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神農寨
關於那天遇襲的事情,事後他們也多次討論過,可是都得不到什麼肯定的結果,甚至連襲擊者是衝著蚯蚓王或者生死眼、孟樓而來的都弄不清楚。
離開遇襲地不久,孟樓一行就進入了八百里太行。蚯蚓王的幾個手下在中途與眾人會合,因此半路上他們換了車,接到霍玉鳴通報后趕到的警察,只是在半路上看到這兩輛空車而已。
但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交通並不方便,因此也只是坐了三個小時左右的車,他們就不得不改為步行。
這是中國地勢第二三階梯的分界線,也是古中原大地上非常重要的一座山脈,整座太行山是南北走向,有如一條蜿蜒起伏的長龍,雄踞於華北。從堪地術上講,這是一條"卧龍",北連燕山南飲黃河,五台山恆山兩座名山為其雙角,汾水、滹陀河、漳河等為其爪牙,正是適合大葬的龍脈。
因為山高林密,雖然處於早已開發的中原地帶,可是在深山老林中,還是有不少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所到的山西長治神農寨,就是這樣一處所在。從下車到進入神農寨,他們一路翻山越嶺,地圖上直線距離不到五十公里的路程,卻花掉他們整整兩天時間。
"好漂亮的村寨!"
當他們見到神農寨時,張許第一個發出了驚嘆聲。這是一座擁着很長歷史的古村寨了,依山傍水而立,藉著山勢與水勢立起的圍牆,厚實堅固,讓整座村寨象是一座軍事要塞。城牆雄壯宏偉,足足有十二米高,城頭的雉堞垛口,雖然透着風雨滄桑的味道,但依然完好。即便是旅遊慣了的孟樓,見到這兒也禁不住眼前一亮,沒有想到在這樣的窮鄉僻壤,竟還保留着如此的古建築群。
或許正是因為交通不便與世隔絕,才使得這些古建築保存下來。
"這地方的人脾氣有些怪,你們不要多說話,免得惹事。"在進入村寨之前,蚯蚓王再三叮囑道。
很快眾人就體會到蚯蚓王所說的"脾氣有些怪"指的是什麼了,本來他們一行人十多個進入這村寨,應該會引起村民的注意才對,可是讓孟樓驚訝的是,這裏所有的人,從白髮蒼蒼的老者到拖着鼻涕光着腳丫到處跑的小孩,看到他們時竟然都是孰視無睹,彷彿他們根本不存在一般。
"我靠,這座村子有點陰森森的……"進入村子后不久,胡海悄悄對孟樓說道。
孟樓笑了一下,他對胡海的感覺沒有什麼信心,這傢伙一向神經粗,如果能感覺到什麼那才是怪事。而他自己一向對危險極為敏感,進入村子后雖然覺得怪異,卻沒有那種冰冷的感覺。
相反,越是接近村子中心,他越是覺得心中安穩。自從那天見到古墓之後,他還從來沒有這麼安穩過。
在蚯蚓王的帶領下,他們直接來到村子中間,這是一座五層高的"豫樓",大門敞開,裏面很乾凈卻什麼都沒有。
"今晚我們住在這,村子裏的人不會來管的,不過,我們也最好別去打擾他們。"蚯蚓王吁了口氣:"現在可以自由活動一下,但是不要出村子,這附近相當危險。"
被他這樣的老江湖稱作"相當危險",這讓黃海起了好奇之心,他不相信村子邊上會有什麼危險,因此問道:"有什麼危險?"
"有些事情說是說不清楚的,如果你不信,大可以試試。"蚯蚓王嘿嘿笑了笑。
孟樓知道他這是在用激將法,老傢伙還在記恨胡海拿槍指他的事情,多半又看出了胡海的個性,所以用激將法害他。只不過有自己在,這激將法用得未免太蹩腳了些。
"我們上去看看吧,山西的豫樓可是很有名的。"孟樓拉住胡海,笑着向蚯蚓王點了點頭。
蚯蚓王的眼中冷光閃爍,但一瞬間就不見了。沒有再理他,孟樓、胡海和張許三人踏上樓梯,胡海離開時還不忘記背着他的那些槍。
這座豫樓有五層,長是十二米左右,寬有六米,高則近二十米。第一層第二層都是石條砌成,第三層是用窯磚,最上兩層則為堅木。因為採光性能非常好,所以走在其中,沒有一般古建築那種陰森感。
"這樓是幹什麼用的,我覺得不太對啊。"雖然光線充足,胡海還是覺得這樓有古怪,他心直,想到了就問了出來。
"豫樓的-豫-字通-御-,防禦的御,是明朝中後期才產生的,主要作用是防止盜匪流寇攻村。你看這神農寨,外面的圍牆是第一層防禦設施,看似散亂分佈的房屋是用來巷戰的第二層防禦設施,而這豫樓則是第三層也就是最後一層。"對古代戰史頗有研究的孟樓解釋起這個來如數家珍:"所以這豫樓看起來更象是一個碉堡或瞭望塔,站在這兒,方圓十多里的地方都盡入眼中。"
"流寇?"胡海別的不知道,這個倒是曉得一些的:"你是說李自成張獻忠他們?"
"那個時候流寇多如牛毛,李自成與張獻忠只是其中成了氣候的兩個。"孟樓點頭說道:"起霧了,所以看不到太遠,否則的話……咦?"
他無意中一句話提醒了自己,孟樓記得很清楚,他們來的時候天氣非常好,根本沒有任何起霧的跡象。可是現在望去,厚厚的霧氣將整個神農寨包裹着,根本看不到遠方。讓他倍覺驚異的是,霧氣卻沒有進入村寨,而是停在留寨子不到五十米遠的地方,似乎那兒有某種禁忌,讓霧氣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是不要出屋子,這附近很危險……"蚯蚓王的話聲似乎又在他的耳邊想起,難道說那個老狐狸指的危險,就是這霧氣嗎?
不自覺中,孟樓哆嗦了一下,那種極度陰寒的危險感覺再次浮現,他把目光移回村子,那種感覺便消失了。
"咦?"
他再試了一次,發現只要他盯着那團霧,那種危險的感覺就會產生,相反,當他把目光移回村子,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這種感覺從發現古墓時開始伴隨他,雖然在危險來臨時提醒了他,但在夜裏又成了讓他無法安眠的夢魘。最初孟樓以為這種感覺是正常現象,但現在他可以肯定,自己的這種感覺並沒有那麼簡單。
張許的心非常細,從他怪異的表情中發現了不對勁,於是就問他發生了什麼。這一路上雙方已經熟悉了很多,而且如今可以說得上是同舟共濟,因此胡季也就沒有隱瞞,將自己的那個噩夢和自己的猜想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
"這件事情確實很怪異……你第一次產生這種冰冷的感覺是在古墓,所以這肯定和古墓有關……難道說……"
張許與孟樓對望一眼,兩人同時看向孟樓的背包,和古墓有關又一直被孟樓隨身攜帶的,就只有那個"金匱六壬盤"了。
金匱六壬盤是風水界的至寶,除了用於尋找龍脈葬地外,還有極強的鎮邪驅魔功能,但是因為它在管輅手中就不知所蹤,所以有關它的功用就只有一些傳說了。
"過去有些寶劍,據說危險來臨時會自動跳出劍鞘提醒主人,我一直以為是傳說。現在看來,如果我們猜想得不錯,這金匱六壬盤很有可能也有類似的功用!"孟樓說道。
"我看是鬼上身……"聽他們解釋一遍后,對於自己無法和兩人同步思考,胡海非常鬱悶,因此他故意唱反調。
"你可以試一下,今夜不要枕着金匱六壬盤睡,看看是否還會做噩夢。"胡海的話讓張許嫣然一笑,她又向孟樓建議道。
"不管是鬼上身,還是金匱六壬盤真的是寶貝,有一件事你們注意沒有?"孟樓揉着自己的下巴,眉毛鎖在一起:"這村子非常奇怪,真的,非常奇怪!"
"那還要你說,整個村子的人都是怪人,村子外邊的怪霧,這村子還不怪,那全世界都沒有怪的地方了。"胡海咂着嘴,不以為然地說,他對張許有相當的好感,可張許明顯與孟樓更有共同語言,這讓他忍不住要抓住機會打擊孟樓一下。
張許被孟樓提醒了,她猛然點頭:"是,你說的對,這個村子……我們沒有見到一隻雞,也沒看到一隻狗,甚至連狗叫聲都沒有聽到!"
在大山中的村子,不養狗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狗不僅能看家護院,還可以驅走象黃鼠狼、狐狸甚至狼這樣的野獸,可以說,對於山裡人而言,狗就是他們家庭的一分子。但是,在神農寨里,他們卻連一隻狗也沒有看見。
還有家禽,他們同樣沒有看見。
本來這麼多怪異的事情,應該讓孟樓他們覺得恐怖才對,可是呆在村子裏,偏偏又讓人覺得安詳平和,沒有任何危機感。即使是他們在聊天中察覺到這些異常的地方,三人也沒有覺得有多擔心,彷彿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這一夜是近來孟樓睡得最好的一晚,在胡海的強烈要求下,他把金匱六壬盤交給胡海保管,那個噩夢果然就沒有再來糾纏他。不過,讓他和張許懷疑自己推斷的是,胡海晚上照樣鼾聲如雷,竟然沒有做任何夢。
"早說了你們推斷的是錯的,他就是鬼上身,只不過在這村子裏有什麼東西可以鎮住那鬼,所以他在這就不做夢了……對了,你看村子的四角,那四座建築你們不是說是神廟佛堂嗎,就是那些神廟佛堂鎮住了那鬼。"在村子的小溪里洗漱時,胡海覺得終於找到這兩個聰明人犯傻的地方了,因此有些樂不可支,嘴裏也就大放厥辭。
"上身也是漂亮的女鬼,見到我帥所以來了……那古墓的主人,叫陳香姬的,曾經是曹操的小妾,當年肯定也是國色天香的美人。你看,她喜歡我,不喜歡你,所以晚上就沒有託夢給你了……"孟樓反唇相譏道。
他們正相互打趣,突然聽到背後一聲怒哼,三人回過頭去,看到一個中年村民憤怒地盯着三人。
"怎麼了,怎麼了?"胡海濃眉一擠問道。
"少年仔,留點口德,外出當心!"那中年村民冷冷地吐出了這一句話,然後又旁若無人地離開了。
"多管閑事……"胡海撇了下嘴,他在部隊就是不服管的刺頭,更何況在這裏。
孟樓與張許卻驚訝地對望一眼,自從他們進入村子以來,村民沒有和他們說過一句話,就算他們出言相問也是愛理不理,現在這個村民竟然主動開口了!
不過,那村民也就只說了一句話,接下來無論兩人如何試探,他都一言不發,自顧自地走遠了。孟樓與張許帶着疑問回到了豫樓,而此刻蚯蚓王等人也已準備停當,正等着他們了。
"剛才有個村民來警告我們,說不要離開村子。"見到孟樓三人,陰陽宗叫付德高的那個人嘿嘿笑着說:"問他們買些食物卻沒有,真是一村子怪人。"
孟樓心中一動,受到村民警告的不僅是他們三個。
"別理他,我來這村子不下十次,每次都是這警告。"蚯蚓王撇了撇嘴,然後向孟樓伸手:"金匱六壬盤借我用一下。"
孟樓將金匱六壬盤交到他的手中,蚯蚓王轉動着天盤與人盤,隨着他的轉動,天地人盤上的七星紋連成了北斗七星圖案。盤上的紋理連接在一起,蚯蚓王仔細看了一下然後道:"從這往北走!"
金匱六壬盤到了孟樓手中有好幾天,這些日子裏他也沒少研究,但是那些紋理他一直當作了銹跡。現在看來,原來那些紋理就是地圖。
村子沒有後門,因此他們只有先向南出了村子,然後順着圍牆折向東北,穿過一排樹林。這已經繞到了村寨一則的溪谷來,流經村子前面的小溪就是從這兒來的。
"沒有霧氣……奇怪!"
出了村子,孟樓就感覺到那種寒意,他又想起了蚯蚓王的警告。
"你們在豫樓上看到繞着村子的霧氣了吧,在那上面可以看到,但真正走過來,卻什麼霧都沒有。"與他並肩而行的蚯蚓王看出他的疑惑,嘿嘿笑着說道:"小兄弟,你們要真想入這一行,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聽到他隱晦地指出自己與胡海並不是真正發丘倒斗的盜墓賊,孟樓聳了聳肩,這老頭久經江湖,能看出這一點是很自然的事情。
"神農寨古怪的地方很多,當初我為了摸清這個寨子的底細,折損了三個徒弟,到現在還沒找到屍骨。"蚯蚓王低聲說道:"呆會兒你和張家的小姐跟在我身邊,記住,不要離開我五米。"
他的話並沒有做什麼渲染,但是孟樓還是感到了森冷之意。
順着溪邊小路,他們前行了大約兩百米,接下來就沒有任何路徑了。
"這裏很古怪,按理說離村子這麼近,水邊上應該有路,可是你們看,這裏沒有任何人走過的痕迹。"走在最前的是堪輿宗的人,他們精於地理,因此自告奮勇在最前探路。
"順着溪水繼續走吧,古怪的還在後面。"蚯蚓王高聲說道。
即使是在這樣的夏天裏,溪水仍然帶着一股寒意,彷彿是高山冰川融化后的雪水。清亮的溪水在山谷間的亂石中蜿蜒奔流,在它的兩側是遮天蔽日的大樹,陽光無法穿透樹葉的阻攔,因此溪畔顯得陰晦幽深,讓人想起"曲徑通幽"這個詞。兩側的山林中,蟲鳴鳥唱,偶爾還有兔子野雞之類的小動物被人聲驚起。溪水依着山勢轉來轉去,起初的時候風景還吸引了孟樓與張許的目光,但到後來,兩人就覺得枯燥乏味了,而胡海更是耐不住性子問道:"還要繞多久,為什麼不直接爬過去?"
蚯蚓王瞥了他一眼:"聽說過鬼打牆么,只要離開溪水,不出五分鐘你就遇到鬼打牆。"
胡海不信那個邪,非要從溪水裏出來,結果被孟樓一把拉住。
又前行了大約半個小時,他們耳邊傳來轟轟的瀑布聲,繞過一塊巨岩后,眾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座瀑布,白練一般的水流,從近五十米高的山崖上飛流直下,擊在碧玉般的石潭中。密林里飄蕩着飛濺起的水屑,那種涼涼的濕意讓人精神一振。瀑布的水流相當大,注入底下的石潭之後,通過溪澗繼續流向下游的卻不多,想來在石潭之中,可能還有暗河,大多數水都通過暗河進入了地下。
"看,看!"
走在最前的堪輿宗的人指着瀑布邊上喊道,透過瀑布的水簾,眾人可以看見在山崖下的石像。緊接着,在石潭邊上,他們也找到了幾樽石像。
這些石像算不上精雕細琢,作工相當粗糙,但樣式非常古樸。他們可以肯定,這不是古墓前的石翁仲,也不是廟裏的石像。
"這是魏晉樣式的石像,所以和秦皇陵的兵馬俑還是有幾分相象的,你注意看,他們臉上無一例外都在笑。"張許對這個比孟樓更為精通,她小聲地介紹道。
"這笑容好象很古怪……"胡海看不出什麼明堂,因此他的注意力就在石像的表情上。
"不可能是魏晉時的,如果是那個時候的,在水的侵蝕下早就爛光了。"蚯蚓王在旁搖頭道。
"我覺得,不算那個笑容,石像的表情……倒和神農寨的人有點象!"神農寨的人給孟樓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他說道。
他的說法得到所有人的認同,大夥越是端詳,就越覺得這石像似乎就是以神農寨的人為模子雕出來的。眾人心中不由得都起了一個疑問,那個古怪的寨子裏面的人,與這些古怪的石像之間,會有着什麼樣的聯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