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奪命電郵(1)

第三章 奪命電郵(1)

第三章奪命電郵

月幕下的大學校園裏,蟲鳴鳥棲,樹影幽幽,一片靜瑟。

畢業前夕,分離在即,這使得一間間燈光通明的學生宿舍里盛不下濃濃的離愁別緒,溢了出來,飄過樹影,散至夜空。

"我們還喝嗎?"程海臉上的紅暈在他黝黑的膚色摻和下,紅得泛紫,紅得深沉,濃眉下的細眼睛此時更是分不清是睜是閉,豐滿厚實的嘴唇好像沒動,幾個字直接就從滾動的喉結里溜了出來。

在程海的這句話之前房間裏已經靜寂了好久,他旁邊的何薔在仰首盯着牆上的一幅字出神,那是一個"舞"字,上邊的一撇像一個高昂的頭,中間一橫是兩條努力伸展的手,左下角的"夕"字如同一條曲起往後勾的腿,最後的一豎由粗漸細,長長地拖下來直至勢盡,活脫脫一條踮起的美腿。整個字一氣呵成,乍一看,正如一位孤獨的舞者,或是一隻驕傲的天鵝,嚮往着自由的天空,欲展翅而索群……何薔知道這個字是李祖為吳小媛寫的,然而,她也知道,只有自己讀懂了這個字。

吳小媛挨着何薔而坐,不過她的頭卻是低垂的,怔怔地望着手裏把玩的酒杯,其實那本來也不是酒杯,只不過是桌上四個杯子中它最像酒杯而已,因為只有它是透明玻璃的。另外三隻杯子,瓷的是程海的,紅色塑料的是何薔的,不鏽鋼保溫杯是李祖的,而中間那個紅酒瓶子此時是空的。

"當然,今日一醉,他日無期,下次再聚也許我們都拖兒帶女了,呵呵,你們等等,我下去買。"李祖站起來,轉身從床上揪過長褲,掏出錢包就走出門。

"我和你一起去。"吳小媛也站了起來,甩甩長發,扭着舞蹈表演般的步子追上去一把挽住李祖的胳膊。

程海看了看他們出去的背影,轉頭說:"何薔,你真的決定和我一起回洛陽嗎?"

何薔對他展開了一個微笑,這便是程海夜夜夢裏相伴的微笑,"怎麼,你不想我去嗎?"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嘿嘿。"程海臉上的紫紅色更加深沉了起來,他本不善言辭,更是不常激動,不過,何薔看得出,他現在有點激動,因為他在拿着早已空了的杯子往嘴裏送酒,發現沒有酒,趕緊放下杯子,杯子沒放穩,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卻忘了撿,無助又慌亂地看着何薔,何薔好氣兼好笑,只好幫他撿了杯子。

大學四年,一個人一輩子最黃金的年代,也是最青黃不接的時期,稚嫩的臉上常常有滿口的治世金言,莽撞好奇的騷動中不時是無奈的羞澀。這時間,每一次的激動都刻骨銘心,每一段的友情都純潔真摯,雖然它們看起來似乎並不那麼真實,比如中文系高才生李祖唯一的摯友竟然是學計算機理論的程海,如果說藝術系的吳小媛愛上李祖是郎才女貌,那麼和李祖同是中文系的何薔和程海是什麼呢?用何薔的話說是文理互補,終成方圓。

李祖一下子提了兩瓶紅酒回來了,吳小媛手裏還捧了瓜子、果脯、花生米。氣氛又重新熱鬧起來,剛才的離別傷感彷彿從未在這個屋子存在過,年輕總是善變和善忘的。

"來,祝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李祖先舉杯。

"不管天涯海角。"吳小媛也興奮地舉杯。

"哪怕白天黑夜。"何薔搶先說完,歪着頭看着程海,她故意留了個難題給他,看他如何把這話說圓了,還必須是四字帶着"天"字的。

程海漲紅了本來就深紅的臉,慢慢舉起了杯,搜腸刮肚地憋出一句:"我們天……天……天天想念。"

"哈哈哈……"一陣大笑后,李祖說:"好你個程海,就你厲害,一下兩個天字,你要喝兩杯。"

"喝就喝。"程海喝酒從不含糊,連干兩杯。

"我們真的會天長地久嗎?"吳小媛突然幽幽地吐出一句。

氣氛彷彿看得見似的又灰了起來,李祖盯了吳小媛一眼,"當然會,除非你一心想改嫁,陰謀把我掐死,否則你不想天長也得天長。"說完伸手去攬她的脖子,吳小媛把頭一縮,快速伸手去捅了一下李祖的肚子,兩人你來我往又玩開了。

何薔和程海對這一幕早已習以為常,視而不見,不過此時程海似乎是受了酒精的催化,把手在桌子低下偷偷伸過去想握何薔的手,就在快碰到的一剎那間,何薔舉起了手,大聲說:"我們玩個遊戲吧。"

大家望向何薔,這讓她有點不好意思,"現在不是很多人在玩連鎖信嗎?我們也弄個連鎖信,然後每人發十封,但不能發給我們當中的四個人,如果在畢業前,我們又都收到了轉回來的信,那說明我們的友誼就會天長地久。"

"那要是轉不回來呢?"吳小媛不無擔心地說,她常常收到這樣的信,但她根本就不會從自己這兒轉出去,她覺得這很無聊。

"這個……這個……總有一天會轉回來的。"何薔明顯信心不足地說。

"要不這樣,如果是畢業以後再轉回來,那我們就在全部人都收到了轉回來的信時,再一起聚會,不管人在哪裏,好不好?"李祖說出自己的想法,他的建議得到了一致同意,於是,他們開始商量連鎖信的內容。

"必須讓收到的人都肯定會轉出去才行。"

"對,我們的內容必須讓人不能拒絕。"

"讓程海設個自動轉發的程序藏在裏面吧。"

"不好,我們的目的是讓天意決定我們的友誼,所以要讓別人心甘情願地轉發才行。"

"還是要在內容上想辦法。"

"來點溫情的吧,讓人感動之餘就轉給別人分享。"

"不好不好,現在容易受感動的人越來越少了,而且這樣的連鎖信太泛濫了。"

"要不來個嚇人的,讓人不敢不給我轉發,不然就讓他永遠疑神疑鬼。"

"這個方法有點損,不過似乎是個好辦法。"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於是,當天晚上,一封恐嚇型的連鎖電郵信件就在這個屋子程海的電腦上完成了。主題是:"你害怕嗎?"

信件內容是一張動態圖片。動態圖片是程海弄的,他先下載了一張佈滿深褐色咖啡豆的靜態圖,右下角打上醒目的一行白色小字,"三秒找出人頭來,算你厲害!"然後再從網上找一張恐怖嚇人的鬼臉圖片,為了讓驚嚇效果更強烈,還用編輯軟件加深了顏色對比度。最後親自做了一張和前兩張相同大小的圖片,溫馨的粉紅底色,由李祖起稿寫上一段文字:

嚇到你了嗎?不過我還想告訴不幸的你,在看到這行字時,你已經中了隱藏在圖片里的詛咒,你會在以後的日子裏不斷地看到那張鬼臉,並會出現幻覺,在你的幻覺中,你本性里最殘暴和真實的部分會表露無遺,讓你無所遁形和立足社會……當然,我們並無心要加害於素不相識的你,所以我一定會在最後告訴你破解的方法。方法就是:把這封信原封不動地發給十個人!很簡單吧?不錯,就像你中詛咒一樣的簡單。快點行動吧,不然你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

程海運行了一個動畫軟件,把咖啡豆的圖片作為首張,在時間線拉到第三秒的位置插入鬼臉圖片,鬼臉圖片后一秒插入第三張文字圖片,並在最後停止時間線,不重複播放。很簡單的一個動態圖片便完成了,最後程海把圖片保存成gif格式,為的是讓別人無法修改它。

完成信件后,他們首先在電腦上試運行了一次,雖然事先知道內容,但當鬼臉突然跳出來的一剎那,吳小媛還是尖叫了一聲,何薔也感到心突然跳得快了些。

"這樣會不會嚇死人?"吳小媛心有餘悸地問。

"不至於吧。"

"但這樣是不是真的有效呢?"

"我想就算人家不信我們說的鬼話,也會覺得好玩,自己被嚇后也會迫不及待地去嚇嚇人。"李祖似乎很有把握地說,他對自己起草的文字很是得意。

"那後來呢?"荃荃聽得入了神,她沒想到同事了兩年,平時不聲不響的何薔還有這樣一段有趣的經歷,"後來你們都收到轉回來的信了嗎?"

何薔黯然地輕輕搖頭,"後來我們就都寄了十封信出去,不過一直都沒有收到轉回來的信。"

"到現在都沒有嗎?"荃荃又問,雖然整個編輯部就她們倆要好,可是她還是第一次聽何薔一下子說這麼多話的,可能是要離開了的緣故吧。

"荃荃,謝謝你為我送別,唉,一晃兩年,又到離別的時候了,我們喝一杯吧。"何薔幽幽地說。

"你到深圳后就可以見到你那兩個大學同學了吧,應該高興的。"荃荃舉杯和何薔輕輕碰了一下。

"我是挺高興的,沒想到轉了兩年,信沒轉回來,人倒是又轉一塊了,這也算是緣分吧。"

"真羨慕你,一結婚又遠走高飛,咦——對了,程海一會兒來接你嗎?"

"不來吧,他今天也是同事給他送行,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明天還是早機,怕他又喝醉了。"

"不會吧,程海人挺老實本分的,又是新婚,他哪捨得晚歸啊,嘻嘻……"

"去去去,"何薔笑着推了她一把,"對了荃荃,要是那邊有好機會,我也叫你過來吧,好過在內地半死不活的,你還年輕,人又漂亮,到了那邊釣個金龜婿回來。"

"好啊好啊。"荃荃做心急狀。

"瞧你急的,哈哈……"

深圳黃田機場,程海一臉疲憊地拖着一個大大的旅行箱走在前面,也許是昨夜的宿醉未醒,讓他的小眼睛眯得更緊了,走出接機口時活像在夢遊。何薔則挎個小坤包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走着,眼睛不時東張西望,她知道,這時候李祖也肯定在接機口尋找他們。

"嗨——"冷不丁的李祖冒了出來,從側背的地方猛拍了一下程海的肩膀,一下就把程海的睡意拍到九宵雲外。

"嚇死我了,你從哪冒出來的?"程海餘悸未消地說。

"哈哈,你老婆呢?"李祖張望着。

"嗨——在這兒呢。"何薔突然在他身後也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李祖也是嚇了一小跳,急忙轉身一看,何薔正站在後面笑吟吟地看着她。兩年不見,何薔的身材豐滿了不少,頭髮也剪成了清爽的齊耳碎發,最大的不同是戴起了一副秀氣的無框近視眼鏡,把一個書卷才女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李祖呆了一下,立刻裝模作樣地板起了一副疑惑的臉孔轉頭對程海說:"你什麼時候換老婆了?電話里不是說你和何薔結婚的嗎?"

"這……這就是何薔啊。"程海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祖忍住笑又看看何薔說:"這是何薔?我以為是居里夫人呢,哈哈……"

何薔和反應過來的程海也跟着笑了起來。

李祖開車先送他們去他為他們先租好的住處,一路上三人搶着打聽各自的近況,不時李祖會插些笑話讓車內氣氛更加熱烈。

"小媛在家準備晚餐呢,一會兒我先讓你們看看新家,衣服一搬進去就可以安居樂業,連碗筷油鹽醬醋小媛都給你們準備好了,然後再去我家,咱們今晚得好好聚聚,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

"有小媛在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坐在旁邊的程海笑着問。

"那不同的,那不同的。"李祖回答,不經意地從後視鏡快速瞄了一眼坐後排的何薔,他看到何薔也正在定定地望着後視鏡,這使他握方向盤的手震了一下,車子輕輕一晃。

"小心小心。"程海驚呼。

李祖很快又恢復了常態,堆起笑容說:"程海,你的工作我和老總說好了,先緩兩天再去報到,我要帶你們好好在深圳玩兩天。"

"這也好,我還是第一次來深圳,也想看看特區有啥特別的。"程海憨憨笑道,兩眼不時興奮地望向車窗外迅速倒退的高樓。

"謝謝你,李祖。"一直靜靜坐在後面的何薔這時突然說。

李祖怔了一下,"謝——謝什麼?兩年不見,和我也客氣了,嘿嘿。"

看來李祖和吳小媛的確為他們的到來花了不少心思,租的兩室一廳是在一個幽靜的小區,床、桌、椅、沙發、電視、衣櫃樣樣俱全,裏面日常需要的用具幾乎無一遺漏,連衛生間的捲紙也靜靜地掛在牆上,還貼着標籤的毛巾和牙刷全都各司其位等待主人的到來。

程海站在客廳中間,眼前的一切雖然陌生,但卻讓他感受到濃濃的情義,一時間,他感到鼻子開始發酸,抬頭看了看李祖,兩年不見,李祖變了不少,人瘦了也黑了,卻顯得更加精幹,光鮮的外表依然沒有扯遠他們的距離,他覺得李祖還是那個大學的李祖,一個聰明幽默、才華橫溢、重情重義的李祖。

"真的謝謝你,還有小媛。"程海真誠地說。

"看看,你們兩公婆今天倒底幹嗎?好像非要和我扯得生疏才高興似的,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說完李祖和程海相視一笑。

何薔仔細地看了一遍新居,然後動作麻利地擺放好衣服,走出廳來,"我們走吧,我急着想見小媛了。"

"等等,來,這是鑰匙,從現在開始,我正式移交完畢了,這房子我已經交了半年租金,半年後程海估計也可以買房了,他的本事我信得過,不然我也不會把你們千里迢迢哄過來。"說著用力拍拍程海厚實的肩膀,看着他堅定地點點頭。

吳小媛在陽台上望穿秋水般看到李祖的車開到家門口時,大呼小叫地飛奔下去,抱着何薔又笑又跳。兩人就在樓下笑着跳着,不一會兒,眼淚都跳了出來。

"好了好了,丟人,"李祖拍着吳小媛的背說,"上去家裏再哭個夠吧,何薔坐了半天飛機了,一見面還折騰人家。"

吳小媛早做好了一桌豐盛的海鮮大餐,三瓶紅酒也端端正正擺放在一邊,四人一進屋就在餐桌旁就坐。

"來,啥也別說,第一杯,接風酒,幹了。"李祖先干為敬,大家都一一幹完,吳小媛拿起酒瓶給大家滿上。

"第二杯,洗塵。"李祖說完又喝下第二杯,大家無言盡酒。

"這第三杯嘛,要說的太多了,乾脆我一下子說完好了,祝你們倆白頭偕老,程海早日發達,何薔早生貴子……祝我們友誼地久天長……"李祖站了起來。

吳小媛也站了起來,"不管天涯海角。"

何薔站了起來趕緊說:"哪怕白天黑夜。"

程海也站起毫不含糊地說:"天天想念。"

"哈哈哈……"桌上人全都暢快地笑了起來。

"程海,你錯了,要罰酒。"李祖笑着說。

"我怎麼錯了?上次不是這麼說的嗎?"程海納悶地看着李祖。

"上次是離別,所以要想念,今天是重逢,你還想念啥啊?"

"哦,對對對,"程海拍着腦袋恍然大悟道:"那就改為天天見面。"

全桌人又是一陣大笑。

李祖說:"還是兩個天,還得喝兩杯。"

吳小媛不停地給何薔夾這夾那,搞得何薔手忙腳亂,偶爾尷尬地看看程海,但程海也在埋頭撬螃蟹,好在李祖留意到了何薔的尷尬,不時故意找吳小媛說話,以緩解何薔的困境。李祖和程海一邊喝酒一邊天南地北地聊着,不過基本上是李祖在說,程海不時來個總結。幾個小時一眨眼就過去了,吳小媛在廚房切好了水果端了上來,李祖這時候說:"你們猜我今天遇到了件什麼事?"

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李祖。

"你們說這是不是天意,今天早上,我回了一下辦公室,一開電腦就收到一封信,你們猜是什麼信?"

大家還是沒說話,等待着他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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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電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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