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醞釀
工程招標和幹部調整這兩項,堪稱判定一個地方誰主事、誰掌權的風向標。權力爭鬥的雙方都很清楚,這兩項就好像千萬根風箏線,誰能抓住,誰就能把底下的那些風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薛小米的事情是個意外,卻也是個挺有意思的小插曲。
易平和又是道歉,又是送錢,又是費盡心思給薛小米買褲子,這些都說明,儘管易平和後面有郭小勇撐腰,有李宗斌、楊華、陳立東這些身當要職的“兄弟”大力支持,但在薛明漢這個市委書記面前,還是有所顧忌的。
想到這些,薛明漢的心情特別好,走到哪裏,都覺得神清氣爽的,就連訓斥起幹部來,也不再像原來那樣嚴厲了。他這一變化,市委辦公室的幹部在他面前也都不再像過去那樣戰戰兢兢了,有時彙報完工作后,還會跟他說個笑話逗他一樂。
郭小勇的心卻是烏雲密佈。
郭小勇煩啊,真煩。他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堡壘,連一個峽江大橋工程都沒能守住。儘管他和易平和、李宗斌他們想盡了辦法,想抓住峽川財力有限、資金缺口太大這個問題大做文章,阻止市裡通過峽江大橋新的方案。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省里會借苗木博覽會之際搞什麼“巡迴觀摩看變化,解放思想促趕超”活動,給了薛明漢一個解決缺口資金問題的機會,而頗有號召力的謝三強的“叛逃”(易平和的原話),無疑又把那些尚在觀望中的人一下子推到了薛明漢那邊,讓本處劣勢的他更為岌岌可危。現在,峽江大橋的新方案已經通過了,郭小勇已經無力回天。但是,他不會就此罷手,他要在峽江大橋這一工程的招標工作上做一些文章,破除謝三強的野心,從而達到攪亂整個大橋工程計劃的目的。
謝三強的野心已經非常明顯。他之所以在峽江大橋這件事上這麼明目張胆地支持薛明漢,就是想討好薛明漢,把這個工程弄到手。只要謝三強拿到了這個工程,那他和薛明漢的關係就將更為密切。這樣的事情他絕不容許發生。儘管他現在還摸不清薛明漢是否有把工程交給謝三強的意思,但謝三強自己,對這個工程應該是滿懷信心,志在必得的。他和易平和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設法讓謝三強在峽江大橋的招標當中計劃落空,讓謝三強對薛明漢徹底失望。
除了這個,峽江大橋工程最終會不會列為省“巡迴觀摩看變化,解放思想促趕超”活動的重點工程也是郭小勇十分關心的一件事情。為這事,他、易平和、楊華、陳立東沒少往省里跑,沒少往省里打電話,每天都盼着峽江大橋項目被否定的消息。易平和他們私下聊天都覺得有意思,過去天天盼着市裏的哪個工程能被列為省重點工程。現在呢,有這等機會了,卻又天天燒高香、找關係,巴不得這事早黃早了。
“一個市委書記剛上任,就把一座只要2000多萬就能建起來的橋提高3倍的造價,建什麼標誌性建築,這明顯是在搞政績工程,是中央明令禁止的。我還就不信,省里對這樣的事情不僅不予干涉,還會列為省重點工程進行大力扶持。”私底下談起峽江大橋的事情時,易平和多次這樣說。
楊華也覺得,峽江大橋被列為省重點工程的可能性不大,除非省領導也想借這個工程為自己的臉上貼金粘銀。
“省領導要往臉上貼金粘銀我們管不着,但他姓薛的要往臉上貼金粘銀我就堅決不讓。寫上幾封匿名信,找幾個可靠的人到省里去告他,就說他不考慮峽川實際,亂搞政績工程。寫一封信不行,寫十封,上一次訪沒用多去幾次,所謂三人成虎,即便最終不能把事情攪黃,也要讓他頭疼一番。”這是楊華的態度。
易平和和楊華他們要怎麼拆薛明漢的台,郭小勇說他只參謀不參與,但他對易平和他們提了這麼一個要求,既要又狠又准,又要不露聲色,更不能突破底線。什麼是底線呢,底線就是所做的行為符合黨紀國法。
老大哥提的要求,易平和他們自然是滿口答應,但真正做起來,可就顧及不了這麼多了。再說了,真要符合黨紀國法,又能幹成什麼事呢?
況且,他們做起什麼不符合黨紀國法的事情來,大多數時候郭小勇也是知情的,不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時候還會為他們謀划謀划。以為薛小米的事情道歉為名,給薛明漢送去2萬元現金,就是郭小勇謀划的結果。這是一個事後連郭小勇都覺得很蹩腳的“策劃”。
郭小勇的不快也感染了易平和、李宗斌他們。原來五人在一起玩總是有說有笑,開開心心的,可現在,五個人坐在一起,要麼就是沒話說,要麼就是易平和、李宗斌、楊華、陳立東幾個人發牢騷,對薛明漢罵罵咧咧,很是無趣。
愁歸愁,罵歸罵,見了薛明漢還得笑哈哈裝作沒事一樣。
這天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易平和和陳立東到市政府找到郭小勇,邀他去魯寧,說要介紹個人給他認識。郭小勇問清是什麼人後,當即交代秘書劉平,說他要出去辦點事。剛上易平和的車,謝三強就打來電話,說有事找他。
“誰啊?”易平和問。
“謝三強。”
“這個叛徒!找你什麼事啊?”
“沒說,他說他在薛書記辦公室等我。”
“在薛書記辦公室?”易平和說,“這條見誰有權就向誰搖尾巴的狗,跑到薛書記辦公室幹什麼?”
“能幹什麼,還不是為了峽江大橋的事。”郭小勇說,“他現在是認定薛書記這棵大樹了,當然要跟緊點了。”
“別太得意,總有好果子給他吃的時候。”
“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先回去了。”郭小勇說。
“那我們等你。”易平和說。
“等我電話吧,我這一去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郭小勇說。
“好吧。”易平和說。
“郭市長好。”謝三強看到郭小勇,一如以往笑着過來打招呼。
“三強,笑得這麼誇張,不會是心懷鬼胎吧?”郭小勇說。
“你還真說對了,他就是心懷鬼胎。”薛明漢說,“他是奔着峽江大橋工程來的,聽說馬上要招標了,跑來打探點情況呢。還沒坐幾分鐘就給你打電話,說要請你和我吃晚飯。”
其實,謝三強並非剛到。一上班,謝三強就過來了。
“三強,薛書記這麼忙,這種事情你就別三天兩頭來煩他了。薛書記說了,這次招標,務必要公開、公平、公正、透明,決不充許暗箱操作,徇私舞弊,你找薛書記,薛書記也不會把工程拿給你。我說得沒錯吧,薛書記?”
“是啊,小勇市長說得沒錯,一切都要按照兌標程序來。”薛明漢停了停,又說,“謝總,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的公司也是有橋樑工程承包二級資質的,花點心思做好兌標的準備工作,中標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再說,你是峽川的知名企業家,為我市的稅收做了不少的貢獻,東、西新區的開發你又積极參与,這些市委、市政府都在你的功勞簿上記上了,在各方面條件相當的情況下,我跟小勇市長還是會照顧你的。”
郭小勇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薛明漢與郭小勇的一將一頂,把謝三強完全夾在了中間,他笑了笑,說:“若能得到薛書記和郭市長的關照,那當然好。如若真要真刀真槍和別人競爭,我謝三強也不怕別人。好了,不說了,去日景山莊。把王秘書也叫上,對了,郭市長,把劉平秘書也叫去吧。”
薛明漢說現在才四點多,去吃飯早了點。謝三強就說先去釣釣魚、下下棋什麼的。
“小勇市長,你看呢?”薛明漢問。
郭小勇說他要趕着去魯寧陪一位客人,恐怕去不了了。
“謝總,郭市長有應酬去不了,要不就改天吧,等郭市長有時間的時候再去。”薛明漢說。
郭小勇連連擺手:“你們去吧,改期就不必了。”
“我看還是改期吧。”薛明漢說。
“那就改期。”謝三強說道。
郭小勇見沒什麼事了,便借故趕着去魯寧向薛明漢和謝三強告辭。
從薛明漢那出來,郭小勇收到易平和的短訊,說李宗斌、楊華、陳立東都在交通局等他,要他馬上過去。
郭小勇走到一樓,才記起自己沒有開車,趕緊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司機來接他。
十分鐘后,車子來了。郭小勇沒有回市政府,直接去了交通局。到了交通局,郭小勇沒讓司機跟着,讓司機把車開回了市政府。
“怎麼去了這麼久?”李宗斌問。
“別提了,謝三強要請我和薛書記去日景山莊吃飯,我說要去魯寧辦事,推了。”郭小勇說。
“你不去,不怕薛書記有想法?”陳立東問道。
“怕什麼,我們老大怎麼也是一市之長,也有自己的工作和應酬,不可能一天到晚跟在他姓薛的屁股後面吧。”易平和說。
“我看這個謝三強對峽江大橋工程是志在必得呢,平和,你可得想想辦法,找個高手出來跟謝三強比比高低啊。過去謝三強是對我們不錯,可我們對他也不薄,有什麼工程處處關照他。現在薛明漢一來,他翻臉不認人了,我們也就不必講什麼情面了。”郭小勇說道。
易平和、李宗斌他們就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笑什麼?”郭小勇不解地說。
“老大,你還不知道我們帶你去魯寧見誰吧?就是去見一個比謝三強還厲害的角色。”楊華止住笑,說道。
郭小勇問是誰,楊華不說,易平和、李宗斌他們也不說,說到了魯寧再給介紹。
聽說有比謝三強還厲害的角色,郭小勇坐不住了,說:“那現在就去魯寧吧。”
夜晚是屬於女人的,因為女人在晚上最迷人。
魯寧也是如此,一到晚上,耀眼的車燈便與多彩的霓虹交織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把人帶入一場視覺的盛宴當中。若是站在臨江大道的天橋上觀賞魯寧的夜色,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向前看,燈火璀璨,車流如潮;向左看,是魯寧市體育中心,在燈光的襯托下,體育中心顯得更為宏偉無比;往右看,是峽江樓層最高、檔次最高的國安酒店。抬頭望去,流光閃爍、不斷變化色彩的“國安酒店”四個大字分外引人。
郭小勇和易平和他們此時就在國安酒店的一個大包房裏。
“來來來,郭市長,我敬您一杯。”舉杯的是位中年男子。這位男子有些特殊,坐着輪椅,面部瘦削,沒有半點富態之相。易平和說的那個比謝三強還厲害的角色就是這個人羅天海。
羅天海是魯寧商界的一顆新星,但他和謝三強一樣,名下擁有多個產業,如魯寧的第一家四星級酒店國安酒店、魯寧最大的休閑娛樂城夢幻天堂、承建過魯寧新區望江大橋的魯寧天海路橋工程有限公司,這些企業可都是羅天海一人創辦起來的,並且運營得相當成功。羅天海在發跡之前,只是一個社會混混,在夢幻天堂做打手混口飯吃,他的癱瘓就是在當打手時被人打斷脊椎造成的。後來,夢幻天堂的老闆因組織賣淫嫖娼被判刑,羅天海就成了夢幻天堂的老闆,至於他是怎麼當上的,鮮有人知。社會上流傳的一種說法是,羅天海夠義氣、夠膽量,在夢幻天堂的眾多打手中可以做到一呼百應。因公致殘之後,夢幻天堂的老闆想把他當包袱甩掉,眾人不服,便唆使羅天海設計把原來的老闆送進了大牢。羅天海接手夢幻天堂之後,三年不到的時間,來了個大翻身,成了魯寧商界的新秀,從此穿梭於官商權貴之間。
“多謝羅老闆。”郭小勇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整個晚宴,在易平和、李宗斌、楊華、陳立東等人的大力“推動”下,氣氛一直非常好,每個人都喝了不少的酒。藉助融洽的氣氛,易平和等人把峽川要斥數千萬把峽江大橋打造成峽川市標誌性建築的事情說了,羅天海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問了許多有關峽江大橋的問題。郭小勇呢,又以市長的身份,誠邀羅天海到峽川投資興業,並承諾凡是照顧別人九分的,一定照顧他十分以體現他的誠意。
飯後,郭小勇又和羅天海談了一個多小時,大談峽川的“工業強市、三農穩市、城建亮市”戰略,稱峽川目前雖十分落後,但發展潛力巨大,假以時日,定能趕超其他地市,讓羅天海對素未踏足的峽川變得更為神往。
“羅老闆,峽江大橋工程很可能列為省重點工程,成為省巡迴觀摩看變化,解放思想促趕超活動的看點、亮點,這可是一個發財揚名的大好機會,羅老闆不會無動於衷吧?”郭小勇說。
羅天海說不會不會,當即表示,到時一定參加峽江大橋工程的兌投標工作。
回去的路上,易平和問郭小勇對羅天海的印象怎麼樣,郭小勇說羅天海是黑道出身,身上有太多的謎團,與這種人交往要小心謹慎,保持一定距離,要不然他不僅幫不上什麼,反而會被他所拖累。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能說動讓他來參與峽江大橋的投標,對我們總是有利的。謝三強若拿不到峽江大橋工程,必然會惱羞成怒,從此對薛明漢敬而遠之的。”
“嗯,只要薛明漢沒有謝三強這個幫手,一切就好辦得多。他一個市委書記,總不至於大張旗鼓、明目張胆地拉幫結派來對付我這個市長吧。”
車子駛入峽川市內。
“老大,是回家還是再找個地方坐坐?”
“回家吧,累了,想早點休息。”
峽川賓館,薛明漢的住處。薛明漢與謝三強正在說峽江大橋的事情。薛明漢也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郭小勇走後,謝三強還是按照既定計劃,說服薛明漢去了日景山莊。到了日景山莊,謝三強又派人把鄒放接了過來,陪薛明漢一起釣魚,談詩,說字,讓薛明漢非常舒心。
“薛書記,很晚了,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謝三強說。
“回去吧,好好準備大橋競標的事。在工程招標之前,沒什麼事你不要總往我這邊跑了,影響不好。如若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和王秘書聯繫吧。”
謝三強應了聲好,便退出了房間。
“薛書記,讓謝三強中標,是易老的意思嗎?”王一名關好門,問道。
“謝三強與易老的關係非同一般,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的,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謝三強中標是十拿九穩的事。”就峽江大橋的事情,易老多次在電話中流露出讓謝三強中標的意思,這也讓薛明漢有些無奈。就他的本意來講,他是希望峽江大橋工程的招標能夠公平、公正的,不願搞什麼暗箱操作。謝三強幫了他的忙,他確實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予謝三強一些照顧,比如徵用土地、稅費減免等等,用峽江大橋這樣大的工程做私人人情,風險實在太大了。
“薛書記,我覺得郭市長他們不會就這麼輕易讓謝三強中標的,他們肯定會做什麼手腳。”
“謝三強在峽江大橋的事情上幫了我,郭市長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他的。他們今天去魯寧,估計就是為了峽江大橋的事吧。我聽交通局的一個領導說,易平和、李宗斌他們都去了。”
“所以我覺得最終不管誰中標,都少不了麻煩。”王一名說道,“謝三強中標了,郭市長他們肯定會不甘心,到時就放出話去說招標暗箱操作,領導干預什麼的,把矛頭直接指向您。但如果謝三強沒拿到工程,得罪了謝三強不說,還把易老也得罪了。”
薛明漢若有所思,說:“這事也只有邊走邊看了。小王,你雪阿姨過兩天就到峽川來了,到時你就可以經常吃到你雪阿姨做的菜了。”
“好啊,我早就盼着這一天呢。這樣您也就不必周六往崇山跑了,跑來跑去,挺累的。”王一名說,“不過雪阿姨應酬肯定特別多,即便她到峽川來了,親自下廚的機會肯定是少之又少,想要經常吃到她做的菜,有困難。”
“一個衛生局長,肯定是有不少應酬的,這很正常。一個領導如果哪天沒了應酬,那就不正常了。你雪阿姨再多上書記夫人這一特殊身份,應酬肯定會更多的。不過,你雪阿姨是個不喜歡應酬的人,又喜歡烹飪,周末什麼的還是會在家裏弄弄的,到時你過來就是。要不然一年365天天天在外面吃,一點家的味道都沒有。”
“那我就等着嘗雪阿姨的手藝吧。薛書記,不早了,那您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薛明漢把王一名叫住了。
“小王,把你妻子也調到峽川來吧,這樣你們見面也方便些。”
王一名的妻子蔡琳在崇山市電視台工作,跟王一名結婚三年多了,因為都想趁年輕時干點事業,始終沒有要小孩。不過,當王一名得知自己要隨薛明漢去峽川的那一刻,便有了做父親的衝動。和蔡琳一商量,蔡琳卻不同意,說夫妻兩地分居不方便,既照顧不了大人,也照顧不了孩子,堅決不同意。她跟王一名說,除非她也調到峽川工作,否則孩子的事就只能一拖再拖了。
“她早就想調來了。那我回去寫份申請吧。”王一名說。他跟薛明漢來峽川后,就有把蔡琳調到峽川的意思,只是因為看到薛明漢手頭棘手的一大堆,就一直沒跟薛明漢說,打算過些日子再把這事提出來的。為了這事,蔡琳還多次埋怨他辦事效率低呢。
“她既然早就想調過來,你就應該主動跟我說嘛。我手頭事太多了,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呢。她過來了,你雪姨逛街也好有個伴嘛。”薛明漢說,“你啊,就是不喜歡向領導提要求,這是優點,但是,該提的要求還是要主動提的嘛。”
王一名呵呵地笑,說:“等哪天我也像有些秘書一樣,今天跟您提這個要求,明天跟您提那個要求,您就會趕我走了。”
“你說得太對了,沒有哪個領導會喜歡那些總提要求的下屬。工作做得好,做得領導稱心,該考慮的當領導的自然會考慮,用不着做下屬的天天掛在嘴邊的。這一點,你做得很好。好了,小王,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去省里。華副省長從香港回來了,我想去看看他。早點出發,下午還得趕回市裡開會。”
“好,那我回去了。”
下樓的時候,蔡琳打來電話,王一名趁機把薛明漢要給她調工作的事情跟蔡琳說了,把蔡琳樂得在電話中“嗯哪嗯哪”親了王一名好幾下。
華建林對薛明漢把峽江大橋建成峽川市標誌性建築的方案很是支持,並跟薛明漢說在相關領導那裏,他會幫着說話,爭取把峽江大橋工程列為省“巡迴觀摩看變化,解放思想促趕超”活動重點工程。但同時,他也提醒薛明漢,現在有人向省里反映他要借峽江大橋提升個人形象,撈取政治資本,搞什麼書記工程、政績工程,囑咐薛明漢注意協調好各層面的關係,消除不良影響。
“明漢老弟,你要把峽川大橋建成峽川的標誌性建築,對提升峽川的知名度大有幫助。這是好事情,我和省里的很多同志也都贊成,但工作必須注意方式方法。尤其是你初到峽川,對人、對環境都不是很熟悉,更要小心謹慎,多聽聽當地幹部的意見,千方百計地把好事做好,把實事辦實。還有,工程的招標工作,相關部門要嚴格把關,你這個書記也要盯着不放,避免不公正、不公平的事情發生。你身為市委書記,峽江工程又是塊肥肉,到時去找你的人肯定不少,你可要頂住啊,千萬別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來。”
華建林的肺腑之言,可謂是寓意深遠。在回峽川的路上,薛明漢還在一遍一遍地咀嚼着這番話。
兩天後,雪依凡正式到峽川報到。前來送她的人比較多,三十多輛小車,都快把衛生局的停車場擠爆了。
這一天薛明漢都在開會,沒去參加妻子的接風宴。其實,即便不開會,他也不打算去參加。
晚上薛明漢到外面吃完飯回到賓館時已經九點多了,雪依凡卻還沒回來。
“你雪阿姨肯定又在外面應酬去了。”薛明漢說。
“新官上任嘛,應酬自然多些。不過看時間估計也快回來了。”王一名說。
話音剛落,雪依凡就回來了,送她回來的是衛生局的兩個幹部。
“薛書記,您好,我是衛生局醫政科的劉濤。”
“你好,你好!”
“薛書記,您好,我是雪局長的司機陳華北。”
“很高興認識你,小陳。”薛明漢鬆開手陳華北的手,說,“請坐吧。”
劉濤和陳華北正想坐下來跟薛明漢套套近乎,雪依凡說話了,“劉科長,你們今天忙了一整天,挺辛苦的,這麼晚了,你跟小陳早點回去休息吧。”
劉濤和陳華北就點頭笑着,說好好好,那就不打擾了,然後又分別跟薛明漢和王一名握手道別,走了。
“薛書記、雪阿姨,那我也回去了,你們休息吧。”王一名說。
“不再坐會兒?”雪依凡說。
“很晚了,有些困,還是不坐了。”王一名說道。
“那就回去休息吧。小王,聽老薛說你特別想吃我炒的菜,是不是真的?”
王一名說:“是真的”。
“那哪天我有時間給你做幾道嘗嘗。”雪依凡說。
王一名說:“那我等着。”然後就回房去了。
“依凡,剛才你們局裏的劉科長和小陳想坐坐,你幹嗎不讓人家坐啊?”
“他們又沒什麼事情要向你這個書記彙報,坐下來無非就是想跟你套個近乎,讓你對他們有個印象。我還不知道你,嘴上叫人家坐,心裏卻在趕人家走呢。他們若真坐下來跟你說個沒完,你還不煩死。”
“嗯,還是你了解我。我這人一向挺反感那些見到大領導就湊上前拍馬屁的人。怎麼樣?說說你到峽川的感受吧。”
雪依凡說累了一天,先洗個澡舒服一下,這些事等上床再聊。
倆人洗完澡,吹乾頭髮,躺在床上說起了話。
“也真夠煩的,我都說了,送我走的時候不要這麼大張旗鼓,結果還是來了三十多輛車。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你,很多幹部來之前就跟我說了,都想趁這個機會拜訪拜訪你。”雪依凡說。
“這也怪不得他們,誰叫我曾經是他們的領導呢,現在我調離崇山了,他們趁機來峽川走動走動也是正常的。”薛明漢說。
“今天你開會去了,他們沒見到你都覺得挺遺憾的。我跟他們說來日方長,要他們有時間的話就多來峽川走走,無論是你這個大書記,還是我這個小局長,都是真心歡迎他們來做客的。”
薛明漢拍了雪依凡一下,說:“什麼大書記小局長啊,在家裏,我受你的領導。”
“真的?”
“真的。”
雪依凡扯掉浴巾,騎在薛明漢身上,說道:“那今晚就讓我這個小局長來領導領導你這個大書記吧。”
在一個飄着細雨的上午,王一名和市委辦公室的幾名幹部一起幫薛明漢把“家”搬到了新家。說是搬,其實除了一箱一箱的書和一些衣服外也沒什麼東西。
新家是一幢單門獨院的雙層別墅。說是新家,其實也算不上新。這片市委領導洋樓小區投入使用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了,調走的羅書記原來就住在這幢樓。羅書記調走後,市裡請人對這幢小樓進行了一些裝修上的小的修整,傢具、家電等物件也都一律按王一名的意思換成了薛明漢喜歡的款式。尤其是書房的擺設,王一名更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為了能讓薛明漢滿意,還特意找到鄒放,寫了《短歌行》和《赴任》這兩首詩,裝裱一番之後掛在了書房。
從賓館搬了出來,薛明漢覺得舒服多了,在家會會客、搞個小宴請什麼的也方便了許多。最讓薛明漢舒服的,是可以在庭院裏種種花,養養魚,早上起來之後,還可以在院子裏打打太極、舞舞劍什麼的,很是愜意。
搬了新居,來找薛明漢的人也多了起來。有為峽江大橋工程來的,也有為人事變動來的,當然,還有些並沒什麼要緊事情,純粹是來拍拍馬屁,拉拉關係的。
峽江大橋的新方案省里已經批下來,招標等各項工作也一直在有序地進行當中。大橋的設計圖幾經修改後也已經定下來了,薛明漢很滿意。對這塊肥肉,感興趣的人還真不少,三天兩頭有人找薛明漢,要麼去辦公室找,要麼到家裏來找,實在找不到薛明漢本人,就想盡辦法找到王一名,要王一名幫忙遞個話什麼的。對這些企業老闆,薛明漢能夠接待的,一律親自接待,但有一個原則,只談工程,不收錢物。
搬家后,謝三強也去過兩次。第一次是一個人去的,坐了一個多小時便走了。第二次是和易竹剛、鄒放一起去的,在薛明漢家吃了頓午飯才走。
郭小勇也去了幾次,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去請示彙報的,每一次都是談完工作就走,絕不多待上一分鐘,薛明漢夫婦多次留他吃飯,他都以不同的理由婉拒了。
市委、市政府各部門的一、二把手也大多去拜訪過薛明漢,林澤厚、羅亮海、白小易、辛遠他們也都先後去了,唯獨易平和、李宗斌、楊華、陳立東這四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薛明漢有種被人看扁的感覺,見了易平和、李宗斌他們也就沒了笑容,總是板着一張臉。同時呢,叫王一名盯着交通局、財政局、建設局、發改委這四個單位不放,這四個單位一有什麼可以做文章的事情,薛明漢就又是會上點名批評,又是在《峽川督查》發通報作批示,把易平和、李宗斌、楊華、陳立東四人整得,背後大罵薛明漢卑鄙小人。一連被整了多次之後,易平和、李宗斌他們終於在郭小勇的“教育”下,先後敲開了薛明漢新居的大門,裝作對薛明漢十分敬重的樣子,向薛明漢彙報近期的一些工作和自己的思想動態。
“你啊,一個工程,一個人事變動,這兩件事就像兩根風箏線,把聽話和不聽話的風箏都牢牢地抓在了手裏。”針對這段時間前來“彙報工作”的領導幹部絡繹不絕的現象,雪依凡說了這麼一句耐人尋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