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雕與銀箭
第七節“爾登”與“烏孫王”
“爾登是誰?”楚風想到當時自己聽到的聲音,除了那支箭,只有那從沒聽過的聲音對那狼王的威脅最大。
“爾登就是爾登!”少年很不高興,似乎不知道“爾登”是一件很不可饒恕的事似的。他一下子生了氣,便不再理楚風,跑到一邊去。
楚風此時才有空想起自己還不知道身處何地,他四下里一打量,吃了一驚。
他的身前有一堆火,因此光亮倒是不愁的,可這個空間也太廣闊了吧。在火堆光線的照耀下,楚風居然看不到這空間的盡頭,只是憑感覺,似乎自己是在山腹之中。
他身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太嚴重的傷,暈倒全是因為腦子裏那該死的瘤子,此時既已醒來,便與正常人無異。起身離開火堆時,他順手撿起一根正在燃燒的干樹枝用來照明。
“咚、咚、咚!”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傳來很響的迴音,楚風有些心驚——這個山洞得有多大才能產生這樣響的迴音啊?
大約走出去幾十米,楚風面前出現了凹凸不平的山壁,他走上前仔細一看,這個山洞,居然是人工開鑿的。那上邊一些鏟痕還歷歷在目。楚風一邊分析那鏟痕的產生年代,一邊用手捻一點兒山壁上的土,在手指尖細細感受。
這個山洞不是古代的遺迹,但也不是現代鏟車、推土機造成的,它應該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產生的。
正在思考這個巨大人工山洞的來歷,楚風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有着通風口的狹隘拐角。在這裏,剛才賭氣不理楚風的少年正背對着他嘴裏不停地念叨着什麼。
“爾登,你救錯人了!看那人能跟烏孫王斗個平手,我還以為他是個英雄人物呢,沒想到連你爾登都沒聽說過。”
“咱不理他,咱不跟這號人一般見識!”
“爾登,你的毛真順滑!我說,能不能給我一根,不是要拔你身上的噢,我還捨不得讓你疼,就是哪天你自己脫落的,記得給我留一根。好漂亮的,插到頭上不知道有多威風呢。”
楚風聽了他的咕叨,哭笑不得,又詫異他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側着身子偏了頭,伸直舉着火把的手臂,看向被那少年遮擋住的角落。
這一眼看去,楚風只覺得一片金光在自己眼前亂閃,頓時有點舊病複發的感覺。
“這就是‘爾登’?”楚風好不容易收攏了因錯愕差點掉下去的下巴,“它、它是一隻金雕!”
少年回過頭來,用一種“你少見識”的神色抬着下巴望着他:“沒錯,‘爾登’是一隻金雕,大金雕!”
看着站在地上懶洋洋、對着少年愛理不理的那隻身高達一米左右的猛禽,楚風有些失態地迅速跨進了兩步,結果這位雙眼一瞪,“么兒——”一聲,翅膀猛地半張,便帶起一股凶風。看到那還沒有完全張開就快有三米長的雙翅,楚風覺得口很乾,幸虧那少年很快將它安撫住。它歪歪頭看了看楚風,似乎確定他對那少年沒有歹意,便繼續半閉着眼忍受那少年啰嗦的荼毒。
楚風現在知道當時狼群聽到那一聲鳴叫為什麼是那種反應了。什麼是食物鏈頂端?什麼是動物王國的王者?這才是食物鏈頂端所在!這才是真正的王者啊!跟它比起來,所謂翱翔九天的老鷹不過是還沒斷奶的小麻雀!
在天山山脈,生活着一種大型猛禽——雕。一般當地人會把所有比老鷹體型大的鷹科禽類都稱之為雕,但是金雕則特指一種體型特別巨大、特別兇猛的鷹科動物。據說這才是真正翱翔九天的王者:它們的雙翅展開能有數米寬,一扇翅膀能把最笨重的哈熊扇個跟斗;雙爪十分有力,能一把抓起一頭雄壯的牛,飛到空中然後把它摔死;喙十分堅硬,能啄開最堅硬的山石。金雕又有大金雕、小金雕之分,小金雕近年來還時有人見過,大金雕卻早已絕跡。據說因為生殖能力太差,已經絕了種。
“好神駿的雕兒,這隻雕是你的?”楚風等那少年的嘮叨告一段落,趕緊插話。
“不是,爾登是我的朋友!”少年小孩心性,見楚風誇自己的動物朋友,覺得比誇自己還高興,頓時忘了此前生的氣。
“你是錫伯族吧?叫什麼名字?”楚風有意將少年引到火堆跟前說話。這山腹之中陰風習習,還是有些寒冷的。
“我叫希林,你呢?”少年看來很高興有人能主動跟自己說話,順着楚風的手勢,跟着他往火堆旁邊走。
這時候,那金雕睜開半閉的雙眼,斜瞥了一眼楚風。楚風敢打賭自己絕沒看錯,那眼神中除了警告,竟還有一絲感激。
“我叫楚風……”楚風一凜,打了個寒噤,剩下的半句話也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確定這下邊是空的?”凌寧充滿懷疑地對着眼前的男子說道。
“沒錯,我確信!”儘管被人毫不客氣地當面質疑,男子依然保持着一種溫和謙讓的笑容。
“可是我不信!”凌寧並不因為對方的溫和友善而改變態度。
當最小的土墩墓被打開后,除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圓錐形空間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如果不是當日那盜墓賊確確實實是在這裏被抓住的,大家都禁不住要懷疑那面具原來是被安放在這裏的。
挖地五米,依然沒有找到任何人工的痕迹之後,桑布果斷地下令放棄了那一個土墩,轉而來到第二小的土墩墓跟前。這一次,桑布沒有下令用挖土機,而是和那個唐昧嘀嘀咕咕一陣以後,選定一個方位由人力慢慢斜着往下挖出一個洞來。
只不過挖了三米多,工人手上就一松,另一邊好像是空的,大家不敢再挖,趕緊報告桑布讓他定奪。
“為什麼不把洞挖得再大一點兒?”威廉看着那隻能容一個身形瘦小的人鑽過去的洞很是不解地問。
“怕損傷裏邊的原貌!”桑布很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就轉頭跟唐昧商量起來。
“需要下去一個人!”桑布很快宣佈,並且指定凌寧。
凌寧知道他說的道理是能夠成立的,那個洞的確太小,只有自己能夠很輕易地進出,可是,她心裏還是有很不舒服的感覺。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還記得當初在鄯善考察那座王陵時,桑布對於一個女孩子進入墓室的態度是如何的不以為然,當時自己悄悄混進去可是被他一把夾着扔了出來的,如今,這桑布難道是轉了性子,變得萬事喜歡躲在女人屁股後邊了?凌寧才不相信。
一定是那個男人,那個叫唐昧的傢伙在蠱惑桑布。凌寧打第一眼起就不喜歡這個傢伙,儘管他隨時隨地裝着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她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想做什麼,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沒想好事,尤其是眼下這個提議。凌寧看着那不太深卻足夠黑的洞口,心中泛起很不好的感覺。
“希林,是個好名字啊!在你們錫伯語裏頭,是‘精銳’的意思吧!”
“是啊,你懂錫伯語?”少年很興奮。
“略微知道一點兒!”楚風很是奇異這一對組合:絕跡很多年的大金雕和一個愛嘮叨的錫伯族少年,偏偏這個少年的錫伯族名字還叫做“希林”。
精銳啊!想到自己暈倒前那驚鴻一瞥的銀色閃電,再想想錫伯族可是歷史上有名的神射手之搖籃。楚風再看這張年少稚氣的臉時,目光就有些變化。
“這隻大金雕可了不得啊!昨天就是它把那狼王嚇退的吧?”楚風很想知道這少年是怎樣與這隻金雕結成一對的。
“是啊,是啊,爾登可厲害了!那‘烏孫王’,哦,‘烏孫王’就是那匹狼王,兩個是老冤家了。剛開始,‘烏孫王’還跟爾登干過幾場,每次都灰頭土臉的,後來啊,只要一聽到我們爾登的叫聲就落荒而逃了。呵呵!”少年一提起爾登,就滿臉放光,胸脯也挺得高高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落荒而逃倒未必,退得心不甘情不願吶!楚風想起昨晚那匹狼王最後的神情,知道這匹狼王是很不甘心的。即便大金雕是狼們為數不多的天敵之一,可狼王還是有信心與其斗一斗的,只不過,那支銀箭的分量再加上大金雕,才使得狼王沒有了把握。楚風又看了一眼少年。他看着不像是在山林里長大的孤兒,這一身打扮再加上“希林”這個名字,就可見他的家人對其期望之深。可這孩子卻這麼嘮叨,楚風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在某一個心理雜誌上看見,愛嘮叨有的時候是一種缺乏自信的表現。
再看看他一直把逼退狼王的功勞推到大金雕身上,而對自己射出那樣神來一箭卻隻字不提,只怕,也是個悲催的孩子。
“爾登,是這隻大金雕的名字嗎?‘光’——這個名字還真是適合它。你取的?”楚風撿起一段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折斷,扔向火堆。這樣的閑聊似乎好久都沒有過了。他忽然這麼想。
“嗯,是我取的。爾登很小的時候從山崖上摔下來,那時候我正好進山裡練習箭法,撿到它。後來我倆就成了好朋友,每次我進山,都來找它玩兒。這兩年,山裡多了一群狼,還出來個‘烏孫王’,爾登跟它們不對頭,找了好幾次麻煩。雖然每次都把那‘烏孫王’整了個灰頭土臉的,可是它要逃,爾登也拿它沒辦法。”少年想起兩個天敵之間的糾葛,有些情緒低落。
“‘烏孫王’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嗎?”
“不是,是山裏的人先叫開的。”少年希林說的山裏人,就只有在深山放牧的哈薩克牧民了。
“哦,為什麼叫它這個?烏孫人可是哈薩克人的祖先,他們怎麼會給它取這麼個名字?”這個疑問,楚風說得很輕,他並不指望眼前的少年能知道答案。
“因為有人看見它是從烏孫王墓里出來的,而且一直圍繞着幾條烏孫古道在行動。再說,它指揮起那些狼兵們還真有些道道。山裏的人們一傳十、十傳百的,就都管它叫‘烏孫王’嘍!”少年聽到他近似自言自語的疑問,滿不在乎地答道。
“啊,你是說烏孫王墓?在哪裏?”楚風一時犯了職業病,激動地站了起來。
“就在——嘿,我說,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莫不是你也是那樣的人?”少年猶疑起來。作為神射手家族的當代傳人,他從小就被灌輸了嚴格的是非觀,盜墓是一件令人深惡痛絕的事!
楚風聽到了少年這一句言辭犀利的質疑,倒是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麻煩,苦笑一下,又重坐了回去。自己都已經是朝不保夕的人了,還操心這些做什麼。
“你……如果你出去,能不能把這個烏孫王墓的事情告訴這兒的文管所?就是專門管文物保護的地方!”楚風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不能當作不知道,這萬一要是被那些壞傢伙知道,被盜了,可就是挽不回的損失啊。雖說自己現在自身難保,可多年的職業操守讓他不能視而不管。
“哦,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少年聽他這麼一說,疑心頓去,馬上又輕鬆起來,“你放心,這座烏孫王墓的事情早就上報過了。他們抽不出人手來保護,只好交代給附近的山裏人。那些哈薩克人,哈,聽說這個可能是他們老祖宗的王墓,看得可認真了。再不濟,還有‘烏孫王’它們呢!有那號壞心眼的人,絕逃不過‘烏孫王’的眼睛。”
“‘烏孫王’?它總是守在那烏孫王墓周圍嗎?”這倒稀奇了。
“是啊,爾登每次遇見它和它手下的狼兵,都是在那烏孫王墓附近。它也帶着它的狼兵山南山北的竄,山裡人說,它那是沿着烏孫古道巡邏呢。”少年很喜歡說這些,他雙眸亮閃閃的,就好像天上燦爛的星星。
第八節斷繩
當少年說到每次見着那狼王都是在烏孫王墓附近時,楚風心中一動。他抬頭打量着自己身處的山腹,這明顯不是天然的山洞,處處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迹。
少年也聰慧,他見楚風仔細打量這裏,馬上張口就來:“你看這山洞大吧!我悄悄地跟你說,你可別說出去啊!”說著一臉神秘兮兮地就要湊到楚風跟前咬耳朵。
“行,行了,你別說,讓我猜猜!”楚風難得地有了一絲的心情,他制止了少年向自己過分靠近,“這裏應該是半個世紀前你爺爺那輩挖的防空洞吧!”
“啊,你怎麼知道?!”少年此前明明見楚風還很疑惑這個山洞的來源,現在卻一口道破,有些傻眼。
“這裏有明顯鐵鍬鏟土的痕迹。如果是最近的事,應該會用到更現代化的工具;如果是古代,這不會是古代,年代沒有這麼久。我看這些土層,應該也就半個世紀左右的時間。那個時候剛好有一個著名的珍寶島事件,這一帶人人都以為蘇聯人會打過來,所以,挖了大量的山洞,藏糧食、武器,準備一旦開戰就躲進去,是不是?”楚風畢竟是在新疆當過邊防軍人的,對這段歷史很熟悉。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我看你真是神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怎麼,你家大人也是這麼說的?”
“是啊,我阿瑪說,當年這山裏頭,好幾座山的山腹都被掏空了呢。”少年沉浸在“爸爸講故事”的回憶當中。楚風卻臉色大變,這兒可是天山,將山腹掏空,真正是大手筆。也虧得那個年代的人有精神信仰,做起事來個個拚命,要擱在現在,怎麼也得是一個國家級重大工程吧!偏偏他們當年幹得還悄無聲息。唉,那真是個令現代人萬分崇敬卻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時代啊。
楚風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少年希林閑聊,除了自己的病,其他的他都說了。當知道他是一位古文字學專家時,希林差點沒跳起來:“您、您真的是古文字學專家?”
“是啊!怎麼了?”楚風覺得他的激動很沒來由。
“那真是太好了!”少年希林喜形於色,有些抓耳撓腮地,坐不住。他很快告訴楚風,在翻過山的南邊,有一個山崖,山崖上遍佈了一種文字,很奇怪的文字,他從來沒見過。而大金雕當年就是在那兒被他救了的,那裏也是大金雕的家。其實自從跟大金雕成為朋友之後,少年沒有一天不想把大金雕帶回自己家。
他很想跟朋友朝夕相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年才能見幾次。可是,不管他怎麼哄,大金雕就是不肯跟他回去。每次只要一把他送出山,大金雕爾登就會立馬飛回那片山崖。希林覺得那片山崖上的文字很古怪,他懷疑那是某個薩滿給大金雕下的符咒,使得它無法長時間離開那兒。
“那你應該去找巫師或者薩滿啊,找古文字學家做什麼?”楚風好笑地問。
“我這不是想確認一下么,那山崖上的字,要麼是古文字,要麼就是符咒。如果……如果您這個古文字學家也不認識,那不就能肯定是符咒,可以去找薩滿了么?”少年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楚風想了想,也想去看看。一則是職業病犯了,二則,自己現在也沒個目的,反正哪兒死哪兒埋,無家無累的,倒也自在。雖是這麼想着,心中卻一抽,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一股子凄惶、死寂之色來。
少年見了,心中有些嘀咕,一個古文字學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深山之中,還有着能與“烏孫王”斗個幾回合的身手。這樣的人,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痛苦,難道,這位看着像大叔的人是失戀了?
不怨人家孩子,都說了“少年不識愁滋味”,以他的年紀,也就是失個戀什麼的是個過不去的坎兒了。說不得,少年站起身來,免不了故作老成地拍着楚風肩膀說了幾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不要單戀一棵草”之類的安慰話,把個楚風鬧得哭笑不得。
話說凌寧身上纏繞着數十匝的繩索,慢慢地爬入那個洞中。因為挖掘時是按照唐昧計算的角度和方位,是傾斜着向下的,因此她就不能被放下去,而是要靠自己一點一點爬。
凌寧的膽子已經被鍛煉得很大了。她初始不願意去,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出於對那位叫唐昧的傢伙的本能厭惡。不知怎的,她就覺得那傢伙沒什麼好心眼。
後來桑布說服了她。桑布可以說是一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如果不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苦衷,相信他不會讓自己一個女孩子單獨去冒險。凌寧自從楚風失蹤后就有些自暴自棄,她忽然覺得這世間一切對自己來說都有些無所謂,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兒來。這一次桑佈告訴她有了楚風的消息,她馬上覺得整個人又重新活了過來。而當她面對那個黑乎乎的洞口時,她心中湧現的不是害怕,而是激動,是興奮。她聽得到自己身體裏每一個細胞的喜悅、歡呼,她有些熱血沸騰。這是她在楚風失蹤后第一次出現對一件事如此迫切、如此上心的情緒——看來,她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
凌寧不再猶豫,打開照明設備,“噌噌噌”地就倒退着爬了下去。儘管早就查證過了底下的氧氣濃度無危險,但桑布還是要求凌寧下去的時候腳朝下。
除了鏟車司機在駕駛室里,其他人全都圍着那個洞口緊張萬分。凌寧再堅強,她也只是一個女孩子。王聰和威廉是最反對她下去的,可是那個洞口他倆也試過,都下不去。這才無奈地接受桑布的意見。
半個小時過去了,洞口那條連着凌寧腰際和洞外的繩索沒有任何動靜。桑布的臉色更緊張了,他不時瞄一眼唐昧,看那小子依然很從容的樣子,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情緒。
一個小時過去,繩索上依然沒有傳來事先約好的暗號。威廉擔心凌寧出問題,向桑布建議:“桑隊,把她拉上來吧!一個小時了,別出什麼事。”
“不行!”唐昧馬上制止,“剛才你們也聽到了,凌女士自己說的,如果她要上來,就會猛扯三下繩索,可如今,繩索並沒有這樣的動靜。”
威廉聽了,眉頭皺了皺,看桑布盯着洞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大家按捺着不安、擔心,又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傳上來。桑布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他走到唐昧身邊,聲音低低地問道:“你小子到底有沒有譜?那個女孩子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老子可饒不了你!”
“放心吧,桑隊,我說了,她一個時辰必定會出來。你看,這不是還差半個小時才到一個時辰么?!”唐昧一點兒也不着急。
“你記住,是你說這個土墩墓是個坤墓,必須女子進入,老子才不要臉面,讓人家一個女孩子孤身進去探險。如果她出了什麼事,老子也沒臉見她的家人和我那兄弟了,老子先結果了你!”桑布惡狠狠地補充了這麼一句才又回頭專心地盯着那洞口。而唐昧只不過眼中精芒一閃,仍然笑眯眯的,似乎剛才被威脅的人根本不是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地下雖然有一個空間,卻不通風,裏頭的含氧量並不能支持一個人在裏邊長時間活動。兩個小時,也就是唐昧說的一個時辰差不多是維持正常活動的極限,超過這個時限,人在裏頭就會昏迷。因此,大家此時都緊張萬分。
說到這一點,包括馮祥在內,所有考古隊員都不理解桑布的決定。因為一般按照慣例來說,這樣的地下墓室考察,事先一定要打好通風孔下去,就像在鄯善考察樓蘭王陵的那次一樣。可是這一次桑布卻說什麼也不肯,這才導致如今的危局。
這時,離凌寧下去兩個小時的最後時限還差五分鐘,而繩索還是一絲動靜都沒有。威廉實在忍不住了,他衝過去,抓住那繩索就要用力。
桑布趕緊把他攔住:“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要拉她上來!”威廉急紅了眼,他根本不顧桑布的阻攔,抓住繩索就往自己腰上纏。這樣,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能使得上力,拉凌寧上來。
“你瘋啦!”桑布氣得臉色鐵青,眼看就要成功,卻要被這愣頭青攪和了。
“你才瘋了呢!就算我是個門外漢,也知道考古發掘沒有你這麼搞的!你這個連盜墓的都不如,人家好歹還不要女人去冒險呢!”威廉口不擇言,對着桑布大聲嚷嚷。
王聰和馮祥在桑布身後,本來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是阻止威廉還是幫忙,可聽了威廉這通罵,他們倆同時變了臉色:作為盜墓賊的主要對手,他們很清楚對方的路數,就如同對方也很清楚自己的路數一樣。眼下,桑布隊長做的這些,原本兩人就覺着有些不對勁,可就是沒反應過來,如今聽到威廉的無心一罵,兩人腦海里的那根弦都綳了個緊——桑布隊長眼下這做派,可不是盜墓的路數怎的?
桑布被威廉罵得老臉一紅,幸虧他臉黑,瞧不出什麼來,可那鐵耙犁一樣的手,依然緊緊地拽着威廉的胳膊沒鬆手,他的另一隻手拽住了繩索,使得威廉即便用再大的勁也只是跟他在“拔河”,於凌寧一點用都沒有。
“你們這是在幹嗎?”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僵持。
“凌寧,你上來啦!”威廉作為面對着洞口的一方,最先見到灰頭土臉的凌寧,頓時松下心中一口氣。
桑布回頭一看,可不,那個一張臉上全是土,只有一雙眼黑白分明地滴溜溜轉的小丫頭不是凌寧是誰?她居然沒有求助地面的隊員,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來了。
“小丫頭,你沒事吧!”桑布其實心裏的擔心不比任何人少,而且他還有更大的心理壓力卻苦於沒辦法對人說,因此,此刻見到凌寧安然無恙地出現,他其實是最高興的一個。
“沒事!桑隊,你別擔心,我好得很,一點兒事都沒有。”凌寧一笑,露出兩行白而整齊的牙。
“哎呀,你看看你,怎麼不讓我們拉你上來呢,看,沒力氣了吧!”凌寧爬上來,也是耗盡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加上在下邊時間長了大腦缺氧,一句話說完,就軟了下去。還是威廉跑得快,一把扶住她,嘴裏卻忍不住數落她不遵守約定。
凌寧聽了,只是笑笑,好在她的腿不過是一時脫力,而且現下出來了,腦部缺氧也很快得到緩解。她順從地在威廉的攙扶下坐到一塊大青石上休息。等緩過勁來,她招手讓桑布一人近前,緩緩舉起自己腰際一截繩頭:“我倒是想讓你們拉我上來呢,可這繩子不讓啊!”
桑布一直在盯着她看,眼見她舉起一截繩頭,面色一變,想起什麼,忙拉起自己手中的繩索,一用力,繩索就拉了上來。果然,另一端已經斷了。
他丟下手中的繩索,快步走到凌寧身邊,拿起凌寧手裏的那截繩頭,半晌沒說話。
“桑隊,這繩索早就被人割斷了九分,只要我下去以後有些摩擦或者受力,它馬上就會完全斷掉。這可是故意害人啊!桑隊,我想,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凌寧自從遞出那截繩頭,就一直盯着桑布的臉,眼見他臉上轉過意外、驚駭、憤怒、自責等等情緒,卻很快歸於平靜,心中微微一嘆。心知,要想現在就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怕難了。
凌寧下去前,穿的是一件很薄的衝鋒衣,斷成一截的繩索還有一段纏繞在她的腰際,因此剛開始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腰部鼓出來一團,等桑布拿到繩頭后才發現,繩索上居然還連着一個物事。
第九節金杯
那不是普通的物事,是一個金杯。
準確地說是一件通體鑲嵌紅瑪瑙的帶虎形柄的金杯。
繩索就是穿過它的柄,將其與凌寧的腰綁在了一起。
桑布眼睛一亮,就想取下來,卻被凌寧一閃身躲過。
“你——”桑布有些懊惱,但一開口又覺着自己心虛。他怔怔地站在那兒,伸長的胳膊似乎想一把抓向凌寧,卻又在片刻后無力地垂下來。
好在凌寧如今已經很懂事了。她並沒有過分激怒桑布的意思,她只想知道到底是誰想害自己,現在看來桑布應該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告訴自己。
這就夠了。凌寧想,只要不是桑布有意要害自己就行。她眼光一轉,看向那個一直站得遠遠的,似乎永遠那麼溫和的人,先是不屑地瞥了瞥,然後又衝著他猛地一齜牙!
唐昧被這個動作稍稍刺激到了。凌寧那一張臉除了眼睛還有黑白色,全是土。這樣的臉突然像個猛獸一樣對着他齜牙,尤其是這丫頭還有兩顆看着很鋒利的小虎牙,倒是有點兒殺傷力。不過,就這樣也想威脅到我?他暗哂。表面上還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
桑布雖然有些怔忪,但還是看見了這兩人的情緒暗涌,心中微微一嘆。
“罷了,凌丫頭,你跟我來!”桑布走過去,拉了凌寧就走。留下威廉等人面面相覷,唐昧則再也掛不住臉上那萬年不變的笑,有些陰沉起來。
桑布開車,帶着凌寧一路向南,一直開到了水流湍急的特克斯河邊。
“就在這兒了,凌丫頭,你先洗個臉吧。”桑布見凌寧那灰頭土臉的樣子,覺着女孩子都是愛乾淨的,既然已經到這兒了,也不急於一時。
凌寧早就忍受不住自己這一身髒了。她二話不說,跳下車就來到河邊,不僅將自己的臉洗乾淨,還將身上的土抖摟了抖摟,然後再把腰間那件金杯取下來,用冰涼的河水輕輕地洗了洗。
洗完后,凌寧用單手托起這尊金杯,迎着陽光、眯着雙眼打量。真漂亮!凌寧早在它還滿身是土的時候就愛上了它,如今它洗去浮塵,更美了。
它有一種在規定程序里不僭越的浪漫之美。金光燦爛之中,橢圓形的杯口既不突兀,又不顯呆板。紅色瑪瑙裝飾整個杯身,佈滿規則的菱形方格,將紅燦燦的瑪瑙石安置得十分妥帖。微鼓的杯肚上,一隻兩耳豎立、四肢雄健、腰身細長的老虎似要邁開步子向上奔騰。這隻虎柄的位置處理得妙至毫巔,使得整個器物達到了完美的境界。
“你看,這隻金杯使你想到了什麼?”凌寧用略帶痴迷的目光看着它。女孩子從來就對任何美麗的物事毫無抵抗力。
“神!”桑布看着也有些入迷。如果是一位出身正統農業文明的漢民族學者,他說不定不會喜歡眼前這尊金杯,因為金銀寶石極盡張揚的奢華風格與農業文化的心理有些格格不入。漢族人更喜歡玉,文人尤其如此,那溫潤體貼、謙謙如君子之德的文化內涵更容易與其傳承數千年的文化心理暗合。可桑布不是,桑布出身於戈壁,長在大漠,從事的又是新疆田野考古方面的工作,他的文化傳承更接近於北方游牧民族那一套:激烈、張揚、愛恨分明。
眼前這一尊金杯,對凌寧的影響只停留在表面——每一個女孩子都無法抗拒亮閃閃的精美物事,可對桑布來說,打動他的就不止是表面的這些珠光寶氣。
“酒神!”他補充道。
凌寧聽到他這麼說,也回過身來:“你是說,希臘神話里的酒神狄奧尼索斯?”
“沒錯,就是狄奧尼索斯。”桑布依然盯着那金杯目不轉睛。
“哦,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在希臘神話中,這位酒神的坐騎就是虎或者豹。每當酒神與眾神狂歡時,虎和豹們總是趴在酒器的邊緣上痛飲。久而久之,西方的酒器上常常會出現它們的形象。這麼說,你是認定了它來源於西方?”凌寧恢復冷靜。
“嗯、嗯!”桑布有着明顯的心不在焉。這件東西給了他更深的衝擊。
凌寧發現了桑布的不對勁,她試探着問:“桑布隊長,你不是帶我來這裏有話說的嗎?你想說什麼?”
“嗯、嗯!”桑布依然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咳咳,桑布隊長!”凌寧只好提高音量。
“呃——”桑布終於回過神來,“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是找我來有話說的嗎?你想說什麼?”凌寧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哦,是這樣!”桑布想起正事,臉色一凜,“那個唐昧,出身於風水世家!”
“啊?”凌寧一下懵了。從古至今,誰不知道搞風水的從來沒有和盜墓的分過家?!
“咳咳!”桑布有些尷尬,“他們家對於周易八卦和風水這些東西很精通。你知道,這一次咱們勘探八卦城,要是不懂這些,根本沒辦法下手。你也知道,咱們明面上研究這些東西的專家們其實都不太靠譜,所以我才託人請來了唐家據說最精通周易八卦風水的這傢伙。”
桑布說著說著氣息平穩了下來,他也是一心為公,倒也沒有尷尬太久:“這個唐昧還真有些本事,一到就算出了一些門道。他說這裏是古代高人佈下的風水大局,只怕地底下確實有一座規模不小的王城。因此我才說有幾分把握引得楚兄弟過來……”
“等等!”凌寧有些急了,“你對我說的,這裏可能有塞人的王城,居然、居然是那個傢伙說的啊!你憑什麼這麼相信他?就算這裏地底有城池,有大城池,這也不一定就是塞人的啊,也不會跟楚風的研究掛上啊,你憑什麼就根據這一點把我大老遠叫過來?”
“凌丫頭,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完。”桑布一急,臉就更黑了,“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阿爾泰山遇到的那個巨石迷宮么?”
“巨石迷宮?”凌寧記得很清楚,“我記得,怎麼?”
“那個巨石迷宮剛開始大家都沒放在眼裏,只是一堆一堆的石頭,後來卻不知被怎麼弄了一下,把我們都給困住了,是吧!”
“是有這麼回事!”
“那個巨石迷宮,在我們去探路時,我跟着楚兄弟走出去過。”桑布嘴角抿得緊緊的,“他當時跟我說,那裏頭有四象,石堆的排列也有九宮數理的影子。”
“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凌寧聲調小了很多。她是知道在那個山谷發生的一切的。那個神秘部落,還有那個神秘的“姆”,以及神奇的水下宮殿,還有那塊泥版文書。這一切,當日楚風就說過,隱隱約約似乎跟古塞種人扯上了聯繫。
“原本我還沒注意,當有人在這個土墩墓中盜出黃金面具被發現后,我們在此地得到了一個消息。當地老百姓口耳相傳,特克斯八卦城有地面和地底兩座城池。地面上那座都容易讓人迷路了,這地底的一座要是真的存在,還不更得把人困死。所以,我就去找了唐家的人幫忙。”桑布自顧自地敘述着,聲音里沒有一絲情感。
“唐昧來了以後,查看了幾天地形,隨後,根據他的指點在這座八卦城周圍,除了此處這七個土墩墓之外,其他三個方位都發現了年代久遠的古代遺迹,而排列方式,似乎與那巨石迷宮中巨石堆的排列有些類似。”桑布說到這兒有了些底氣,“他說了一堆禁忌。總之,他來了之後,我們的進展確實很大。今天的事,也是他再三強調,這座土墩墓,位於什麼‘坤’地,必須要個女孩子下去,裏邊的金杯才能被毫髮無傷地取出來。看,他這次又說對了!”桑布說著,還自嘲地笑了笑。
凌寧聽得心驚肉跳,這個叫唐昧的傢伙未免太神了吧,他怎麼知道地底有一尊金杯?難道這東西是他埋進去的?不會,那土墩墓的封土層絕對沒有被打開過,這一點,凌寧和桑布都可以肯定。
想想看金杯的造型風格,凌寧覺得桑布說得有道理:“這一尊金杯和昨天你拿給我看的金面具一樣,有着明顯相同的風格,這麼說,你是覺得這些東西是古代塞種人留下的?”
“不一定是塞種人,其實我們把他們稱作神秘民族更合適。他們生存在那個很遙遠的史前時代,卻把他們的文明傳播開來,使得東方的華夏人、中東的希伯來人、南亞印度人、歐洲的希臘羅馬人都受到了影響。這個,在山谷里楚風提到了,他只是覺得塞種人的幾個分支產生的影響應當有某種聯繫。但我覺得,將其稱為一個神秘民族更妥當。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尼莎的,她媽媽守護的部落顯然就屬於這個神秘民族。”桑布對於眼前的一切,有着自己的判斷。
凌寧仔細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當日楚風是說,塞種人的東支是月氏人,在探索樓蘭古國沙埋古城之謎的時候,他們就有些懷疑居住在那座城堡中的那些月氏人的真正身份。塞種人的南下一支被叫做“釋迦”族;塞種人的西支被叫做“閃米特”人。而希伯來人的耶穌崇拜就是來源於“閃米特”人。這樣一來,楚風認定塞種人與世界文明祖源一說有着某種聯繫。可歷史上塞種人留下的遺迹表明,他們並不是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種族。這一點是令楚風論據還不牢靠的主要因素。而桑布的推測:有一個神秘民族,在共存時影響了包括塞種人在內的許多民族,這一點是可以說得通的。
是塞種人也罷,是某個神秘民族也罷,總而言之,近來他們找到的種種線索都似有似無地指向一件事情——那就是,搞不好當今世界的幾大文明,真有同一個來源地!為此,凌寧曾經很為自己的叔爺爺高興,老教授多年的堅持是對的!
可是,一想到失蹤半個多月、不知生死的楚風,凌寧就沒有了激動的心情。
“這裏的佈局,很有些中原文化的‘九宮八卦’影子,我是完全不懂,只好找一個懂的人回來。而你看看你手上這件金杯,造型明顯受西方文明的影響就不說了,這種金光燦燦以奢華為美的張揚,你看了不眼熟么?”桑布低頭看了看凌寧手中的金杯,倒沒注意凌寧一下子黯淡下去的眼神。
“是啊!”凌寧勉強扯了扯嘴角。這樣看來,此處說不定跟那個阿爾泰山深處的山谷有着某種聯繫。凌寧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手裏的這尊金杯老是能讓她想起山谷里那個神殿。
“那,你的意思是這次的事就這麼算了?”凌寧回過神來,想起桑布與自己交底的目的,心中有些不舒服。
“是,凌丫頭,這次的事好在你剛才沒有聲張,除了你我,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知道這一次是你受委屈了,你相信桑大哥,絕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桑布說這話的時候,堂堂正正地直視凌寧的眼睛,沒有絲毫扭捏或隱瞞。
“桑隊長,你錯了,這事兒,不止咱們兩個人知道!”凌寧嘆了口氣道。
桑布臉上神色一黯,他知道,凌寧這是提醒他,那個陷害凌寧的人敢做這種事,又明知道他和凌寧都發現了,如果待會兩人若無其事地回去,還不知道那人會做出什麼來呢。除非……
桑布驚得一抬眼,正好撞見凌寧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凌丫頭,你這是疑心我?”
如果桑布回去后若無其事,凌寧也不鬧,在那人眼中看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倆打算設個套給他跳,因此才假裝若無其事。而那人一旦這麼想,不管他會怎麼做,桑布的打算都得打水漂。這樣的話,只有桑布跟他是一夥的,這件事桑布想法子壓下才會被那人視為理所應當,這才能使桑布後邊能夠繼續借重此人。
凌寧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可跟桑布聊了這麼一陣,她打消了原來的看法:“桑隊長,你許給他的好處是不是在打開地底之城以後,可以讓他拿走幾樣物品?”
凌寧這悠然的一句話,使桑布駭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你、你怎麼知道?”說完,又懊惱地一腳重重地跺在地上,“唉!”
作為專業的考古工作者,無奈之下與外力合作,只要條件不是太過分,這還算是可以接受的權宜之法,可桑布答應對方的這個條件,如果露出一點消息出去,他可是要坐牢的。
“桑隊長,你為什麼這樣做?”凌寧很不理解。
“唉,凌丫頭,你不知道,就在勘探這座地下城的第一天,我們就有兩個民工出了事!”桑布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凌寧聽了倒吸一口涼氣:“噝!”
這消息她一點兒都不知道。
“消息我下令瞞得死死的,悄悄給那兩個民工家裏賠了錢。我是真不甘心吶!如果我們的儀器沒出錯,你知道這地下城有多大么?多大?整整是地上這座八卦城的十倍!十倍啊!凌丫頭,你想想,這得多大?我不想停下這個考察,可我也不想繼續出事,怎麼辦?只能找專家。可是凌丫頭,你自己說,咱們明面上的那些專家加起來有沒有這一個傢伙管用?”桑布也很無奈。他何嘗不知道,這地底就算髮掘出了任何東西,那都是國家的。他答應給唐家的,那是國家的東西。他根本無權做這樣的交易!這事兒,說小了他是瀆職,往大了說,他是犯罪!
凌寧嘴張了張,看見儘管滿臉慚色、卻沒有一絲悔意的桑布,發不出任何聲音。
凌寧抓住那截斷掉的繩頭,心中對那個叫唐昧的年輕人產生了深深的忌憚。她爬下去的那個洞是傾斜的,並非垂直,而且也不過十米深,唐昧對繩索做手腳能夠害到她的可能性並不大,反倒會暴露自己,他為什麼多此一舉?就是為了要讓自己懷疑桑布?剛剛自己確實動了念頭呢!他到底想做什麼?離間自己和桑布對他有何好處?還是桑布確實有什麼事瞞着大家?此人真不簡單,不知留下他在這支考察隊裏最終還會惹出多少事來!凌寧想到這裏,又去看一臉堅毅的桑布,最終,只得長嘆一口氣:“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