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刺鱗(4)

第十六章 風刺鱗(4)

醜奴兒道:“這魚是西南的吃法,略帶辛辣,但你失血太多,胃口不好,吃一點,也好下飯。”陸漸嗯嗯連聲,風捲殘雲,將湯菜都吃了。醜奴兒又熬了補藥遞上。陸漸喝罷,說道:“醜奴兒,你代我去城裏總督府的牢獄前問問,有沒有我一位大哥的消息。”說罷交代了戚繼光的姓名官銜。

醜奴兒道:“我明天就去問,你安心養傷才是。”

兩人歇息一夜,次日凌晨,醜奴兒便去了,至午方回,說道:“牢獄前人多眼雜,我怕風君侯發覺,沒敢上前。但聽城裏人說,這兩日,那胡大總督要問斬幾個帶兵不力的將官,也不知有沒有你那位大哥。”

陸漸大吃一驚,急道:“你怎麼不問清楚,不成,我要進城去瞧。”說罷起身,卻又牽動傷口,呻吟起來。

醜奴兒道:“你傷得這麼重,怎麼能去?我冒些風險,再去問問吧。”陸漸搖頭道:“不成,事關重大,我定要親自去一趟。”

醜奴兒想了想道:“要去也成,我先化化妝。”說罷鑽入艙內,半晌出來,竟成了一個滿頭白髮、容貌醜陋的老婆婆,手裏提着一個包袱,說道:“給你也化化妝。”說罷從包袱里取出假髮假須,諸般顏料,不多時化妝已畢,陸漸對水照影,只見水中倒映着一個鬚髮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公公,不覺愣住。

醜奴兒又道:“你身子傷疲,腳步虛浮,學老人家倒挺像,但嗓子卻太清亮,到時說話,定要壓低一些。八部之中,風部的追蹤術最為了得,有捕風捉影之能,那天晚上你也見識過了,所以一切小心,聽我吩咐。”

陸漸暗中尋思,但覺這醜奴兒渾身透着古怪神秘,人雖醜陋不堪,但心思靈巧多慧,抑且她一個青樓賤婢,又怎會跟威震天下的“風君侯”結下樑子?但她不說,陸漸也不好多問,只點點頭。

醜奴兒又折了兩根樹枝當做拐杖,兩人拄杖出林,敢情此地處於南京郊外,遙遙可見崔嵬城樓。

兩人沿官道走了數里,忽見遠處行來一隊車馬,那車青布小篷,駑馬二駕,但隨從馬匹無不神駿非凡,銀絡金鐙,雕鞍嵌玉。為首的一名公子,目若朗星,眉若刀裁,雙頰白裏透紅,十分俊美,他身周的四名僕役均是錦服皮靴,額纏珠玉,唯獨他一身素雅青衫,尤為醒目。

那隊車馬行到陸漸與醜奴兒近前,兩人讓至道旁,那青布小篷忽地掀開一線,傳出一個柔美的聲音道:“秀兒,先停一會兒,讓老人家先過。”那青衫公子笑道:“好啊。”一揮皮鞭,眾僕役讓到一旁,陸漸聽那篷中女聲和藹動聽,心有所動,微微出神,被醜奴兒拉了一把,方才還醒過來,低頭便走。

忽又聽那柔美聲音道:“這位老公公似乎身子不妥,老人家年紀大了,又有病在身,日子必然艱難,秀兒……”那青衫公子笑道:“媽,我知道了,孫貴,給這兩位老人家五十兩銀子。”說罷,一個錦服僕人跳下馬來,取了一封銀子,交在陸漸手裏。

陸漸不由呆住了,捧着銀子,竟爾忘了說話,卻聽那篷內女子嘆道:“好孩子,難得你這份心意。恤老愛幼,乃是自古相傳的美德,你定要好好記住,一善一功德,平日要多行善事,方能得到佛祖菩薩的庇佑。”

那公子笑道:“媽,這話您都說了好多次了,您說,我又哪一次沒聽您的話?”那女子欣慰道:“好孩子,你心這麼好,不僅媽媽喜歡,佛祖也會保佑你的。”那公子笑笑,又道:“兩位老人家快走吧,我媽還急着上‘妙化庵’禮佛呢,再耽擱,可趕不上用齋飯了。”陸漸和醜奴兒喏喏連聲,加快步子。

那女子埋怨道:“秀兒你催什麼?老人家別走快了,當心摔着。”那公子笑道:“是我錯了,我怕您餓着。”那女子嗯了一聲,再不多言。

待陸漸二人走過,那隊車馬方才出發。陸漸走了一程,回頭望去,輕輕嘆了口氣,醜奴兒問道:“你怎麼了,傷口又痛么?”陸漸搖頭道:“不是,我真羨慕這對母子,母親慈愛,兒子孝順,而且都這麼好的心腸,老天爺定會保佑他們的。”

醜奴兒冷哼一聲,道:“你沒聽說過么?‘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自古以來,老天爺就不佑善人,專幫惡人。”

陸漸雖覺不服,但仔細一想,自己所見的大富大貴者,如姚江寒、織田信長多是不仁,真正的好人如魚和尚、戚繼光卻窮困潦倒,難得好報;更有陰九重、寧不空、天神宗之流為求一己私慾,無惡不作,更不用說那些虐民自逞的官軍了。唯有谷縝能做到富貴而不倨,可他雖然自稱冤枉,但若無法洗脫罪名,也終不過是人皆可殺之徒。

他邊走邊想,對這世道不禁深深絕望起來。走了約摸十里,忽聽身後馬蹄聲響,須臾間,一匹高頭駿馬掠身而過,擋在道前,兩人抬頭一望,正是那青衫公子的奴僕孫貴。

孫貴一揮馬鞭,獰笑道:“拿出來。”醜奴兒奇道:“什麼?”孫二瞧她一眼,露出嫌惡之色,喝道:“丑老婆子,滾開些。”馬鞭一指陸漸,冷笑道,“公子給你的銀子呢?拿來給我。”

陸漸一怔,醜奴兒忍不住道:“這銀子是你家公子施捨的,你憑什麼要回去?”孫貴呸了一聲,道:“這不過是公子爺做做樣子,討夫人歡心罷了。就算買棺材,這些銀子也可以買幾十副了,你們兩個老廢物,消受得起嗎?再說一次,銀子拿來,若不然,我拆了你們兩把老骨頭,扔到亂葬崗喂狗。”

陸漸聽得怒從心起,沉聲道:“你說清楚些,到底是你要銀子,還是你家公子要銀子?”孫貴笑道:“我要又如何,公子要又如何?你管得着么?”說罷四顧無人,便跳下馬來,眼中殺機閃動。醜奴兒吃驚道:“你、你要做什麼?”

孫貴哈哈大笑,搶前一步,右手奪過銀子,左掌揮出,向陸漸胸口拍下,醜奴兒一驚,方要阻攔,卻見陸漸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可妄動。

陸漸但覺孫貴掌中胸口,一股寒氣直透心脈,當即運轉劫力,將之化解,卻又故作姿態,“哎呀”一聲,跌倒在地。醜奴兒急道:“你怎麼了?”伸手抓住陸漸,這時孫貴第二掌已輕飄飄按向她后心,陸漸早已算準時機,握住醜奴兒之手,將劫力轉化為內力,護住她後背,孫貴掌力一至,便被化解。

孫貴見兩人一上一下,匍匐不動,只當已被這兩掌擊斃,當下右足探出,在陸漸身下一挑,將兩人挑落在路邊草叢之中,呵呵一笑,上馬去了。

兩人躺在草中,不敢動彈,陸漸但覺醜奴兒腰肢細軟,觸之光滑,渾不似臉上那般粗丑,正覺驚疑,醜奴兒忽地推開他,啞聲道:“你幹嗎裝死?”陸漸道:“這惡奴委實可恨,我想跟着他瞧瞧,若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便告訴那位公子,狠狠懲戒他一番。”醜奴兒冷道:“若是那公子的主意呢?”陸漸默然一陣,搖頭道:“應當不是。”

醜奴兒冷哼一聲,見陸漸縱身起來,欲要奔跑,忙道:“你傷還沒好呢!”說罷趕上陸漸,伸手扶住他肘,發足飛奔。陸漸耳畔風生,訝道:“醜奴兒,你……你好輕功!”

兩人循着孫貴馬蹄痕迹,奔跑一程,遙遙已見孫貴騎馬身影,他想必殺人取財后悠然自得,馬跑得並非極快,須臾來到一座庵寺前,他將馬系在庵外,繞着寺牆來到後門,推門而入。

陸漸和醜奴兒卻是翻牆而入,眼見孫貴穿過兩道小門,來到一座廂房前,房中隱約傳來淫聲浪語,似有男女在內歡好。

陸漸聽得雙頰發燒,心中驚異,想這等佛門凈地,怎會有如此之事,那孫貴卻似乎不敢打擾,側耳聽着,面露艷羨之色,半晌聽得房中雲雨收歇,方才舔舔嘴唇,笑道:“我是孫貴,那……那事辦妥了,銀子也拿到了……”

但聽房中嗯了一聲。不多時,房門大開,走出一人,陸漸一瞧,大驚失色。只見出門的正是那青衫公子,他臉上笑吟吟的,身後跟出一個眉眼秀麗的年輕女尼,僧袍凌亂,雙頰春潮未褪。孫貴見狀,不覺咽了口唾沫,遞上銀封。

那青衫公子接過,遞給那女尼,笑道:“法凈,這點兒銀子你且收着,平素買些點心。”那女尼幽幽瞧他一眼,嗔道:“我不要你的臭銀子,我只要你這個人。你答應過,今年讓我還俗、娶我過門的,怎麼老不見動靜,這‘妙化庵’就是一座墳,住在裏面,跟行屍走肉似的。”

那青衫公子笑道:“我不是來瞧你了么?還俗迎娶的事,我老頭聽了,不大歡喜,還須得我再下些水磨工夫,定要磨到他答應為止,這銀子你先收着,別淘氣。”那女尼這才接過銀封,道:“你可不要騙我,要麼我便告訴夫人。”那青衫公子笑道:“哪裏會?我疼你還來不及,哪兒會騙你?你先回去歇着,晚上我再來疼你。”那女尼白他一眼,含笑去了。

那青衫公子待她去遠,笑容倏逝,淡然道:“銀子拿到了,人呢?”孫貴笑道:“照老規矩,一掌一個,全都了賬。”

青衫公子點頭道:“萬莫留下把柄,叫我媽知道了,可不大妥。咱們做兒女的,孝心最為要緊,事事總要順從她一些,只不過照她這麼樂善好施,見人就給銀子,就算金山銀海也填進去了,故而咱們做兒女的,也須得想法補救補救,總不能她做活菩薩,咱們做叫花子吧。”

孫貴笑道:“公子高見。”那青衫公子又道:“法凈這妮子一心鬧着還俗,太也麻煩。本想給她些銀子,讓她自生自滅,誰知她竟有些痴氣,非我不嫁……”

孫貴接口笑道:“誰叫公子有潘安之貌、謝安之才,天底下哪個女人不喜歡。”青衫公子笑道:“你這馬屁精,這馬屁越拍越順了。哈哈,潘安之貌,謝安之才,虧你說得出來,不過也算精當,但你說說,這法凈如此胡纏,該當如何對付……”

孫貴欲言又止,嘿嘿直笑。那青衫公子瞧他一眼,笑道:“罷了,不用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又道,“陳子單約我申時在燕子磯會面,你們須得準備準備。”

這時間,忽有一個小婢急匆匆走來,說道:“夫人禮佛完了,讓你去用齋飯。”青衫公子笑道:“我知道了。”說罷整整衣發,儀態瀟洒,隨那小婢去了。

陸漸在暗處瞧得目眥欲裂,幾欲衝出,卻被醜奴兒扯住。待得孫貴去遠,陸漸悶聲道:“醜奴兒,你幹嗎攔着我,這公子哥兒真是衣冠禽獸。”

醜奴兒冷冷道:“他武功很高,你又有傷,只怕對付不了。”陸漸道:“武功高就可以胡作非為么?”醜奴兒道:“不錯,若你武功天下無敵,自然可以為所欲為。”

陸漸聽得氣惱,起身便走,走了一程,忽又道:“醜奴兒,那公子哥兒待會兒與人在燕子磯見面,會不會做什麼可惡事,我們須得瞧瞧。”

醜奴兒道:“燕子磯便在不遠,我識得路。”

二人沿江而行,來到燕子磯附近,伏在遠處觀望。過不多久,便見孫貴領着三名錦衣奴前來,背負刀劍弓弩,瞧瞧四周,便各自散開,藏在木石之後。陸漸瞧得咬牙,心道:“這些人果然想做壞事,也不知是算計誰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觀。”

不一陣,又見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男子飄然而來,站在磯前,左右顧望,神色頗是焦慮。忽聽有人笑道:“子單兄,久等了。”陸漸掉頭望去,只見那青衫公子手搖羽扇,牽着一匹駿馬,笑吟吟走了過來。

那陳子單見了他,鬆一口氣,笑道:“沈秀老弟,你果然守約。”沈秀笑道:“子單兄有約,小弟豈敢不來?不知子單兄有什麼事?”

陳子單苦笑道:“老弟就會打趣,我來還不是為了徐海大人么?不知胡總督意下如何,能否寬赦徐海大人的性命,容他將功補過?”陸漸聽得心中一震:“他們說的徐海,是否就是四大寇之一呢?”一想到與谷縝洗脫冤屈大有干係,便不由豎起耳朵,仔細凝聽。

沈秀笑道:“你的話,我跟胡大人說了,你的銀子珍寶,我也給了胡大人。”

陳子單喜道:“胡總督怎麼說?”

沈秀抿了抿嘴,眼角厲芒一閃,嘻嘻笑道:“胡大人說,徐海縱橫半生,怎麼突然想起投靠朝廷?如今陳東、麻葉都被朝廷殺了,四大寇只剩其二,徐海若能將汪直和他的義子毛海峰獻給朝廷,或能將功補過,在朝廷中混一個出身。”陸漸聽得心頭突突直跳,心想這徐海果然是四大寇之一,這麼說這陳子單也是倭寇一流,而這沈秀是何身份,聽其言辭,與這陳子單似敵非敵,似友非友,渾叫人捉摸不透。

陳子單沉默片刻,作難道:“老弟,實不相瞞,汪直對徐海大人有知遇之恩。再說,那老狐狸年老成精,手下能人無數,要想賺他,難如登天。至於徐海大人為何投靠朝廷,一則懾於胡總督的虎威、沈先生的智計,自知無法抵敵;另則,徐海大人有一個對頭,久在深獄,如今得出生天,他一出來,海上的生意就難做了,唯有借朝廷的威勢,方能與之抗衡。”

沈秀笑道:“竟有如此人物?他叫什麼?”陳子單搖頭道:“這個只有徐海大人知道,我也不知。”

沈秀面色一沉,寒聲道:“你既是徐海的謀主,怎會不知?”陳子單尷尬道:“老弟休怒,此事陳某委實不知,徐海大人的事,我也不是事事皆知的。”

沈秀眼珠一轉,笑道:“那麼徐海如今在哪裏?”陳子單道:“大人就在乍浦。”

沈秀笑道:“子單兄能道出令主上的駐地,果有誠意,但歸降之事細節繁瑣,待我稟告胡大人,再行定奪。”陳子單忙作揖道:“全賴沈秀老弟周旋。”沈秀笑道:“為避嫌疑,不能同行,子單兄請先走一步。”

陳子單笑道:“那是應當。”一拱手,掉頭便走,未走丈許,沈秀忽一張手,掌心迸出一蓬白光,倏將陳子單渾身罩住,竟是一張蠶絲大網。陳子單大驚,欲要掙扎,那絲網遽然收緊,纖細蠶絲變得堅逾精鋼,一根根陷入他的肉里,陳子單慘叫一聲,欲咬舌頭,孫貴早已搶到,“吧嗒”一下,卸了他的下巴。

沈秀嘆道:“子單兄,對不住。沈某笑納了你八萬兩銀子,也只有等子單兄下輩子再還了,但依子單兄做的孽,下輩子多半只能做豬做狗,既然做豬狗,沈某這銀子自也不用還了。”說罷哈哈大笑。

此時陳子單已被捆綁起來,兩眼望着沈秀,無比怨毒。沈秀伸出一根食指,忽地前送,陳子單喉間發出艱澀聲音,左眼流下血來。

沈秀掏出手絹,拭去指尖血漬,笑道:“我最不愛別人瞪我,留你一隻眼珠子,不是我捨不得,而是怕爹怨我下手太狠,只知威壓,不知懷柔。你也知道,老人家年紀越大,嘴巴越碎,心也變得慈悲了。”

陸漸雖厭惡這沈秀笑裏藏刀、陰陽怪氣,但這陳子單假倭出身,生平作惡無算,受此折磨,也算罪有應得,當下懶得多管,任由那些錦衣仆抬起陳子單,塞入一輛馬車。

沈秀將染血手絹丟入滾滾江水,翻身跨上馬匹,笑道:“孫貴,今晚我陪媽歇在庵中,你將人帶回城裏,交給我爹。”說罷,揮扇夾馬,悠閑如踏青遊客,向“妙化庵”而去。

待磯上眾人散盡,陸漸嘆了口氣,搖頭道:“真是惡人惡報,那陳子單是惡人,但遇上沈秀這等惡人,也算倒霉。”又問道,“醜奴兒,你知道乍浦是哪兒?”醜奴兒搖頭道:“不大清楚。”

陸漸皺眉道:“谷縝也到處找徐海,這個消息,須得叫他知道。”醜奴兒冷哼一聲,道:“你當陳子單說的話是真的?”陸漸吃驚道:“不是么?”

醜奴兒道:“自然不是,你當他白痴么?這陳子單也是狡猾人物,只是不知為何鬼迷心竅,竟然相信了這個沈秀。這姓沈的別的本事也罷了,這騙人信任的本事可是厲害得很。”

陸漸聽得滿不是滋味,悻悻道:“厲害什麼?就知道騙他媽、騙尼姑。”醜奴兒道:“你別不服氣,這也是他的本事,你做得了么?”陸漸怒道:“我做不了,也不會去做。”

醜奴兒道:“做不了卻是真的。”陸漸瞪她一眼,道:“你這個醜奴兒,怎麼老將人想得這麼壞。”醜奴兒道:“你若去妓院裏呆大半年,你也一樣。這世上便沒幾個好人,就有幾個,也活不長的。”

陸漸本就煩心此事,醜奴兒這話更如雪上加霜,令他一時沒了言語,低了頭,悶悶走路。進了城門,二人來到總督府附近監牢,果見牢前人多,有官有民,有提審犯人的,也有探望親人的,陸漸正想打聽一下,卻聽有人在身後嘻嘻一笑:“老爺子,要喝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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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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