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瓷釉的背後
古德曼開了門,他那張胖臉上堆着愉快的笑容,伸出一隻手來說:“啊,請進,先生!多謝光臨,請進。”
史佩特跟他握握手,走了進去。那小子跟在他後面,胖子關上了門。
史佩特說,“我們談談黑鷹吧。”
胖子腦袋朝左一偏,眼睛親熱地盯着史佩特。“行,先生,”他表示同意。“這就談吧,”他往手上的杯子裏呷了一小口酒。“先生,我敢說干你這一行,像你這樣一個有能力的人,總聽到過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情吧。不過這件事一定是你有生以來聽到過的最最希奇古怪的事了。”
“簡單他說,這隻黑鷹是羅徨斯騎士進貢給查理大帝的貢品,先生,它不是普通的鷹,是只輝煌的金鷹,用精緻名貴的珠寶鑲嵌而成。後來,流落到西班牙,為了謹慎起見,在西班牙卡洛斯王朝的戰爭中,這鷹已經被人塗上了一層瓷釉或是油漆之類的塗料,看上去只不過是一隻相當好玩的黑色雕像罷了。先生,可以這麼說,就在這種偽裝下,這隻鷹在巴黎流轉了六十年。不知跟多少私人收藏家和商人接觸過。可他們笨極了。居然沒人看出裏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胖子歇了口氣,笑笑,遺憾地搖搖頭。然後繼續說下去:“直到1911年,一個名叫卡里洛斯·康斯坦丁尼的希臘商人在一家冷清的鋪子裏發現了這東西。卡里洛斯不久就查清了它的來歷,把它弄到手。先生,是卡洛斯親自查出了這鷹的大部分歷史,認出了它的本來面目。我得到風聲之後,想方設法到底逼着他說出了這鷹的大部分歷史。”
古德曼坐下來大口喝着酒,用一塊白手絹輕輕擦擦嘴。“噢,先生,在追查鷹像的歷史期間,為了保險起見,卡里洛斯把這隻鷹又重新上了一層瓷釉,成了現在的樣子。他搞到手一周年那天——我偶然看到份《泰晤士報》,上面登着他的住宅被盜,他本人遭謀殺的消息。第二天我就趕到巴黎。”古德曼傷心地搖搖頭,“那隻鷹沒有了,被偷去的東西很多。所以我猜想那個賊一定不知道這鷹是什麼東西,只不過是順便把鷹連同其他贓物一起帶走罷了。因為我敢說,如果賊知道這鷹的價值,他就不會再拿別的東西來增加自己的負擔——絕對不會——至少,除了皇冠上的珠寶,他不會再要別的東西。”
他閉上眼睛,內心的活動使他露出了自滿的笑容。他睜開眼睛,繼續說下去:“這是十六年前的事啦。好嗎,先生,我花了十六年工夫找那隻鷹,我找到了。我追蹤這隻鷹,一直追到一個俄國將軍家裏——那人叫凱米多夫——他住在君士坦丁堡郊區。他一點兒也不知道這隻鷹的真相。可是,他生來就愛有意跟人作對——俄國將軍生來愛跟人作對——我向他提出要買這隻鷹,他拒絕了。所以我就派了幾個——呃——代理人吧,去設法把它搞到手。說起來。先生,他們把它弄到手了,可是鷹並沒落到我手裏。”他站起身來,拿着空酒杯走到桌邊。“不過我就要到手啦,你的酒杯呢,先生。”
史佩特問道:“這麼說,這隻鷹並不屬於你們些人的羅?它原來屬於凱米多夫將軍?”
“屬於?”胖於興高采烈地說,“這種價值連城的古玩,從這個人手裏轉到那個人手裏,很明顯,只要誰拿到了它,就算誰的財產。”
“那麼它現在是奧肖內西小姐的財產羅?”
“不,先生,她是作為我的代理人的。”
史佩特挖苦尷說了聲:“哦。”
胖子噘起嘴,有點心神不安地笑着問:“對了,史佩特先生,奧肖內西小姐現在哪兒?”
“在我手裏,平平安安地躲起來了。”
古德曼贊同地笑着。“先生,這個我信任你。”他說,“好吧,先生,趁我們還沒坐下來講價錢,你先告訴我這一點:你準備幾時,——或者說你幾時願意——交出黑鷹?”
“過兩三天吧。”
胖子點點頭。他轉身走到桌邊,斟了威士忌,兌了蘇打水,一杯放在史史特肘邊;自己高高舉起杯子。“好嗎,先生,祝我們雙方公平交易,大發利市。”
他們一起喝了酒,胖子坐了下來,史佩特問道:“你說的公平交易是什麼意思?”
古德曼舉起酒杯對着亮處,充滿感情地看着它,又喝了一大口,然後說:“你給我黑鷹,我就給你兩萬五千美元,另外兩萬五千美元,我一到紐約就付給你。”
史佩特喝完酒,把杯子放在桌上,把雪茄放在嘴裏,拿出來看看,又放進嘴裏,他那灰黃色的眼睛有點朦朦朧朧。他說:“那可是很大一筆錢哪。”
史佩特把耷拉下來的下唇緊緊貼住上唇,他那雙眼睛閃過一道驚恐萬分的光——可是餐前越來越模糊,看不清了,他兩手撐着椅子扶手,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又搖搖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步。他聲音沙啞地說:“你真該死。”
古德曼跳起來,把椅子往後一推。史佩特拚命把頭搖來搖去,那雙遲鈍的眼睛好容易才對準了門。他搖搖晃晃地又走了一步,胖子尖聲叫道:“威爾默!”一扇門開了,那小子走了進來。
史佩特走到第三步,他那張臉已變成灰色。他兩條腿走到第四步之後就已伸不直了,模糊的兩眼連眼皮也抬不起。他走了第五步,那小子走過去,靠近史佩特,站在他前面一點的地方。史佩特想走第六步,那小子的腿突然伸到史佩特面前,史佩特被這條腿絆倒,砰地一聲摔了個狗吃屎。威爾默的手仍舊擱在衣服里,俯視着史佩特,史佩特打算爬起來,那小子拾起右腳,狠狠踢在史佩特太陽穴上,這一腳把史佩特踢得翻了個身。他再一次想爬起來,可是不行,隨即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