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新藤的工作室兼住家在福富町,是四層樓建築的店鋪住宅。

但不管按了多久的門鈴,就是無人應答。問隔鄰住戶,只說今早就沒見到人,其他的就問不出眉目了。因為那是一位耳聾的老太婆,問也等於白問。

我回到記者俱樂部,希望知道解剖的結果。

關於這點,福地已經採訪過,據說在胃內檢測出相當分量的安眠藥。

“葯的種類是?”

“種類?”

“是呀!雖然通稱安眠藥,但卻分成很多種,依成分之不同,致死量也有差異。”

“我並沒有深入追問。”

我走出俱樂部,打算採訪負責解剖的井澤法醫。

井澤已有解剖一千具屍體以上的經驗,就算每三天拿一次解剖刀,估計也要花費十年。在法醫界來說,是屈指可數的人物。

身為跑警方新聞多年的記者,我也數次進出過井澤的解剖室。不論是何種情況從未有過心理上的排斥感。躺在我面前的屍體大多是認識的人,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有機體。

我直接前往解剖室。敲過門,不等對方回答,逕自推開房門。

解剖台上躺着全裸的屍體,由顎下至下腹部,被直直的一刀剖開。井澤看了我一眼,說:“原來是你!”

我點點頭。

井澤正忙着縫合割開的部分。雖然目前已有機器可代勞,他仍堅持採用手縫的方法。

縫到胃的部分,井澤把一旁的報紙搓成團,塞入已拿掉胃的空間,然後,迅速繼續縫合。從外表上看,根本不知道是以報紙填塞在胃部。

我伸手撫摩自己的胃部一帶,那是情不自禁的動作。

之後,我看着死者的臉。

一瞬間,以為是另一個女人,而非花村比奈子。當然,因為她已死,才會給人這種錯覺。事實上,眼前這個有機體,毫無疑問是曾躺在我床上的那女孩!

“怎麼回事?臉色如此難看,一點都不像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井澤看了我一眼,說。

“確實不是第一次,但……”

“你想說什麼?”

“醫生,是什麼樣的安眠藥?”

“這……”

井澤在角落的洗手台洗過手,然後,自口袋掏出香煙點燃。對他而言,這只是無數具屍體之一。

“這可麻煩了。”

“為什麼?”

“一課課長吩咐過不能說。”

“調查一課課長來過這裏?”

“嗯,你來的十分鐘前,他還在。”

調查一課課長羽根會找井澤,意義已經很明顯了——警方認為比奈子之死有他殺的嫌疑。

“除了羽根先生之外呢?”

“別問我了。”

“是安眠藥方面查出有他殺的可能?”

“那倒不是,羽根是根據另外的線索。反正,你就別再為難我吧!”

井澤按熄香煙,在屍體上蓋上白布。

花村比奈子被白布蓋住了。

但一切並非就會這樣結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事情才剛開始。

“你為何特地跑來找我?查出了什麼眉目?”

“我認識這位死者。”

“哦?你認識?”

“是的。”

“應該不會是你的情人……”

不知何故,我竟然問:“醫生,她懷孕了嗎?”

井澤盯視着我。“是你播的種?”

“是曾有過。”

“懷孕了。”

“幾個月?”

“兩個月。”

我逃竄般地離開解剖室。為何逃,連自己也不知道!不是我自誇,我認識過好幾個女人,其中也有曾想與對方結婚的女性,但最後我仍是單身漢。

對於花村比柰子,我並未想到結婚,只是在偶然的機會下,彼此曾共度一夜,我的痕迹應該不會留在她體內,畢竟,她與其他一宿之緣的女人毫無兩樣。但現在卻發覺事實並非如此,我當然狼狽不堪!

這天晚上,我直接前往羽根所住的警察宿舍。

羽根似剛洗過澡,紅光滿面。一見到我,立刻說:“什麼風把你這位大記者吹來的呢?”

“我可以上去嗎?”

“就算我說不可以,你也不會回去吧!”

羽根叫妻子拿啤酒來。

“羽根先生,我可不是特地來喝你啤酒的。”

“你倒是單刀直入。”

“是為了花村比奈子這件命案。”

“花村比奈子?”

“不必裝蒜了。你去找井澤法醫,不可能只為了看年輕女性的屍體?”

“你這人真難纏。”

“是他殺嗎?”

“無法斷定,目前尚未判定是他殺,否則,會成立專案小組的。”

“雖未成立,但也可能明天就成立?”

羽根沒有回答,只是勸我喝啤酒。我端起酒杯,卻仍注意觀察羽根的表情。

這是歷經大風大浪的對手,從其表情上看不出什麼。事實上,若能被看出,也當不上調查一課課長吧!

“羽根先生,我們來交換情報吧!”

“我不會上當。”

“我也沒能力讓調查一課課長上當。”

“那很難說。”

“要不要隨你;但‘她’有恐高症,不可能會到很高的飯店自殺。而且,她懷孕了!在目前的時代,處理掉胎兒並不困難。所以,懷孕並不是她自殺的原因。”

“真拿你沒辦法!有件事若目前被報道出來會造成困擾,但那卻是令警方感到懷疑的要點……”

“你的意思是?”

“那女人所吞服的葯是德國產品,效力極強,而且,解剖結果證實體內殘留酒精成分,亦即,有可能將葯摻在威士忌內。但她平常並不喝酒,而且,飯店也證明她並未叫服務生送酒。”

“也可能自己帶進飯店。”

“威士忌酒瓶確實發現了,瓶內只剩一半的酒,瓶上只有她的指紋。不過,奇怪的是,指紋是逆向!”

“逆向?”

“就是這樣。”羽根倒抓住瓶口,手指朝瓶底。“沒有人用這種方式倒威士忌。亦即,有人故意讓她握住酒瓶以留下指紋,而當時,那人也很慌,才會使她的手倒握住瓶口!”

“不過,事情可不能如此簡單就下斷言。”

“為什麼?”

“那家飯店歷史很久了,門鎖並無自動式,必須一一將門上鎖。服務生下午兩點左右前去時,房門是鎖上的。而且,鑰匙在室內。”

“嗯!”我喃喃念叼着。

假定有男人讓比奈子喝下滲入強力安眠藥的威士忌,此人會等到她失去意識之後,再用她的手在瓶上留下指紋,將房門鎖上,離去。

“如果是他殺,兇手一定帶着配製的鑰匙。”

“話是這樣沒錯。但飯店只給客人一把鑰匙,飯店本身雖有備用鑰匙,卻未遺失。所以,假定是他殺,兇手就是飯店裏的人。這就是我們不敢貿然斷定是他殺的最重要原因。”

“飯店裏能拿到備用鑰匙的人都調查過了?”

“沒錯,但到目前為止,未發現飯店內部的人和那女性有關聯的任何蛛絲馬跡。刑事課之中,有人認為她是酒醉之後才倒握瓶口,如果這種推測正確,不必說,她是自殺的了……”

“不會吧。”

“那就難說了。”

“調查過她的交往情形嗎?”

“有好幾個男人。”

“好幾個?”

“目前已知道的就有四個:攝影師、以前工作的咖啡屋老闆、高中時代的老師、在咖啡屋工作前上班的C醫院理事長。其中,有過一兩次關係的,應該還有多人。井澤法醫說過,其性交次數不是正常19歲少女該有的,太頻繁了。”

“……”

“我們真搞不懂最近的年輕女孩,以前所謂的‘大和柔順少女’都到哪裏去了?”

“有機會再聽你的女性觀。不過,那位高中老師和什麼醫院的理事長,目前仍和她維持肉體關係嗎?”

“當事人否定了。”

“她的親戚呢?”

“好像有個哥哥,卻不知人在何處。也許,看了明天的報紙后,會和我們聯絡也不一定。”

“遺體由誰接回?”

“她的未婚夫,那位攝影師已提出申請了。如果死者沒有親戚出面,只好交給他了。”

“攝影師已調查過了?”

“那不是由我負責,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知道也不能說罷了。但能告訴我這麼多消息,我已經該感謝你了。”

“讓你感激,以後問題更麻煩。”羽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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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歲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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