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九章 神仙打架
利用算命先生來做工作,這不符合政府辦事的程序和規矩,算得上是歪招,若是上綱上線,就是嚴重的違紀,只有侯衛東這種半脫離組織的人才想得出來。
第二天,侯衛東一早就把習昭勇拉起床,又不由分說,將他拉到了豆花館子,由侯衛東請客,吃了早飯。
侯衛東雖然來到上青林的時間不長,也算上青林的名人了,兩人離開的時候,姚瘦子熱情地招呼道:“侯大學,今天中午過來吃飯,我弄了一籠新鮮的腸子。”
“給我留點,中午我和習公安過來喝酒。”
習昭勇當過偵察兵,身體極好,侯衛東身體也不弱,兩人都走得極快,不一會就來到了前天來過的山頂,找了一個可以俯視李老頭家的坡頂,兩人就坐了下來,一邊聊天,一邊觀察着李老頭家。
九點五十,一條人影出現在李老頭的家門口,站在山頂往下看,由於距離原因,只能看見邢半仙大概的樣子。
邢半仙穿了一件長衫,長長鬍須和衣衫,隨風而動,很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在屋外走了一圈,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李老頭就從屋裏走出來。
兩人站在屋外說了幾句,就進了屋。
見兩人進了屋,侯衛東笑道:“看來這事多半成了,邢半仙其實長得還可以,如果精心打扮一下,還有幾分得道之人的樣子。”
習昭勇手裏提了一個沉舊的軍用水壺,隨意地喝了一口,道:“這事辦成了,算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如果辦不成,也很正常,就要再想其他的招數。”
侯衛東苦惱地道:“應該想的辦法都想了,再說,我現在白兵一個,無職無權,辦事能力也有限得很。”
兩人就緊盯着山下。
習昭勇顯得很沉靜,和平時兇巴巴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眼神遙遠而深沉。
“習哥,聽說你打過越南?”
半空中,幾隻老鷹在盤旋。
習昭勇又用軍用水壺喝了一口水,緩緩地道:“我是第一批參戰的,我在33軍。”
習昭勇一般不喜歡講當年之事,今天坐在樹木叢生的山頂,突然想起了戰火紛飛的熱血年代,談興就起來了。
“33軍是王牌部隊,前身是參加過平型關戰役的154團,我們的對手是越南13師,13師全蘇聯裝備,是越軍的四大主力之一,它名字叫師,其實在人數和裝備上都相當於一個軍,這可能是跟美國人學的。”
“越軍13師師長叫做阮之同,他狂得沒邊,打到友誼關吃餃子,打到南寧過春節,就是他說的。我軍打到老街以後,就向越13師發起進攻,越軍工事做得好,打仗也頑強,打了三天,我們損失慘重,也沒有拿下老街。”
習昭勇陷入回憶之中,“後來聽說許世友發了火,說再打不下老街,就讓33軍回去抱孩子,讓兄弟部隊來打,李志安軍長就立了軍令狀,說兩天拿下老街。”
“由於強攻不下,李軍長就下令全軍後退,引誘13師出擊,13師就上當了,被調出陣地以後,在萬里山被我們包了餃子,全軍覆沒,師長阮之同自殺。不過,我們損失也不輕,當時我是偵察連的副連長,打下老街以後,我們連就只有十二人,百多精壯的小夥子,就死在了老街。”
侯衛東父親也在廣東軍區,差一點參加了這一場大戰,侯衛東因此對對越自衛反擊戰很感興趣,收集了不少資料,老街之戰他也知道,可是資料是死的,人是活的,殘酷的戰鬥由親歷者說出來,更有另一種滋味。
“那你怎麼到了青林派出所?”
沉默了一會,習昭勇道:“攻下老街以後,戰友們殺紅了眼,就殺了些俘虜,這事後來被蘇聯記者捅了出去,影響很壞,戰後,我差點被軍事法庭審判,後來轉業到益楊公安局,被分到了青林派出所。”
習昭勇的經歷,讓侯衛東唏噓不已,和他比起來,也就暫時忘掉了自己的境遇。
兩人聊了一會,邢半仙和李老頭走了出來,李老頭和邢半仙到山上轉了一圈,然後李老頭又將邢半仙送下了山,這才回來。
“李老頭肯定被邢半仙蒙住了,此事成了。”侯衛東很有些高興。
習昭勇點點頭,道:“明天等見了半仙再說,如果事情辦成了,就讓邢半仙拿起錢滾蛋。”
第二天,侯衛東就約秦大江到了李老頭家裏,令秦大江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李老頭居然爽快地同意遷墳,只是提出具體遷移地點,這個遷移地點正是邢半仙看上了的風水寶地。
解決了這個老大難問題,上青林修路工程就開始,侯衛東就一心撲在了修路大業之上,正所謂,眾心齊,泰山移,在十一月,公路的線形已經被拉了出來,當然,公路只是粗糙的線形,離通車還早。
十一月十日一大早,侯衛東堅持打掃完辦公室和會議室,正準備到施工現場,楊新春就喊:“侯大學,接電話,蔣書記找你。”
接通電話,傳來了副書記蔣興財的聲音:“侯衛東,還是在修路嗎,接到縣團委的通知,讓你到益楊黨校參加青干班學習,時間一個月。”
侯衛東這些天,天天在修路現場滾,腦子根本沒有其他事情,猛然間聽到參加青干班的學習,硬是沒有反應過來,聽到電話另一邊的“喂、喂”聲,這才醒悟過來,急忙道:“蔣書記,什麼時候去,帶什麼手續。”
蔣興財在電話另一頭哈哈笑了兩聲,道:“通知上說是後天開學,你明天下來領通知,然後就可以去學習。”
放了電話,侯衛東摸了摸頭,道:“那股神經發了,居然讓我去參加青干班。”
左思右想,仍然不得要領,他見到高鄉長從樓上下來,道:“高鄉長,剛才接到蔣書記的電話,讓我到益楊黨校參加青干班,時間一個月。”
高鄉長高興地道:“祝賀,祝賀,這是好事,能夠參加青干班的,都是各地各單位有前途的年輕人,看來努力工作也是有回報的。”
話雖然這麼說,高鄉長心裏卻在納悶:“這是怎麼回事情,聽蔣興財說,趙永勝對侯衛東很不感冒,為何又要送他到青干班?
“這個趙永勝,和秦飛躍關係弄得僵,也沒有必要牽涉到侯衛東身上,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秧。”
侯衛東根本沒有想到高鄉長心裏轉了無數個念頭,把辦公室門一關,就道:“我去修路,把這事給秦大江和曾憲剛說說。”
高鄉長道:“這一段時間你辛苦,好好在屋裏休息,我給他們幾個說聲就行了。”
“幾個轉彎的地方要加鋪片石,還要做堡坎,今天我約了劉工程師,他也要來看看現場。”
望着侯衛東的背影,高鄉長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惋惜地搖了搖頭,就上了樓,接着看電視。
聽說侯衛東要讀書,曾憲剛就吵着道:“秦書記,把幾個兄弟伙約起,今天中午到我家去,我們給侯瘋子餞行。”秦大江道:“上青干班,肯定要當官了。”
開始修路以來,侯衛東就如瘋子一樣,天天在路上守着,因此,在上青林三個村,侯衛東的綽號已由“侯大學”變成了“侯瘋子”。
侯衛東連忙作揖道:“各位大哥,我投降了,饒了小弟,你們幾個都是大馬力,誰敢惹。”
旁邊一位正在搬片石的村民道:“侯領導,你是個實誠人,早就應該當官了。”
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侯衛東已經融入其中,從遠處看,根本分不出來哪個是幹部,哪個是群眾。
“侯瘋子,劉工來了。”
侯衛東把一塊片石扔下,雖然是十一月,他仍然只穿了一件背心,熱氣騰騰地去接劉維。
“劉工,這是大彎,你快來看一看,符不符合標準。”
劉維穿得極為厚實,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人,侯衛東身旁的秦大江認出了來人,道:“高書記,你回來了。”
上青林雖然地方偏僻,但是歷年來卻走出去不少領導幹部,高志遠是目前職位最高的的一位,沙州市人大主任,正兒八經的正廳級幹部。
高志遠穿着一件夾克衫,很隨意的暢開着,看上去很隨和,官威還比不上沙州市統戰部副部長李光中,看着火紅的勞動場面,他不覺回想起當年紅旗飄揚修水庫的歲月,那些年雖然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可是當年搞的水利建設,在今天仍然發揮着重要的作用。
“秦家二娃,你爸爸還好嗎?”
秦大江的爸爸曾是獨石村的支部書記,和高志遠很熟悉,雖然多年沒有見到,高志遠還是認出了秦大江,雖然他現在已經人到中年,身體也有些微微地發福了。
“我爸前年就走了。”
看着高志遠額頭上的白髮,秦大江暗道:“當年高志遠在鄉里當書記時,英氣勃勃,現在也老了。”
“走了!你爸身體很好啊,現在也就七十歲。”高志遠感慨了一聲,道:“當年你爸可是一條好漢,修下青林水庫時,帶着上青林一千民兵,奮戰了七天七夜。”
高志遠表揚了秦大江一句,“你也不錯,這條路當年我就想修,卻沒有修成,你們把我的夢想實現了。”
侯衛東站在一旁,恭敬地聽着高志遠憶往撫今。
聽到高志遠的誇獎,秦大江高興地搓着手,道:“高書記,修路最大的功臣是侯衛東。”
曾憲剛跟着道:“沒有侯衛東,這條路還要拖上幾年。”
侯衛東急忙道:“修路是鎮政府的決策,也是上青林幹部群眾的心愿,我只是跑跑腿,有什麼功勞。”
高志遠這才轉過頭看了一眼侯衛東,道:“你是侯衛東,新分來的大學生。”
侯衛東連忙道:“我是沙州學院政法系89級的,今年參加工作。”
劉維是高志遠的娘家的親戚,國慶的時候,劉維到沙州學習,就帶了一些益楊老山茹到高家,吃飯的時候,順便說起了上青林修路的事情。
上青林沒有通公路,這是高志遠心中難以忘記的遺憾,聽說一個新畢業的大學生,竟然想修上青林公路,這讓他既欣賞又有三分懷疑。事隔一月,高志遠還記得此事,今天是他父親的忌日,他提前一天來到益楊縣,給父親上了墳以後,就來到了修公路的現場。
這次回益楊,因為是辦私事,他也就沒有驚動益楊的領導,只帶了一名辦公室工作人員和劉維。
高志遠對侯衛東很有些興趣,問道:“新畢業的大學生,在鎮裏任什麼職務?”
“高主任,我今年才分到益楊鎮,現在是青林政府駐上青林工作組的成員。”
秦大江是真心對侯衛東好,就大力向高志遠推薦:“侯衛東是修路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公路施工圖紙是侯主任用私人名義貨款取回來的。”
高志遠回頭看了一眼劉維,道:“你是修路技術顧問,這圖紙是誰設計的,收了多少錢,能不能少一點,算是對我家鄉的支持。”
公路圖紙雖然是劉維設計的,但是掛的是其他人的名義,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和劉維沒有關係,因此,劉維神色不變,道:“這是頂峰設計院畫的圖,按照行業標準,設計圖要十萬以上,為了支持上青林修路,包括地質勘察和設計圖紙,總共才收了兩萬元。”
高志遠點了點頭,道:“兩萬元,這才差不多,走,侯衛東,你帶我看看新修的公路。”他對公路的興趣很大,沿着拉出來的公路線,一直就走到了下青林公路,他一邊走,一邊詢問修路的具體問題。
侯衛東這一段時間天天泡在了工地上,對整個公路的修建情況和地形地貌爛熟於胸,回答起高志遠的問題來,基本上就是脫口中而出,聽得高志遠頻頻點頭。
“你是學政法的,怎麼對修路的技術要求這麼熟悉?”
侯衛東不好意思地道:“業務知識都是劉工教我的,其實我也沒有完全掌握,是典型的半罐子水。”
雖然公路等級很低,可是已經基本成形,這讓高志遠很是高興,他興緻勃勃地又要上山,隨行的沙州人大辦公室小周就勸道:“我給小艾司機打個傳呼,讓他把車開過來就是了,再走上山,身體會吃不消的。”
高志遠擺了擺手,道:“這青林山上空氣新鮮,爬爬山,對身體有好處,你就不必管我了。”
小周見高志遠興緻極高,也就不再阻攔,大家又高高興興地向山上爬去。
高志遠是上青林人,又在山上工作多年,一路上,都有修路人跟他打招呼,高志遠對社員態度很好,不時停下來和熟人說上兩句。
而侯衛東這一段時間,天天在公路上竄來竄去,又肯喝酒,與這些修路的村民關係處得好,這些村民也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還有人大聲叫着“侯瘋子”的綽號,開着些粗俗的玩笑。
山頂,秋風吹來,已有些涼意,可是眾人都是滿身大汗,高志遠極目遠眺,看到一片鬱郁郁蔥蔥的森林,心情十分舒暢,對周圍的村民幹部道:“公路修好以後,我一定要過來看看,侯衛東,修路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青林政府辦了一件大好事,還有什麼困難沒有?”
侯衛東心裏微微有些緊張,道:“鎮裏財政緊張,修路主要是靠村民投工投勞和集資,資金上還有缺口,特別是碎石鋪好以後,需要壓路機來碾壓,壓路機費用很高,高書記,我就大着膽子,請解決部分資金。”
高志遠想了想,道:“我在這裏也不打官腔了,青林山是我的家鄉,我也應該為家鄉做點貢獻,這樣辦,我去給路通公局打一個招呼,免費或是低價提供壓路機,至於錢,我去找找沙州交通局,看他們有沒有支持鄉鎮公路建設的專款。”
聽到高志遠的表態,侯衛東高興得拍起手來,村裡幹部在他的帶動之下,也跟着拍了起來。
侯衛東看到中午時間到了,主動道:“高書記,已經到吃午飯時間了,我能否代表上青林三個村,請您一起吃個午飯,以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
“好,爬了一趟山,我還真餓了,但是先說清楚,我只吃農家飯,不到鎮裏館子去。”
秦大江就道:“高書記,不嫌棄,就到我家裏去吃,只是飯菜味道趕不到外面的大館子,您不要嫌棄。”
一行人就朝秦大江家裏走去,殺雞剖魚,一點半鐘,才開始吃午飯。
吃完飯,眾村幹部就將高志遠送到了下山路口,下山之際,高志遠把侯衛東叫到了身邊,道:“侯衛東,農村工作很鍛煉人,要基層好好乾,一定能夠大有作為,侯瘋子,這個綽號好,青林人很認同你嘛。”
侯衛東連忙表態道:“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負組織和高書記對我的期望。”
高志遠又道:“下一步你有什麼想法?”
這句問話就頗有深意,侯衛東心中一陣狂跳,他沉住氣,道:“我今年參加了益楊黨政幹部公招,考了第二名,就分到了青林鎮,目前是青林政府駐上青林工作組的副組長。”他頓了頓,道:“目前的最主要的想法是先把公路修好,再和三個村的幹部一起,盤活上青林山上的資歷源,帶領群眾致富。”
侯衛東的回答,讓高志遠很滿意,他沒有多說,拍了拍肩膀,道:“好好乾,帶領群眾致富。”
高志遠走後,侯衛東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以前上大學之時,經常在七、八十年代的文藝作品中看到這一句話,侯衛東當時沒有具本感受,一般都直接無視。可是今天見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堂堂的正廳級幹部,幾句鼓勁的話,就讓侯衛東熱血上涌,結實的心臟也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至於嗎,雖然高志遠官大,也沒有必要這麼激動,看來還是修鍊不夠。”
侯衛東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高志遠和藹的面容,親切的談話,誠懇的表態,“難道,這就是上天掉下來的機遇。”在屋裏轉着圈地想,侯衛東突然發覺,高志遠並沒有對自己做任何承諾和表態,所謂機遇,就是天上的月亮,十分的美麗,卻遠在天邊。
高鄉長走了進來,他問道:“聽說高書記到上青林來了。”
“上午來的,劉維直接把他帶到修路現場,看了現場就在秦大江家裏吃的飯,吃完飯就走了。”
高鄉長和高志遠是親戚,當年多有提攜之恩,就嘆道:“侯老弟,你怎麼不叫我,高書記多年沒有回上青林,這次回來,卻沒有機會見面,真是可惜。”
侯衛東愣了愣,就實話實說道:“猛然間見到沙州市的領導,心情一激動,就把這事忘記了。”
高鄉長連說:“可惜。”
侯衛東心裏想:“高鄉長已經退居二線了,見了高志遠又有什麼意思。”嘴上道:“高書記是來上墳的,來得忽忙,走得也快。”
簡單收拾了衣物,侯衛東就着一個學校發的軟包下了山,到青林鎮政府取過報名通知,就直奔益楊縣,在路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侯衛東這才風塵滿面的下了車。
“彎道多,坡度大,沒路肩,這是誰修的路,水平還不如我,等我當了官,一定要把青林到益楊的路修成高等級公路,”侯衛東這一段時間惡補修路的知識,看到益楊主要公路如此狀況,忍不住就在心裏自我牛了一把。
益楊黨校位於城南,這是一個老黨校,院子不大,可是建築卻是典型的政府機關樣式,一溜大樓,四平八穩,左右對稱,大樓前面就是一個操場,有兩個籃球場,右側是幾張水泥做的乒乓檯子。
侯衛東報到以後,取過黨校發的一個搪瓷杯子,就朝寢室走去。
寢室里有兩張床,一個年輕人躺在床上抽煙,見到侯衛東走進來,卻沒有起身,只是用不斷打量着他。
侯衛東放好的東西,道:“你好,我是青林鎮的侯衛東。”
那位年輕人扔了一枝煙過來,道:“靠,你就是侯衛東,久聞大名了。”
侯衛東有些糊塗,笑道:“我有什麼大名,請問你是?”
“任林渡,李山鎮的,我和你一樣,也是公招的,你是沙州學院政法系的,考了第二名。”
侯衛東調侃道:“呵,原來我的老底都被人摸光了。”
任林渡笑道:“我有十名公招人員的名單及詳細情況,這十個人,或許就是以後益楊的政治明星,有句俗話,叫做關係也是生產力,這個理論現在正流行。”
對於這期青干班的規模、意義、組織單位等情況,侯衛東都很茫然,就問道:“聽說這一期青干班是團委組織的,我又不是團干,不知為何把我通知來。”
任林渡驚奇地看了侯衛東一眼,道:“你真的不清楚,還是裝着明白揣糊塗。”
“我真不明白。”
“你在鎮上做什麼?我現在是鎮團委副書記。”
侯衛東笑道:“鎮團委還設有副書記?好象青林鎮就只有一個團委書記,沒有設副書記。”
任林渡笑道:“這是過渡時期,團委一換屆,鎮裏就準備讓我當團委書記。”
侯衛東聽罷,自嘲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組,現在都不知道屬於哪一個部門,這一段時間主要工作就是修路。”
任林渡徹底暈了,“老兄,你是怎麼混的,各鎮的工作組都遠離政府,領導看不到你,不了解你,如何提拔你,快想些辦法,調到鎮裏來,到青干來學習,就是一個機會,好好和組織部的領導彙報工作。”
侯衛東在青林山上,天天就泡在工地上,和村民混在一起,聊的話題除了公路就是喝酒,好久沒有和外界接觸,聽了任林渡的話,心道:“青林山雖然山清水秀,也太封閉了。”他虛心地問道:“青干班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明白,你給我說說,算了,反正到了吃飯時間,我請客,到外面炒兩個菜,邊吃邊聊。”
任林渡彈了一個響指,“又有伙食吃了,真他媽爽,隔壁兩人也是公招的,我把她們叫上。”
侯衛東爽快地道:“好,我們四個人,消滅兩瓶益楊紅。”
任林渡神秘地笑道:“喝了酒才有機會,走,我去喊人。”
敲開了門,傳出來一個女聲:“誰啊,請進。”
侯衛東嚇一跳,怎麼是女的,隨後又明白過來,這是黨校,住的都是成年人,男女都在一層樓上。
“我是任林渡,走,到外麵館子吃飯。”
一個女聲道:“楊柳姐,任林渡請客,讓我們去吃館子。”任林渡笑道:“是青林鎮的侯衛東請客。”女聲就道:“等我們一會,馬上就出來。”
兩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就見兩個女子走了出來。
任林渡介紹道:“這是侯衛東,青林鎮,沙州學院的。”他指着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道:“這是楊柳,川師大的。”那位身材稍高的女子自我介紹道:“我叫秦小紅,湖北大學。”
四個人就走了出去,黨校外麵館子不少,四人就選了一個魚館,點了一大盆酸菜魚,四人皆是剛剛走出校園,又同樣分配在了鄉鎮,有着無窮的共同話題,開了一瓶益楊紅,楊柳和秦小紅也倒了大半杯,約在二兩左右。
楊柳是那種長相一般,卻挺有氣質的女孩子,她舉着杯子,道:“我們十名公招生,這一次終於見面了,以後大家要相互照顧,我和秦小紅是弱女子,你們以後發達了,一定要記得我們。”
侯衛東舉杯道問:“大家互相提攜。”
碰了一杯,任林渡就道:“這一次青干班,是組織部和團委共同組織的,主要以後備幹部為主,我們十名公招生是破格參加青干班的,這說明,組織部門對我們十人很重視。”
秦小紅說話頗為爽快,道:“在應屆大學生中公招幹部,是縣委趙書記大力倡導的,我們十人,就是趙書記的實驗田,聽組織部的郭蘭說,明天的開學典禮他要親自參加。”
喝了一瓶,任林渡道:“今天高興,再開一瓶,兩位美女意下如何?”楊柳用手蓋着酒杯,道:“我的酒量淺,再喝就要醉了。”任林渡也沒有多勸,又對秦小紅道:“秦小紅,聽說你是海量,再來一杯。”秦小紅毫不在似乎地道:“再喝一杯。”
四人熱火朝天的聊着天,又將一瓶酒喝完了,這才回到寢室。
在酒桌上,任林渡叫喊得最凶,可是酒量很一般,回到寢室,就如一條米袋子一樣砸在床上,連鞋子和衣服都沒有脫。
侯衛東把任林渡的鞋子脫掉以後,又給他蓋上被子,就坐在桌邊發獃。
喝酒的四個人,任林渡是團委副書記,楊柳是民政辦工作人員,同時是鎮裏的婦女主任,秦小紅是學工業的,在企辦室工作。侯衛東被扔在山上,遠離了鎮裏的政治中心,就如被拋棄的孤兒一般
為什麼就混成了這樣?
第二天,八點半正式開課,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柳部長做開班動員.
柳部長是北方人,生得高大威猛,說話字正方園,鏗鏘有力,很有些威勢,青干班的學員都是各地的骨幹,換句話說,都是前途有望的上進青年,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前途就握在柳部長手上,因此,柳部長講話之進,青干班個個都聚精會神,整個會場只聽見柳部長宏亮的聲音和鋼筆留下的嘩嘩聲。
侯衛東記得很清楚,劉坤的姐姐劉莉正在和柳部長的兒子柳江濤談戀愛,柳部長相貌堂堂,想必他的兒子也不會差,倒和劉莉蠻相配的。
侯衛東心裏開小差,手中筆也不慢,一、二、三、四記得頗為迅速。
柳部長做完動員,就由黨校校長陪着離開了教室,組織部長一走,教室里立刻就想起了一片嗡嗡聲,就如一群起飛的蒼蠅。
第一堂課就是由黨校副校長講《再讀東風吹來香滿園》,主要內容是鄧小平南巡講話,侯衛東在大學裏就專門針對鄧公南巡開過課,由學院副院長濟道林主講。黨校副校長得肥肥胖胖,臉頰的肉都鼓了出來,沒有半點學者風度,更象一個開飯館的小老闆,講課也還行,可是與濟道林相比,口才與學識還很有差距。
侯衛東聽得索然無味,就開始環顧左右,忽然,他在前排角落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劉坤身穿着一件藏青色西服,正一本正經地在記着什麼。
侯衛東心道:“他怎麼也來了。”很快又釋然了,劉坤作為縣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參加青干班太正常不過,看到劉坤正兒八經的樣子,侯衛東就想笑:這個傢伙在學院時,每次上政治課必定會逃課,或者就是看小說,這會來倒是雞腳蛇戴眼鏡——充起正神了。
下課之時,一個年輕女子走上講堂,落落大方地道:“我叫郭蘭,是組織部綜合幹部科的,這一次青干班培訓,由我來為大家服務。”
美女上課,無精打採的眾學員不由得精神一振。
侯衛東看到郭蘭,心裏突了一下,倒不是由於郭蘭的容貌,而是覺得郭蘭似曾相識,卻想不出究竟在哪裏見過她。
郭蘭五官精緻,俏麗而有韻味,剪着一頭短髮,看上去精神抖擻,講完開場白,微微一笑,道:“柳部長對青干班寄予了厚望,希望大家認真學習,所以,我每天都會來打考勤,考勤情況最後要請柳部長過目,各位都是單位的骨幹,我相信會遵守紀律。”
郭蘭做完最後陳辭,上午的課就結束了,侯衛東正想和劉坤打招呼,就見到劉坤低着頭,匆匆地走了。
中午,侯衛東和任林渡就躺在床上吹牛,侯衛東一直在琢磨在何處見過郭蘭,仍然沒有線索,就問道:“任林渡,你是萬事通,這個郭蘭是什麼來歷?”
任林渡“呵、呵”笑道:“郭蘭也是今年畢業的大學生,是組織部的部花,益楊縣委縣政府的年輕人成天都盯着她,你打聽他幹什麼,這種好事你可別想。”
侯衛東就反駁道:“我們在鄉鎮工作,難道就比縣委縣政府在低一等,憑什麼我就不能追求她。”
“昨天在飯桌上,你交待有女朋友了,為何見異思遷?是不是吃到嘴裏,就看到了碗裏。”
侯衛東解釋道:“我只是覺得郭蘭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有些好奇。”
任林渡感嘆道:“這些分到機關的,比起我們分到鄉鎮的,起點高了好多倍,混不了多久,就是科長副科長,到了鄉鎮,最起碼就是副職。人比人,得氣死人,還有哪些發到省里的學生,混不了多久,就成為處長副處長,從省級機關調出來,年紀輕輕就是縣長、縣委書記,這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媽的,只有我們這些鄉鎮幹部最倒霉。”
侯衛東被莫名其妙地發配到了上青林,遠離開了鎮領導視線,發展前途更是不妙,他裝作瀟洒地道:“條條大路通羅馬,誰走得更遠,還說不清楚。”
任林渡突然靈機一動,對侯衛東道:“我們必須早日調進城,在鄉鎮呆久了,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我有一個主意,郭蘭是組織部的,我們找個機會請她吃飯,先把關係建立起來。”
下午的課,就有人開始缺席了,劉坤也沒有出現。
教學結束的以後,郭蘭就出現在教室門口,她清點了人數,道:“今天應到45人,實到了40,缺席了5位同志,今天的考勤單子,經任課老師簽名以後,就報到部里存檔。”
話一說完,底下就議論起來,坐在侯衛東右側的一名幹部就低聲道:“黨校培訓就是這麼回事情,大家都是單位骨幹,難免有事要耽誤,郭蘭做事怎麼這樣死板,肯定是才從學校畢業的。”坐在前一排的一名幹部就扭頭向後,接口道:“這是拿起雞毛當令箭。”
郭蘭似乎預料到眾人的反應,微微一笑道:“大家別怪我,這是趙書記和柳部長的要求,趙書記親自交待,既然是青干班,就一定要嚴格要求。如果有得罪之處,請大家理解和包涵。”
說完,就從容地離開了教室。
任林渡用手肘碰了碰侯衛東,道:“走,我們一起到辦公室去,約郭蘭吃飯。”侯衛東有些遲疑,道:“我們和郭蘭不熟,不知她會不會同意。”“走,試一試就知道了。”
兩人就出了教室門,來到辦公室,任林渡根本沒有猶豫,推開了辦公室,辦公室坐了三、四個老師,正在有說有笑,郭蘭坐在辦公室,寫着什麼,任林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到了郭蘭身邊,道:“郭蘭,我有一事想單獨跟你說。”
“什麼事情?”
任林渡正兒八經地道:“能不能到外面去。”郭蘭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侯衛東跟在任林渡後面,他對任林渡的膽量和臉皮很是佩服,心道:“任林渡倒是一位社交好手,難怪他消息這麼靈通。”
走到門口,郭蘭看到跟在後面的侯衛東,眼神中突然湧出一絲驚訝,接連看了好幾眼,才問任林渡,道:“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任林渡走到辦公室的時候,是一幅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態度,到了門口,就立刻變成笑臉,他鎮定自若地道:“我叫任林渡,李山鎮的,這是侯衛東,青林鎮的,我們都是今年公招的,組織部是幹部的娘家,我們這批人,有許多話要向娘家說。”
郭蘭就笑道:“我也是今年畢業的,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客氣。”任林渡神態極為親熱,似乎和郭蘭是多年好友,道:“今天晚上,我和侯衛東請你吃飯,兩個大帥哥請你,可不能拒絕啊。”
郭蘭見任林渡自然大方,也沒有矯情,笑道:“既然是兩個帥哥請我,我就不客氣了。”
三人就出了黨校,上了出租車,任林渡道:“到南城知味館,那裏裝修得不錯,味道也很地道。”
知味館生意不錯,三人在靠窗邊找了一個小桌子,任林渡便要來菜譜,仔細研究了一會,便點了牙籤兔肉、珍珠糯米骨、泡椒童子魚三個主菜,配上了碗豆尖湯、紅海椒炒牛皮菜、麻婆豆腐,等菜上來以後,擺在小桌上,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慾大開。
三人年齡相當,經歷相仿,很快就破除了拘束,談笑風聲起來,
帥哥美女,精緻佳肴,談天論地,不亦快哉。
郭蘭似乎隨意地問道:“侯衛東,你還在上青林工作組嗎?”
侯衛東很是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工作組?”
“部裏面對十位公招生很重視,根據柳部長安排,肖部長帶着我專門調查了公招生的發展情況,我們是九月到的青林鎮。”
任林渡就問:“你到李山鎮來沒有?鎮裏對我有什麼看法?”
郭蘭調皮地笑道:“人事問題有保密紀律,我可不敢說,只是這一次調查,趙書記對總體情況很滿意。”
既然是總體滿意,也就有不滿意的情況.
侯衛東想着自已的境遇,肯定就屬於不滿意的一類,心情就有些壓抑,話也就不多,只是不斷地吃菜,讓任林渡在郭蘭面前盡情發揮他的口才。
郭蘭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掃視着默默無語的侯衛東,剛才在黨校辦公室門外,她已經認出了侯衛東,他正是八月份在舞廳遇到的年輕人。
今年六月二日,這是郭蘭最傷心的日子,就在她積極準備考研的時候,收到了相戀多年的男友從美國寄了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一頁,男友在信中直截了當提出了分手,連理由也沒有一個.
郭蘭原本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深陷愛河,她也顧不得太多,給男友打國際長途過去,男友在一邊吱吱唔唔說不清楚,最後逼急了,才道:“美國不是天堂而是地獄,我一邊讀收一邊打工,日子過得太艱難了,艱難程度你在國內肯定想像不到,現在我正和一位北京女孩同居了,我是真心愛你,所以也不想騙你,分手吧。”
信上所來終覺淺,如今親耳聽到男友的表白,郭蘭也就由失望變成了絕望,掛到電話以後,她淚流滿面,大腦一片空白,呆坐了一下午,她仍然沒有從極度失望的情緒在走出來,到了晚上,突然間腦袋裏迸出了放縱一次的想法,於是,她就到了沙州學院後面新開的舞廳。
舞曲開始以後,一名長相還算不錯的男子就請她跳舞,誰知剛下舞池,那人就緊緊摟住了她,郭蘭雖然心裏想放縱,可是真是到了放縱的時候,她又驚恐萬分,就用手使勁將男青年撐住,保持了距離。
第二曲,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向他發出了邀請,誰知,兩人竟在出奇地默契,到了柔情十分鐘之時,郭蘭甚至在這個年輕人懷裏哭了一場,哭過之後,悲傷之情似乎也隨着這眼淚減少了。
郭蘭的父親是沙州學院教師,家就在學院裏面,她離開了舞廳,就從後門回到家中,然後關着燈在黑夜中坐了一夜,第二天,她擦乾眼淚,將一頭漂亮的長發剪成了短髮,這也存了惠劍剪情絲的意思。
對於舞廳里遇到的那位英俊而沉默的年輕人,郭蘭心存感激的,正是由於他的出現,有意無意地安撫了陷入悲傷中的自己,讓自己能夠勇敢地跳出感情的泥潭。
這以後,郭蘭潛意識就在留心那天在舞廳里出現的小夥子,組織部接觸面很寬,她也時常在各個單位跑,可是卻沒有能見到那個年輕人。誰知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在青干班,這個年輕人就如天下掉下個林妹妹,突然間出現了。
郭蘭剪了短髮,形象變化極大,她的母親第一眼也沒有認出來,侯衛東雖然覺得面熟,卻無法把郭蘭跟舞廳里出現的長發女子聯繫在一起,可是郭蘭已將侯衛東的相貌記在了心中,因此,一眼就認出了他。
郭蘭細心,通過觀察侯衛東的表情,知道他沒有認出自己,也就把這個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頭,畢竟,那天晚上兩個陌生人熱情相擁,也是一件令人臉紅的事情。
任林渡妙語如珠,經常逗得郭蘭笑不可遏,連一旁吃菜不停的侯衛東也跟着笑了好幾次。
就在愉快的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郭蘭似乎隨意地道:“前年搞了小鄉合併工作,兩鄉或是多鄉合併以後,幹部人數就相對多了,不太好安置,各地成立的工作組,其中一個重要目的是安置幹部,侯衛東被安排在工作組,如果不儘快回到鎮上,不利於今後的發展。”
侯衛東被郭蘭戳到痛處,他無奈地道:“我到青林報到以後,就被分到了工作組,如今已有四個多月,前一陣子秦鎮長準備把我調到計生辦,不知為什麼又黃了。”
郭蘭在組織部門,信息靈通,她隱約知道趙永勝和秦飛躍有矛盾,她就隱晦地道:“你要多向趙書記彙報工作。”她想起一事,又問道:“府辦的劉坤也是沙州學院畢業的,認不認識?”
侯衛東淡淡地道:“我和劉坤都是政法系的。”他不想在郭蘭面前說出他和劉坤的關係。郭蘭話中有話地道:“既然是同系的,侯衛東可以多和他聯繫,他在府辦,家中又有關係,信息靈通。”
吃飽喝足,郭蘭沒有讓兩人送,打車回家,侯衛東和任林渡就走回黨校。
“我發覺郭蘭很關心你。”任林渡為人處事十分靈活,觀察能力特彆強,他從郭蘭最後幾話中,感受到了一種關心。
侯衛東不屑地道:“一晚上都是你們兩人在聊天吹牛,怎麼就變成關心我了。”
“郭蘭和我都是說的校園趣事,根本沒有提工作上的事情,雖然和你說得少,可是最後幾句叮囑,就帶着關心的意思了,很關鍵。”
侯衛東“切”了一聲,“這是同情弱者,你和楊柳都有了官職,我還在邊遠山區掙扎,這是郭蘭對失敗者的同情。”
任林渡很有興趣地道:“劉坤,我聽說過,是李縣長的秘書,這一段時間在跟着馬縣長跑交通,他可是應界畢業生中的紅人,明年我請客,你把劉坤約出來。”
侯衛東從心裏想拒絕這事,可是看到任林渡熱切的目光,就道:“好吧,明天上課前,我去叫他。”
任林渡考慮了一會,道:“這樣,安排在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飯,然後去跳舞,把楊柳和秦小紅約上。”
侯衛東已經明白了任林渡為什麼消息靈通了,他是那種典型的自來熟,很好拉關係,心道:“任林渡這種性格,遲早會受到重要,這方面我確實不如他。”
第二天,侯衛東就提前來到了教室,教室沒有幾人,他在門外站着吸煙,等了一會,就見到劉坤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
“劉坤。”
見到侯衛東,劉坤很有些驚訝,道:“侯衛東,你怎麼在這?”
這次青干班招錄的學員,都是各單位的骨幹,原先並沒有安排十名公招生,方案報給了趙書記,趙書記特意增了一句:“將今年公招生納入青干班。”
劉坤能進來學習,也算是走了柳部長的後門,在進班的時候,母親特意讓他坐在第一排,理由是坐在第一排能給授課領導留下印象,因此,劉坤早早地來到黨校,在第一排佔了一個位置,下午李縣長有事,他就沒來,因此,第一天就沒有看見侯衛東。
看到劉坤的神情,侯衛東心裏一陣隱隱有些不舒服,心道:“難道我不能在這。”臉上神情很自然,就實事求是地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接到通知就過來了,來了才知道,十名公招生都來參加了青干班。”
劉坤心裏道:“侯衛東的遠氣還真好。”
兩人就站在門外聊了幾句,不斷有人給劉坤打招呼。
侯衛東不想在門口多談,就道:“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我們兩同學好久都沒有聚在一起了。”劉坤確實有事,就推脫道:“今天下午李縣長要到臨江縣去,我也要跟着去,改天再說。”
第二天,侯衛東才將劉坤約了出來,由任林渡請客,幾杯酒下去,劉坤就講起了政府機關的秘聞,三人談笑甚歡。
青干班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過去了十天,十名公招生由於共同的經歷,很快就混得極熟,任林渡充分發揮了他的組織能力,自然而然地成了公招生的聯絡員。
侯衛東在公招生中境遇最差,任林渡當上了鎮團委副書記,楊柳當上鎮婦聯主席,還有一位當上了黨政辦公室副主任。
這讓好勝的侯衛東很不服氣。
青干班的學員們多是成長中的幼苗,雖然遠期目標看好,但是目前都沒有在單位掌握實權,絕大多數都沒有簽字權,所以,交際活動以聊天和雙扣為主,日子倒也過得悠閑自在。
唯一的缺點就是郭蘭每天堅持嚴格考勤,這讓不少想溜號的學員有了三分顧忌,對她也就有了些許怨言,但是,漂亮永遠是無比鋒利的武器,加上郭蘭平時態度也還算不錯,眾多男學員也就原諒了她。
認出侯衛東就是舞廳里的年輕人,郭蘭就回到部里調出了他的檔案,看罷檔案,她頗有些納悶:“侯衛東大學時代還是很輝煌的,為何現在處境這麼尷尬。”
有了這個疑問,她對青林鎮的情況就多了一些留意。
在青干班就要結束的時候,也就是十二月底,全縣召開了“大辦交通”動員大會,縣委縣政府對這個會高度重視,參會人員包括各局行一把手、各鎮黨委書記、鎮長和分管領導,會議時間則是罕見的兩天,由於青林鎮在召開動員會以前,就不等不靠,自力更力主動修路,就被縣長當成了“大辦交通”先進典型,秦飛躍鎮長在會上作了交流發言。
交流材料由粟鎮長親自執筆,着重闡述了鎮政府一班人對於修路的認識,提出了“要致富,先修路”地口號。這個口號得到了馬縣長的肯定,並作為94年大辦交通的標誰口號,在會上表揚了青林鎮三次,還特意獎勵青林鎮二十萬元,算作縣政府對青林鎮修路的支持。
秦飛躍在大會上大大地露了臉,鎮裏又得了實惠,心情自然不錯。
面對着兄弟鄉鎮的祝賀、調侃,趙永勝始終面帶着微笑,不斷地謙虛着。可是,當無人注意的時候,他的臉就陰了下來。散了會,趙永勝書記沒有與秦飛躍打抬呼,對粟明說了一句:“老粟,走吧。”栗鎮長就笑道:“趙書記,我要到交通局去一趟,暫時不走。”趙永勝就對粟明道:“那我先走了。”
說完扭頭就走出了會場,對司機小張道:“回青林。”
鎮裏面有兩台桑塔納,趙永勝坐了一輛,秦飛躍坐了一輛。趙永勝和粟明家都在青林鎮,而秦飛躍的家就在城裏,所以,趙永勝就問粟明回不回鎮上。
等到趙永勝走了,粟明就跟着秦飛躍出了會場,秦飛躍對司機小吳道:“你回去吧,今天我來開車。”
秦飛躍在鄉鎮企業局就經常開車,技術也不差。他坐上車,就直奔益楊賓館。
農經站黃主任、白春城帶着幾個企業老闆,也來到了城裏,他們在益楊賓館開了一個大雅間,專門等着鎮長秦飛躍。
秦飛躍滿面春風地來到了益楊賓館,坐下來以後,道:“專項會開兩天,幾年來都少見,可見縣政府對交通建設的重視。”
粟明見秦飛躍心情不錯。就建議道:“上青林修公路,侯衛東功不可沒,他就在縣黨校參加青干班,乾脆把他叫過來一起吃頓飯。”
秦飛躍在興頭上,點頭道:“這個小夥子不錯,就讓他過來。”粟明就安排道:“白春城,侯衛東在黨校,你去把他接過來。”
侯衛東此時巳吃過晚飯,正在任林渡、楊柳、秦小紅一起打雙扣。白春城就找了過來。聽說鎮長喊吃飯,侯衛東心裏又是驚奇又有些得意,表面上卻很鎮定,抱歉地對三人道:“不好意思。”聽說是鎮長情吃飯,任林渡、楊柳、秦小紅就對侯衛東高看了一眼,任林渡就道:“快去吧,我們再找一人就行了。”
到了雅間,酒已經喝了起來,粟明就招呼道:“侯衛東,這邊來坐。”
侯衛東就坐在了粟明旁邊。
青林山資源豐富,山上由於一直沒有通公路,資源就沒有得到開採。但是,在山上通公路的地方,就有不少煤廠,也自然就產生了不少老闆,秦鎮長調到了青林鎮以後,為了鄉鎮企業地事情,與土生土長的趙永勝發生了不少衝突,而且矛盾似乎不可調和。
在青林鎮的鄉鎮企業,分為兩種,一種是鎮屬企業,另一種是私人企業,今天到場的都是鎮屬企業廠長。
留着短平頭,三十來歲的周強是火佛煤礦的廠長,今天就是他請鎮長吃飯,他舉起杯道:“秦鎮長,向你彙報一件事情,今年煤廠效益太差,火電廠的價錢一降再降,我說,承包費能不能再降一點。”
秦鎮長熟悉鄉鎮企業,知道他們的板眼,笑眯眯地道:“少廢話,年初定承包費的時候,就降了五萬,再減就說不過去了。”
另一個煤礦老闆楊家福就道:“我們礦的煤質好,煤層也厚,就是設施太差,鎮政府能否出面,再貸一百萬,改造了設備,明年就能把產值提起來。”
秦飛躍打着哈哈,只說友誼。涉及要害問題,一概不表態。這些老闆們都是明白人,真要解決問題,決不能在這種場合,這種場合,只是聯絡感情而已,他們聊了幾句正事,話題很快就轉了。
吃了飯,周強提議道:“馬上就要過元旦了,忙了一年,大家也要好好耍一盤,我們去唱歌。”
益楊縣在93年,也興起了不少歌廳,唱一首歌2元,酒水、小吃另算,侯衛東只是聞其名,還沒有到歌廳去玩過,帶着見識一番的心理就跟着秦飛躍等人出了樓。
三輛小車就滑了過來。
小車很快就出了城。左拐右轉,就進了一條盤山道,侯衛東就右些納悶,心道:“唱卡拉0K怎麼出了城。”他和楊家福白春城坐在一個車裏,楊家福就不停在車上說著葷笑話,調節着車裏的氣氛。
小車拐進了一個院子,院子裏長着不少大樹,另外兩輛車進了院子,就不知開到哪裏去了,楊家福帶着白春城、侯衛東進了一個小廳。
侯衛東找了一個機會。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白春城神秘地笑道:“沒有來過吧。這是以前的前進廠的一個車間,現在是望城山莊。”
楊家福一幅很熟悉的樣子。他對一位中年女人講:“找兩個漂亮的妹子。”又強調道:“這是貴客,一定要找漂亮的。”
中年女人就笑道:“放心吧,楊老闆,我給你找兩個正宗的沙州妹子。”
侯衛東見秦飛躍和粟明都沒有進來,心裏沒底,問道:“秦鎮長和粟鎮長他們來不來?”白春城就道:“別管這麼多,放心耍。”
聽到楊家福的口氣,侯衛東心裏一陣緊張,他看到白春城很滿灑地坐在沙發上。也就裝作老練,坐了下來。
不一會,屋子裏進來七八個年輕女孩子,她們在昏暗的燈光下站成一排,中年女子走了過來,熱情地道:“各位老闆,看起那位就選那位。”
侯衛東已經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姐,白春城毫不客氣。他起來,不停地打量着小姐,他似乎覺得看不清楚,就打燃火機,挨個看了一遍,關掉火機后,就對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道:“就是你。”
楊家福就對侯衛東道:“張老闆,你挑一個。”
侯衛東短暫地擾豫了一會。即害怕又有莫名的期待,他不願意在眾人面前掃了面子,就隨手點了一個女子,點完之後,心道:“怎麼像是菜市場買雞,還挑挑選選。”
三人都選好了女子,屋裏原本昏暗的燈光就關掉了,只剩下電視屏幕的燈光。
那個女子走到侯衛東身邊,就去倒了一杯茶。哆聲道:“老闆喝茶。”然後坐在侯衛東身邊。
侯衛東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架式,手腳也沒有地方放。那女子越靠越近,溫柔地問道:“老闆,唱不唱歌,我幫你點。”侯衛東就道:“點一首《水手》。”
唱歌的時候,那個女子就站在旁邊,靠在侯衛東身上。等到侯衛東唱完歌,已沒有了白春城和楊家福的身影。
侯衛東尷尬地坐回到沙發上,女子主動地道:“我們跳舞。”女子就選了一首慢四步的曲子,跳了幾步,身體就偎了過來,緊緊貼住了侯衛東。
侯衛東想把她推開,可是身體卻不受控制,特別是下身立刻就起反應,他半推半就地將女人抱在懷裏。
在大廳里跳了幾圈,女子就道:“我們到裏面去跳。”然後就主動朝一個半圓的門洞移了過去。進了門洞.侯衛東適應了一會,才藉著外面電視的微弱光線,看清楚了周圍環境。
這是一個小小廳,沒有燈光,牆角有幾張沙發。
女子吃吃笑了幾聲,道:“老闆,出來玩,就要放開,我陪你玩舒服,你要給點小費喲。”
侯衛東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也不知道價錢,就試着問道:“給多少。”
“老闆大方就多給點。”
侯衛東漸漸平靜了下來,道:“你說個具體的數。”
女子道:“那邊有床,做愛,一百元。”
明白了市價,侯衛東就放下心來,道:“我們就跳舞。”
裏面的小小廳沒有燈光,黑得可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隨着外面的聲音,女子就有意無意地觸碰侯衛東的下身,雙手抱着侯衛東的腰,就如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
那女子笑道:“老闆,你怎麼這樣老實。”
侯衛東心裏在劇烈掙扎,一方面,他覺得這樣不好,是對小佳的背判叛,也是對二十多年所受教育的背叛,另一方面,對女性身體地渴望,又使他身體不斷發生着變化。
他在正在慾望與道德之間掙扎,那女子吃吃笑着,突然伸手握住了侯衛東胯下的長劍。
侯衛東沒有想到這個女子如此大膽,他就如練了金鐘罩的武林高手,突然間被人點了命門一樣,防線徹底崩潰了。他的手就伸進了女子的衣服,揭開乳罩中,將女子豐滿的乳房握住。女子似乎怕癢,用另一隻手將侯衛東的手捉住、道:“老闆,不要,好冷。”
女子一隻手阻抗侯衛東的侵襲,另一隻手卻握着侯衛東的要害不放,道:“我曉得老闆大方。”
侯衛東就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他皮包里有幾張五十的,猶豫了會,他取出了一張五十的,塞到女子手上。
女子摸着錢的質地,就明白不是一百就是五十,便鬆了手,讓男冰涼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敏感處。
每個女人的敏感處是不一樣,她的敏感處正好是乳頭上,被男子揉搓一陣,身體就開始發軟發熱。她拉開男子褲子上的拉鏈,也用冰涼的手握住了男子的要害。
“老闆,你的本錢好厚啊。”
女子的聲音就是海上的女妖,讓侯衛東陷了進去。
等到火山劇烈地噴發以後,慾火也就迅速從身體中消退,就如海嘯,來得猛去得也快。
慾望弱了,道德立刺就回到了侯衛東腦海中,他內心充滿着羞愧離開了女子的懷抱,走出了小廳,來到了屋外。
在冷風中吹了一會,侯衛東心道:“傳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難道也在江湖中了?”心情複雜地點燃了一支煙,就*在一顆大樹后慢慢地抽着。
“侯衛東。”
黑暗處傳來了粟明低低的聲音,侯衛東連忙走了過去,見確實是粟明,就輕輕地叫了一聲:“粟鎮長。”
“給我一支煙。”
侯衛東趕緊遞了一支過去,又把火點上。
粟明抽了一口,笑道:“戒了三個月,又開戒了,都說煙是壞東西,可是許多長壽老人也抽煙,最終還是基因決定命運。”
侯衛東就點頭附和。
粟明又問:“青干班什麼時候結束?”
“快了,十二月三十日結束,然後放假過元旦。”
粟明深吸了兩口,道:“明年是交通建設年,上青林公路已在縣裏掛了號,說不定那天縣裏領導就會上來看,你回去以後,把公路盯緊點,一定要讓秦大江按照設計圖紙組織施工。”
“粟鎮長放心。”
聊了些工作,兩人就各自抽煙,兩個火星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侯衛東,你到青林鎮來報到的時候,怎麼組織部門或是領導沒有送你?”
“組織部門要派人送嗎?”侯衛東心裏有些疑惑,就道:“拿到人事局的介紹信,我就直接過來,組織部門沒人送,我也沒有想到要找人送。”
粟明道:“任林渡,你認識嗎?”
“他也在青干班培訓。”侯衛東隱瞞了和任林渡住在一個寢室的事。
粟明也沒有多問,道:“任林渡到李山鎮報到的時候,是由組織部副部長肖部長親自送下去的,李山鎮的黨委書記是我的同學,他給我說起過這件事情“”
任林渡長袖善舞,侯衛東是領教過,但是能讓肖部長親自送到鎮裏面去,這意味着任林渡家裏也很有關係,侯衛東心情很複雜,他恭敬的對粟明道:“粟鎮長,我才從學校畢業,很多事情不懂,希望粟鎮長多多批評幫助。”
對於侯衛東被分配到上青林的原因,粟明心裏是清楚的。
趙永勝有個侄女,也是今年大學畢業,趙永勝準備給其侄女弄一個行政編製,也做了一些工作,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其侄女雖然如願到了交通局,卻是一個事業編製。
為此,趙永勝頗為不滿。
正在這時,侯衛東被分到了青林鎮,而且這一次分配,組織部門並沒有事前給鎮裏面打招呼,侯衛東就成了發氣筒,被分到了上青林工作組。後來,秦飛躍想把侯衛東調到計生辦,因為是秦飛躍提的名,所以趙永勝就針鋒相對,給侯衛東安了一個工作副組長的頭街,實質上否決了秦飛躍的提議。
粟明是進了鎮黨委的副鎮長,在青林鎮有些威信,秦飛躍和趙永勝都想和他搞好關係,爭取一個強援,他在場面上一碗水端平,暗地裏卻和秦飛躍接觸得更多一些。
趙永勝發配侯衛東的做法,粟明也不以為然。
他對侯衛東很有好感,一個初出校門的學生,面對逆境,不氣餒,不抱怨,反而充滿發揮主觀能動性,將修路這一個老大難問題帶入了正常軌道,確實了不起。為此,他在心裏感慨:“趙永勝心胸也窄了些,現在又將侯衛東當成了秦飛躍的人,如果老趙不走,侯衛東很難出頭,真是可惜了一個人才。”
可是事情的緣由,又不能與侯衛東明說,粟明就出主意道:“聽說你爸爸和哥哥都是吳海公安局的,看他們能不能找些關係,爭取調進城。”
侯衛東搖頭道:“父親和哥哥都是吳海公安局的,在益楊也只有公安局的朋友,辦調動恐怕很難,我還是安心在青林鎮工作。”他給粟明頂高帽子,道:“我在鎮裏最佩服粟鎮長,請粟鎮長一定要關照我。”
說話間,楊家福就走了過來,道:“秦鎮長出來了,我們走吧。”
回到黨校,任林渡已經睡得極沉,侯衛東坐在床上,就開始胡亂琢磨道:“秦鎮長和粟鎮長被安排到另一個地方,他們和小姐睡覺沒有?粟鎮長這麼快就出來了,就說不清楚,秦鎮長耍了這麼久,肯定是幹了那事情。”
秦飛躍等鎮領導坐在台上開會之時,都是一本正經,滿臉正氣,如今侯衛東發現他們也要找小姐,心裏受到的衝擊就頗大,隨後,又想到工作不過半年,自己也跟着耍了小姐,就覺得對不起遠在沙州的小佳,心裏又堵得慌。
第二天,恰好是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杜永正來授課,他講到社會上出現的歪風邪氣,就語重心長地告誡年輕幹部要潔身自好,要輕得起誘惑,出淤泥而不染,隨後又舉了一些紀委辦的案子。
聽了杜永正的一番話,侯衛東禁不住冷汗直流,心裏也忐忑不安,“昨天的事情會不會被人告發,若被人告發,政治生命就結束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劉坤,心道:“劉坤只是喜歡講黃色笑話,而自已卻在領導帶領之下公然嫖娼,實在是太墮落了,從此就不在是個鈍潔的人,不再是一個讓人信賴的好人了。”
有了這個心理負擔,侯衛東心特沉重,滿臉嚴肅。
下課之後,郭蘭就走了進來,她有意無意地掃了侯衛東一眼,見其依舊是沉欺寡言地坐着,心道:“聽沙州政法系系主任說,侯衛東個性開朗,組織能力很強,怎麼看起來有些消沉。”
郭蘭手裏拿着考勤本子,道:“明天上午最後一節是縣委趙書記親自授課,然後是結業典禮,希望大家不要缺席。今天晚上,由黨校組織大家搞一次話動,在大會議室進行聯歡舞會。”
聽說有舞會,大家都高興起來。
一位三十多歲的學員就大聲道:“我們這裏狼多肉少,跳舞有什麼意思。”
這個學員說得坦白,眾人都笑了起來。
郭蘭臉上也露出微笑,道:“這個問題縣團委已經考慮到了,今天下午黨校又有一個培訓班要開班,是婦聯舉辦的女幹部培訓班。”
學員們就集體鼓掌,侯衛東腦袋裏面還想着昨天的事情,充滿了內疾,對這個舞會就沒有任何興趣。
郭蘭宣佈完舞會的消息,用眼角餘光看了侯衛東一眼,見他依然波瀾不驚,心道:“侯衛東倒真是沉穩。”
吃了晚飯,郭蘭提前來到了大會議室,檢查了音響和燈光,陸續有人來到了會場,他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邊聊天,七點鐘,舞會正式開始。
侯衛東一直沒有出現在大會議室。
郭蘭成了一個中心,場場不落空,每一曲剛剛結束,就有學員提前發出了邀請。
任林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一直觀察着郭蘭,在第五曲的時候,他終於等到了機會。郭蘭見到任林渡,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侯衛東沒有來嗎?”任林渡笑道:“他個天情緒不高,一個人在寢室里發獃。”
眾學員跳舞的時候,侯衛東一個人呆在寢室里,他還沒有從昨天的經歷中解脫出來,對舞會實在提不起興趣。
他正*在床上胡思亂想,聽到了均勻的敲門聲,道:“門沒關,請進來。”
秦小紅走了進來,她穿了一件帶着毛領的大衣,平時她都是素臉朝天,今天也化了淡妝。增添了些女人味道,她看着侯衛東躺在床上抽煙,就道:“侯衛東,你怎麼不去跳舞,一個人獃著沒意思,走吧,一起去。”
侯衛東推脫道:“我今天有點事,一會要出去。”等到秦小紅走了,侯衛東也就被迫起了床,就朝校外走去。
習慣了上青林晚上的暗淡無光,看着益楊城的燈光。侯衛東總覺得是如此的流光溢彩,而在沙州學院讀書之時,他從來沒有覺得益楊城內的燈光明亮過。
走過步行街,侯衛東就朝步行街東側的新華書店走去,這個新華書店是侯衛東每一次進城的必到之處。剛剛走進書店大門,就看見段英拿着一本書從店裏出來。
自從那晚暖昧之事以後,侯衛東和段英心中就多了一層隔閡,同時增加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段英穿着紫色的長大衣,成熟而又端莊,學生氣已很少了,此時驟然在書店門口相遇,神情就有些怪。
侯衛東盡量裝作無事,露出笑容,道:“段英,你好。”
段英很快就將情緒調整了過來,裝作輕鬆地道:“侯衛東,在青干班學習,也不來找我玩。”
侯衛東奇怪地道:“你知道我在青干班學習?”
“今天小佳和我通了電話,就知道你在參加青干班。”其實侯衛東參加青干班,和小佳通話之前,段英就知道了,是劉坤告訴她的。
段英提起小佳,侯衛東臉上就有些發燙,心裏發虛。
“聽說你們在開舞會,怎麼跑到書店來。”
此話一出,侯衛東就更加驚奇,道:“你的消息還真靈通,連我們開舞會也知道,誰告訴你的。”
“劉坤今天中午給我打了電話,邀請我到黨校跳舞。”
劉坤從大學期間就垂涎於段英的美色,侯衛東對此心知肚明,他心裏莫名有一絲緊張,笑道:“那怎麼不來跳舞?”
段英苦笑道:“現在飯碗都不穩當,哪裏跳舞的心情。”
侯衛東心裏一松,關心地問道:“為什麼說飯碗不穩?”
“如今市場競爭太大,廠里93年全年虧損了二百多萬,已有兩個車間關了,車間工人們放了長假,實際上就是下崗了,說不定那一天我也要下崗。”
侯衛東天天看《人民日報》,對黨的大政方針很是了解,他道:“現在我們國家是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縣屬企業破產得很多,這是大政策。”
段英面有憂色地道:“侯衛東,你有什去好辦法沒有,若真是失了業,讓我怎麼辦?”
侯衛東有心幫助段英,可是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有能力幫助段英,只能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想太多也沒有用處。”
這時,陸續有人從書店出來。段英就道:“早知如此,當初無論如何也要進國家機關,我的專業又很冷僻,廠里真要破產了,我就成流浪女了,到時恐怕無立錐之地。”她感嘆道:“現實真是殘酷,要是我們永遠不畢業,生話就多麼美好。”
侯衛東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泛泛而談:“你也不必太擔心,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其實我的處境也挺難,但是我相信,只要堅持到底,一定能取得勝利。”
段英傾述了幾句,心裏也好受了一些,她見到書店門口進出的人多,道:“你陪我走一段吧,我心裏亂得很。”
侯衛東就陪着段英朝她家裏走,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說著,到了樓下,侯衛東就止了步,再道:“從國家大政策來說,縣屬企業破產將是平常事,你要從現在起就做好應對準備。”
段英也沒有邀請侯衛東上樓,她沒有開燈,站在陽台上,侯衛東在路燈下拉着長長的身影,漸漸就遠去了。
侯衛東回到了寢室,任林渡還沒有回來,推開窗戶,可以聽見大會議室隱隱傳來的音樂聲。
他坐在床頭,點上一支煙,細想着畢業以來所發生的事情,自已的尷尬處境,段英的飯碗問題,劉坤的春風得意,任林渡的八面玲瓏,甚至苟林的邊緣化,不禁感慨頗多。
現實,真的很殘酷,當離開學校的剎那間,現實就撕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露出了冷冰冰的真象,讓人不由得重新反思所受過的教育。
任林渡折騰到十二點過了才回來,他喝得有些高了,就坐在侯衛東床前,絮絮叼叼地道:“郭蘭被評為了93青干班的班花,開完舞會,我們又去喝了夜啤酒。”
他站在房中間,道:“郭蘭還是單身,沒有男朋友,現在我宣佈,將正式對她發起愛情攻勢。”
侯衛東心情不爽,也不想理他,自顧自睡了。
十二月三十日,青干班也就結束了,侯衛東原來對青干班還懷有絲絲幻想,期待會出現奇迹或者轉機。
可是,為期一個月的青干班,說長不長,就短不短。在青幹部班學習期間,認識了十名公招生,跟着領導腐敗了一次,學了一些沒有多少用處的知識,這就是想得出來的收穫。
回到了上青林,一協依然照舊,山路依然如此的難走,森林茂密如初,太陽亦照常升起。
1994的元月3日晨,侯衛東睜開眼睛,暗灰的房頂在頭腦中盤旋了一陣,才最終停了下來,在床上坐了一會,他揉着欲裂的腦袋,搖搖晃晃起了床,他甚至自己也能聞到滿屋子的酒味。
“他媽的秦大江,找機會一定要報仇。”
昨天回到了上青林,剛上場鎮,就被秦大江見了,秦大江就高興地看着抓住他的手,道:“瘋子回來了,中午整一桌。”然後就拉着他來到公路施工現場,秦大江就如小孩子一樣,向侯衛東顯示着這一個月的成果“
“水溝窄了,要加寬加深,還有,公路沒有涵洞,必須要在幾處山溝里做涵洞。“
侯衛東跟着走了一圈,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修路初期,他天天看圖紙,早己將公路的立體圖印在了腦中,而且劉維工程師數次交待,對於山上的泥結石路面,水溝和涵洞必須要完整。所以,他立刻看出了問題。
“劉維工程師來過沒有?“
秦大江跟在侯衛東後面,不停地解釋,道:“你走後,劉維工程師來過一次,他也說必須做涵洞,只是做涵洞費時費力費錢,江上石和陳達川都反對。”
“泰書記,這路以後肯定要過重車。現在基礎就要修好,如果修得太差,修補起來更加麻煩。反正都用了這麼多人工,就把事情做好。”這些都是劉維多次強調的觀點,侯衛東聽得多了,也就記在了,見村裡沒有按照圖紙來施工,就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說。
俗話說,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秦大江屬於那種好惡分明的人,有些領導到了獨石村,他都不太賣帳,卻對侯瘋子另眼相看,道:“瘋子說得還有道理,這山上資源多,以後肯定重車多,是要弄得紮實一些才行。”
看過公路,支書秦大江、村委會主任江上山,文書陳達川,民兵連長兼團支部書記楊柄剛、婦女主任朱姚芬以及駐村幹部李勇,就在基金會的館子裏辦了一桌,順便隔壁的白春城也喊到了一起。
村裏面熱情,讓侯衛東也有些感動,心裏一感動,就開始豪放起來,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最後與秦大江碰了一個大杯,侯衛東於是大醉,被抬回了寢室。
早上一身酒氣地出了門,在走廊上遇到高鄉長,高鄉長指着侯衛東道:“侯老弟,你呀你,又被秦莽漢喝醉了,只有你才這麼耿直,下回別這樣幹了。”
侯衛東頭痛欲炸,道:“再也不喝酒了,我發誓。”
高鄉長笑道:“這種誓,我年青的時候至少發過一百次,沒有用,該喝還得喝,只是要控制量。”又問:“青干班學完了,有什去安排沒有?”
侯衛東揉着頭,道:“回來繼續修地球,沒有聽說其他安排。”
高鄉長就給他支招,“你從青干班回來,還是到鎮裏面去一趟,給趙書記、秦鎮長彙報一下學習心得,這方面,你要主動點,不要等着領導來了解你,要主動接觸領導。”
“理論聯繫實際,密切聯繫領導,才能不斷進步,我在這才面是有教訓的,如果當年有人指點我,我說不定能到縣裏去。”
侯衛東很真誠地道:“謝謝高鄉長。”
打掃完辦公室,侯衛東就在擾豫:趙永勝和秦飛躍明顯不和,我一介白丁,最好是躲得遠遠的。
他反過來又想:長期遠離領導,這也不是辦法,這一方面要向任林渡學習。
想來想去,侯衛東最後決定必須要和趙永勝接觸,只是接觸方式一定要巧妙,不要弄得兩面不是人。
“楊姐,你好,我是工作組侯衛東。”
春林鎮黨政辦楊鳳正在剝瓜子,聽到是侯衛東,就開玩笑道:“侯大學,聽王兌你有新綽號了,侯瘋子,這個名字有些難聽。”
侯衛東就在電話里笑道:“楊姐,我帶了幾包吳海瓜子,改天給你送過來。”
“你還這麼有心,真是謝謝了。”
侯衛東又道:“趙書記和秦鎮長在不在鎮上?”
楊鳳是辦公室的內勤,清楚領導行蹤,就道:“秦鎮長在縣裏開農網改造的工作會去了,趙書記在辦公室。”
侯衛東心裏就有數了,他在黨校設計了一份“上青林公路建設進度表”,就到辦公室填好,找到高鄉長簽了字,譽寫了七份,然後提着在益楊縣城買的吳海瓜子,就奔向青林政府。
到了青林政府,侯衛東先到了黨政辦公室,抽空將吳海瓜子送給楊鳳,楊鳳圓臉笑得格外燦爛。
“這是公路進度表,我交一份到黨政辦公室。”
楊鳳接過表格,見上面列着公路進度、人員安排、資金情況、困難問題等幾個大項,下面還有一些小項,非常清楚,就誇道:“不愧是大學生,這表格真漂亮。”
到了趙永勝辦公室,侯衛東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是誰?進來。”
趙永勝正在看會計報表,見進來的是侯衛東,就低頭繼續看錶,侯衛東晾在一邊。
按照相對論的說法,時間會隨着人的感受而變化長短,和美女在一起,時間就過得快,和野獸在一起,就度日如年。
侯衛東對這個理論深信不疑,與小佳在一起的快樂時光總是如飛一般逝去,今天站在趙永勝辦公室,不過二十多秒,卻過得如此之慢,讓人痛苦不堪。
趙永勝故意不理侯衛東,又翻了幾頁報表,這才抬起頭,也不話,很威嚴地看着他。
侯衛東見趙永勝抬起頭,連忙道:“趙書記,這是上青林公路的進度表。”
趙永勝後背*着大班椅,擺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拿起進度表看了幾眼,問道:“公路已經修到場鎮,才用了三萬多元,怎麼這麼少,算對沒有?”
侯衛東解釋道:“為了修公路,三個村投入了一干二百勞力,他們都是自帶飯菜,也沒有發誤工補助,發生的費用主要有三大塊,一是炸藥錢,這個必須要出;二是圖紙錢,現在還差了劉雄工程師一萬元;三是工具錢,特別是從青林林場上山的路,哨一段全是旺子石,特別硬,工具耗費特別大。”
趙永勝暗道:“侯衛東確實是一個能幹人,比歐陽林和苟林強得多,只要他不跟着奉飛躍跑,是一個可用之才。”又問道:“青畝費如何解決,這麼長的公路,這一筆賠償費也不是小數?”
侯衛東站在沙發邊上。腰桿還是挺得筆直,道:“這一次修路,三個村都進行了充分的動員。青畝費都不賠,佔到的田土都由各村進行調劑。”
趙永股難得地露出了笑容。道:“好,工作做得很仔細。”他看到侯衛東還在桌旁站着,就道:“你坐吧。”
扔了一支煙給侯衛東。
侯衛東離開之後。趙永勝就*在大班椅上,閉着眼想道:“縣裏很重視這十名公招生,這侯衛東又很能幹。遲早要出頭,長期把他放在工作組,只怕會引來爭議,如果他懂事,不跟泰飛躍走得太近,就找一個機會把他調到鎮裏來。”
離開了趙永勝辦公室,侯衛東又去找粟明。粟鎮長辦公室坐了滿人,正在開會,將進度表送給了粟明。侯衛東就離開了。
上山的路上,侯衛東一直在回想着趙永勝的表情,反覆地思考:“趙永勝和秦飛躍有矛盾,我夾在中間,應該如何相處?是都保持着距離,還是投*一方?”從感情上來說,侯衛東自然跟秦飛躍要走得近一些,可是就鄉鎮體制來說,黨委書記才是真正的一把手,這讓侯衛東很是為難,委實下不了決心。
上了山坡,山風習習吹來,無數美景就躍入眼前,侯衛東都感到天地和心胸都變得開闊。
侯衛東高舉着手臂,使勁地吼了兩聲,心情也就好了起來,他自嘲道:“我只是一個小人物,一個沒哨任何職務的小人物,趙永勝和秦飛躍頂牛,和我屁關係沒有,純粹是瞎操心,典型的杞人憂天,老子不趟這個混水。”
走進小院,郵政代辦點的楊新春就喊道:“侯大學,有兩個電話找你,一個是你女朋友,讓你下班給她回過去,另一個說是你的同學蔣大力,他留了一個電話,讓你回家以後打過去。”
“喂,你好,請找蔣大力。”
電話另一端響起一句粵話,隨後又變成了蔣大力粗粗的沙州腔,“狗日的冬瓜,怎麼不和我聯繫。”
侯衛東吼道:“蔣光頭,狗日地,回沙州也不過來找我,太不夠朋友了,你在廣東哪裏,做什麼?”
“我在廣州越秀,冬瓜,聽小佳說你去當山大王了,到底混得如何,如果不行,乾脆到廣東來,我們哥倆創一番事業。”
“沿海地區和內部大不一樣,輕濟發達,機會根多,我說冬瓜,不要在山上耽誤了青春。”
蔣大力的聲音很哺些志得意滿,侯衛東好奇地問道:“光頭,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是醫藥代表,說白了,就是藥廠的推銷員,專攻醫院,我現在負責一個片區,片區經理,你過來,憑我們哥倆的能耐,過不了多久,就會誕生兩個百萬富翁。”
“呵,呵,你現在收入如何?”
蔣大力壓低聲音道:“剛到的時候也就一千多塊,現在每月我能拿五千以上,最高一月上了萬。”
侯衛東工資不過三百七十塊,他聽到蔣大力的收入,差點連下巴都掉了下來,吼道:“這是郵政代辦點的電話,就我辦公室隔壁,你狗日的工資高,有空就給我打過來。”
掛了電話,侯衛東心潮難平,蔣大力的話,就如一塊石頭,落到了平靜的水面,泛起了陣陣波紋,他甚至有些失神落魄,連《人民日報》也沒有心情去閱讀。
到了中午下班時間,侯衛東又撥通了小佳的電話。
電話線傳來小佳興奮的聲音:“衛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我得到通知,借調到市建委辦公室。”
到了建委,接觸面就大了,特別是可以接觸到建委的領導,侯衛東被發配到邊緣地區,對於距離特別敏感,他高興的道:“這是好事,辦公室天天在領導眼皮之下工作,容易出成績,小佳,祝賀你,親一個。”
小佳也在電話里積極回應着,道:“這事還沒有給爸爸媽媽說,他們肯定高興。”
侯衛東心道:“他們高興倒高興,恐怕更不會同意我們的事情。”只是他控制着情緒,沒有表露出來。
小佳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馬上轉換了話題.道:“段英給我說,劉坤正在追求她。你和劉坤是一個寢室的,他為人如何?”
想起段英的性感和體貼,侯衛東就暗道:“倒便宜了劉坤這小子。”心裏莫名其妙有些酸溜溜的感覺,他知道這種感覺實在很沒有道理,也是從思想上對小佳的不忠。就趕快調整情緒。
“劉坤家庭環境好,爸爸是縣委常委,宣傳部長。他如今在政府辦工作、是李縣長地秘書,為人處事也沒有大問題,就是有些虛偽。”
“段英運氣不好,畢業前男朋友分手,工作以後單位效益又差,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侯衛東苦笑一聲:“我是偏僻鄉鎮的一般幹部。沒有話語權,哪有本事幫她。“
兩人又聊了一會親密的話題,便掛了電話。
打了兩個電話,侯衛東情緒再一次低落,他深切意識到,畢業以後,社會就撕掉了溫情的面紗,許多現實問題就必須由自己的肩膀扛住。而初出校門,肩膀實在稚嫩,又能扛得起多重的壓力。
正在彷徨間,屋外響起曾憲剛的聲音:“侯瘋子,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走,到我案里去,今天給你接風。”
聽到接風,侯衛東就是一哆嗦,他笑道:“曾主任,這接風就免了,昨天獨石村給我接風,現在我的頭還在爆炸。”
曾憲剛就認真地道:“今天是我私人請客,就我們兩弟兄,一個外人都沒有喊“”
侯衛東就不好推脫,跟着曾憲剛就朝尖山村走,到了曾憲剛院子,就者見曾憲剛的老婆正在院子裏面剖魚,侯衛東連忙道:“嫂子,給你添麻煩了。”曾憲剛老婆笑聲很大,道:“大學生硬是不一樣,說話這麼客氣,哪象曾憲剛,從來不知道說句客氣話。”
曾憲剛家的小男孩就在院子角落,和兩隻黃拘追來追去。
等到滿滿一盆魚端了上來,曾憲剛就道:“我老婆曾經到重慶的漁館打過工,她弄的花椒魚是上青林最好吃的了,你嘗嘗。”
花椒魚是名副其實的花椒魚,浮在表面上的一層,除了干紅海椒就是顆粒均勻的花椒,肉質嫩而香,味道好極了。
酒過三巡,二人微熏,曾憲剛就開始說正題了,“瘋子,我今天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聽曾憲剛說得鄭重,侯衛東就道:“你不要客氣,有事就說。”
“照目前這個進度,四、五月份,大車就可以上山,我有一個想法。”曾憲剛曾經到廣東去打過工,他是石匠,曾在江門地一個石廠干過,當年日夜開工,片石和碎石仍然供不應求的場景,深深的留在了他的頭腦中,此時公路修通,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妹妹嫁到了獨石村,就在林楊上面不遠,公路剛剛從她們家門口經過,她家的自留山就是一個石山,上面蓋層很薄,只有幾十公分,我想投些錢,開一個石廠,今年是交通建設年,開石廠肯定賺錢。”
侯衛東知道曾憲剛話中有話,道:“既然能賺錢,就趕緊開。”
曾憲剛面露難色,道:“我去年才蓋了新房子,錢用得差不多了,還有,石廠開起來了,我也沒有銷路,這樣,我們兩人合夥干。”
侯衛東手裏也沒有錢,只是上一次母親劉光芬曾答應借五千塊錢買圖紙,由於貸了款,就沒有回家取,這算是一筆可以動用的資金,想了一會,道:“啟動資金需要多少?”
曾憲剛並沒有干過石廠,同樣是兩眼一抹黑,道:“應該花不了少錢,主要是人工錢,補償青畝錢和炸藥雷管錢,其他錢還想不來。”
侯衛東是學法律出身的,比較重視契約,道:“這樣,我們一起看一看現場,如果確實可以,就具體談合作的事宜,簽一個合夥協議。”
曾憲剛笑道:“我們兩弟兄,說好了就行了,不用簽協議。”
“先說斷,后不亂,這是長期合作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