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夫之死
(10月2日0:00距離那夫被害還有3天)
在陽光充溢的下午快要結束的時候,那夫擦拭並組裝完他的手槍,上滿子彈,又將兩個同樣滿滿的彈夾準備好。
莉莉並不知道接下來即將面對怎樣的危險,只是被眼前這陣勢嚇得有些茫然無措。
那夫雙手抱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緊緊盯着那雙眼神散亂的眸子,希望將自己所有的能量都輸入進去:記住!不要緊張!就當是一個普通的電話,不管裏面有什麼慘烈的叫聲,我永遠跟你在一起,隨時保護着你,相信我!
這番話重複了很多遍,不是因為莉莉害怕,而是那夫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甚至無法集中哪怕八成的信念,不得不靠重複這樣看似大無畏的話語,讓自己盡量看上去不那麼驚慌。
等待,在無聲無息中進行,天色徹底黑掉之後,牆上的鐘走過的時間越發緩慢,莉莉由焦急到無所謂到無聊到最後終於歪在沙發上沉沉地睡去,這時,那夫才發現,已經接近凌晨,電話卻始終沒有響起!
那夫幾次打開流血墓碑的網站,輸入“聖靈之碑”,以及隨便輸入“聖嬰之血”、“魔雲經卷”之類猜測的字符,卻均顯示口令錯誤的提示,這讓他越發疑神疑鬼,究竟是自己判斷錯誤,還是已經被對方察覺呢?難道一切都是白費功夫空忙一場?
將自己手機所有的名單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那夫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名字,可以接着來幫他完成這項看似荒唐的工作,似乎只有寄希望於莉莉一個人,想到這裏,那夫決定,如果今晚電話沒有響起,天亮后一定要再去買張電話卡,因為這是他目前所能掌握的,惟一跟索索失蹤有關聯的線索了,一定要查出個水落石出!
¥%%%!!!!……
當莉莉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的時候,黑夜中空蕩蕩的屋子彷彿突然一聲炸雷驚爆,餘音在牆壁四處激蕩回聲,莉莉一下子被驚醒,立刻慌亂起來。
那夫與她一同注視着手機上那個已經並不陌生的號碼,莉莉驚恐的眼神盯着桌面,猶豫地伸出手,卻怎麼都不敢接起電話。
那夫用勁全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接!我在紙上寫什麼你說什麼!
喂?……
沒有人聲的應答,是嬰兒的哭泣!一種撕心裂肺的哭泣,夾雜在野貓發春式的嘶吼之中。
你無法迴避哭泣的咒怨,你無法阻擋嬰兒的攻擊,原始的呻吟,彷彿尖利的貓牙,從你最薄弱的兩肋直接穿透,無法遏制的凄寒,從身體最隱秘的角落瀰漫全身。你以為自己的鮮血汩汩湧出,卻觸摸不到任何流淌的液體,但身體就這樣徹徹底底地輕飄起來,已經完全不受你自己的奴役!
這時!突然一種女人放肆的哭笑迎面而來,好像一記重重的符咒隱射上你的面堂。不知道那究竟是哭,還是笑,如此放蕩不羈的女聲,好似一個妓女最狂浪的吶喊與聖女貞德不顧一切的怒吼的雜交,原始的力量與衝動,在你心底中完完全全被引誘出來,再也無法冷卻,再也無法找回理智……
莉莉被耳膜所觸及到一切的嚇壞了,她一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唇,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哭泣的聲響傳入電話,但眼淚卻嘩嘩地流淌出來。
那夫同樣不知所措,只用被汗濕透的手不斷撫摸莉莉的後背,希望她可以平復。
喂?喂?……莉莉再次鼓起勇氣。
你聽到聖嬰的哭泣了嗎?電話那邊,一個蒼老女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你聽到聖嬰的哭泣了嗎?膽怯的女孩,你為何這樣卑微,沒有一個少女像你一樣無助,沒有一個少女像你一樣軟弱,聖靈伊達女王的召喚你都忘記了嗎?聽聽你的同伴們是多麼無畏……
那種女人放肆的哭笑再度響起,彷彿一雙手在你眼前不停地引誘:來啊,來啊,來啊……
我……該去哪兒?那夫急忙在紙上揮筆寫下這個問題,一遍遍用眼神鼓勵着莉莉,這個女孩終於遏制住瀕臨失控的情緒,從嘴中艱難地擠出這幾個生澀的字。
乖女孩,呵呵呵呵。那個蒼老的女聲緩慢地笑道。你可知道公園入口?
公園入口?莉莉重複了一遍,接着照那夫的提示念道:哪一個公園?哪一個入口?
呵呵,答應我,一定要來找我,一定要來找我,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寶貝兒,再也不需要害怕,讓我擁抱你顫抖的身體,乖!蒼老的女聲突然異常瘮人地扔出一句:別讓我去找你!別讓死亡去找你!
電話再次中斷,一條短訊隨即發來,只有四個字:安傑洛22.
10月2日清晨
天剛剛亮,我就被叫醒。
寧隊長親自開車載我出去,卻沒有說明目的地。一切都如此突然,以至於我壓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只能老老實實跟着。
開了一段時間,路邊似乎早已等在那裏的K博士上了車,這個聲音沙啞的老頭一上來就說:遲到了五分鐘哈,你知道這大早晨的多冷么。
車一直向前,三人無語,只有在岔路的地方,K博士會指一下方向。
開了很久,我昏昏欲睡,腦子極度不清醒。大概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肯定出了城市,兩邊全是山。在一個完全沒有岔路的地方,K博士突然喊了聲,左拐。寧隊長驚愕一下,還是照作。車拐出公路,開上一條簡易的土路繼續向前。
前面越來越陡削,直接在山間來回穿行,除了形狀各異的巨石,沒有樹,沒有鳥,連點人煙都不曾見到。我越發迷惑,這究竟要去哪裏。寧隊長的車速很慢,看來他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直到路在眼前突然消失,我們三人一齊下車。K博士說了聲:要走段山路,車鎖好。就帶着我們沿小路上山。
我在後面悄悄地問寧隊長,這是去哪兒?
K博士耳朵很尖地回應道:就當是郊遊吧,哈哈。
山路崎嶇,並不好走。
繞過佈滿荊棘與雜草的一片樹林,爬上一個乾裂的山坡,鬆動的岩石與干滑的沙土,讓每一步都變得異常艱難,這裏幾乎見不到一點水的影子,也沒有任何讓人歡喜的生物,只有不停圍繞着我們腦袋飛舞的一團團說不上名字的小蟲;我們三個爬得都氣喘吁吁,也顧不上多說,只由K博士在前面帶路,我跟寧隊長在後面緊緊跟隨。
走了段時間又進入一片樹林,這次樹木高聳,雜草叢生,腳下幾乎看不見路,到處遍佈的蜘蛛網重重擋住前進的道路。K博士隨便找了個樹枝,依舊在前面開道,一路上未曾喝一滴水,我感到喉嚨異常乾渴,寧隊長也止不住地咳嗽,期間,K博士幾次回頭說道:快到了,快到了。但走起來依然遙遙無期的漫長。
道路在不經意間嘎然而止。
一個破舊的防空洞,彷彿突然之間冒出來,鑲嵌在一座聳立的山峰之下。我跟寧隊長相互看看,都有些納悶,爬山過程中我們多次抬頭,卻從未見過山腰上有這樣一個洞窟,剛才繞來繞去,怎麼就突然多了這麼個去處?
好了,終於到了,嘿嘿。K博士停下來,看樣子他也累得不輕。有些重大的發現經過嚴格的試驗過後,終於到了可以公佈的時刻,我希望對你們會有幫助,所以帶你們來我的終極實驗室看看,不過根據這裏的規矩,不能帶你們從正常渠道進入,以免不必要的麻煩,嘿嘿,所以,爬了段山路。說著,K博士沖我們一擠眼。剛才一直沒敢說,怕打擊你們的情緒,這條山路我也好久沒走了,生疏得很,所以剛剛繞了不少圈,嘿嘿。
呼……呼……我嘆着,朝黑糊糊的山洞中望去,卻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好在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進去吧。K博士一轉身,率先朝里走。
你到過的山洞是這個嗎?寧隊長在後面突然拉我一把,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搖搖頭,但沒有說話。其實,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老女人帶我進入的那個山洞,我完全不記得自己進入和出去的過程,根本不知道外形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們就這樣朝里走,一步步踏入黑暗之中,沒有燈,沒有火把,沒有任何照亮的設施。
我悄悄地掏出手機,卻發現不知為何,手機無論怎樣都開不了機。不知道寧隊長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邁着步子,彼此看不見對方,前面只有K博士的皮鞋與地面摩擦嘎噔嘎噔的響聲作嚮導,別無他物。
這究竟是在哪兒?
大膽地走,這裏不會有石頭,不會有狗屎,不會有被偷竊的丟了蓋的害人古力,什麼都不會有。K博士的回聲在山洞中嗡嗡作響。
突然,一片亮光在前面打開,K博士站在亮光的旁邊。我們腳下的路微微被照亮,原來我跟寧隊長已經落後了很遠,不過可以肯定一點,這絕對不是我到過的那個山洞。
嘿嘿,我這個眼鏡有夜視功能,你們不知道吧?K博士推了推他的眼鏡,等我們走到,轉身走進石牆裏;我們快步跟上,看到這是一片烏突突的牆壁中很突兀的一道石門,亮光從石門裏傳來,一個像電梯間一樣的小屋子。
走進去,門緩緩關上,K博士按了一個按鈕,我們開始急速下落,果然是電梯!
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平常的設備,真沒什麼特殊。門旁按鈕處分ABCD四個區,每個區又有1—5共5個鈕,我們的歸宿似乎是B2.
電梯果然在B2停下,門緩緩打開,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我們緩緩走下,在右手邊一個門進入,換好早已備好全套的服裝,依舊是看似平常的白色套裝與簡易的帽子。
全身消毒。
再走出來,沿着走廊走下去,直到盡頭的一扇門旁,K博士剛要開門,卻突然停下來,一拍腦袋:哦,壞了,剛才忘說了,自從你們進山洞那一刻開始,你們的手機、攝像機、錄音筆等一切電子設備,凡是正在運行的將統統燒壞。
啊?寧隊長恍然大悟。怪不得剛在山洞裏我手機怎麼都不亮。
這個,這個,雖然忘了說是我的失職,但我們不管報銷,嘿嘿。K博士神道地說著,推開面前的門,我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進入眼帘的,是一個相當寬闊的房間,明亮得似乎連最晴朗的天空也要遜上三分。
正中央一個看似儀器先進的手術台上,躺着一名被藍色手術布包裹的女性,幾個白色套裝的工作人員正在解除那女性身上的所有設備。左手邊幾台電腦正在忙碌的工作,,一個液晶的大屏幕懸挂在合適的位置,隨時可以顯示電腦中的數據資料,右手邊大批的試驗用具、器皿排列在幾個整齊的架子上。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正面前一片一人多高的大白帘子上面的牆壁上,兩名赤裸着上身的腹腔已經全部被掏空的金髮碧眼的男人綁成十字架的造型,高高掛着,表情祥和地守望着大門。
歡迎來到這裏。K博士轉過身來,面對着目瞪口呆的寧隊長和我。這裏的全稱叫:國家綠色實驗室第九分處生物與遺傳學2區,能進入這裏的陌生人並不少,但像你們倆這樣站着進來的,平均一年不到5個,嘿嘿。
我跟寧隊長互相看了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知道,你們目前的疑惑比較多,有時間慢慢說,現在先來干正事兒,你們過來。
我們走到中央手術台前,工作人員全部離開,所有設備都已撤去,藍色手術布遮蓋下,一個面無表情的女性頭顱露在外面,她的臉上,幾道傷疤甚是眼熟。
你們沒吃飯吧?K博士突然詭異地問了一句。
我們搖搖頭。
唰——
藍色手術布被K博士掀開。
一具佈滿傷痕的腹腔完全被剖開的女性屍體,直接露出來!
那夫將“安傑洛22”這個新口令再度輸入網站。
一張嶄新的地圖彈出。
果然不出所料,目標相當明顯,正是屢屢發生襲擊案的那個公園。
地圖上明確地標示出公園三個大門的確切方位,並在其中一個大門處畫了一個明顯的紅色貓頭,看位置,正好是阿夜號稱的他發現老女人的地方!貓的爪印一路指向那個大門,其它兩個大門皆被打上大大的叉號。
怎麼辦?怎麼辦?
那夫盯着眼前六神無主的莉莉,腦海中一遍遍清晰回放着唐璜被殺那短暫的十幾秒畫面,如果真是同一撥人所為,該怎樣防備?毫無破綻,下手太快了!對手肯定不會殺死女孩,但一旦自己死去,莉莉的安危誰也無法保證。
可就這麼放棄嗎?惟一的機會就在眼前,無論找哪個女孩去做,結局都要踏入那個公園,再訓練有素的人又能如何?那下手太快太狠了!根本無法防備。而且一旦今晚不去,錯過這個大好時節,萬一打草驚蛇,索索的前途更加堪憂……
寶貝你害怕嗎?那夫長長呼一口氣,堅定下自己的信念。
莉莉沒有表情。
想想你可愛的弟弟,幫我這一個忙,幹完這一次我們就可以有很多錢。往後,你可愛的弟弟就可以有漂亮的書包,漂亮的玩具,他就可以像所有小孩一樣,而你也會幸福。那夫心中流着血,他無法遏制自己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引誘一個少女,但為了索索,他這樣說服自己的罪惡。
莉莉抹乾眼角最後的眼淚,儘力地點點頭。我該做什麼?
寶貝,看好了。那夫讓莉莉緊盯着電腦上的地圖,他用鼠標畫著行動的軌跡。你將從這裏一直走過去,直到公園的門口,也就是這裏,如果有人叫你進去,你可以先跟她說話,套她的話,不要盲目行動。
說到這裏,那夫再度長長出一口氣,他又抓住莉莉的雙肩,看着那雙依然漂浮不定的眼眸:記住!要大膽,要自信,千萬不要回頭,但你放心,我就在你身後!我有槍,你知道我的槍法很準的,放心!我確保你百分百沒有問題!一定要相信我,千萬不要回頭!不要緊張!
莉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記住,萬一有人要你進入公園,一定要想辦法推託,如果實在不行,進入后一旦覺得情況不對,趕緊往回跑!這個你拿着。那夫又掏出一把鋥亮的匕首,塞在莉莉手中,女孩掙脫着不想要,被那夫死死摁在手中。記住!一旦有危險,就要狠心!
那夫將自己的一件牛仔外套拿過來要她穿上:衣服大了些,穿着吧,外邊冷。
上路。
殘酷的夜。
沒有一絲一毫希望的光芒。
沒有一個行人,甚至冷清的馬路上,連輛車的蹤跡都難尋。
莉莉,一個柔弱的身影,孤獨地走着,人影飄散,毫無自信地前進。那夫給她帶着自己的MP3,裏面有她最喜歡的音樂。
但願這樣能讓這個女孩堅強一點。那夫毫無信心地眼睜睜看着莉莉一步步走向黑暗,束手無策,對方是個完全神秘的力量,沒有出手的法則,沒有行動的策略,可能隨時都是致命一擊,完全沒有把握,無法預知接下來任意一秒將發生什麼,只能時刻隨機應變、聽天由命。這完全是一次賭博,從未有過的把握為零的賭博,賭注是兩條性命,換取索索與小魚的兩條性命。
值嗎?
那夫再次問自己。
值嗎?想到索索,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友,直到如此性命攸關的時刻,才發覺自從女友死後,自己惟一的感情寄託,不是那隻叫小哀的貓,而全在索索身上,誰死並不重要,人不能只為活着而苟且!
那夫努力保持着跟莉莉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並且自己始終走到陰影之中,他緊緊握了握槍,如果非要有人犧牲,只希望是自己先出手!
公園正確的大門!
那夫突然意識到自己完全失算!
大門前是一條寬闊的馬路。兩邊昏暗的路燈一字排開,平時毫無顏色的馬路,在今天看來卻異常明亮!如此大面積的空曠,根本沒有藏身之處,為避免暴露,那夫只能躲藏在陰暗的角落,眼睜睜看着莉莉大步走過去,而自己卻根本無法看清公園門口到底有些什麼!
糟了!那夫突然心裏驚嘆!
莉莉走過馬路,絲毫沒有任何停頓,直接進入公園,一下就沒了身影!
他雙手握槍,直接衝過馬路,然後停頓着猶豫一秒,大踏步地沖入公園。
黑暗降臨——這裏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懼,撫摸你的每一寸膽怯的皮膚,毫無掙扎的希望,與死神作對,怎有勝算?
你聽着這風聲,它們沖刷着你身體所有的骯髒,只為讓你乾淨地死去。
你聽着這靜默,如此死寂的哀樂奏響一個又一個輪迴,召喚的序曲,無法停止。
聖歌,是聖嬰洗禮前最後的哀悼,又一次無畏的犧牲,不知所終。
不用悲哀,死亡,不過償還的代價,為過去,為無數死於你們手中的聖靈。
安息。
那夫神經高度集中地一步步向前,根本沒有莉莉的消息,自己現在的腳步,無疑於瞎子摸象,沒有終點,沒有方向;毫無線索,毫無覺察,莉莉消失得如此之快,彷彿得到什麼召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接下來該如何?那夫走着,時刻用手槍來回瞄準身前背後,耳朵超乎極限地搜羅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哪怕一丁點聲響,頭腦飛速思考着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他不敢喊莉莉的名字,那無疑於暴露自己的方位;可又能怎樣?完全的失策,完全的失策!
正在這時,東南方向的密林中,突然一聲劃破死寂的尖叫倏地直插進夜空!
那夫急忙衝過去。
密林中,滲着波光的小河邊,他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莉莉背對他站着,牛仔外套已經完全丟棄在地上,那女孩的身影,此刻散發著淡淡的綠光,一種蟄人的妖氣像一張巨大的網完全籠罩住自己。她緩緩地轉過身來,那夫清晰地看到那張單純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一絲女孩的氣息,一種猙獰的笑,掛在不經意的嘴角,頭髮披散着遮住大部分臉龐,雙眼完全被隱匿;莉莉暴露的脖頸上,淋漓的血印一路流淌,已經染透前胸。
而莉莉的身後,竟然還站着兩個身體!
一個臃腫低矮的黑色婦人,穿着一身黑色連衣裙,帶着黑色墨鏡與大口罩,她懷中緊緊抱着一個安靜的包裹,從抱的姿勢判斷,肯定是一個嬰兒;還有一個穿背帶褲的少女,黃色的頭髮,同樣閃着淡綠色的熒光,嘴角同樣掛着完全猙獰的笑!
莉莉!你怎麼了?那夫吃驚地吶喊。
安傑洛22,你的第一個獵物,我故意把他引來,要得到聖嬰的鮮血,就幹掉他,嘿嘿!那個黑色婦人蒼老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小心,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隱藏的傢伙!
什麼?!那夫驚慌地雙手高舉槍瞄準前方,快速回頭看一眼,僅僅一片樹林,絲毫沒有任何人影!
莉莉緩步向前,一句話都沒說,她的腳踏進波光粼粼的小河,那夫再度驚恐發現,河流中居然絲毫看不見莉莉的影子!
就在分心一秒鐘的瞬間,莉莉已經度過小河,即將走到自己的身邊。
那夫驚恐地看着眼前那張異常熟識的面孔,已經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神態!
這樣一個猙獰的女孩,嘴角淋漓着鮮血;充滿邪惡的笑容,完全凝固在佈滿灰塵的臉頰,依然看不到雙眼,只覺得額頭下凌亂的頭髮後面,一雙凌厲的寒光直接射出來,毫不留情,毫無人性!
你看她脖頸處殘酷的傷痕,依舊是新鮮的印記,那麼稚嫩的青春,幻化成新鮮的惡魔,彷彿直接可以把你吞下的慾望,貪婪地流露於每一個放蕩的舉止!
砰!
那夫眼睜睜看着莉莉走到身邊,還沒等自己反應,一記重拳已經痛擊在他脆弱的肋部,那力量可怕得驚人,讓那夫瞬間痛苦地倒地,連一聲都喊不出來!
莉莉跪在那夫的身前,雙手輕輕捧起他的臉,將他煎熬的表情揪到一邊,張開血色的嘴,兩排獠牙放肆地直撲向那夫的脖子!
我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具女屍,不但遍體抓痕,而且整個腹腔居然被全部剖開!
驚訝吧,嘿嘿。K博士詭異地笑笑。這就是大哥女人的屍體,我們實驗室也有自己的情報與警務人員,他們在一個樹林中找到這具屍體時,她已經失蹤兩天,找到時,腹部被全部刨開,嬰兒不見了。
什麼?!寧隊長吃驚地失聲道。嬰兒不見了?
對,手段相當殘忍!K博士將屍體的兩片肚皮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試圖合併在一起,然後指着傷口講解道。你看這麼長的剖痕,很顯然不是類似專用手術刀這樣的利器所為,而是用鈍器反覆剖割直到硬硬剖開的,並且,你看這傷痕的兩端,有明顯的撕扯痕迹,也就是說,肚皮上很可能最開始裂開的口徑不夠大,又人為撕扯過!顯然,作案者完全沒有意識顧及死者的死活與傷痛。
聽到這裏,我幾欲嘔吐,寧隊長則一臉痛苦不堪的表情。
但是,還要注意一點!K博士繼續指着傷口處的細微痕迹。儘管手段異常殘忍,但從傷口的長度、深度以及位置判斷,作案者有完全清醒的意識與目的,就是為了腹中的嬰兒,下手其實相當小心,可以斷定,完全不會傷害嬰兒一絲一毫!並且臍帶、臍血與胎盤,被近乎完整地取走,基本沒有剩餘。
胎兒有存活的可能嗎?我好奇地插了一句。
很難,不大到八個月,完全沒有早產的跡象,而且母體由於昏迷長時間的無法進食足夠的營養,胎兒的發育恐怕將受到嚴重的影響,如此剖腹產,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完全野外的條件下進行,嬰兒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
完全野外?寧隊長驚詫地嘆息。
是的,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在樹林中,周圍全是血跡,並且通過現場痕迹基本排除拋屍的可能。
簡直他媽的不是人!寧隊長憤憤地罵了一句。
很有這個可能。K博士轉身,摘下手套,走到計算機前操作,大屏幕上一組組數據滾動出來。這些是從孕婦身上提取到的異類物質的DNA數列樣本,與先前我們從其他被害女性身上得到的吻合度同樣超過95%,可以斷定是同一撥人偷盜完身體后又剖腹。
究竟誰會下如此毒手?這該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寧隊長喃喃自語。
這恐怕與仇恨無關。K博士將女屍用藍色手術布重新蓋好。
你依然懷疑是貓所為?
是的。K博士點點頭。如此殘忍的手段,很難想像是一個有理智有情感的人類所為,一定是嗜血如命的傢伙。
我猜,就算是貓所為,一定還有幕後主使,貓不過是執行者。寧隊長略微沉思道。我依然無法相信動物或者禽獸,可以有如此高的智商去完成這樣一系列的案件。
這我不反對。
難道這麼多次現場,就沒有一點其他有效的痕迹嗎?對了!寧隊長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關於Summer的腳印,你不是有什麼研究進展嗎?阿夜,是惟一一個同時見過Summer與Selina的人,他或許可以聽出些門道。
嘿嘿,很有女人緣嘛。K博士沖我做了個鬼臉。請看大屏幕,嘿嘿!
屏幕中,一隻腳的三維動畫模型從腳底板、腳側面、正面等幾個完全不同的角度模擬出來。
我幾乎痴傻般站在那裏,想起曾與Summer陽光下躺在柔軟的沙灘上,仔細研究過彼此的腳丫,我清晰地回憶起當時那個輕鬆的下午,我們無聊地半躺着,攀比着究竟誰的腳才更好看,她說我的腳趾太長、腳太瘦、全是骨頭好像雞爪子,並驕傲地將自己的腳丫高高抬起,映照在陽光里仔細端詳,好好地臭美一番。逝去的美好,那時覺得超級無聊的一個下午,如今卻是如此甜蜜。
仔細地端詳着那隻腳的三維模型,我不禁又想起Selina腳丫的狀況,她的五根腳趾中趾最長,我曾經半開玩笑地告訴過她,老人說過二腳趾長的人不孝順。弄得她很不開心。
由於孕婦被劫的現場,在開始遭到比較嚴重的破壞,提取腳印的工作,並不順利!K博士的講話將我拉回到現實。但我們依然儘力通過數張照片中提取到的腳局部樣本造型,合成了現在的三維腳模型。從現場提取到眾多足跡來說,只有在出病房門的前後,又幾個清晰的腳底全景樣本,之後無論在走廊還是下樓梯,再也沒有完整的腳印,可以說,她幾乎在行進過程中腳後跟很少着地!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絕對是女性的腳印,是一名身高在1米65左右、體形並不豐滿、體重在90到100斤之間的女人。
天……寧隊長再次發出不可思議地嘆息。
我們通過受力分析,製作出一個大概的腳部動態三維數據模型,你們可以看看。K博士將畫面再次調入大屏幕,那隻腳跑動的姿態在我這樣的外行看來,簡直與旁邊比對的貓科動物毫無區別!K博士繼續道:只有這種跑動姿勢才能留下那樣的着地痕迹,而很顯然,如果是普通的人類,這顯然不會是他最擅長的跑動方式,也不會達到最快的效果,除非,長期特殊訓練,或者……
或者什麼?
被注入特殊的血細胞與基因組織,導致肌體吸收后發生變異,完全改變性徵。
我聽不太懂。我搖搖頭,寧隊長也同樣表示費解。
我這可是盡量用最白話的語言了,實在想不出再怎樣通俗,不過好在我還可以舉例子,嘿嘿。K博士突然起身,走到那片一人多高的白帘子旁,他朝寧隊長提出一個很難以置信的問題:你還記得這具被遺忘的人體嗎?
唰……帘子拉開……
砰!!!!
當莉莉的兩排獠牙放肆地直撲向那夫脖子的那一刻,當那夫幾乎喪失意識等待死亡的那一剎那,一聲轟鳴的槍響將他從地獄的邊緣生生拖拽回來!
在槍響的同時,那夫毫無閃避地意識到,一股血柱唰地直射在自己的臉上,緊接着,莉莉的雙手沿着那夫的臉頰毫無徵兆地滑下,頭向後重重一甩,整個身體頓時扭曲着咔嚓一聲直挺挺摔在地上,頭顱左側一個恐怖的窟窿立刻像噴泉一樣汩汩向外湧出黑紅色的鮮血,霎時已經染紅周圍的草地。
那夫萬分驚恐地盯着眼前這個突然死去的少女,莉莉沒有閉合嘴巴依然露出瘮人的獠牙,嘴角嘩嘩地淌着同樣黑紅的鮮血,頭髮下若隱若現的兩顆眼珠,居然全是煞白的眸子,沒有半點黑色!
啊!!——小河對面的黃髮少女陡然發出一聲衝天尖吼!撕裂心肺的吼聲劃破長空直撲撲射入那夫的胸膛,那少女一個大跳騰空而起,直朝那夫襲來!
砰!!!!
再度一聲毫無預示的槍響從那夫背後直接射殺,騰空的少女毫無掙扎地從半空中直挺挺墜落,哄的一聲掉在小河裏濺起一灘殘破的水花,河水緊接着完全變了顏色!
那夫馬上意識到什麼,剛要回頭,河中慘落的少女居然猛地將頭顱硬硬地挺起,一支手唰地一下支撐住地面,立刻就要起身,“砰砰砰”再度三聲槍響,,少女支撐地面的手臂突然被折斷一樣咔嚓一下變成兩截,那懸起的身體直接再度重重倒下,又一灘水花霎時濺起,發出凝重的混響!
黑連衣裙老婦人唰地躬下腰貼着地面一躍竄入樹林!那夫身旁猛然跳出一個年輕的後生,他端起槍直接朝樹林中連射幾發。
那夫,這個自覺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幹探,此刻吃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年輕後生伸過手來拍了一下那夫的肩膀:對不起,我是寧隊長派遣跟蹤你的警員,剛剛迫不得已直接出手!
嗯!那夫依然沒有反應過來似的機械性點點頭,他眼睜睜看着面前這兩具扭曲的屍體,鮮血已經完全流干,硬硬地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他自己,剛剛彷彿被魔靈詛咒一般,意識幾乎完全消失,居然無法做出任何抵抗!
快走!那警員拉起那夫,就朝公園大門跑去。
那夫掙扎着問道:這屍體……
快走!現在太危險!
公園大門口。
意識漸漸清晰的那夫坐在路邊的台階上,年輕的警員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瓶水,給他擦洗臉部飛濺的血跡。
我叫阿澀。那警員老實地介紹着自己。一直負責跟蹤你的任務,現在沒法隱藏自己的身份了。
哦,呵呵。那夫尷尬地笑笑,擦乾臉上的水珠。身手不錯,我都沒發現你。
前輩過獎了,是你一直太緊張吧。阿澀老實地笑了下,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那前輩,你有手機嗎?
那夫掏了掏身上的口袋,愣了一下,再仔細地掏了一遍,居然沒有發現手機。他再度尷尬地一努嘴:不知道怎麼,找不到了。
大概是剛才跑得太快,掉了吧。阿澀頗謙和地說著,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下,然後使勁拍了拍。該死,又沒電了!
你在這裏等着,我家就在這附近,我回家打電話,如果路邊有行人或者車經過,你就攔下,要手機報警!那夫說著,很嚴肅地拍拍阿澀的肩膀。記住!千萬別一個人進入公園!
回到家,那夫找了半天,也沒發現自己的手機,他靜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又去用冷水猛烈衝擊臉與頭,卻依然無法想起手機在哪兒,要命的是,他從來背不過寧隊長的電話!
無奈之下,那夫撥打了110,講明情況。之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趕忙出門,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
再度趕回到公園。
警車與救護車停成一片,阿澀正在接受警察的現場問詢,長長的禁止通行的警示帶將現場重重封鎖,一些早起晨練的老頭老太太圍在現場外面指手畫腳。
那夫異常驚訝地走過去,阿澀正好接受完聞訊。
怎麼回事兒這是?那夫問道。
寧隊長天剛亮就出門了,說有要事,所以現場由他們來偵測。阿澀無奈地擺擺手。
哦,我進去看看。
我跟您一起。阿澀吐吐舌頭。寧隊長吩咐了,要我時刻不離你。
小河邊。
兩具屍體已經被長長的白布蓋住。法醫與刑警正在拍照,畫現場圖,以及提取各種證物。
你不用回警局做筆錄?那夫問阿澀。
暫時不用,他們說要等寧隊長指示。
哦。那夫再沒說話,他掀起莉莉頭部的白布,仔細看着這個死去的女孩,心中不禁深深落淚,無論如何,自己還是害死這個本該得到幸福的女孩。
那夫很想伸手將莉莉依然睜着的雙眼合上,但為了保護現場他不能這樣做,死不瞑目,這四個字錐心地刻在那夫最脆弱的心臟上,讓他痛苦難當。
必須為她報仇!
罪孽不但沒有解除,索索不但沒有找到,反而又送上一條無辜的人命,這是怎樣無法言表的恥辱!這是多麼不可名狀的痛苦。
強忍着負罪的壓抑,再掀開另外一具屍體的白布,那夫不禁失聲叫道:小魚!
當實驗室那塊白布被拉扯開的一瞬間,我跟寧隊長再度呆若木雞!
一個圓形桶狀、足有兩米高的透明容器立刻呈現在眼前,滿溢的溶液中浸泡着一個一絲不掛的女性身體,她一動不動地禁閉着雙眼,懸浮在溶液中,頭髮被整齊得梳理住,如此安詳,如此靜默,似乎在睡夢中直接死去的神情;幾根奇怪的管子一頭分別插在她的左側乳房下、兩個手腕、兩個大腿內側以及整個頭部上,另外一頭齊齊地吊在透明容器的上方。
阿夜肯定不會知道,寧隊長你還對她有印象嗎?K博士笑着問道。
沒有。寧隊長仔細思索一下,認真地搖搖頭。
呵呵,所以我給她冠名,被遺忘的女人。K博士詭異地擠了下眼。你們見過一面的,只有10分鐘,在你帶那夫第二次去市立醫院地下實驗室的時候,有點印象了吧?(詳情見《夜·聖嬰(1)》)
似乎。寧隊長依然有些迷茫。
當時她並沒有死亡,當然,現在也沒有,嘿嘿。K博士將一隻手搭在容器外壁上,又是一笑。這是我們這裏最先進的裝備之一,學名叫V32—I型人體標本冷凍標準用器改進版,相當於冰箱,哈哈,有冷凍保鮮多重功效,最重要是,嘿嘿,人在這裏面,可以保持人體所有一切正常的機理,相當於催眠,冬眠或許更形象一些,哦對,長生不死,哈哈。
我跟寧隊長面面相覷。
不相信么?不信你可以進來試試,不過非醫學研究用的人體,是要收費的,而且費用相當高!K博士頗為得意地講解着。至少目前地球上,沒有比這更先進的型號了。
為什麼要把她放在這裏面?寧隊長耐不住性子問道。
好,嘿嘿,我們現在進入正題。K博士攤攤手。剛收到這個女性的時候,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我們開始以為她跟其他女性沒有區別,也是受到襲擊后的休克性昏迷,做了常規檢測,但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是在複查的時候,相當無意間發現的問題。
K博士說著,走到電腦前,將幾張圖片調在大屏幕上。你們看,這是這個女性嘴部與瞳孔的特寫,很明顯已經變形,看這裏,已經基本成形的獠牙結構,完全泛白的眼珠……
我跟寧隊長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這個女人的面孔特寫,簡直就是異形!
接着,屏幕上再度出現另外一組照片。
K博士的話語同時響起:我們馬上對這個女性做了全面檢查,結果發現,她的雙腿、手前臂以及肩胛骨骨折的狀況十分蹊蹺,盆骨也有嚴重的創傷,而頭后軟組織遭受嚴重撞擊直接導致休克性昏迷,而造成這一系列傷痕的原因,基本確定是摔傷,而非鈍器毆打!
摔傷?寧隊長疑惑道。
確切地說,是從高處墜落下的摔傷。
你的意思是,她被人從高處推下或者扔下?
如果是被動墜落,受害者至少應該做出本能性的保護動作,不至於出現這麼大面積的骨折現場,從目前狀況推測,很有可能是主動跳下,並且是有意用四肢着地造成的結果!K博士說著,也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個女性甚至一度出現休克性死亡的癥狀,通過電擊才搶救過來,着實不易,不過說實話,這個身體生命力出乎意料地頑強!你看這張X光片。
說著,K博士將一張X光片的影像着重放大。在這位女性心臟略下方有一個異常奇怪的陰影,似乎是腫塊,又似乎不是,現在很難斷定。
他又走到容器前,有點無可奈何地說:由於她的身體目前狀況非常糟糕,根本無法進行手術,所以只能讓她先在裏面獃著了,希望靜養一段時間身體機能可以有所恢復,嘿嘿,不過這個女性身體裏或許還有很多我們還不知道的秘密,就這麼一個完整的身體標本,不容易啊,可捨不得浪費。
沒……沒了?自從進入這個門之後,連續的意外讓我跟寧隊長已經開始習慣連續吃驚的意外。
我懷疑,這個受傷的女人,與製造孕婦被劫事件的女人,是同一種人,但這個女人的腳是38號的。哦,對!K博士一拍手,再度回到電腦旁,又調出幾張圖片。忘記說了,這個女性發現的地點很特殊,在蘇縣村附近。
蘇縣村?寧隊長又充滿疑慮道。
是的,這幾張照片是當時發現屍體的現場,一個農民放牛時無意間發現的,等我們接到通知趕到時,已經瀕臨死亡,不過還是那句話,這個女人的生命力出乎意料得頑強,對我們的藥物吸收能力強得驚人,但由於還沒查明具體的身體狀況,我們擔心快速注射大劑量的藥物,有可能引起難以挽救的不良反應,誰也不敢賭博,呵呵。
這件事兒為什麼沒人通知我?寧隊長疑惑地自言自語。
哦,嘿嘿,這個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吧。K博士神秘地笑笑。蘇縣村這個地方你們可有印象?
沒有。我跟寧隊長異口同聲。
哦?15年前你們在做什麼?
小學剛畢業,好像。我說。
剛到警局實習。寧隊長補充道。不在這個城市。
難怪。K博士聳聳肩。15年前,我剛剛到這個研究所,陰差陽錯的機緣,但是沒想到,今天居然呼應上,人生總是如此美妙,嘿嘿。
什麼?我納悶道。
跟我來,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成果,嘿嘿。K博士沖我擠了下眼。順便讓你們知道,我帶你們來得真正目的。
(10月2日16:00距離那夫被害還有34小時)
那夫家,客廳。
茶几上煙灰缸里,十幾個煙頭歪歪扭扭地壯烈着,有的煙屁還直直冒着一星半點漫不經心的細煙。濃烈的煙熏瀰漫在整間屋子的邊邊角角,沒有開窗,甚至連窗帘也全部合攏,嚴絲合縫,沒有一點光亮。
阿澀正在洗澡。
防盜門被反鎖,鑰匙被沒收在浴室。
那夫抽着煙,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里,毫無知覺。
現在他是警方重點監控的對象;阿澀由於是寧隊長直接指派的負責人,在沒有得到任何改派命令的前提下,連續24小時負責那夫的一舉一動。
莉莉死了。小魚死了。
唐璜死了。大哥女人生死未卜。
在短短几天之內遇到這麼多血淋淋的死亡,在神經高度緊張地度過連續幾個不眠之夜后,那夫麻木得像半截枯死的朽木,無動於衷。
他也殺過人。
那夫親手將子彈送盡過蠱惑仔的胸口,親眼看着鮮血迸發而出,一個人像中邪一般,前一秒還舉着刀張牙舞爪地揮舞,下一秒卻如同突然斷裂的煙囪,直挺挺跪下,一瞬間趴倒在自己面前,頭重重磕在自己腳上,鮮血頓時洇出。
他也經歷過死亡。
那夫親眼目送自己的爺爺斷氣。一個在自己生命中存在了幾十年的活人,就眼睜睜在面前,突然枯骨的手不再有溫度,心臟顯示屏上不再有波紋,鼻翼不再有呼吸,一切活人的生理反應嘎然而止,幾個陌生的白大褂七手八腳將面前這個活人身上到處插遍的管子亂七八糟地拔出,蒙上一塊白布,宣告死亡。就這麼簡單而絕望的死亡。
從事偵探這個職業前,一個前輩曾經輕描淡寫地說過一句:做這行,你只需要坦然地面對死亡,無論身邊人、對手,還是你自己的死亡。
真正面對死亡的那一瞬間,他崩潰過,痛苦過,絕望過,平靜過,甚至已經達到面對死屍時泰然處之的從容,卻從未如今天一般的麻木,或者說,空白,整個頭腦一片空白。
是該為莉莉的死懺悔?是該為小魚的死惋惜?是該為唐璜的死震驚?是該為大哥女人的可能之死痛苦?或者該為自己或早或晚的死亡提前悲哀?
無法名狀的空白!
想到這裏,那夫再度提起筆,將他昨晚遇到的詳細情況,比如莉莉是如何在一瞬間變臉,阿澀又是如何在突然之間開槍射擊等細節,一一寫下。
喝杯水吧。阿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浴室出來,他遞過一杯溫水。
哦,謝謝。那夫接過水,熄滅手裏的煙頭。
阿澀坐在他的對面,邊用毛巾擦着頭髮,邊問道:您要不要去睡會兒?我看您現在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
不,不用,我不習慣白天睡覺。那夫突然好奇地盯着眼前這個小夥子。你是新人?我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你?
哦,呵呵,現在也不用隱瞞什麼了。阿澀微笑着說。我一直做卧底與跟蹤方面的工作,基本很少如此光明正大地現身。
哦?
跟你這是最後一次,從此將恢復身份,做一個正常的警察。
那夫仔細地端詳着眼前這個人,才發現他眼中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與複雜。後生可畏啊,年紀輕輕已經如此出色。
呵呵。阿澀似乎並不習慣被如此直白地誇獎。
你射殺的是兩名比你小很多的小女孩……那夫突然冒出這樣一句,卻沒有說下去。
恐怕她們已經不是女孩本身那麼簡單,而且如果不開槍,恐怕死的將是您。阿澀從容地回應。
看來你知道得相當多。
說實話,我堅定地站在病毒試驗的一邊,必須儘快找出幕後真兇,現在的死亡都是毫無意義的,如果還這樣僵持,毫無意義的死亡只會越來越多。
看來你很不滿現在的狀況,對寧隊長的碌碌無為有意見?那夫故意挑逗道。
我只想趕緊結束眼前這漫長的案子,恢復自己的身份!
你想做什麼?
現在的理想不過是當一個戶籍警員,每天按時上下班,平庸地度過餘生。阿澀拿起一杯涼透的水,一飲而盡。我爸也是個刑警,我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對於死亡,我毫無恐懼,但已經深深厭倦!
毫無恐懼,不等於坦然;做這一行,你要坦然地面對死亡,無論身邊人、對手,還是你自己的死亡。那夫不知不覺間倚老賣老地說出這話。厭倦相當於逃避,不能坦然面對死亡,你就做不好手上的事情。
呵呵,您不需要激將我,我知道您肯定不會安於現狀,一直等到寧隊長回來,而不做出一點行動。
沒錯。那夫聽到自己被赤裸裸地揭穿,心中不禁一驚,但他依然故作鎮靜地接過話茬兒。按部就班就是坐以待斃,這是我跟寧隊長最大的不同。
但寧隊長的電話至今依然關機,想必是有很嚴重的情況,你想怎樣?
你看看,說說你的意見吧。
啪!那夫將自己對於案件的所有記錄筆記扔在茶几上,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法設法說服阿澀給自己一晚上自由的時間,一定要再度進入公園探個究竟,從小魚的現狀與死亡已經可以判斷,索索將面臨同樣的困境,必須儘快找到線索,不惜一切代價!
好吧,我會認真觀看的。阿澀微笑着接過來。哦,對了,忘記說了,你的水中我剛才偷偷加了一片新型安眠藥,藥力很好,我不想給自己添些不必要的麻煩,尤其不想跟您動手,呵呵。
在K博士的帶領下,我們進入實驗室右側旁邊的一個小門。
一個簡短但質感十足的走廊,沒有任何裝飾。
接着,是一道完全封閉的白色金屬門。
門的正中間是一個黑色與銀色相間的造型頗時尚的液晶顯示屏,走到它跟前,屏幕上立刻彈出“歡迎光臨國家綠色實驗室資料庫”的字眼,K博士按了一下右下角的紅色按鈕,出現一個微型鍵盤,他快速地按鍵輸入密碼,屏幕的左邊又彈出一個手掌的圖案,老頭將他的左手完完全全地按在上面,兩秒鐘之後,嘟的一聲,出現一行字:驗證通過,請輸入工作代號、密碼!
輸入每個字符都要用不同的指頭,這可是有指紋記錄功能的傢伙,按錯一下也要重來。K博士再次照辦,順便回頭沖我們調侃道:這玩意兒一向這麼麻煩,既怕陌生人隨便進入,又怕自己員工監守自盜,防人又防已,可誰有那腦子記這麼多亂七八糟,我自己的密碼忘了至少十八次了,嘿嘿。
說著,唰地一聲,白色金屬門分開。我們邁步進入,門再次嚴實地合上。
消毒通道。換好衣服,帶好專用的頭盔與手套,終於進入到那個神秘的場所,眼前彷彿微縮的購物街一樣,一條玻璃通道,兩側是一個個不知道都擺放着什麼的房間。
首先進入左手邊第一個。
屋內沒有什麼特別的擺設,一個懸挂式的超大液晶觸摸顯示屏垂直地吊下。
歡迎進入資料庫,往下看到的東西,或許每一樣都會讓你們大吃一驚,嘿嘿。K博士驕傲地沖我們笑笑。這個實驗室建於上世紀70年代,全國有10個相同規模相同級別的,所有這些一直處於秘密研究的階段,因為每一樣成果公佈都能引起地震式的效應,大多數公民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這些事實。我們享受國家特別津貼與資金援助,其實說實話,這裏創造的價值,已經遠遠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嘿嘿。
這個算查詢室,需要什麼資料都可以在這裏得到相應的線索。K博士在液晶顯示屏上隨便按了幾下,然後突然扭頭對寧隊長說道。哦,對了,我們有自己的軍用力量與調查機構,不受任何軍方、警方的支配,可以自由行動,所以,嘿嘿,有些事情就沒告訴你,而你發生了什麼事兒,我都能第一時間得到通知。
那你們歸誰管?我冒失地問了句。
這你可不能知道。K博士說著,帶我們走出去。其實我也不知道,哈哈。
我們進入下一個房間。
乾淨,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物件。一面牆一樣豎起透明的玻璃櫃,分大概幾十個小隔斷,似乎彼此都不串通,每個隔斷里都養着一隻小白鼠,外面標籤上貼着不同顏色、完全看不懂註釋信息。
這是鼠體病毒試驗區,這裏每一隻小傢伙都感染着一種不同的病毒,有敗血性鼠疫、凝血性鼠疫、潰爛性桿菌、併發性大腸毒菌,等等等等。K博士像對老朋友打招呼一樣笑眯眯地盯着裏面的小白鼠。都是致命力、傳染性相當強勁的病毒,這些小東西只要有一個跑出去,就有滅絕整個城市的可能。
那這些小白鼠為什麼不會死?寧隊長好奇地問。
這都是注射相應疫苗后,正在觀察期的同志們,貼着黃色、紅色標籤的傢伙隨時有可能死去。
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病毒?
渠道很多,有些是我們自己合成、培養的,有些是進口的。K博士標誌性地笑着。
進口的?
對啊,比如港口的外國集裝箱裏,遊客入境的皮包、手機甚至胸腔、腹腔里,等等等等,能藏病菌的地方太多了,某些國家很喜歡幹這種事兒,老願意往這兒送東西。
那你們怎麼發現的?我不禁納悶。
我們又不是神通,當然不是什麼都能第一時間發現,但我們分散在各個角落的調查機構會迅速反饋情報!你怎麼老問機密問題?K博士反問我一句,意味深長地快速說道: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亡,不是每一個都能查出為什麼死,不是每一個的死亡狀況都能公佈於眾,不是每一種死亡都那麼簡單,說一個城市大地震被毀,說一個海岸爆發海嘯,真的都是事實嗎?背後到底有什麼不能告人的秘密,你知道嗎?說實話,現在你每天看到的新聞,壓根都不是新聞,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不是新聞,人與狗交配也不是新聞,人與狗交配要是能生出孩子來,才是新聞,可這樣的新聞,你們能知道么?呵呵。
這樣一番看似牢騷的話,說得我跟寧隊長滿腦子問號。
看看這個小傢伙。K博士突然蹲下,指着一隻毛色稍微有點泛黃幾乎一動不動趴着的小白鼠說。這個小帥哥是我們的鎮室寶貝之一,別看它現在有點頹廢,只要沾一點水,立馬像吃了激素一樣見活的就咬,被咬過的只剩下5分鐘的活頭,注射不到疫苗就死定了,小可愛,拜拜。
出了鼠疫病毒區,又進入右手邊的一間。
這個房間裏依然有一些透明的玻璃櫃,仔細一看,裏面居然養着一些蒼蠅與蚊子。
不用多介紹吧,這些小傢伙你們再熟悉不過,也是各種病菌的攜帶者,活得都很健康,多讓人羨慕的殺手,哦,對了……K博士說著,走到一個不起眼的柜子旁,裏面幾隻很像蚊子狀的飛蟲正在交配。看看這些傢伙,你們還記得實驗室大廳里懸挂的那兩個被掏出腹腔的男人吧?
我跟寧隊長點點頭。
那正是兩個攜帶着這種病菌的外來人,他們將病菌裝在密封容器內吞進肚子,打算進入境內后從事一次恐怖活動,結果出了意外,密封容器泄露,死了,我們將他們製作成標本當門神,哈哈;現在這些小飛蟲身上正攜帶着這種滲血性相當強的病菌,也就是說,它們只要在你身上咬一口,那一個小洞就會源源不斷地朝外噴血,同時心臟會超負荷運轉,小洞變大洞,最終的結果將是動脈血管撕裂,而達到這一切,不需要太長時間。
天……
猜猜這些大傢伙是幹什麼的?K博士又指着另外一個玻璃櫃中的一堆特大號的蒼蠅說。
我跟寧隊長同時搖搖頭。
一看它我倒想起來了。K博士一拍腦袋。我們要抓緊點時間,接下來,還有變異胎兒區,主要是人與動物生產出的各種變異的怪胎,寧隊長見過兩個,你們想不想再看?我這裏有大概200個標本,都是極品,比如雞形男嬰……
不了,不了。寧隊長趕緊打斷他。
哦,好吧。K博士輕蔑地笑一下。變異動物呢?比如七條腿的青蛙,長一臉舌頭的猴子,或者,我想想還有什麼好玩意……
我跟寧隊長互相看了一眼,心想,難怪這個老頭看上去這麼不正常,整天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一起,能正常么?
有外星人么?我半開玩笑似的問道。
有,不過不歸我管,在C區,等你們再發現外星人時,說不定有機會看看。
你帶我們參觀這些的目的是為什麼?寧隊長突然很正經地發問。不是說有什麼真正的原因嗎?
恩,好吧,直接步入正題。K博士雙手一抱肩膀。給你們看的這些,都不是什麼機密的資料,都是在適當的時機可以對大眾公佈的成果,你們不過是先看到而已,接下來的機密之一,因為你們是當事人,所以可以了解。
一間同樣明亮的屋子。同樣的玻璃櫃。
其中一個柜子放着一個人類的頭骨;另外一個,陳列着一整具屍體骨骼,從頭到腳;進門后,還放着兩個圓形桶狀的透明容器,與先前實驗室中盛放女人的完全相同!其中一個裏面浸泡着一具全裸的老男人,看到另外一個時,寧隊長直接驚訝地叫出名字:
唐璜!
15年前,這個城市邊上的蘇縣村,發現了一個古墓。K博士並沒有解釋寧隊長的疑惑,他走到屍體骨骼的邊上,很正經地說。除了挖掘出瓶瓶罐罐,這個頭骨和這具完整的屍體骨骼,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K博士接着走到圓形容器的邊上:之所以你們都不知道,是因為這個消息被迅速封鎖,原因很簡單,挖掘出骨骼的幾位考古人員很快神秘死亡,幾個月後,屍體在普通停屍房的冷凍櫃中居然發生腐爛,經過搶救,剩下惟一一具保存的相對完整的,由於這是我到這個實驗室后,接觸的第一件案子,所以印象相當深刻。
我跟寧隊長仔細看着眼前這一切,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在檢測完Selina媽媽棺材中男子身體高度腐爛狀況之後,我立刻聯想起這起塵封15年的案件,事情恐怕有相當的聯繫!
哦?
在屍體的腐爛處,我們提取到一些奇怪的物質,你們看。K博士用手隨便一按牆壁上的一個不起眼的按鈕,居然緩緩伸出一個液晶觸摸顯示屏。這些物質的分子式有非常特殊的結構,它們結合氧離子與血細胞的能力相當出色;這是一種新型病菌,擁有極強的生命力,只要有活的血細胞與氧離子的環境,它們就能完全地生存,而且即使是在感染的肌體已經完全死亡的狀況下,也能存活幾個月的時間,但一旦病菌死亡,就會迅速地腐蝕、瓦解人體組織,並釋放出致命的毒氣。
說著,K博士看到我跟寧隊長滿臉的困惑,停頓了一下。
好吧,用最通俗的話說!
從200前的骨骼殘骸中,15年前被害的考古學者身體裏,連續遭到侵犯的多名女性身上,以及最近死去的唐璜體內,發現的病菌都是同一種物質。
這就是為什麼,只要人體活着,傷口就保持新鮮的狀態,哪怕連續用一年抗生素類的藥物,都不能癒合,人體的生命力也變得特別頑強,而一旦死去一段時間之後,屍體又快速腐爛!
15年前的考古者死於氣體中毒,Selina媽媽的棺木中的屍體時間還很短,沒有釋放出足以致命的毒氣,不然你們當時就死了!
當那夫再度有知覺的時候,全身彷彿中毒一樣癱軟無力,雙眼黏糊得難以睜開;努力動了動,手腳全部僵硬得好像假肢,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有些感覺,緊接着,血液突然開始在動脈血管中加速涌動地活躍起來,身體陡然出現渾身欲裂的說不出的痛苦,彷彿某些細胞奮力掙扎着隨時都可能爆炸。
但意識逐漸開始清醒,慢慢坐起身,謹慎地活動着頸椎與腰椎,身體開始逐漸適應,頭腦依然麻木得如同剛剛安裝上的新零件,運轉緩慢。
我怎麼會躺在這裏?那夫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卧室的床上,印象中,自己已經好久沒在卧室睡過覺了,思路努力地搜索之前的記憶。哦,對,好厲害的安眠藥啊!
卧室的鐘錶指向6點的方向,看外面的天色,應該是下午吧。
喊了兩聲阿澀,但沒有應答;活動着下床,走進客廳,桌上放着早報,一看日期,10月3日!
趕緊確認一下時間,確實是晚上6點。
那夫立刻感到莫名的眩暈,10月3日!我整整睡了26個小時!
阿澀在哪兒?
四下找尋,茶几上,放着那夫全部的案件記錄筆記,底下壓一張紙,是封簡短的字條:
那前輩:安眠藥的事兒,多有擔待。一上午你都沒有醒來,想必藥性確實不凡。
昨夜仔細分析過你的筆記,發現疑點頗多,我決定趁着天還沒黑親自去公園探個究竟,你醒來后,請給寧隊長打電話,他的手機:13…………
阿澀糟了!怎麼能這麼盲動!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那夫隱約有種強烈的暗示,他給寧隊長撥了個電話,卻依舊是關機。怎麼搞的?寧隊長的手機什麼時候關機過?難道出事兒了?
他走到窗邊,向外四處眺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又回來,大致翻翻報紙,也沒有什麼危機的報道,甚至連2號凌晨公園槍擊案都沒有;再打開很久沒用的電視,找到正在播出的新聞看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任何關於這個城市負面的新聞!
這究竟是怎麼了。那夫異常納悶地思考着。阿澀畢竟射殺了兩個少女,警員大量包圍公園,怎麼報紙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怎麼突然到處都是如此安靜而祥和,難道是我神經過敏,還是案子已經完全偵破?
決定下樓看看時,才發現鑰匙沒有了。這個小子,還帶走我的鑰匙,怕我逃跑。那夫輕蔑地笑笑,從柜子裏找出備用鑰匙,打開門,快步下樓!
接着,那夫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再次返回家,撥打電話找到一個電腦高手,把流血墓碑的網站地址告訴他,讓他務必儘力找出這個網站的線索!
再度出門。
報攤前,當日的晚報已所剩不多,依舊沒有任何負面報道。
天色漸黑,阿澀在公園會有進展嗎?那夫心中陰暗的情緒越來越強烈,彷彿這寧靜的時刻不過是黑暗降臨前的錯覺。
摸摸身上,槍還在。
這個漢子,決定再一次踏入那片已經浸泡在黑喪之中的公園。
在K博士的安排下,我們進入實驗室的治療科。
你們那天呼吸的毒素,短時間也許不會發作,一旦發作,將直接導致內臟腐爛,所以必須注射抗毒血清、消炎的反抗藥R性青霉素以及保護內髒的藥劑。
我們躺在病床上接受點滴治療,K博士坐在我們旁邊,手裏拿着盒飯,邊吃邊說。之所以讓你們一大清早就來實驗室,並且到處溜達大半天沒招呼你們吃飯,就是這個道理,必須要把腸胃內的雜物全部排出,療效比較快,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一天一個療程,三天應該有個結果。
那我還有很多同事豈不是也中毒了?他們怎麼辦?寧隊長焦慮地問。
拜託!你以為這抗毒血清是哪兒都能買到的?K博士故意眉毛一橫,又接着轉變腔調。說實話吧,嘿嘿,抗毒血清自從研製出來之後,只在小白鼠與獼猴身上做過實驗,雖然治癒率100%,但還從沒在活着的人體上做過試驗,你們權當志願者了。
啊?我跟寧隊長臉直接都綠了。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們是不做的;只是希望通過你們反饋回來的數據,改進一下血清的功效,進一步加強藥性與藥力,縮短治療時間。K博士笑得樣子相當無恥。小白鼠與獼猴們,忍受了幾年,把原本需要三個月長期注射的藥物功效縮短到三天,你們的前輩啊!學習學習吧,順便也是個放鬆休息的好機會,這裏的醫療科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住的……
我想打個電話,問問警局有沒有發生什麼異常。寧隊長突然說道。
哦,這個……K博士遲疑了一下。應該沒什麼事情,幾個調查小組都在順利進展吧,那夫在家裏睡覺呢,你還想知道什麼?
這些你怎麼知道的?
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有獨立的調查機構,從唐璜死後,我們正式開始獨立調查這系列案件的偵破工作,監督你們的進展是很重要的方面,因為我們主要的調查角度還是醫學領域。K博士將飯盒放在一邊,喝了口水。現在說點正事兒吧,關於這種病菌,你們有什麼想法?
我搖搖頭,表示毫無意見。
我覺得,現在應該再次調查15年前首次發現墓葬的狀況。寧隊長略微一沉思,說道。200年前到今年,都是同一種病菌,而且是種相當罕見的病菌,這顯然不能光用巧合來解釋。
呵呵,我同意,不過200年前的史料無人知曉。K博士回應道。
單就現在來說,15年前應該是意外感染,15年後的今天,卻已經變成主動攻擊,這其中必有原因,但應該從病毒傳播的渠道的入手調查。寧隊長侃侃而談。如果15年前後的感染事件有必然聯繫的話,我懷疑,要麼是墓葬的發現者還另外有別人,他們同樣掌握了屍骨中殘留的病毒;要麼是15年前那批感染者中,有人攜帶病毒卻沒有死亡,然後被人利用!
這兩個懷疑方向我記下了,會儘快吩咐他們去做的。K博士重新拿起盒飯。至少就我們掌握的數據資料來說,目前還沒有別的項目發現有此類病毒,因此,至少可以斷定,它還沒有造成大面積擴散。
但願吧。寧隊長頗憂心忡忡地嘆口氣。
對了,你想出剛才看到的那些大蒼蠅的作用了嗎?K博士突然神秘地對我笑着,從飯盒中挑出一個白色的彷彿擴大好幾倍的米粒形狀的東西。看看這個,這就是那些大蒼蠅的卵,俗稱叫蛆?哈哈。
我跟寧隊長一聽,再一看這個老頭子飯盒中十幾個如此形狀的東西,居然是蛆!我們頓時噁心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至於么,高蛋白!一天的攝入量不能多於20顆,不然腦血栓的發命率會高達常人的300%.K博士夾起一顆放進嘴裏,頗陶醉地嚼着。所以我只吃19顆,哈哈,美味啊,世間美味,我的傑作,欲罷不能!
好了,你們休息吧。老頭子站起身。現在你們只能注射葡萄糖了,如果想吃的話,三天後,我給你油炸,嘿嘿嘿嘿。
(10月3日19:00距離那夫被害還有7小時)
當那夫即將踏進公園的一剎那,一片烏雲重新在東南角的天邊集結,一個念頭突然映進他的腦海:這個城市已經很多天沒有下雨。
天驟冷,風吹着一片沙沙的騷動;路燈在即將到來的陰鬱前,顯得搖曳不定、心事重重,燈火散漫,撕碎地上深灰的人影。
再次從同樣的大門進入,那夫馬上警覺地深呼幾口氣,人在黑暗中是如此脆弱,如此容易迷失自己。拔出槍,手指自然地彎曲在扳機上,緊張,從整支小臂凝固到心臟腹地。
他首先把自己扔在空曠的草地上,警覺地探聽着四周任何可能出現的響聲,緩緩地沿着保持自己絕對安全的方向前進,距離最近的可以隱藏人體的樹林,也有幾十步之遙,這足夠射殺攻擊者的時間。
或許,警方已經宣佈了險情,不然,為何才天黑不久,這個公園就已死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
如果換作阿澀,換作一個帶有明確偵探目標的人在天還沒黑的狀況下進入公園,他應該做什麼?那夫想着,已經遠遠可以嗅到那條小河的殺氣,從自己所站的地方,往前十幾步就可以進入森林,再走幾步就是前天晚上那條洇沒着兩個少女鮮血的小河!
沒錯,阿澀應該先去複查一遍現場!
接下來呢?那夫決定,先想明白自己確切地行動方針,然後一鼓作氣地行動。
如果發現新的證據,他應該馬上找尋新的線索,並在那裏留下獨特的標記,這是一個好偵探的本能;如果沒有發現新證據,他應該早已離開回去找我。從目前狀況來看,他極有可能是有新發現的!
好吧!深深吸一口氣。
在即將進入樹林前,那夫用千萬分集中的注意力仔細排查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樹榦上,枝杈間,樹林中,任何可能藏匿着人身的角落,只要你在那裏,就沒有露不出的馬腳!可確實空無一物。
走入!走入!整個身體被樹林吞沒——
小河,依舊如一汪死水,一股揮發未盡的血腥氣息。
那夫努力回憶着當晚發生狀況時的畫面,找到自己所站的位置,隱約能辨認出警方為莉莉屍體處用銀粉畫的大概輪廓,一夜時間,已淡漠很多。
向迴轉,藉著微弱的光,找尋阿澀當時大概能藏身的地點,不能用手電,此時任何一點亮光,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連續幾棵粗壯的樹木,在莉莉發起攻擊前,老女人曾提示過一句:小心,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隱藏的傢伙。這說明阿澀當時的位置並不好,已經暴露了自己。也就是說……
果然有一棵畫著標記的樹!那夫心裏暗暗說了句:真是寧隊長的好徒弟。
樹桿上有兩個標記,從刻印的新鮮上分析,顯然符號“¢”是新刻的,含義是“沒有發現”;從標記的力度上分析,顯然刻得相當用力,應該沒有錯誤的可能;明明沒有發現,卻不見人影,肯定阿澀這小子好奇,又向老女人逃逸的那片樹林搜去!
趟過小河,那夫活動一下握槍的手指,已經有些僵硬。他仔細地觀察着樹林中可能遇到境況,沒走幾步,突然發現一棵樹榦被削掉一塊樹皮,從痕迹看,這是相當新鮮的故意砍下的痕迹,含義是“狀況緊急”!
不詳的預感再次湧上心頭。
被削掉樹皮的樹榦開始不斷出現,沿着這個線索一直追下去,記號開始出現得相當明顯,間隔控制得很好,跟出一段時間,新記號的刻畫很明顯大意、粗糙了很多,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夫在黑暗彌補的樹林中緊握手槍謹慎快步,無所察覺間,汗水已經從兩鬢、腋下、前胸等所有能冒汗的地方滲出,完全浸透他的衣衫,然而此時,心臟卻幾乎要直接從嗓子中冒出,越來越難以言表的難受心情再次擾亂心緒!
記號不僅刻畫粗糙,間隔控制也越來越馬虎,完全沒有規律,這一定是遇到了意外。正追着,那夫突然嘎然停止——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又回到原地!
呼……呼……
深深呼吸兩口氣。清醒!一定要清醒!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漏下了什麼?
冷靜!冷靜!
再從起點出發,仔細探查每一處的標記點,以及每一個有可能標記的地方,按照寧隊長的方式思考,開始相當規範,接下來,接下來!接下來……
糟了!記號的手法已經有所改變,那夫突然停在一塊缺失樹皮的樹榦面前,這一刀下手太重,而且很明顯是左手拿刀的痕迹!阿澀明顯不是左撇子。
再往下。怎麼回事兒?這一次又變成右手拿刀,難道阿澀受了傷?那夫用手觸摸着被砍過的樹榦,白思不得其解。他仔細觀察着每一處記號的細節,發現後面幾處個個都不相同,到底怎麼了?!是慌亂,是受傷,是匆忙,還是恐懼?!
一定是遇到危機。不知道已經幾點,很擔心阿澀現在的境遇,下意識地摸摸口袋,沒有手機,居然一直忘記尋找。驚慌在不知不覺間再度侵入心臟,全身的血液在紊亂中完全喪失掉理智的節奏。
甚至已經有點步履蹣跚,慌張地向前行進,黑夜吞噬一切后留下的巨大陰影已經完全籠罩出脆弱的人心,身邊無處不在的沙沙聲彷彿有隻腳步一直在跟隨自己,殺戮,也許隨時會來,自己無異於再一次裸奔,將生命完完全全放置於某張血盆大口之中,可能下一秒,不過又多一個新的唐璜,喉嚨被咬碎,死之前還能聽到自己鮮血噴濺的聲響!
下一個記號處,一大片雜草叢茂密地掩蓋住接下來的方向,稍一遲疑間,那夫突然意識到似乎踩到什麼東西,他驚恐地朝腳下一望:
一隻鮮血淋淋的手唰地伸出來抓住自己的腳腕!
不知道是幾號幾點,不知道是黑夜還是白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哪些變化。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吃飯,只是斷斷續續地睡了很久。吊瓶依然滴個不停,看上去遙遙無期。
恍惚間有種夢若天堂的錯覺,我看到久違謀面的Summer,那消瘦的臉龐讓人心痛得落淚,她靜靜伏下身來,用手觸摸我的臉頰,然後輕輕將腦袋枕在我的胸脯上,輕溢的發香直撲進鼻孔,一種欲仙欲死的沁人心脾的嘴香;感受着有股咸澀的淚水慢慢浸濕自己的衣襟,我不禁悲傷地伸手撫摸Summer的後腦,這時,突然一下急速墜落,Summer的脖子一瞬間完全斷裂,身體硬硬地砸在地上,腦袋依然睡在我的胸上,那麼安詳,沒有鮮血,只有淚水,我雙手抱起她的頭顱,親吻濕潤的眼角,是悔恨的咸濕……
驚醒時,我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寧隊長微微仰起身,看到我睜開雙眼,他問道:怎麼,做夢了?
我點點頭,擦乾淚水。
夢到Summer了?你們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我搞不懂。寧隊長突然盯着我問。
你不是都在監視器看到了嗎?
沒有,不湊巧,只有那夫一個人看過。
張張嘴,卻突然覺得,我們之間感情,無論用哪個詞或者哪幾個詞,都不足以形容。或許是柏拉圖式的愛情吧!最後,我應付道。
難得啊,現在連中學生都不再純潔。寧隊長若有所思地說。我一直以為,上床作愛,已經變成一切愛情的終點,婚姻成了擺設。
一聽到作愛,我立刻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下去,於是狠狠地說道:跟Summer,我們連接吻都沒有過!這種感情是不能用任何跟性有關的動作或者聯想來玷污的。
寧隊長愣了半天,沒有支聲,突然他冷冷地說道:或許,你們之間的感情,壓根脆弱地經不起“性”的考驗!
我憤怒地轉過身去,不發一言,寧隊長接下來的話,卻字字句句地刺痛在我心中:
或許,你們之間的感情,壓根脆弱地經不起“性”的考驗!
性,永遠是愛情的分水嶺!
直接衝著“性”去的根本不是愛情,是獸慾;壓根沒有“性”的根本不是愛情,只能算做童話。
想想吧,為什麼同樣是一男一女、一雌一雄在作愛,動物永遠只有一種說法,叫交配,為了繁殖與發情的交配,人類卻可以幻化出意境完全不同的詞彙:作愛、賣淫、強姦……
在我看來,人體的獸慾被感情緊緊禁錮住,只在最心儀的人面前釋放,這才是被稱之為我們傳統意義上的愛情的惟一表象。這就是人人常常津津樂道的虛偽的口頭禪,你愛一個人,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把身體給於他。
可是今天,在道德觀念完全被曲解、被妖魔化的今天,這種為愛情保留的貞操,還有幾人值得?還有幾人珍惜?還有幾人嚴守?
作愛、賣淫、強姦……
一切殊途同歸的詞彙,最終有一天將回到它們出發的起點,交融在一起,那就是交配!因為我們已經不配再談道德,再談建立在道德基礎上的“愛情”……
夠了!我咆哮着,猛地坐起身。
呵呵,別緊張,這不是我說的。寧隊長頗不屑一顧地笑笑。這是一個系列強姦案的主犯說的,最可笑的是,他還因為精神病被免於起訴!
沉默。誰也不再搭理誰。
不知過了多久。
K博士突然神色匆匆帶着兩個白衣員工推門進來。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我真不忍心中斷這次治療,不過目前看來,恐怕來不及做完、不得不中斷了。在白衣人幫我們拔掉手上針頭的同時,K博士這樣說道。跟我來。
出什麼事了?我問。
還是直接邊看邊解釋吧。
現在幾點?寧隊長問道。
晚上六點,10月3日。
實驗室大廳!
中心手術台上,一群白衣員工緊張地忙碌,而至於什麼東西,則完全被藍色手術布遮蓋着,看不清楚。
這是兩具最新得到的屍體。K博士說著,在大屏幕上調出兩張照片。一個叫小魚,是輟學在家的中學生;一個叫莉莉,是還未滿18歲的出台女。
什麼?兩個這麼小的女孩兒?寧隊長吃驚道。
對,她們死亡的時間是10月2日凌晨3點左右,我們整整晚了24小時才從你們法醫那裏得到屍體,僅僅因為我的一點小疏忽,他們一直希望得到你的批准,卻不知道你的手機已經報廢。K博士對寧隊長說道。
寧隊長沒有做聲。
兩個女孩的死因已經查明,頭部中槍,開槍者是刑偵大隊情報科警員,代號阿澀……
什麼?阿澀?!寧隊長一聽這個名字,立刻大驚失色。
對,現場證人是那夫,阿澀是為了挽救那夫的生命,被迫開槍。K博士快速調出現場的圖片。
一看到那條熟悉的小河,我立刻預感到事情的嚴重!
案件發生地,是公園的小河。K博士走到我們面前。我們依然在進行屍體的解剖與化驗工作,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個女孩也是同一種病毒的受害者。
我要立刻回警局!
你最好先等等。K博士拉住寧隊長,將一張卡掏給他。最終的結果也許很快就會出來,將對你們接下來的調查有相當大的用處,給你們警局打個電話吧。
寧隊長離開后,K博士突然神秘地對我笑笑:剛才看到那條小河,你的表情很異樣,聽說你是屢次在公園中有奇遇的人……
我沒有說話,盯着眼前這個老頭臉上閃光的鏡片,一些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唰唰地迴旋——
三隻大貓圍攻一個渾身發著淡綠色瑩光的少女……
那少女全身赤裸,乳頭恰到好處地釘在胸脯上,她怯怯地躲進我的懷中,用相當色情的說法挑逗着我,然後突然一轉身,軀體貼着地面,飛快爬着,朝樹林深處逃去……
還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屈膝抱着自己的雙腿,肩膀靠在膝蓋上一顫一顫,那哭泣聲聲像迴旋的利鉤一般,狠狠地穿透然後拉扯住我的身軀。我不能活了,我殺了人!你知道嗎?嗚嗚嗚……我殺了人!我殺了很多人!嗚嗚嗚……那女孩用近乎咆哮地哭腔嘶吼……
怎麼會這樣?那條小河究竟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居然有這麼多神秘的少女遊盪。我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老實說,如果你真想儘快找到那個叫Summer的女人,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們。K博士抱着雙臂,一臉嚴肅地說。
正猶豫着,寧隊長急匆匆地走回來。我想我真該洗把臉了!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直勾勾盯住我,什麼都不說。
沉默,彷彿一把鋒利的剃刀,一片一片剝掉我身上所有的外皮,讓鮮血淋淋的骨肉直接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陡然之間,所有的目光都貪婪地迫切想進入我的心房,揪出那裏面隱藏的所有秘密。也許真的已經到了坦白所有事實的時候……
你知道嗎?寧隊長突然綳不住了,第一個開口。唐璜公司的賬目全查清楚了,財務主管已被刑事拘留,據他交代,完全是Summer用身體引誘他,一手策劃地透支公司大量賬戶,一切跟唐璜毫無關係!現在至少幾千萬資金不翼而飛!
(10月4日凌晨2:00)
當看到那隻血淋淋的手抓住自己的一剎那,那夫陡然感覺全身冰冷,渾身癱軟,一屁股砸在地上。
同時,雜草叢中,一個頭顱慢慢抬起!
完全是一副面目全非的慘烈,頭髮凌亂,滿臉血痕,眼角、嘴角嘩嘩地滴着黑血,整個下巴浸泡在自己剛剛流出的鮮血之中,沙礫、雜草也到處撒滿血跡,與之對視一下,那夫立刻覺得意志一瞬間被徹底擊跨,絕望的血液幾乎將自己凝固——
是阿澀!
正是他伸出一隻手來抓住自己的腳腕。
此刻,阿澀緩緩鬆開手,用盡全力微微裂開嘴角慘淡的一笑,隨即口吐鮮血,擠出幾個字:快……快……快跑!
唰……
阿澀的身體突然被緩緩拖動,那夫眼睜睜看着那支伸向自己的手臂在地面上摩擦着,留下一路血痕,漸漸遠離;他突然下意識地往前一個猛撲,努力向前伸出手抓到阿澀的兩根手指,使出渾身的勁頭想要將阿澀的身體拉回來,卻毫無能力地感到手中的兩根早已被鮮血浸透的手指,正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拖拽出去!
那夫拚命地咬牙,狠狠地捏住阿澀的兩個指頭,突然咔嚓一聲,對方抵抗的力量完全消失,他用力向回一拽,卻立刻——阿澀的一整條手臂彷彿瞬間切斷一般,被他拖回到眼前!
那夫驚恐地將鮮血噴濺的手臂抱在懷中,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前胸瞬間染紅,一條斷臂!
他痛哭着膽怯着,匆忙地想將它扔掉,卻發現這手臂居然纏在自己身上一般,怎麼就擺脫不了;他慌亂地抓住使勁將它甩在地上,一腳踢開,接着抬手插到腋下,卻突然發現手槍早已不知去向,他完全喪失理智地到處摸索着,在沙土間摸到手槍,唰地舉起,眼前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阿澀的鮮血,沿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流淌着,一粒一粒地滴落!
軟弱地雙膝跪地,一種不可遏止的悲痛直挺挺地擊倒這個中年男人。那夫發出一聲慘烈的怒號:不!
他驚恐地支起一直顫抖的雙腿,沿着阿澀斷臂留下的大股大股的血跡追殺出去,右手哆嗦地提着手槍,沒跑出幾步,腳下突然一滑重重地栽在地上,已然顧不得感覺,疼痛反而讓他清醒、讓他堅毅,可眼前卻只剩下源源不斷的鮮血鋪成的死亡之路,阿澀在哪兒?!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那夫的腦海中不停地閃現着一幅幅死亡的畫面,是唐璜被咬斷的喉嚨,是大哥女人病房中掛着皮肉的針頭,是莉莉與小魚流着鮮血的煞白雙眸,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被自己送到死亡的地獄,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奔襲着,毫無懼色地奪命前進!
眼前突然再度出現一個黑衣女人的身影,沒錯,她正拖着阿澀的一條腿,將那個昨天還朝氣蓬勃的軀體拖拉在地上,留下一路的鮮血與磨碎的骨肉。
站住!站住!那夫厲聲怒吼。
那女人的身體陡然一沉。
那夫急追兩步,猛然發現,自己再次回到那條小河邊!
那黑衣女人一步一步地拖動着阿澀殘破的身軀,趟亂原本死寂的河水,那水裏,終於再次沾染上一掊新鮮的血液,立刻波光凌亂地妖孽起來。
那夫衝到小河邊,高舉起拿槍的右手,卻直接愣在那裏——
河的對岸居然站着一個被黑色長袍籠罩、身材相當曼妙、懷中抱着一隻白色小貓、渾身泛着淡綠色光芒的女人。
那被籠罩住的頭顱中,彷彿有一雙奇異的眼睛,死死將那夫的身體釘在原地,毫無動彈的餘地。
矮胖的黑衣女人拖着阿澀的身體,從抱貓女人的身邊緩緩走過,兩個一錯肩的當口,那矮胖女人突然發出一聲沙啞淫蕩地笑:嘿嘿……
笑完,那女人漸漸遠去,消失到樹林深處。
還沒等那夫開口,抱貓女人突然緩緩抬起一隻手,揭開自己頭上的遮蓋,一席捲曲、金黃的長發像洪水一般傾瀉下來,披散着垂下雙頰,儘管額前的劉海兒與瑣屑的長發擋住了雙眼,但那夫還是驚恐地喊出那個在他心中牽挂許久的名字:
索索!
不要動,不要動。索索站在河的對岸,她像個聖潔的女神,身批一塵不染的黑色長袍,懷中抱着安詳的貓咪,與這條沾染着眾多鮮血的小河,格格不入!
索索,你怎麼在這裏!那夫充滿疑惑地問。
你不想看看小哀嗎?我把它找到了。索索愛憐地低下頭,撫摸着懷中的白貓,她的嗓音居然改變得像聖歌一樣婉轉空靈。
索索,索索,你怎麼了?那夫驚慌地再度發問。
請叫我女王!索索安靜地吐出幾個字,彷彿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話語。
什麼?女王?!那夫不禁失聲道。伊達女王?!
請叫我安傑洛女王。索索再度低垂下頭,拍拍手中的小哀,這白貓聽話地一躍而下,趟河過來。呵呵,聖靈伊達怎麼能用“女王”這樣卑俗的字眼。
索索……那夫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說出什麼,他看着小哀趟過河流,用力甩甩身上的水滴,然後小跑着跳躍到自己腳下,嗅着鞋邊與褲腳上的鮮血舔起來。
不要怕,不要怕,聖靈伊達的光輝可以溫暖你受傷的胸懷。索索說著,緩緩地向前踱步。
那夫看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身體,趟過小河走到自己眼前,一切都彷彿時間凝固后發生的奇迹,他完全不能左右自己的思維與身體;等到那條黑色長袍已經走到自己的面前時,那夫陡然發現,索索的整張臉都完全煞白,毫無血色!只是雙眼依然被長發矇蔽。
不可名狀的凝固……
索索突然伸出雙臂,將那夫的身體緊緊抱住,那夫覺得,一個冰冷的臉龐緊緊貼在自己的脖子一側,然後,有什麼鋒利的東西突然插進脖子之中,毫無徵兆地疼痛在一剎那傳遍整個身軀,卻又在下一秒中轉化成麻木的冰冷,彷彿一股死亡的坦誠注入血液!
懷中摟抱的那個名叫索索的軀體,突然微微地發出由內而外的顫抖,耳邊一個絕望聲音在低低地哭吟:你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生命如果可以重來,我將用無限的愛,感召你脆弱的明天。
話已盡,索索緩緩握住那夫拿槍的右手,輕柔地撫摸,在出乎意料的下一個瞬間,突然扣動了扳機。
砰!——
10月4日凌晨3:00
屍體化驗結果完全出來。
在此之前,我與寧隊長有一次長談,詳細地向他說明自己遇到的所有狀況,期間,他兩次起身打電話向警局了解調查的進度。而Summer的狀況成為我們疑惑的焦點。
對唐璜公司財務總監的二審在測謊儀的幫助下,被證明並無說謊跡象,可Summer為什麼要不惜出賣肉體引誘他呢?寧隊長分析有兩種可能:要麼唐璜是幕後主謀,Summer不過是一件交易的工具,被強迫用色情手段達到不可告人的秘密,畢竟這麼大一個跨國公司,唐璜雖然主管整個北方的貿易,但不過是一個較小的股東,他想要吞佔別人的資金,必須用非法手段!
要麼Summer確實是獨立作案,她想離開唐璜的包養,過正常人的生活,需要有一筆錢幾百萬美金,雖然在國內來看,相當於幾千萬人民幣,實在有些太奢侈,但如果放在國外,並不算什麼,也就是說,Summer不但想獨立,而且很有可能會直接出國,既可以躲避唐璜的追殺,又能躲避司法機關的抓捕!
而惟一不能讓人理解的,作案時間居然是在兩年以前,而不論我還是寧隊長,都對那時Summer與唐璜的生活一無所知。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從謀劃到實施整個計劃,6個月就鯨吞幾百萬美金,確實不是一般的貪婪,在接下來的一年半里,分贓的財務總監留下繼續掩蓋狀況並不意外,但無論唐璜,還是Summer,既然已經得到需要的金錢,為何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而繼續維持現狀呢?難道他們一直在等待什麼時機下一次作案?還是另有主謀呢?而這一大筆錢,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居然消失了,至今下落未知!
又是一年半以前,這個奇怪的時間彷彿成為一道分界嶺。在那之後,Selina媽媽病故,屍體卻被挖走;Selina神秘消失;我跟Summer生活在一起;接下來,便是一起起慘不忍睹的兇案。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究竟是緊緊聯繫在一起,還是完全獨立呢?
案件進展到這裏非常奇怪,唐璜、Summer、Selina,幾個人在嫌疑人與受害者之間的角色上來迴轉換,那唐璜被殺與Summer失蹤之間,又意味着什麼呢?
胡思亂想間,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禱着:不管怎樣,只希望Summer平安無事,性命無憂!
實驗室大廳。一片昏暗。
K博士站在中央手術台前,笑臉淫淫地等待着我們,很奇怪,他居然將大部分的燈全部關掉。
驚訝吧,看看這裏!K博士打了一個響指,將手術台上的藍色手術布完全掀開。
唰——兩具散發著淡綠色光芒的屍體整齊地擺放在一起。
我跟寧隊長驚訝地走近。
奇怪吧,嘿嘿。K博士再打一個響指,燈光齊亮,少女身上的光芒隨之消失,是莉莉與小魚。以前都在燈光下作業,一直沒發現這個小細節,剛剛無意間發現的。
這就是你所說的熒光少女?寧隊長驚訝地問我。
我點點頭。
沒希奇的,普通的熒光粉而已,對水稀釋后的效果,可能是騙孩子的把戲。K博士無奈地笑笑。很遺憾,我們沒有檢測出什麼讓人驚喜的結果,惟一可以明確的就是,這可能是一種跟貓有關的基因性病毒,它注入人體之後,可以在瞬間起作用,迅速改變人體的某些性徵與組織結構,比如牙齒。
怎麼可能?那我跟阿夜為什麼沒有改變?寧隊長置疑道。
你們只不過吸收了腐朽的毒氣,沒有被注射病毒,血細胞與DNA結構並沒有改變。K博士強調說。這種毒素的生命力極其旺盛,即使在零下200度或者零上700度的高溫中,依然可以存活,因此它們進入體內之後的效率相當驚人,可以迅速侵入人體的中樞神經,霸佔血細胞,並馬上利用血液環境,對人體的DNA進行破壞、重組並馬上大量複製,幾乎可以在幾十秒之間完成對整個人體的佔有。
你的意思是?
我只能給你醫學上的輔助,推理並非我所擅長。K博士繼續說。只是這種毒素對人體的作用相當激烈,可能並非什麼人種都能適應,這或許是有人昏迷、有人卻不昏迷的關鍵性原因。
你是說,這兩個少女同樣是被襲擊的受害者?
或許,這只是猜測……
10月4日凌晨5:00
我們離開研究室,急忙向城市奔去。K博士臨時借給我們兩個新型的手機。
車開到半路的時候,寧隊長接到一條短訊,之後,突然將車停到路邊,失聲痛哭。
是K博士的短訊上:阿澀的屍體被剁成碎塊,放進黑色包裹中,扔在警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