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天山驚魂
第四節進山
卻說楚風一路沿着國道217線,溜溜達達地往南行去,如果不是自己腦子裏有着那麼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炸彈”,楚風簡直會覺得這段日子是自己有生以來活得最輕鬆愜意的了。只可惜,雖然他也很想忘了這件事,可那時不時找上門來的眩暈,使得他心裏的陰影想甩也甩不掉。
半個小時了,楚風深吸一口氣,這些天以來,眩暈的時間越來越長,昨天甚至出現了忽然陷入昏迷狀態的情況。楚風知道,自己的情況越來越壞了,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幾天。到這會兒,他早就對所謂的使命沒了興趣,行走路線也不再一味地往南,每每伸手攔下了好心停下的過路車后,只隨意地跟着司機去到下一個目的地。
這一天傍晚,楚風離開了艾比湖,途經精河縣往南,來到了一個名叫“沙爾沙拉”的小地方,這裏已經進入西天山的北沿。楚風這兩天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自覺時日不多,那個女祭司的一句“往南”實在太過於虛無縹緲。為了給自己找一個風景秀美的好地方不被人打擾,他決定徒步進山。
抬頭看了一眼被滿山的高山松木裝扮成黑青色的山峰,再看看那蜿蜒上千公里延綿不絕的氣勢,楚風自嘲地想想,葬身於此山,似乎也不算委屈了自己。
說是去找個葬身之所,但如今哪還有真正的無人區?真要找到個風景秀美且人跡罕至的地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在進山的頭一兩天,楚風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好在如今民間戶外運動盛行,就連精河縣這樣的小縣城裏,戶外裝備居然還都大致齊全。楚風帶着在精河縣買好的裝備,在沙爾沙拉停留了整整兩天,這才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背着一個大登山包,順着一條沿着山脊流出來的涓涓細流,大踏步、頭也不回地進了山。
“你說什麼?全都陷進去了?”紐約,喬老爺子惡狠狠地盯着前來報訊的唐裝年輕人,那目光似乎要把他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是,他們被、被發現了,據說當場打死了兩個,剩下兩個被活捉。”那年輕人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報告了實情。
“被活捉的是哪兩個?”喬老爺子聽后,臉色陰晴不定,沉思良久才又問出這麼一句。
“不知道!出事以後,那裏整個地區都被封鎖了,我們的人根本得不到任何信息,就這個消息還是出事當時,‘釘子’趁亂遞出來的。”年輕人不知道自己這個說法能不能過關,眼一閉,話說完之後,那心就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兒。
“什麼?!蠢貨!”喬老爺子聽後果然大怒。
聽到他這一句罵,那年輕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
喬老爺子看他那汗流浹背的樣子,兩眼一瞪,又想罵兩句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一聲長嘆,他有些無力地揮揮手:“起來吧,不要再聯繫‘釘子’了,叫大陸那邊的人警醒一點,這段時間寧可什麼都別干,也不要給我出岔子!”
“是!”年輕人見了那手勢,鬆了一口氣,弓着身子退出房去,直到出了房門,才敢拿袖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唉!你說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這麼沒出息呢?”喬老爺子雖然沒看到年輕人出門后的模樣,但想也想得到是怎麼一個德行。
“老爺多慮了,如今的年輕人都有主意着呢,正經是沒個懼怕才糟糕。”老管家在一旁,笑着解說了這麼一句。
“嗯,你說得也對。”想了想,喬老爺子還是點了點頭。確實,遠的不說,就說這唐人街上,那些小混混什麼不敢?一言不合拔槍相向的有的是。“唉,還是咱那時候好啊!”喬老爺子不禁感嘆。
“老爺現如今也威風不減當年啊!”管家是家族裏頭打小培養出來的,忠心不容懷疑,因此也敢在主人面前說兩句親近些的話。
“唉,還是老嘍!你說這班年輕人,怎麼就沒個懂事的?”喬老爺子真正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那種情況下,保着‘釘子’不暴露不比什麼都重要?真正是豬腦子!居然還要他透消息。那個‘釘子’也是,白長了這麼些年,腦子都長到狗身上去了!”越想,喬老爺子就越咬牙。
“那,老爺,如今怎麼辦?”管家皺了皺眉,還是主動詢問。
“還能怎麼辦?等着,等這風頭過去,再看!”
“你說那老狐狸栽了?”在位於英國倫敦郊外的歐洲老牌貴族——奧雷爾家族家裏,一個年輕的聲音忽然高昂了起來,那聲調,怎麼聽怎麼幸災樂禍。
“栽了!”在他面前報告的正是頂着一張冰山臉的影子2號。大家如果不健忘的話,這位是個女士,而且深受眼前這位千年家族傳承人——奧雷爾少爺惡趣味所害。
“仔細說說,他怎麼栽的?”
“他的人到了大陸軍方的地盤,結果被抓,這一把連他們家族很多年前釘進去的‘釘子’也被撬了。”2號的回答還是那麼簡單明了。
“我說2號,你看看,你這張冰山臉生生把我這屋子弄成冰窖了。你瞧,少爺我的雞皮疙瘩都凍出來了,你就不能笑一笑么?”心情大好的奧雷爾又想捉弄眼前的影子2號了,故意裝出一副哀怨無比的模樣。
“少爺,有個壞消息,那人快死了!”2號不為所動,依舊頂着一張萬年冰山臉回話。
“什麼?怎麼回事?”奧雷爾聽了,差點跳起來,顧不得自己那點小小的樂趣了。
“腦癌,末期,神仙也救不了!”2號的聲音還是一絲溫度都沒有。
“真他XXX!”奧雷爾一急之下爆了粗口,他再也無法像以前那麼淡定,揮揮手讓2號消失,自己低着頭在書房裏來迴轉圈。
相較這兩家的熱鬧,位於莫斯科的謝廖夫豪宅可就冷清多了。謝廖夫仔仔細細聽了手下的報告后沒有任何錶示,他在等。他僅剩的兒子沒了,孫子又被人抓在手裏。他必須等,等到孫子回來,只有到那時,他才能出手。不過,眼下對付那幫中國人是不行,給另兩家仇人添添堵,卻沒什麼大不了的!
楚風走累了,他今天大概走了七十公里。這個速度對一般徒步者來說也是很難達到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時間還有多久,便有些着急,在不顧惜體力的情況下,一氣兒走到了山林深處。
這裏人雖少,但沿途還是偶爾可見一兩頂白色的氈房。在進山路上,楚風甚至還跟一戶轉場的牧民同路了好長時間。
如今已經算深秋時節了。這些游牧的哈薩克牧民要趁着大雪還沒有到來之前,把牛羊轉移到位於天山深處的冬窩子裏去。
“咩——咩——”觸目所及,渾身雪白的羊兒們到處都是。楚風知道,自己目前所走的是一條牧民轉場踩出來的牧道。要想不再遇見這些牧民和他們的羊兒,他只有走另外一條路。
楚風沒有多考慮,很快就獨身一人進入了那黑壓壓、陰森森的林子。
天山的松樹似乎更加挺拔高大一些。就算是在艷陽高照的正午,這密密的林子裏也是寒氣襲人。難怪天山沿線很多老百姓都管這種林子叫“黑森林”。
楚風進了黑森林后,不辨方向,悶頭亂走,大致知道自己翻過了一個很高的山頭,已經見不到轉場牧人和牛羊的身影。天色漸黑,他走到了一處林木稀疏的山溝,看看地形不錯,準備就在此處宿營。
這山溝兩邊全是黑壓壓的森林,谷底原是一條從山頂奔騰而下的山澗,如今遍佈溝底的巨石東一塊、西一塊懶洋洋地躺着,似乎在嘲笑當日氣勢洶洶把它們衝下山來的山澗。只不過如今澗水僅剩一條四根手指般粗細的涓涓細流,秀秀氣氣地往山下蜿蜒行去,再沒工夫理它們。
楚風找了個乾燥、平坦的地方支起帳篷,簡單解決了自己的晚飯,這才有工夫坐在帳篷前的大石頭上,想想自己的去路。
到底,要到哪兒去呢?
還沒等他想明白,一股腥風襲來,楚風習慣性一低頭一側腰,就見頭頂一個黑影“嗖”的一下飛過去。
楚風暗叫不好,趕緊把自己那把匕首抽出來緊握手中,定睛一看:“嗬!好大一匹狼!”
眼前這匹狼剛剛偷襲不成,索性正面與楚風對上了,它毛色灰白,身材碩大,有一頭小牛犢子大小。楚風見它昂首挺胸的模樣,就知道它不簡單,再打量一下這個頭——只怕是一匹狼王。
果然,身旁和身後很快傳來瘮人的狼嘯,此起彼伏,有的好像在十幾丈外,有的聲音似乎就貼着自己的後背響起,這使得楚風更不敢回頭了。
話說這狼獵食有個習性,喜歡咬斷獵物的脖子,以前楚風曾經討教過有經驗的打狼人,如果你察覺到背後有狼,就一定不要回頭。因為那畜生就在那兒等着,等你一回頭的瞬間,咬斷你的脖子。
除了不敢回頭,楚風就連左右觀察時也不敢動脖子,只好用眼角的餘光掃射,這一看不要緊,“噝!”又令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左右兩邊綠瑩瑩的眼睛已經悄然逼近,離着自己不過三米左右的距離,而前頭那匹體型碩大的狼王此時居高臨下地在前方巨石上漠然地看着他,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楚風眯了眯眼,他雖然自知時日不多,想在這天山深處找一處安眠,卻沒有任何犧牲精神,更不願成為這群餓狼的腹中餐。
左右瞄一眼,不算後頭埋伏的,眼跟前能看見的至少有十幾二十匹狼,而且,正前方還有一匹狼王,這還真是掉進狼窩裏了!
有經驗的獵人曾經告誡過楚風,一旦狼群里有了狼王,那就不再是簡單的狼群了,那是狼的軍隊,正規軍!
想想剛才這群狼的動作,截斷後路、正面威懾、左右圍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身陷重圍。這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還是年輕的狼王為了演練部下的“隊形”而拿自己練手?不管是哪一種,似乎今天都有些不妙啊!
楚風嘴角微扯,眼下這局勢似乎是群狼已經把他置於了必死之地,倒把楚風心中這些天的鬱悶給激了出來:“他NN的,必死、必死!老天爺讓我得那樣的病,我奈何不了它也就罷了,就連你們這些畜生也想要老子的命。那就來呀!來呀!看看老子是不是好欺負的!”他神情激動地大喊,一個急退。他身後一匹狼以為得了機會,躍起撲向他,大張着嘴,亮出白生生的獠牙,企圖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楚風嘿嘿冷笑,低頭一轉身,手中匕首輕輕一揮,半空中似乎一道閃電一閃即逝,“嘩”的一下,半空中灑下瓢潑血雨,淋了楚風一頭一臉,使得他頓時化身成來自血獄的惡魔。
那匹撲向他的餓狼從空中摔下,四肢抽搐,很快就斷了氣。
血腥氣刺激了剩下的群狼,它們齜着牙逼近。一聲聲低聲咆哮,顯示着它們的憤怒。很快,狼王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從左、右、后三個方向,幾乎同時躍起一匹狼,撲向楚風。
楚風左手握緊那把鋒利的長匕首,右手握拳,一直密切注意着狼群的動靜,眼見這三匹狼從不同方位撲來,他向左前方一個斜跨,低頭蹲身避開後頭撲來的狼,左手匕首一揮,再一次劃開了一匹餓狼的肚子,右手正好一拳打在了右邊撲來的這匹狼的左腰。那狼“嗷嗚”一聲悲呼着跌了出去,掙扎了半天也沒爬起來。
早聽人說過,狼是“銅頭鐵爪豆腐腰”,還真沒錯!楚風惡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差點兒糊住眼睛的狼血,這樣想。
此時,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狼王似乎急了,它從高處跳了下來,就在楚風面前,定定地盯着他。那雙斜吊著三角的綠眼睛,竟然使得楚風感覺到了一絲類似人類上位者的威嚴。
楚風沒有膽怯,他的滿腔豪情似乎被剛才的打鬥、殺戮和血腥給激發了出來:“哈哈哈!過癮、過癮!老子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你們比我更倒霉!”他甚至有仰天狂笑一場的衝動。
第五節斗狼王
聽到楚風狀似癲狂的笑罵,那狼王居然皺了皺眉頭。楚風看見,下意識就要去揉眼睛,好歹想起身旁不懷好意的群狼,沒敢妄動。
不過他也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會皺眉頭的狼,怎麼看怎麼詭異!
那狼王見楚風呆怔在那望着它,居然沒有再次發出攻擊的命令。它原地踱了幾步,那高昂的頭也低了下來,似乎在思考。楚風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思、思考?這、這是一匹狼唉!尤其恐懼的是,它正在想辦法把我撕成碎塊!
狼王抬起頭,以一種饒有趣味的眼神看了楚風一眼,很快再次發出短促的嘯聲。
這一次躍起攻擊楚風的狼有五匹,前後左右四個方位各一匹,而那匹狼王高高躍起,目標卻正對着楚風的頭部。
這一次,除了狼王,其他四匹狼躍起的高度都很低,目標也很偏,沒有一匹狼是衝著他的脖子去的,四匹狼,四張大張着的嘴,要咬的,是他的四肢。
這一次楚風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想故伎重施已經不可能。他本能地覺得狼王才是最狡猾最需要警惕的對象,因此他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狼王身上。此時狼王一動,他便估算出來它的落點——正是自己的頭頂。好個楚風,不避不退,提氣猛向前搶得幾步,右手重拳出擊,打中從正面撲來的那匹惡狼左眼,餓狼“嗷嗚”一聲,悲呼落地。等它緩過勁來,楚風已經跳到剛才狼王身處的那塊巨石之上。他扭轉頭來,左手高舉那把鋒利的匕首,轉身面對群狼。
另外三匹撲空的餓狼不甘地咆哮,正想再度撲上去撕咬眼前這可惡的獵物,卻被狼王以一種極低的吼聲制止。
狼王望向楚風,眼神慎重,似乎在表示,此時它才真正將其當成對手。
楚風雖說暫時脫離了狼群的包圍圈,眼下至少不用擔心從身後突然撲出來一匹狼咬斷自己的脖子了,但他依然還處於絕境當中。這塊巨石只有剛才他跳過來的方向,也就是目前群狼待着的位置可以上下,其他幾面卻是懸空的,下方距怪石嶙峋的溝底至少二三十米。貿然跳下,只怕是有死無生。
只不過早已存了必死之心的楚風心中卻毫無懼怕之意,哪怕他看清了對面群狼不僅僅只是自己當初猜測的二十多匹,而至少比這數字多兩三倍,他也沒有心涼。
呵呵,如果非死不可,等到跟這群餓狼拼得筋疲力盡了,再往下一跳,這種死法不比呆在醫院病床上等死強得多麼?好歹,還不用受那些醫生的折磨。主意打定,楚風愈加抖擻精神,但凡有敢撲上來的狼,他拳打腳踢、匕首連揮,很快,這塊巨石上就已經灑滿了鮮血。
那狼王自剛才一擊落空之後便再沒有親自動手,這塊巨石容納有限,楚風又守在最窄的一處持刀而立,因此如今群狼雖“狼多勢重”,每次卻只能有三匹狼同時撲上,多了,就會自己掉下去。
看來狼王已經決定採取“狼海”戰術,將眼前的獵物耗死。它有些無動於衷地看着自己的狼“屬下”一次次撲向獵物,又一次次鎩羽而歸,有不少還喪失了性命。它只把一雙狼眼緊緊地盯着楚風。
楚風的力氣快用完了,手腳已經開始發軟,已經殺了幾匹狼了?五匹?六匹?還是七匹?他忘記數了。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樣子,那最牢固的帆布牛仔上衣,一隻袖子也在跟狼群的搏鬥中失去蹤影。地上的狼屍是他的成績,但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最糟糕的是,鮮血刺激了狼群的凶性,它們密麻麻的一片,全都在底下惡狠狠地沖他齜牙咆哮。領頭的那些還把前肢伏低,身子微蜷,重心靠後。楚風知道,這是它們在蓄勢。等一會兒,這些狼爆發時,只怕力道會比之前更加強勁。
更糟糕的是,那惱人的眩暈在這個關鍵時刻又找上門來了。楚風喘了口氣,刻意用手用力按了一下左胳膊那一不小心被狼咬傷的傷口,“噝——”疼痛使他一咧嘴,不過卻如願暫時趕跑了那惱人的眩暈。
狼王的神情一下變得兇狠起來,它似乎也看出來了,楚風已在強弩之末。很快,群狼在它的咆哮聲中慢慢朝後靠去。它領頭站出,抖了抖身上油光發亮的毛髮,仰天長嘯:“嗷嗚——”
一陣山風吹來,將其毛髮吹得迎風亂舞,再加上頭頂那輪冷清的明月正好出來湊熱鬧,這狼王還真有幾分氣勢。
狼王出手,動作比前幾次同時撲上的那幾匹狼都要迅猛得多,它深得“穩、准、狠”三字的要訣,一上來就咬向楚風握着匕首的那隻左手手腕。還好楚風早有準備,雖驚險萬分地躲過,還是被它扯下剩下的那隻上衣袖子。
狼王的攻擊兇猛而迅捷,它一把咬下楚風的袖子后沒有停歇,馬上再次撲向他的頭部。
楚風很奇怪,以前他曾經遇到過幾個很有經驗的打狼人,狼一般不會對着人的頭部攻擊,一般是脖子,要不就是四肢,很少有盯着人腦袋攻擊的。而且,楚風估算到狼王蓄勢最久,用力最猛的是前爪落處,如果被它擊實,自己的天靈蓋只怕要破一個大洞!但是,人的頭蓋骨是最堅硬的地方,狼這種動物很聰明,它天生會抓獵物的弱點,如今這匹狼王卻偏偏找自己最硬的地方下爪,似乎有些反常。
不管這隻狼王為了什麼舍易就難,楚風都得感謝它,他很多時候都是堪堪躲過狼爪,即便這樣,頭上也留下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狼王再一次從他頭頂越過,前爪雖沒有擊破他的頭蓋骨,卻也趁着他躲閃不及,在他右臉頰留下了一道滲血的爪印。
數擊不中,狼王的凶性完全被激發出來,它第一次對着楚風齜牙,露出了那比一般狼大一半的森森獠牙。
楚風一個趔趄,強忍住越來越強烈的眩暈感,心中暗嘆,看來,最後的時刻到了!
就在楚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在此地西南方向不超過兩百公里的地方,凌寧迷路了。
她開着一輛純白色豐田花冠,面對與自己進來時那條街一模一樣的八個街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走,回過頭,對自己到底是從哪條街口鑽出來的,也迷糊了。
無奈之下,她只得把車停在路邊,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凌寧抄起手機:“喂,桑隊,我到了你說的特克斯城,同時也迷路了!”
很快,桑布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她立馬將頭從車窗伸出,揮手:“這裏!這裏!”
見到大步流星走過來的桑布,凌寧難得地臉紅了:“對不起!桑隊!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我……”
桑布無所謂地揮揮手:“沒事,我到這八卦城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到現在還偶爾會迷路呢,何況你,第一次來,能找到這城心花園已經很不錯了!”說著,他接替凌寧坐上了駕駛位,很快就把車開到了位於二環的一個小院子裏。
車剛停下,屋子裏面就擁出來一群人,凌寧一看,喲呵,還有幾張熟悉的面孔:“王聰、馮祥、威廉,你們怎麼都在這兒?!”
“呵呵,我們早就來了,就差你了!”小王還是那個跳脫的性子,跑在最前;馮祥還是那麼穩重,但笑而不語;只有威廉似乎改變頗大,見到凌寧,他先是眼睛一亮,而後又沉悶下去,有些提不起精神。
凌寧本來心裏就有疙瘩,見了他這樣,臉色也垮了下來。王聰一看,連忙提高了聲調給凌寧介紹那幾個陌生面孔。
除了特克斯縣文管所的幾個工作人員,還有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站在最後邊。等到王聰介紹到他的時候,他很有風度地與凌寧打招呼,氣質、風度都是上上之品。在這樣偏僻的西北邊陲小縣城,居然會出現這樣的人,凌寧有些疑惑,忍不住抬頭多看了他一眼,卻沒想到正好撞見一雙溫和的眸子。年輕人微微一笑,凌寧的眼皮一跳,她對沒事衝著自己笑的男子多數沒好感,連忙垂下眼帘,心中卻記住了一個名字——唐昧。
這個特克斯城可以說是亞洲甚至全世界絕無僅有的一座八卦城。
整座縣城以中心八卦文化廣場為太極“陰陽”兩儀,按八卦方位以相等距離、相同角度如射線般向外伸出八條主街,每條主街長一千二百米,每隔三百六十米左右設一條連接八條主街的環路,由中心向外依次共有四條環路,其中一環八條街,二環十六條街,三環三十二條街,四環六十四條街。這些街道按八卦方位形成了六十四卦,充分地反映了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的易經數理。
“第一次來特克斯吧?迷路了吧?”王聰一臉笑眯眯的,並沒有打趣的神情,反倒認為她迷路是理所當然的。
“嗯,真奇怪,這裏的街道都一模一樣,還有,一盞紅綠燈都沒有。這不是故意讓人迷路嘛!”凌寧雖然聽說過這個有名的八卦城,但還是低估了它的迷宮效應。“九十年代就取消了!”說話的,是那個溫溫和和的年輕人。
凌寧聽了,再次扭頭瞧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好不容易等桑布把一些瑣碎的事情安排完,凌寧逮着空就問:“桑隊,你說你知道楚大哥的消息?他在哪兒?你快告訴我!”
桑布皺了皺眉頭,伸出自己黝黑的手掌撓了撓頭:“這、這個——”
“你快告訴我,他在哪兒?”凌寧自從在位於阿爾泰山的那家醫院企圖強行見楚風失敗以後,就被送回了北京。這半個月來,她想盡一切辦法打聽楚風的消息,以及他的病。終於,她磨着凌教授告訴了她事情真相。這一下,她急了,無心再待在北京等消息,恰好桑布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是知道點兒楚風的消息,卻要她來這個位於中國最西部的奇特八卦城。
桑布見凌寧一臉的急切,心有點兒虛:“其實,我也沒有把握……”
“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威廉很不耐煩地問。楚風出事後,他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童一樣,無人搭理。張教授想帶他回南京,可他不願意。好在前幾次探險,使得他和王聰等人建立了很深厚的友誼,這一陣都跟着桑布他們東跑西顛。
“其實……其實我沒有楚兄弟的消息!”桑布見了兩人急切的樣子,黝黑的臉上難得地憋出一股深色的紅暈來,“別、別著急,聽我說!”性急的凌寧又是飛機又是開車趕了兩天才到這兒,聽他嘴裏冒出這麼一句,掉頭就走,急得桑布趕緊上前攔住。
“你聽……聽我說完。”桑布趁着凌寧沒有發飆前,避開其他人,打發王聰領走威廉,將她帶到一間辦公室里,從一個文件櫃裏拿出來一件東西。“你看這個!”
凌寧接到手裏一看,是一張流光溢彩的金面具。
“這是?”凌寧見了這個,很快冷靜下來。她想了想,似乎在威廉那兒見過類似的照片,“這是上次咱們去羅布泊考察,你們從那座沙子底下的古城中找到的,後來被那個叫‘瘦猴’的傢伙偷走的面具?似乎,有點兒不對勁啊!”
“不錯,這不是那張。那張面具比這個大,而且面部特徵很像一個具有歐羅巴特徵的英俊年輕人。後來經過專家比對,有七成像流傳下來的亞歷山大大帝的畫像。而這張,有着絡腮鬍子,你注意看了沒?”桑布接話。
沒錯,凌寧仔細看了看,這張面具乍一看確實像一個長着一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而且,面具的眼睛、眉毛、鬍鬚均由紅寶石來表現,尤其是它那一把大絡腮鬍子,一共焊接了三十九顆心形紅寶石,拿到陽光下,頓時流光溢彩,真可謂奢華至極。這是“瘦猴”偷走的那張面具無法相比的。
“這個跟楚大哥有什麼關係?”也許很多人會為這張用最純粹的寶石和黃金製作成的面具瘋狂,可凌寧只關注了一小會兒,就回到了自己的核心問題。
“這個東西是在附近找到的。你應該聽說過波馬古墓,那裏也曾出土過類似的黃金面具。我懷疑這附近地底下有一座塞種人的王城。如果這個推測成立,咱們再次申請大型科考,估計楚兄弟聽到消息會趕過來。如果他還……呃……”桑布的話沒說完就被凌寧打斷:“他一定還活着!但是,即便這裏的地底下有一個塞種人的王城,你憑什麼肯定楚大哥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會來?”
桑布聽到這兒,臉色一變。他可是新疆考古界的專業人士,雖說跟眼前這小丫頭交情不淺,也知道她出身大家,可心裏還是有點兒不舒服:“我說,寧丫頭,你還沒老,怎麼就記不住事了呢?你家凌教授和楚兄弟心心念念的是什麼?”
“找出崑崙神宮啊!至少證實它確實存在或不存在。”凌寧想也不想就順口回答。
“那好,什麼是崑崙神宮?”
“世界文明發源的祖源地。我叔爺爺一直認定有這麼個地方。換句話說就是中華神話里的崑崙神山、《聖經》裏的巴別塔所在地。總之就是一個當初能讓世界各文明無障礙溝通交流的地方或者某種形式。至少證明曾經有過世界統一性語言文字的存在,也行!”凌寧回答這個問題時好好想了想。
“那好,說到世界文明祖源、世界大一統,你想想,之前我們的發現都指向什麼?”桑布還真算是耐心好人士了。
“之前我們的發現?”這個凌寧還真是好好回憶了一下,“樓蘭文明與大月氏人很有關係,大月氏人是古提人後裔,古提人比雅利安人更早進入兩河流域。等等,不是這個。是黃金,兩次發現都有黃金,黃金最多的是歷史上最富裕、製造了黃金皮毛之路的斯基泰人。斯基泰人就是塞種人。東支塞人是大月氏人,西支塞人(閃米特人)跑去中亞給希伯來人帶去了‘耶穌’,南下印度的塞人成為了‘釋迦族’,誕生了釋迦牟尼。那麼,塞人!是塞人!這一切都有塞種人的影子。”凌寧喃喃地說到這兒,猛地抬頭看向桑布,“你是說,這裏找到了塞種人的王城?不對,塞種人是以遊獵、游牧為生,而且歷史上他們主要生活區域並不在這裏,怎麼可能這裏有他們的王城?”
“這個,我只是有一絲懷疑,現在還不確定。你要知道,當年的烏孫人也是游牧民族,但他們的夏季王庭就在特克斯縣境內!塞種人的王城如果真的存在,就足以說明他們至少在五六千年前就受到了農業文明或者城邦文明的影響。”
“文明的交融與一統?”凌寧一聽這話馬上想到了楚風和自己的叔爺爺心心念念的課題,“這麼說,這裏也許就有我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
“沒錯!你還真是有悟性!”桑布看着她一下子閃亮起來的眸子讚許地說,“如果楚風知道這裏很可能有他要的答案,你說他會不會來?”
第六節上天入地
他到底會不會來?
如果是你,知道一個地方有自己苦苦追尋了很久的一個答案,你會不會去?尤其是在自己身體狀況還很不好,也許就要死不瞑目的情況下?
凌寧不知道,她心裏沒底,如果是她自己,也許就是爬也要爬過來。這也是凌家人慣常的倔脾氣使然。楚風應該比她還要倔,按理來說桑布這個主意應該會管用。可是關心則亂,凡事一涉及楚風,凌寧就心裏沒底,她又沒有別的有關楚風的消息,因此只好聽從桑布的安排,第二天一早隨同參與對這個八卦城外一座土墩墓的考察。
這是一個在新疆伊犁草原常見的土墩墓,它的規模並不是很大。七座土墩墓,東西向排成一列,西靠着天山山脈,東邊則是伊犁河的支流特克斯河。最高的丘形土墩高出地面三米多不到四米的樣子,直徑超過二十米。
這裏的一切都給桑布一種熟悉的感覺:“像,太像了!”
“隊長,你是說這裏跟波馬古墓那兒很像?”馮祥也是老考古隊員了,他一見這地形地貌,就猜出了隊長感慨的原因。
“這兒就是那張黃金面具發現的地點?”凌寧剛好湊過來。
桑布沒回話,領頭走下剛才的山坡,走到最小的一個土墩墓跟前,指着一個直徑大約半米的盜洞對她說:“自己看!”
如今凌寧好歹也算頗有經驗的考古人士了,她一看那盜洞就知道是拿炸藥炸的,再一看洞口那凌亂的樣子:“這個賊似乎不太專業嘛!”
“幸虧他不夠專業!”那個溫溫和和的唐昧也走了下來,他對着凌寧笑了笑,“要不然也不會被守林員發現動靜並堵在洞裏。否則,只怕又會出現波馬古墓那樣的悲劇了!”
凌寧聽了眼皮子一跳,扯了扯嘴角算是打過招呼,便圍着這土墩墓轉起來,沒有半點搭理此人的打算。
倒是她身後的威廉有些看不過去,很是熱情地跟對方寒暄了幾句,才滿臉歉意地用目光看了看凌寧所在的方向。唐昧依然一臉柔和,示意自己毫不介意。
威廉追上凌寧:“嗨,師妹,我說,你為什麼對人這麼不禮貌?”
“我說過了,別叫我師妹!”凌寧沒好氣地堵他。自從威廉知道如今中國大陸的高校里流行師兄師妹的稱呼后便執意要叫凌寧為師妹,可凌寧一直不願意。其實威廉看着稚嫩,年齡倒實實在在比凌寧大許多。兩人名義上又都算作楚風的弟子,威廉叫她一聲師妹倒也得當。當然,實際上兩人應該是同年入門,只不過林威廉的基礎差凌寧許多,威廉為此沒少自卑,可凌寧別的事還會偶爾安慰他一下,就這個稱呼,死活不同意。
“OK,OK,不叫師妹了!不叫了!”威廉看凌寧那兇惡的樣子很乾脆地舉手投降,“但是,你得告訴我為什麼對人家這麼不禮貌,以前你不是這樣兒呀!我看你跟王聰他們,還有齊團長的人都處得很好呀!”
“不為什麼,就是看他不順眼!”凌寧嘴一撇說。她心急於楚風的嚴重病情和莫名失蹤,哪還有心情去顧及別人。
“你呀!”威廉被她這一句話堵得差點沒斷氣,好容易緩過氣來,又想起一個問題,“師——呃,凌寧,他們說的那個波馬古墓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
“波馬古墓是跟這裏很類似的三座土墩墓。1976年,中國博物館考古隊、新疆博物館考古隊曾經對那兒進行過考古發掘,結果一無所獲。但是1997年的時候,有一個施工隊伍在那兒施工時,居然挖出來一個藏有大量寶藏的古墓葬,可惜當時沒有任何考古工作人員或者文物保護人員在場。現場出現了哄搶行為,所有出土文物都不知去向,而且古墓也被破壞殆盡。雖然文物後來被追回了一批,但這是新疆考古界甚至中國考古界的一個心中之痛。所以沒事你別去刺激他們。”說到這個,凌寧還是蠻厚道的,她在威廉不懂的時候,從來是有問必答,解釋得清清楚楚。
威廉聽她這麼一說,馬上在腦海里勾勒出來了這麼一幅畫面:挖土機一鏟子鏟下,頓時金光乍現、石破天驚,千年墓穴在挖掘機的鐵爪下轟然洞開,紅艷艷的寶石和金燦燦的黃金一下子耀花了人們的眼,在短暫的驚愕呆傻之後,人們個個眼冒紅光、狀若瘋癲,一哄而上……
還沒等他幻想完,那邊凌寧已經開始嘀咕:“不對啊,上次波馬古墓之所以出現那麼悲劇的問題,是因為它的墓室深入地底三米五米以下,這個洞看着沒這麼深啊,怎麼就帶出寶物來了呢?”
“因為這裏的寶物埋藏地點淺。”又是那個叫唐昧的,凌寧覺得他簡直有陰魂不散的特質。
話說這種土墩墓伊犁草原上真的很多,但是有經驗的考古工作者都知道,不是每個土墩底下都是墓葬,也有很多打開以後什麼都沒有。而且,根據經驗,越是小的土墩越有可能是墓葬,底下說不定有陪葬物品,越是大的土墩越可能什麼都沒有。似乎這也是古代塞種人墓葬約定俗成的一個規律。
桑布並不是衝著墓葬來的,他請來唐昧,就是因為對方是一個易學家。凌寧記得自己剛聽到這個介紹時很是不屑,什麼易學家,研究周易是那麼容易的么?別不是個江湖騙子吧。好在她的家教不允許她在背後無根據地猜測別人,她只是很委婉地提醒了一下桑布,可是桑布卻很信任這個年輕人的能力,反勸凌寧不要以貌取人。因此凌寧雖見這個唐昧不順眼,卻不能表現得太過,以免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機械的效率就是高,還不到兩個小時,那個最小的土墩就被整個搬平了。在挖的過程中,一度很明顯挖到一個空間,桑布當即示意停止,並親自帶人進入其中。很快他就出來了,並且要求挖土機繼續施工。凌寧也跟進去了,裏面空空如也,似乎就是一個下寬上窄的圓錐體空間,地面空無一物,盜洞的盡頭就是這裏。看來原本有的東西都被盜墓賊拿走了。
桑布有些偏執地要求挖土機掘入地下五米深,讓凌寧想到了波馬古墓,看來這個心結對所有新疆考古工作者來說都是難以解開的了。
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地面隨着挖土機的鐵臂一次次往下揮舞而往下沉陷。
眼看即將到達5米的深度,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桑布的臉上居然喜色漸濃。
土墩墓前的嘈雜對於天山深處毫無影響。在楚風和狼王搏鬥的那個不知名小山谷,一個黑夜和大半個白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比如——楚風不見了!
山谷里依然瀰漫著很濃的血腥氣,那塊被當作戰場的巨石上依然滿是鮮血。而楚風和狼群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巨石周圍原本拋灑着被楚風殺死的幾具狼屍,如今血肉都已不見,露出森森白骨。看其上的啃咬痕迹,應該屬於某種肉食動物,而且時間還不太長。
又到了黃昏時分,前來飲水的動物絡繹不絕,馬鹿、狐狸、松鼠,互不侵犯,各自在自己的區域內痛飲一番后離去。小山谷內雖僅有一條四指般粗細的細流,卻也自成一個安靜祥和的動物王國。
有兩道黑影卻不這麼想。他們看着那灑着斑斑血跡的巨石,再看看四下里的白骨和衣服碎片,對前一天夜裏的慘烈戰鬥有了一定的認知。只是,看着目前山谷里這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兩個人都嘴犯苦澀。
尤其是不管怎樣追蹤,那人的跡象都是在這個山谷消失了。“只有進來的腳印,沒有出去的。”兩人分頭行動會合后,其中一個向另一個報告。
“嗯,周圍的樹林我也查了,沒有被人攀爬的痕迹。”另一個也說出自己的觀察結果。
“沒有第二個人的腳印。”
“周圍沒有人類的屍骨。”
兩人信息匯總以後,苦笑更深了。這人,莫非還上天入地了不成?
“怎麼辦?”
“先回去,彙報了上邊再說吧!”
兩個黑影商量好,聯袂離去。等他倆走了,先後又來了兩撥人。最後一撥,速度奇快,似乎只有一個淡淡的影子,但他也沒能得出其他的結論。在山谷及其周圍迅速轉了一圈之後,也只得離去。
天色漸黑,山谷里沒有了訪客,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是草叢裏的蟲子似乎總不甘寂寞,非要嚎出個好歹來不可。
楚風死了沒?
似乎是沒死。
為什麼“似乎”,那就是,他雖然現在還沒死,可是也差不多了。至少,眼下在他身邊照顧他的這個人是這麼認為的。
此人身穿一身褚紅色繡花對開背心,頭上繫着一根寬約兩指的紫色繡花抹額飄帶,下身穿粗布印染的綠色短裙和散腿長褲。這身打扮,既民族又復古。還好楚風昏迷着,要是醒着,指不定以為自己穿越了呢。
“這人怎麼這麼奇怪啊,前頭還好好的,跟烏孫王都能斗得不分上下,怎麼這會兒就好像要死了一樣?”那人一邊用一片不知名的樹葉給楚風打來一些水,一邊碎碎念。聽聲音,年紀並不大。
“身上的傷口也不流血了呀!”
“也不發燒!”
“怎麼還不醒?”
那人把葉子裏盛的水餵給楚風喝下,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對他無緣無故長時間不醒很是費解。
“莫不是衝撞了薩滿媽媽?”這人忽然驚了一跳,趕緊扒開楚風的眼皮去瞧,“不像啊!阿瑪(爸爸)說,如果是薩滿媽媽不高興,昏迷的人眼白會變青色,他一點兒異常都沒有,怎麼就是不醒呢?”
此人對處理這樣的突發事件很沒有經驗,他想了想,自己家裏人遇到這種情況一般是怎麼做來着?
“阿瑪會送他上醫院,額么(媽媽)估計就是去求神保佑。現在我們去不了醫院,還是像奶奶那樣求求神吧。該求喜利媽媽還是海爾罕瑪法呢?”他自言自語地嘮叨着,完全不知道,在他身後,那個剛才還昏迷不醒的人已睜開了雙眼。
“都不對,喜利媽媽是‘子孫媽媽’,海爾罕瑪法是護佑牲畜平安的神,你這會子求他們,都不管用!”楚風其實早就有了意識,此人先前說的話他全聽見了,只是一時醒不過來,如今發覺自己能見能說了,忍不住打斷了眼前這個傢伙的嘮叨。
“去、去、去,別搗亂!……啊,你醒了!”人在困擾之中最煩被人打擾,那人一開始習慣性地揮手斥責出聲打擾者,後來才醒過神——除了自己,這裏就只有那個昏迷者一個人啊!他馬上一臉驚喜地轉過來看着楚風。
楚風一見,嗬,好一個漂亮的美少年!這個愛嘮叨的傢伙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因個子長得高,剛才從背影上看,楚風一直以為他是一個成年人。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子和小巧的嘴不說,那雙眼睛真是漂亮。楚風在他轉過頭的一瞬間就被那雙眼給吸引住了。
那竟是一雙深藍色的眼眸,如天空最璀璨的星光,如兩灣最深邃的深潭,最奇妙的是,他的雙眼似乎有一種魔力,能讓人不知不覺地被吸引,被迷醉。
楚風搖了搖頭,擺脫掉些微的眩暈,看向那個孩子:“謝謝你,是你救了我!”是肯定句。
“不是!是爾登!”那少年聽了楚風的道謝有些臉紅,連忙擺手。
“爾登?”楚風詫異,他當時沒有見到別的人啊。
話說,當時楚風面對狼王的進攻本來就左支右絀,堅持不了多久,那該死的眩暈偏又這時候找上門來,楚風只覺得自己眼前天旋地轉,已經是強撐着不倒。可是不說那狼王,狼王身後至少還有數十匹餓狼在那兒虎視眈眈,要不是這“戰場”太過狹小,而且那狼王一開始太過輕敵,他根本堅持不了這麼長時間。
就在楚風決定按照自己的打算從巨石上縱身一跳,寧可摔死也不願被狼咬死時,眼前的狼王突然伏地。
頭暈得難受的楚風剛開始還沒注意,以為狼王不過是蓄力準備給自己最後一擊,不由得猛咬舌尖,以疼痛感暫時驅逐那惱人的眩暈。
舌尖的刺痛果然使他腦中一清,卻見那狼王渾身毛髮根根立起,身子雖伏地,嘴中卻發出低低的吼聲,似惱怒,似不甘,卻又有一絲絲懼意。而在它身後,原本威風凜凜的群狼,居然紛紛伏地後退,有一些瘦弱者甚至在顫抖。
楚風詫異,這是動物見着天敵的表現啊!可是狼,尤其是產生了狼王的狼群,已經站在了生物鏈的最頂端,除了人,它們哪還有什麼天敵?
就在這時,“么兒——”一聲似貓非貓的叫聲傳來,聲音很高,就在自己的頭頂上空。
楚風仔細分辨,那聲音有點兒像貓頭鷹叫卻又清脆得多。眼前的狼王聽到這叫聲,惡狠狠地昂起頭仰天長嘯,“嗷嗚——”。看來確實是“仇人”來了。
“么兒——”叫聲更大了些,而且帶有一絲不容侵犯的威嚴。
狼王惡狠狠地看了楚風一眼,楚風馬上警覺,左手持刃右手握拳,擺開架勢,緊盯狼王。
“么兒——”聲音越來越近,有些震耳,狼王很不甘,朝着楚風的方向前進了兩步,就在此時,“錚”的一聲,一道寒光射在了它的左前爪邊。是一支箭,一支在星空下閃着銀光的箭,不說狼王,就是楚風見了它也心中一寒。太准、太狠了!
楚風只支持到狼王帶着群狼轉身,還沒等它們進入樹林,就一頭栽倒在地。昏迷前,他倒是看到了一團紅紅綠綠的顏色。想必就是眼前少年這一身鮮艷的衣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