面極為親熱,拉着手就不放,“格、格、格”的話語就如機關槍一般,從兩人口中迸將出來。

侯衛東只得在一邊傻站着。

段英親熱地道:“小佳,今晚就不走了,就住我哪裏。”

“我們處長就象一個監工一樣,特別是星期一早上,肯定背着手在單位大門口站着,我可不敢去遲到。”小佳知道段英單獨住,又羨慕地道:“我好想單獨有一間房子,哪怕只能擺一張床也行。”

段英聞聽小佳的感慨,特別是一張床時,不由得想起了許多往事,心中酸溜溜的,可是臉上神情依舊,笑道:“這房子也不是我的,只要主人回來,我立刻就要露宿街頭。”

侯衛東到售票窗口去買到沙州的車票。

臨上車前,段英知趣地走到了一邊,小佳就緊緊地挽着侯衛東胳膊,道:“侯衛東,父母這個態度,讓你受委屈了,你別往心裏去。”

“我理解你父母,他們是真心為你好,沒有什麼可指摘的。”侯衛東強自鎮定,笑了笑,“說不定我有個女兒,管得比你父母還要緊。”

前往沙州的客車都是清一色的大巴,價錢貴,設施也最好,當然,票價也最貴。隔着玻璃窗,小佳使勁地向著段英和侯衛東揮手,雖然是對兩個人揮手,視線卻集中在侯衛東身上。

客車卻如流水一樣,終究是要走的,侯衛東專心致志地看着玻璃窗後面的小佳,這個無聲的女子眼光中充滿了愛戀,還帶着淡淡的憂傷。

時間更是無情,大客車叫了兩聲,終於還是絕塵而去的,望着漸漸啟動的客車,侯衛東似乎覺得內心深處的珍寶也被帶走了。

段英站在一旁熱眼旁觀,將兩人的神情看得清楚,她在心裏嘆息一聲:“怎麼好男人都是別人的。”

等到客車徹底消失,段英關心地問道:“侯衛東,拿到圖紙沒有?”

侯衛東初入社會,從骨子裏來說還很是正統,面對着段英,心裏頗為不安,他順着段英的話題道:“圖紙拿到了,不過要等到內部意見統一以後,才能順利開工,最先喊修路的是三個村,真要修路,村裡幹部的意見又不能統一,典型的一盤散沙。”

段英是早熟的女孩子,對人性的認識明顯也比同齡人深入,她寬慰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特別是涉及利益的時候,更是原形畢露,修公路,涉及面廣,你要有耐心。”

段英身上穿着的這一套紅裙子,正是那日所穿,侯衛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很快又將目光轉開。

遠去的小佳就是一座牆,冷峻地立在了段英和侯衛東之間,兩人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一時無語。

段英首先說話,她語氣語調已恢復了正常,溫柔地問道:“今天要回青林嗎?”

侯衛東沒有膽子再留在段英的宿舍,他連忙點頭道:“要回去,明天有事,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要回去就早些走。”段英也沒有挽留侯衛東,只是陪着他買了票,當客車消失在視線里,她再次嘆息一聲,離開了汽車站。

星期一,新的一周又開始了。

自從畢業,侯衛東就直接面臨著生存的壓力,國事和天下事太縹緲,想管也管不了,只能把注意力縮小,放在現實問題上,這或許就是每一個心懷理想的畢業生必然要經過的心路歷程。

對於侯衛東來說,長期目標暫時沒有,中期目標就是三年內調入沙州,短期目標就是修好公路,在青林鎮衝出一條血路。

有了這個短期目標,侯衛東在上青林場鎮的生活也就不覺得難過,他在早早地起了床,在街上的姚家館子吃了一碗面雜醬麵條,這是他第一次在上青林姚家館子吃麵條,誰知味道好極了,接連吃了兩碗雜醬面,這才抹着油嘴回到了辦公室。

泡好了綠茶,侯衛東就提着掃把開始打掃辦公室和會議室,辦公室和會議室平時很少有人用,也就是侯衛東專用,他一邊打掃一邊自嘲道:“誰有我牛,剛剛參加工作,就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還有一間會客室,比黨委書記的辦公室還要牛。”

打掃完辦公室,剛坐在辦公室喝了兩口清茶,粟鎮長就帶着兩個陌生人走進了院子。

粟鎮長個子矮小,卻談吐亦不俗,思路清晰,敢於決斷,很有些個人魅力,因此,見到粟鎮長進來,侯衛東立刻站起來,取出乾淨的茶杯,張羅着給三人泡茶。

粟鎮長介紹道:“這就是侯衛東,是個能幹人,你們兩人要好好配合他的工作。”

其中一位就抱了抱拳,道:“侯衛東,久仰大名。”

粟鎮長指着這人道:“這是歐陽大學,從西南農業大學畢業的,在國土辦工作,是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歐陽林笑呵呵地道:“侯主任,請多多關照。”

侯衛東連忙道:“別開我的玩笑,我是新人,要多幫助我。”

旁邊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就笑道:“侯大學是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我和歐陽林當然就是你的部下。”

粟鎮長又介紹道:“這是農辦的趙登雲,在部隊當過連長,他也是被抽到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

簡單說了兩句,粟鎮長安排道:“侯大學,你去將高鄉長和所有的駐村幹部全部叫過來,在這裏開一個短會。”

等到高鄉長、李勇、鄭發明、段胖娃等人來到會議室,粟鎮長便坐上了會議室的上方,道:“大家不要講話了,今天開一個短會。”

“星期六,馬縣長主持召開了大會,傳達了沙州新市長楊大全的指示,楊市長指出,沙州做為地級市,交通狀況與其地位極不相稱,94年將是交通建設年,市裡將主持修建沙州的外環線,這個外環線將益楊、成津、吳海、臨江連成一個大圈,形成交通環狀結構,實現一小時沙州。”

“93年下半年,沙州政府將對全市交通現狀進行調查,進行詳細規劃,94年就正式啟動交通建設年。”

粟鎮長說到這裏,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針對上青林公路問題,秦鎮長特地向馬縣長作了彙報,馬縣長很感興趣,強調這是惠及七千人的大好事,同時也是開發青林山的大事,要求青林鎮要把上青林公路作為一項大事來抓,昨天下午,鎮裏召開了黨政聯席會,專門研究了上青林公路建設問題。”

“公路建設必須依據圖紙嚴格施工,從獨石村上山,然後到尖山村,過了場鎮,再到望日村,然後,再從望日村往下連接下青林的公路,形成一個環路。”

幾個駐村幹部聽到這種設想,都興奮起來,若以環路進行施工,則獨石村和望日村的矛盾就不復存在。

高鄉長就在一旁道:“這樣走,工程量太大,鎮裏出不出錢?如果鎮裏不出錢,恐怕難辦。”

“鎮裏已向縣政府打了修路的報告,請求財政解決一部分資金,不過,上青林公路只能算是鄉道,縣裏是否出錢,還是一個未知數,鎮裏將在明年拿出一部分經費,仍然採取以獎代補的方式,補助修路。”

粟鎮長強調道:“修路主要還是得依靠上青林老百姓,集一部分資,動用一些積累工和義務工,爭取早日把公路基礎拉出來。明天,秦鎮長上來召開上青林片區鎮、村、社三級幹部會,專門進行修路動員,同時交待政策,統一思想。”

開完小會,粟鎮長就帶着侯衛東、歐陽林和趙登雲,前往獨石村,在秦大江家中吃了午飯,便沿着設計公路下山查看路線。

走了一身臭汗,一行人來到了國有林和集體林交界處,這是一個重點地段,按圖紙設計,將是一個大彎,幾個人取出圖紙,對着地形就開始指指點點。

秦大江對着一個墳堆道:“這個墳是李老頭家的祖墳,好幾個陰陽先生都說這個地方風水好,李老頭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城裏頭上班,大兒子在沙州市統戰部,小兒子在臨江縣政府,女兒在沙州中學教書,李老頭以前就放出過風,修路不準動他家裏的祖墳。”

侯衛東沒有基層工作和生活的經驗,雖然知道祖墳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可是並沒有切身體會,心中也沒有過於在意。反而是粟鎮長,他站在幾個石碑前,看着打掃得乾淨的大坑堆,道:“這事還真有些棘手。”

“別想在這修路。”一聲巨吼在侯衛東耳邊響起,震得他隱隱發痛。

“這是我們老李家的祖墳,那個人敢挖,我就要和他拚命。”一個瘦削的老頭,褲腳挽在腿彎處,叉着腰,氣勢洶洶地道。

“老李,你看這地形,那一壁是一坡石山,如果不拐彎,根本上不了山。”

秦大江所指,正是設計中的一處大彎,大彎所在,是亂蓬蓬的草堆,還有一些墳包,侯衛東暗自詫異,心道:“這個亂墳堆,關這個老頭什麼事情。”

李老頭的腦袋搖得如撥郎鼓一樣,道:“這是我們李家的祖墳,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能挖了我家的祖墳,青林山這麼大,你們就不能換個地方。”

粟鎮長就解釋道:“這條路線是經過交通局勘察的,施工難度最小,路線最近,老李,修公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要支持。”

秦大江就在一旁介紹,這是鎮裏的粟鎮長。

李老頭固執地道:“管他什麼鎮長,就算是縣長、市長來了,也不能動我家的祖墳。”

與這個固執的李老頭一時也說不清楚,粟鎮長也就不想去他過多爭論,就帶着人離開了大彎處。

“秦大江,李老頭祖墳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務必在公路開工之前,將這件事情處理好,另外,修公路肯定不止涉及一處墳地,所以,李老頭這事也不能隨意提高標準,大家一碗水端平,免得以後矛盾更大。”

秦大江點頭道:“我算了算,光是在獨石村,至少就有七、八個墳,這是一個大問題,只是李老頭這個墳特殊,好幾個陰陽先生都說他這個墳風水好,他肯定不願意搬墳。”

粟鎮長道:“李光中是沙州市委統戰部副部長,應是一個懂道理的人,聽說他和你是同學,能不能通過他來做做工作。”

秦大江笑道:“李光中每年都要回來燒香,虔誠得很,要讓他來做工作,只怕很難。”

粟鎮長又對侯衛東道:“你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村裡遇到困難,你要主動出面解決。”

侯衛東表態道:“粟鎮長放心,就算磨爛嘴皮,也要將事情解決好。”

“歐陽林,你是國土辦的,也是修路領導小組的成員,要協助侯衛東解決問題。”

歐陽林走得滿臉是汗,清秀的臉上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了一條泥印,聽了粟鎮長安排,他笑道:“國土辦人手緊,我手頭壓着二十多個件,還有,十月就要開始土地普查,恐怕到時我抽不出時間。”

國土辦是另一個鎮長吳友強分管,今年任務也確實重,粟鎮長知道其有難處,但是他還是打斷了歐陽林的解釋,道:“修路領導小組成員是由秦鎮長定的,在沒有換人的時候,一周必須要到公路上來三天,歐陽林,你是大學生,要象侯衛東學習,不要學苟林,象苟林那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粟鎮長在鎮裏頗有幾分威信,也是鎮裏面的黨委委員,在鎮裏頗有威信,歐陽林被批評了幾句,不再說話,只是點頭答應。

中午在秦大江家裏吃飯,由於粟鎮長在,伙食就比平時開得好一些,秦大江屋裏人專門去池塘里打了二條魚,做了一道流行的火鍋魚。

侯衛東到獨石村,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秦大江家裏吃飯,總是讓其破費,心裏就覺得很是過意不去,因為第二天要在上青林老場鎮開片區三干會,侯衛東要打掃衛生,他就沒有多喝,但至少也喝了半斤以上,粟鎮長和秦大江都是好酒量,兩人就在數次喝酒,都沒有分出勝負,今天兩人心情不錯,又較起勁來。

吃了最後,桌子上就只剩下粟鎮長和秦大江了。

侯衛東和歐陽林就搬坐在屋檐上聊天,兩人都是大學生,先聊了一會各自學校及專業,然後,侯衛東發出感慨,“秦書記真是大公無私,每次我們下村,都是在他家裏吃,這樣吃下去,他一年的工資恐怕早就被吃完了。”

歐陽林聽罷,臉上笑得燦爛無比,道:“侯老弟,你沒有搞懂,到秦書記家裏來吃飯,村裡是要付錢的,獨石村江主任家裏那位,做菜水平太低,實在是難,因此,村裡來人來客都是安排在秦書記家裏。”

侯衛東這才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歐陽兄,我才到青林鎮,很多事情不懂,你要多指教。”

歐陽林喝了三兩多酒,已經有些興奮,就神秘地道:“你莫看到青林鎮小,人事關係很複雜,你以後要注意一點,不要被誤傷了,”看着侯衛東認真的神情,歐陽林唾液橫飛,道:“現在的領導整人都很有水平,你認識苟林嗎,他在鎮裏無事可做,無人理會,變成了一個影子,被邊緣化了。”

侯衛東知道苟林在鎮上的印象不好,可是沒有想到他處於這種地位,同是大學生,他不禁對苟林很是同情,道:“苟林到鎮上工作也就一年多,到底做了什麼,會被領導邊緣化。”

“說白了,也就是一些小事,苟林的主要問題是還把鎮政府當成學校,自由散漫,遲到早退,發牢騷當憤青,工作丟三落四,去年底鎮裏發起計生戰役,他當時還在計生辦,不請假,陪女朋友跑出去耍了三天,把分管計生的晁鎮長氣得吐血,隨後就被踢出了計生辦,現在就在農技站里混日子。”

計生辦雖然工作辛苦,卻是待遇比較好的部門,而農技站這幾年日漸走下坡路,苟林由計生辦調到了農技站,算是一種懲罰國。

歐陽林心裏道:“不僅是苟林,你其實也被邊緣化,只是這傢伙能力出眾,雖然遠在青林山上,卻在鎮裏很有些名聲。”

歐陽林沒有明說,侯衛東突然也想到這個問題:“我被發配到上青林鄉,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邊緣化。”想到了這一點,侯衛東如刺在喉,心情沉重了起來。

回到了青林老場鎮,粟明副鎮長、歐陽林、趙登雲等人就下了山,高鄉長就組織侯衛東、楊新春、田秀影、李勇、段胖娃等人一起打掃四樓的大會議室。

歐陽林的話,就如一塊石頭,壓在了侯衛東心頭,讓他很不是味道:“又沒有得罪鎮裏面的領導,為什麼要把我發配到青林山上,為什麼要將我邊緣化。”

石頭如山重,儘管侯衛東盡量控制,臉上還是帶出些情緒,高鄉長和田秀影兩人就開着有些咸濕有些粗俗的玩笑,段胖娃和李勇談論着昨晚的牌局,楊新春拉拉雜雜地講些生意上的小事,侯衛東則只是淡淡地聽,想着自已的心事。

田秀影是女人家,又是一個喜歡搬弄是非的女人,觀察力也相應地發達了一些,她覺察到侯衛東不怎麼說話,就開玩笑道:“侯衛東,女朋友走了,就沒精打彩了,現在正流行家裏紅旗不倒,屋外彩施飄飄,乾脆在上青林山再找一個。”

侯衛東沒有心思和田秀影開玩笑,就敷衍道:“我膽子小,耳朵又粑,不敢搞這些事情,段胖娃和李勇比我有經驗。”

果然,田秀影又把火力集中到了段胖娃和李勇身上,三個人就熱火朝天地開起了葷玩笑,有的還很露骨。

傷感就如一場春雨,來時不知不覺,去時更是輕手輕腳。

侯衛東在心裏不斷地給自己打氣:“人死卵朝天。”說了五遍以後,憂鬱就慢慢地消失了。

第二天,原本九點開的會,等到九點半,村社幹部這才到齊,主席台上,秦飛躍一頭自來卷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就如國慶盛大閱兵時整齊的步軍方陣。

“南巡講話以後,益楊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上半年財政收入就突破了六千萬元,看來今天一定能夠突破億元大關,想想八十九年,益楊縣的財政收入才四千五百萬。

秦飛躍舉起右手,筆直地豎起食指,在空中點了好幾下,道:“三年時間,財政收入就翻了一翻,真是了不起的成績。”

扯了半天,才繞到修公路的事情來,秦飛躍道:“上青林各村有修公路的意願,鎮裏面是支持的,準備把修路一事列入94年的民心工程。”

“這條路,先到獨石村,到上青林老場鎮,再到尖山村和望日村,然後從望日村往下修,這樣,山上的路和山下的路就完全連接在一起了。”

聽了這個方案,三個村的村社幹部就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氣氛很是熱烈。

秦飛躍口才好,講話頗有煽動性,講完大道理,秦飛躍就開始點名。

“唐桂元,這樣修,你同不同意?”

唐桂元是有名的焉人,坐在長椅子上,等了半天,才道:“我聽鎮裏的安排。”

“曾憲剛,你說。”

曾憲剛早就傾向於東線,大聲道:“沒有問題,只是公路要早些修起來,冬天到了,天天下綿雨,就沒有辦法施工了。”

“賀合全,你的意見?”

賀合全是望日村的黨支書,前幾天,為了爭取從西端通車,賀合全和村主任孫虎專門跑到鎮裏,找了書記趙永勝和鎮長秦飛躍,提出了從望日村接通公路的要求,他們提出:“如果不能先從望日村接通公路,不管投工或是集資,望日村都不參加。”

新方案雖然仍然要從獨石村先修路,可也達到瞭望日村的部分目的,回答道:“鎮裏的方案很好,我同意這個方案,鎮裏面還是要出點錢,不能光是說得熱鬧。”

秦飛躍又點了幾人,見基本達到了效果,道:“鎮財政很緊張,教師工資都拖欠着,如果真是等着鎮財政出這筆錢,這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好。”

“上青林公路主要靠自力更力,集七千人的力量,有錢出錢,無錢出力,等公路修好以後,鎮裏就採取以獎代補的形式,給各村一定的補助,我在這裏申明一句,補助是毛毛雨,主力還是靠大家。”

各村的頭頭都知道鎮裏經濟困難,也沒有指望着秦鎮長出這筆錢,鎮長能夠親自出面組織修路,也算是不錯了。

等到各村的幹部朝農經站旁的館子走去,秦飛躍又把粟鎮長、高鄉長以及侯衛東、歐陽林等人留了下來,他坐在會議室上面的椅子上,抽了一口煙,道:“各村的爭議基本上解決了,具體就由粟鎮長來領頭操作,由於目前財力有限,青林公路只能修成機耕道,是那種大型的機耕道,以後稍加改造,就可以打水泥路面的,這是粟鎮長提出來的意見,我覺得很好,要給各村講清楚,雖然是泥結石路面,但是寬度要留夠,以後就好打水泥路面。”

“粟鎮長,你是具體負責人,你也講兩句。”

粟明接着秦飛躍的話題,道:“現在鎮財力不足,並不代表以後,我去年到南方和山東走了一趟,他們的公路建設搞得如火如荼,我們遲早要朝那個方向發展,青林山上多石頭和煤炭,以後重車肯定多,所以,我們工作要有前瞻性,雖說修的是機耕道,但是一定要嚴格按圖紙施工,路的寬度最好能有六到八米,路肩、路沿和水溝都要齊全,這樣就為將來硬化打下基礎。這一點要給社員講清楚,免得捨不得土地,做起事來小手小腳。”

開了小會,一行人就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村、社幹部都喊侯衛東為“侯主任”,熱情地敬酒,侯衛東耿直地喝了二十多杯酒,好在村裏面都集中精力去對付秦鎮長和粟鎮長,也沒有過多注意到和侯衛東糾纏。

這一次片區三干會,是一次成功的大會、團結的大會,乾淨利索地解決了獨石村和望日村的爭論。

侯衛東曾經為了調和三個村的矛盾,動了不少腦子,效果卻並不太好,而秦飛躍一出馬,政策一宣佈,所有爭執就煙消雲散了。

“到底是人微言輕,磨破了嘴皮,頂不上鎮長開個會。”侯衛東又有些沮喪,可是又一想,秦飛躍代表的是青林鎮政府,背後有靠山,說話自然有分量,底氣足,村裡人也容易相信,自已白丁一個,簡直是空口說白話,工作難度大,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一想,侯衛東心裏也就稍稍平衡。

吃過飯,侯衛東還是將秦鎮長等人送到了山口,在下山之際,秦飛躍拍了拍歐陽林的肩膀,打了一個酒嗝,道:“歐陽林,工作不錯,但是,和侯衛東相比,還缺乏點闖勁,你要向侯衛東學習。”

侯衛東趕快謙虛地道:“秦鎮長,我哪有什麼值得學習的地方。”

秦飛躍一本正經地道:“歐陽林的工作條件比侯衛東好得多,侯衛東能在這種環境下,主動開展工作,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並與村裏的同志打成一片,真是值得歐陽林學習。”

歐陽林原來是笑眯眯的,見秦飛躍說得嚴肅,慢慢地就不自在了,“我以後多向侯衛東學習。”

受到了鎮長的親口表揚,這讓侯衛東一掃鬱悶的心情,等到秦飛躍、粟明、歐陽林一行下了山,侯衛東恨不得馬上就到村裏面去,解決李老頭墳場的問題,只是獨石村的秦大江書記和江全德主任,似乎都喝麻了,侯衛東就忍住了內心衝動,安心地坐在辦公室看《人民日報》。

自從在老場鎮成立了郵政代辦點,報紙的傳送就及時多了,以前日報都變成了變月刊,現在日報變成了變周刊,更重要的是,郵政代辦點安裝了程控電話,一部程控電話,將沙州和益楊緊密地連接在一起,正因為此,侯衛東儘管接替了楊新春的雜活,他還是很感謝楊新春和她的郵政代辦點。

看了幾期新到的報紙,侯衛東漸漸從虛榮心中擺脫了出來,一個問題又浮出水面:“到底誰要發配我,誰在有意無意讓我成為邊緣人?還有,另外九個不知混得怎麼樣?”

想來想去,讓人心煩,也沒有弄出個所以然,最後,侯衛東乾脆把所有的心事扔在了一邊,專心致志地思考如何挖掉別人的祖墳。

第二天,根據粟鎮長的安排,歐陽林和趙登雲將與侯衛東一起,前往獨石村,掃清修路的障礙。

侯衛東早早就起了床,等到十點過,歐陽林和趙登雲這才上了山,三人到了獨石村,已經接近十一點,秦大江見到他們,就道:“歐陽大學,趙軍官,硬是來吃午飯。”

歐陽林和秦大江很熟悉,也不生氣,道:“早上七點就起來了,到辦公室坐了一會,給主任請了假,再把今天要辦的件交辦了出去,一點空都沒有歇,緊趕慢趕就上山。”

這也是實情,秦大江心裏明白,他道:“那我們趕快下山,找到李老頭,再去給他說說。”

想起李老頭,歐陽林心中就有氣,他道:“李老頭無非就是想要錢,多給他幾百,就解決問題了,思想工作還是沒有錢管用。”

秦大江不同意歐陽林的說法,“歐陽林,你想得簡單,一是遷墳不能隨便提高標準,第二個是李老頭的祖墳風水好,他家出了二個幹部,要想挖掉這個好風水,李老頭肯定跟你打八架。”

果然,李老頭看見秦大江等人,提起鋤頭,就朝坡上走,根本不和秦大江交談。秦大江追上去,李老頭丟了一句,道:“誰敢挖老子的祖墳,老子就要殺人,大不了一命賠一命。”

李老頭長着一幅中國老農的典型相貌,身體瘦小,麵皮就如核桃,充滿着紋路,又特別地堅硬,他發了狠話以後,就用鋤頭使勁地挖土,似乎這土地和他有深仇大恨,秦大江和趙登雲等人輪番給他做思想工作,他悶頭幹活,將這些勸解當成身邊的蛛絲,根本不加理睬。

李家堂客也跟了過來,她是一個頭髮完全白了的農村婦女,臉稍有些浮腫,慈眉善目地跟在男人後面,默不作聲。

歐陽林在國土辦工作,這種事情見得多,他悄悄地把侯衛東拉到了一邊,道:“這是一個倔老頭,乾脆多加了一點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肯定能讓李老頭搬墳。”

侯衛東搖頭道:“加錢不現實,加了錢,以後遇到遷墳的事情,要價只能越來越高,還有,我打聽過了,這個李老頭是個老迷信,認定他這家祖墳風水好,態度很堅決,給錢也可能也達不到目的。”

歐陽林哼了一聲:“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辦不到,只是價錢不夠。”

侯衛東低聲道:“鎮裏根本不可能出高價,出了高價,以後如何了得。”

其實歐陽林懂得這些事情,從工作角度上來說,他比侯衛東了解得還要深,可是,他不願意把時是耽誤在獨石村,就想鼓動侯衛東提高價錢。

秦大江等人磨了半天牙,而李老頭還是在地里不緊不慢地勞動,秦大江終於發火了,聲音也高了,“老李,你的兒子也是共產黨員,還是領導幹部,要帶頭作出表率,如果因為你家的祖墳,影響了修公路,上青林七千人,每天罵你祖宗一句,也有七千句,看你的祖宗受不受得了。”

祖宗,就是李老頭的逆鱗,他立起身來,把鋤頭在地上敲得綁綁響,“秦大江,你好歹還和我家光中稱兄道弟,這幾年光中為村裡做的事情也不少,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大江口氣軟了軟,道:“老李,這公路弄了好幾次,你也知道,趁着現在大家心勁齊,就要把公路先修起來,明年是什麼情況,誰都不曉得,所以,你一定要支持工作。”

趙登雲接了一句:“修路是造福上青林所有人的大好事,老李肯定會支持的,以後公路修好了,李書記的車就可以開到家門口,也方便你們一家。”

秦大江又道:“李世華是黨員領導幹部,肯定支持修路。”

李老頭還是不鬆口,又道:“修路我支持,出錢出力都願意,反正有一條,不能動的祖墳,公路只要不過我家祖墳,我出雙倍價錢,說話算話。”

“李光中在外面上班,這事和他沒有關係。”

歐陽林與李老頭沒有交情,對其背景也不清楚,威脅道:“好話說了一籮筐,再不聽,我們只有強行進場。”

李老頭眼一瞪,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別想打我家祖墳的主意。”

第二次勸說工作就不歡而散,回到了秦大江家裏,大家一邊喝灑,一邊商量着如何解決李老頭的祖墳。

商量了半天,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就三種,一是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並通過其子女一起做工作;二是暗中增加遷墳費用;三是強制遷墳。

這三種辦法,或是沒有效果,或是不可取。

秦大江倒了一盆酒出來,道:“我前天到鎮裏面,給李世華打了電話,他表態支持修路,並答應去做李老頭的思想工作,從今天這種情況來看,他的態度,哼,難說。”

趙登雲就道:“辦法總是有的,侯大學是修路領導小組的辦公室主任,又住在山上,你要多想想辦法。”

歐陽林是個樂觀的人,他從外面洗了手回來,道:“不說這些事情了,大家喝酒,醉了,睡了,辦法總是想得出來的。”他在屋外聽到了趙登雲的話,也對侯衛東道:“侯主任,老趙說的是實話,我們兩人都在下青林,上來一趟不容易,即費馬達又費電,這事你就盯緊點,如果需要我們兩人上來,你就給辦公室打電話。”

侯衛東心道:“怎麼這兩人都是一個腔調,就想把事情扔給我。”可是,修路一事畢竟是他引出來的,如今又安了一個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再大的難題也只有把他扛住,侯衛東想了想,誠懇地道:“我才參加工作,工作經驗少,解決問題的點子少,這種棘手的工作,還請兩位前輩多多指點,跑路的事情,就由我來辦。”

趙登雲是軍隊幹部轉業的,到地方几年,由不適應漸漸地適應了,此時見侯衛東說得實在,也覺得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有些不太好,就道:“侯主任,你也不要謙虛,有事情就說一聲,我和歐陽林一定會上來。”

吃罷酒,大家也就作鳥獸散。

工作不過一個多月,侯衛東酒量又得到了提升,半斤酒下肚,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只是稍為興奮一些。

哼着“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侯衛東走進了院子,他一眼就看見辦公室外面的小屋打開了,這是習昭勇的警務室,掛着牌子,這是第一天打開。

侯衛東就好奇看了一眼,就見習昭勇翹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抽煙,在他對面蹲了一個人。

習昭勇看見侯衛東在外面探了一下頭,就招手道:“侯衛東,進來,這兩天在幹啥,怎麼沒有見到你。”

桌子上擺了幾張紙幣,一本爛書、從封面看是一本算命的書,還有一包不知道什麼牌子的煙,以及一些破爛。

由於習昭勇不是鎮裏幹部,侯衛東說話就直接多,還有一絲自嘲,“還是修路的破事,明年益楊是交通建設年,上青林公路搭了一個順風車,得到了鎮裏面高度重視,現在辦起事情就順利多了。”

習昭勇當過兵打過仗,膽子大,眼界高,一般的鄉鎮幹部他還真沒有放在眼裏,在上青林鄉,他唯獨看得起侯衛東,道:“今天捉了一條菜花蛇,三斤多重,下午一起打牌,晚上在我家裏吃蛇肉。”

侯衛東喝得高興,就滿口答應,“行,好久去。”習昭勇道:“捉了一個算命的,我把正事辦了就喊你。”

“你給我蹲着,你給我算一命,看你算得準不準。”

那名蹲着的人正想站起來,被習昭勇吼了一嗓子,又蹲下了,他鬍子留得老長,想必平時也是仙風道骨,此時可憐巴巴地道:“政府,算命是騙人的,就找點零花錢。”

習昭勇聽到這裏,知道這人肯定被勞教或是勞改過,因為這兩個地方的人,動輒稱政府,道:“你被判過刑,是不是?”

算命人老實地道:“前年才出來。”

“什麼罪?”

算命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強姦罪。”強姦犯在監獄裏也是最低等的犯人,算命人為了這處罪很吃了些苦頭,他道:“出獄后,我就靠勞動生活。”

習昭勇笑道:“算命也是勞動?”

算命人討好地笑道:“政府,我只會算命。”

在習昭勇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下,算命人老老實實地蹲在牆角,他偷偷地看了習昭勇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政府,我剛到這裏,還沒有來得及騙人,身上只有二十五元錢,對了,還有一包煙,全部上交,你就放我走吧,我保證以後不到上青林來。”

習昭勇皮笑肉不笑地道:“還,給你留五塊錢,跟我來,我們到敬老院去,你的錢和煙就算孝敬五保戶了。”

算命人一臉苦相,道:“我還沒有吃飯,政府寬大,能不能給我留十塊,我好吃碗豆花飯。”

習昭勇怒道:“龜兒子還要講價錢,要講,關你小間。”算命人也就不再言語,一張臉卻變成了苦瓜。侯衛東忍不住問道:“既然會算命,就幫我算算。”

算命人抬頭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這位政府天庭保滿,三年之內肯定要陞官。”

習昭勇踢了算命人一腳,道:“廢話,三年之後,如果沒有陞官,到鬼地方去找你。”

經過算命人這麼一鬧,侯衛東心裏也輕鬆了許多,回到了房間,躺在了床上,準備休息一會,可是,房間裏充滿了小佳的氣息、聲音甚至是體溫,讓他心神不定。

“三年回沙州,真能回去嗎?”

想到了小佳,侯衛東就想起在沙州給陳慶蓉的承諾,儘管當時說得斬釘截鐵,可是從現在的境遇來看,莫說回沙州,就算是調回青林政府,也不是一件易事。

“打掃辦公室,修路,費盡心力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何意久?”

侯衛東一時有些心灰意冷,就全身鬆散地躺在床上,帶着些酒勁,不知不覺就沉入了夢鄉。

在夢中,他和小佳一起在湖邊散步,湖光山色,風景如畫,可是在小道的前方,站着院長濟道林,他是分管學院工作的,曾經多次告誡學院的主要學生幹部——在校期間最好不要談戀愛,侯衛東是校系兩級學生會幹部,與濟道林也比較熟悉,見到濟道林站在前面,立刻要往後退,但是回頭之際,又見到了陳慶蓉和張遠征在後面,侯衛東和小佳慌不擇路,就撲通跳進了河裏。

侯衛東見小佳慢慢地向下沉,就拚命地向小佳游過去,想救她起來,可是他手腳皆無力,無論如何游,也到不了小佳身邊,眼見湖裏飄起了小佳的長發,他驚恐萬狀地喊叫着。

被習昭勇抓住的算命先生在岸邊跳着腳拍着手,大笑:“侯衛東,我給你算一命。”

被嚇醒以後,侯衛東猛地坐了起來,驚魂未定,冷汗直流,看到眼前的真實景物,侯衛東這才清醒了過來,想着夢中的情景,就如一匹受傷的狼,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走了無數圈,侯衛東站在窗邊,看着後院的落寞的假山以及假山上同樣落寞的小草,對自己道:“想這麼多有屁用,先把手裏的工作干好再說。”

帶着些自虐的心情,侯衛東關上門,一個人就朝了李老頭哪裏走去,他苦思良策,卻也沒有歷害的手段,站在山坡上,遠遠地就看到李老頭的破爛的石房子,石房子有一個中年人在進出。

由於上青林山上不通公路,修房子如果用磚,運輸的費用就和材料錢相差不多,所以,山上很多人家就地取材,用石頭來修房子,石頭房子當然就不太齊整,安全性也不如磚房。

侯衛東看着這座石房子和中年人,心道:“這個中年人想必就是沙州統戰部副部長李光中,既然能當上沙州的領導,想必也是通情達理的。”

帶着一線希望,侯衛東就朝李老頭走去。

在房門口,侯衛東招呼道:“李大爺在不在家?”李老頭從屋裏走出來,見是鎮裏面的幹部,就氣鼓鼓地道:“這位幹部,不要來勸我,沒有用。”

李老頭說了一句,就不再理睬侯衛東,徑直回了屋。侯衛東厚着臉皮,道:“李大爺,你聽我給你講說。”

一位中年人從堂屋走了出來,問道:“這位同志,有什麼事情。”

從中年人的穿着及相貌,侯衛東斷定此人就是李老頭的大兒子李光中,就禮貌地道:“李部長,你好,我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侯衛東,有一件事情想跑你彙報。”

李光中聽說是駐村幹部,臉上表情也沒有多大變化,他站在門口,自顧自地抽了一口煙,道:“請問有什麼事情。”

侯衛東感到了李光中的居高臨下,他不卑不亢地道:“上青林準備要修公路,根據專家的設計,公路要從青林林場往上走。”他指了指李家祖墳方向,道:“從這個方向上山。”

李光中四十來歲,穿了一件雪白髮襯衫,很有些領導風度,他淡淡地道:“修公路是好事,我是支持的。”話未說完,屋裏就傳來李老頭的聲音,“他們修公路,非要從祖墳過,秦大江不是東西,欺負我們李家。”

李光中客氣地道:“中國人傳統就敬重先人,如果要挖掉祖墳,我父親會很難接受,能不能改一改設計,不從這裏通過。”

侯衛東有些為難地解釋道:“公路是請正規的單位來勘察和設計的,主要是考慮山形,李部長,你看這邊山形,兩邊都有陡崖,而且是大塊的硬石頭,根本無法修路,如果要改道,最少都要多花一倍的工作量。”

李老頭走到了門口,道:“這位幹部,就算你說翻了天,都不得行。”

這時,屋裏響起了一陣鈐聲,李光中轉身回屋,從屋裏取出來一個大哥大,他站在門外,當著侯衛東的面,撥通了一個電話:“趙書記,你好,怎麼想起我了。”

“不用派車過來,我帶得有車,好,好,晚上我到益楊來。”

大哥大要一萬多元錢一個,鎮裏面只有鎮長秦飛躍和書記趙永勝兩人才佩有大哥大,看着他打電話的樣子,侯衛東在心裏罵道:“有個大哥大就了不起。”

李光中打完電話,隨口道:“益楊縣委趙書記真是客氣,早上他的駕駛員看到我的車,就約我晚上吃飯。”

侯衛東在李家父子面前碰了一根軟釘子,悻悻而回,爬上了山坡,他仔細看了看李家老屋,無奈地道:“真是一根老四季豆,油鹽不進。”

數次做工作,都沒有效果,激發起了侯衛東的好戰情緒,他上了坡,也沒有回家,徑直跑到了秦大江家裏。

秦大江穿一件背心,正在後山上打石獅子,這是一個半成品,獅子的頭部形狀已經出來了,地上還擺着兩對小獅子,眼睛、皮毛等都頗為精緻。

“怎麼不打大獅子,大獅子可能還要值錢些?”

秦大江放下手中的工具,喝了一大口水,道:“沒有公路,這些獅子只能由馬幫馱下山,獅子大了就沒有辦法,如果路修好了,我就開始做大獅子,在廣東,一對大獅子要值幾萬元。”

侯衛東坐在石獅子上,道:“我又到李老頭哪裏去了,思想工作一點用都沒有。”

秦大江也沒有好辦法,道:“這李老頭認死理,總認為他的祖墳風水好,我們現在是狗咬烏龜,找不到地方下口,實在做不通工作,老子就硬來。”

硬來,說起來輕鬆,做起來還真難,李光中是從上青林走出去的幹部,在益楊縣上農業局長的時候,曾經為上青林鄉辦過不少好事,真要挖他家的祖墳,還真下不了手。

“任何人都有弱點,這個李老頭有什麼弱點?”

回到了自已的家,侯衛東做任何事情,都在想着如何解決墳地問題,卻別無良策。

晚上,又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在夢中,自已摟着一個長發女子在舞廳里旋轉,慢慢享受着浪漫十分鐘,這個夢十分真實、細膩,夢中,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個女子的溫潤身體以及長發擦到臉上的騷癢,只是,這個女人的面貌不甚清晰,無論侯衛東怎麼用力,也仍如霧裏看花。

“午夜的收音機,還在重複那首歌。”

舞廳播放着一支熟悉的老歌,旋律中有一絲憂傷,侯衛東與夢中的女人越抱越緊,眼看着就到了噴發邊緣,

突然間,習昭勇和那位算命人神秘地出現在侯衛東面前,隨後,一隊日本兵挺着刺刀從舞廳外面沖了進來。

侯衛東拉着長發女子拚命地跑,到了一個山口,毫不猶豫地縱身往下一跳,身體就在空中飄啊飄,落在了數百米遠地方,安然無恙。

只是落地以後,那白衣女子卻沒了蹤影。

從夢中醒來,侯衛東猶自在發獃,這個夢在情節上如此地荒誕,細節上卻無限接近真實,而且,一天兩夢,小佳和長發女子各出現一次,算命人的骯髒身影卻接連出現兩次。

“這個狗日的算命人,總是擾人清夢。”

侯衛東罵了一句,突然,他靈光一閃:李老頭既然是一個老迷信,那我們以毒攻毒,以迷信對付迷信,就找一個風水先生去勸說李老頭。

這個想法一出現,侯衛東就興奮起來,他下了床,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開始策劃方案,思路也漸漸清晰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侯衛東還是耐着性子將辦公室打掃乾淨,就等着習昭勇起床,等到九點,侯衛東跑了幾趟,終於看到習昭勇的房門打開了。

習昭勇只穿了一件短褲,他在房間裏做了五十個虎卧撐,又玩了一會鐵啞鈴,頭上正冒着熱氣,聽到侯衛東的請求,奇怪地問:“什麼,要找那算命的,找他幹什麼?”

等完侯衛東解釋,習昭勇忍不住笑了起來:“侯老弟,你還真是犟拐拐,不達目的不罷休。那個算命的劉半仙,早就被我放了,現在也不知在什麼地方。”

侯衛東有些失望,道:“不知這附近還有沒有半仙?”

習昭勇用毛巾揩了揩身上的汗水,道:“這附近的半仙,多半和李老頭熟悉,要想辦成這事,只能找外地人。”看着侯衛東失望的表情,習昭勇笑道:“今天下青林趕場,這傢伙是老油條,說不定又溜到了下青林。”

“習哥,我們這就下去找他。”

習昭勇有些不願意,侯衛東就抱拳道:“習哥,幫幫忙吧,這李老頭只有半仙一類的人物才能對付,中午我請你喝酒。”

習昭勇是一個愛恨不假於顏色的人物,他看得起侯衛東,也就不掩飾對他的友好,“好吧,我刷了牙就下山,侯老弟的事情,當哥哥的一定幫到底。”

下青林場,人來人往,熱鬧得緊,趕場的人們將公路堵得死死的,拉煤的大車在人群中緩慢地穿行着,速度就如爬行的螞蟻一樣。

習昭勇和侯衛東兩人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到了最偏遠的場口,習昭勇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算命人,他似乎洗了澡,臉上的長須看上去很是飄逸,正拉着一個年輕女子的手掌,一臉高深地侃侃而談。

等到他接過女子遞來的錢,習昭勇和侯衛東就出現在他的背後,習昭勇拍了拍算命人的腦袋,道:“邢半仙,今天生意如何?”

邢半仙摸了年輕女子的手,還賺了二十元錢,正在高興的時候,頭上被人從背後重重地拍打了兩下,他惱怒地抬起頭,就看到“政府”皮笑肉不笑的臉。

“我沒有做什麼,坐在這歇腳。”

按照事先計劃,習昭勇取出手銬,嘩地套在了邢半仙的手上,道:“你這個139,又在做什麼?”

刑法139條是強姦罪,在監獄裏,139就代表着強姦犯,139在監獄裏地位也極低,凡是被命名為139的犯人,除了被欺負以外,還幹着監獄裏的臟活、累活。

邢半仙被揭了短,垂頭喪氣地跟着習昭勇,來到了場外的一片竹林里。

習昭勇數了數邢半仙的錢,調侃道:“半天時間,就騙了四十三元,你這生意倒好得很。”他提高聲音:“全部沒收。”

邢半仙還是老一套,道:“政府,給我留五元飯錢,我現在早飯都沒有吃。”

習昭勇道:“這位政府有話給你說,你認真聽好,事情辦好了,這些錢全部還給你,包括昨天的。”

邢半仙是老江湖,他知道和公安打交道占不到什麼便宜,就仍然哭喪着臉。

侯衛東仔細地講了事情經過,道:“俗話說,滷水占豆花,一行服一行,你的任務就是說服那人遷墳。”習昭勇在一旁威脅道:“這事你不要亂說,你只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以後就別想在益楊混了,各地派出我都有熟人,一個電話打過去,就夠你喝一壺的。”

“豈敢,豈敢。”聽說是這事,邢半仙心裏就輕鬆下來,這正是他的老本行,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一個迷信老頭,還不是一件易入反掌之事,但是,他並不想輕易答應,叫苦道:“政府,我已經改邪歸正,這些事還是另找高明。”

算命人一向老實,侯衛東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拒絕,就看了習昭勇一眼,等着他說話。

習昭勇上前就給了邢半仙兩腳,道:“你他媽的少給我來這一套,這事必須辦好,辦不好,讓你脫一層皮。”邢半仙本想講條件,沒有想到這個公安態度如此蠻橫,比獄警更歷害,只得道:“政府,我這就去辦。”

邢半仙垂頭喪氣地上了山,他在一塊水田裏重新洗臉,又梳理了頭髮,整理他的仙風道骨。

三人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山頂,指着陳老頭的房子,侯衛東道:“陳老頭的祖墳就在房子左手面那個石坡前面,你一定要說服他搬起走。”

邢半仙仔細地的觀察了一會陳老頭的房子,道:“政府,這家祖墳的風水還真是好,子孫後代不當官就要發財。”

習昭勇道:“少說廢話,你快點下去。”

邢半仙蹲在草叢中,又看了一會,道:“要讓我做這事,我也有條件,否則,我寧死不屈。”

聽到最後一句話,習昭勇差點笑了起來,“什麼條件?只要不過分,我可以考慮。”

邢半仙眯着眼睛,道:“正所謂盜亦有盜,我要到山上去尋一尋,找一個與那家風水相當的墳,這樣我才勸他遷墳,要不然要損了陰德。”

習昭勇點頭道:“這個可以。”然後還給邢半仙五元錢,道:“我也不怕你溜走,昨天十元,今天四十元錢,我都扣了,這家人如果將墳搬走,我就把錢還給你。”

侯衛東真的害怕他逃跑了,就道:“如果成功了,我再給你二十元錢。”

邢半仙討價還價道:“這事不容易辦,五十塊錢。”

侯衛東咬了咬牙,道:“三十五塊,不講價了。”

邢半仙笑眯眯道:“好,就這樣說定了。”

習昭勇惡狠狠地道:“明天上午十點鐘,你必須到李老頭家,我再說一遍,必須完成這事,否則,你就別在益楊混了。”

習昭勇等到邢半仙背影消失,道:“這三十五元,你有沒有地方報帳?”

侯衛東笑道:“只要把事情辦好,這點錢又算什麼?”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侯衛東官場筆記全集(官路風流)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侯衛東官場筆記全集(官路風流)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十一~七十章 修路的瘋子(16-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