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內幕
“慢點兒,沒人跟你搶,你怎麼好像好多天沒吃飯似的?”羅天的聲音蒼蠅般地在我耳邊嗡嗡作響,短短的10分鐘,已經第三次了。
“啪!”我停下筷子瞪了他一眼,繼續埋首狼吞虎咽。
直至吃完一大盤牛肉飯,再把剩下的蛋花湯喝個精光,我才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巴,開口說話:“總算吃飽了,為了給你買這件襯衫,害得我中午沒錢吃飯,現在又沒錢坐車回家。”說話間,從身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裏面裝着那件號稱“獨一無二”的山寨襯衫。
羅天接過袋子,略帶疑惑地揚起眉毛:“哦,這襯衫豈不是很貴,竟讓你落到身無分文的地步?”
和意料中一樣,換了誰都以為這襯衫非常昂貴。
當我脫口說出6塊錢的時候,羅天不免瞠目結舌。接下來,我將天橋上以及中午買襯衫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邊說邊比畫著,最後總結道:“沒想到那個人真的是騙子,賣給我的襯衫八成是低檔貨,氣死我了!差點兒把衣服扔了,可是看起來質量挺好的,要不……你將就穿着吧。”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羅天一眼,頓覺耳根發熱。
羅天展開衣服端詳起來,語氣有些為難:“雖然我從不講究名牌,可是6塊錢的衣服……好歹我也是刑警隊長。”
“怎麼,你不要啊?”
“要要要!女朋友送的,就算從垃圾堆里撿的也得穿。對了,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看你挺累的,很辛苦嗎?”
“沒有啊,副總經理對我非常滿意,還讓我任職企劃主管,八面威風,又怎麼會辛苦?”凡事報喜不報憂,我不想把公司里的不快告訴他,也沒說企劃主管其實就是一光桿司令,而且我的確很累,下午好不容易把會議廳佈置得七七八八,余總突然來電說飛機晚點,會議推遲到明天早上召開,而阿薇和蘇盈仗着自己是老員工,讓我全部承擔剩餘的活兒。回到辦公大廳,又有二十多名同事大爺般地等着我伺候,一人要一杯水,我的腿快斷了,更要命的是他們並不同時要水,每次都在我剛剛坐下的時候,下一個聲音旋即響起:“古小煙,幫我倒杯水好嗎?謝謝!”似乎故意算計我,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只能耐心等待企劃部早日招到員工,便有借口不再聽從他們的差遣。當然,我必須儘快熟悉公司的業務,否則即使招到新人,也沒資格、沒能力管理他們。
“喲,真的假的?第一天上班就當上領導?”羅天持着高度懷疑的語氣,他歪着腦袋端詳我,“不過你今天的樣子倒有些白領的感覺。”
“是嗎?”我心中甜滋滋的。半晌,轉開話題,“昨天那個案子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線索?”
“吃好了嗎?我送你回家。”羅天答非所問。
“幹嗎不能向我透露?好歹我也是目擊證人啊!你不要死心眼好不好?我又不會到處亂說,你對我還不放心嗎?”噼里啪啦說完以後,我湊到羅天面前,嬉皮笑臉地壓低聲音,“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聳聳肩,一副無可奉告的表情。
這傢伙真是頑固的石頭啊!
“如果這個案子像表面看到的那樣,真是太奇怪了,足球根本沒有碰到他,為何當場死亡呢?不可能啊,你說……”我自顧自地念叨,想引他犯口戒。
豈知未說完,羅天的手機響了,說林豐失蹤了,懷疑被人綁架。
林豐?我吃驚不小。據說那個浩浩蕩蕩的雪佛蘭Camaro車隊在S市環遊整整一天,林公子的生日是今天最大的新聞。同事們紛紛議論着,他是城建集團總裁的獨生子,自小在法國念書,這次回國準備接手他老爸的部分生意。而就在二十七歲生日的今天竟遭遇綁架。
樹大招風,生在豪門也不安全啊!
“對了。”羅天走了幾步返回來,從錢包里抽出200元,以及一張銀行卡,“這裏面還有一點錢,夠你用一段時間,密碼是你的生日。”撂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喂,襯衫怎麼辦?我先帶回去嗎?”
他早已走出飯店大門。看着桌上的銀行卡,我的心裏絲絲感動,與羅天相識以來,木訥的他向來不浪漫、不體貼,從不記得情人節是哪一天,更別提送花和巧克力,就連電影也不曾帶我看過一場。去年生日的時候我還跟他鬧過一次彆扭,只因他未曾送過生日禮物,甚至沒對我說過一聲“生日快樂”,然而,就在剛才那句“密碼是你的生日”,我終於明白了,他並不是忘記我的生日,只是不習慣那種刻意表達的方式。
送不送生日禮物,說不說“生日快樂”皆不重要,只要他心裏有我,這就夠了。
多一點包容,多一點理解,才能相依相伴,不是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暖流緩緩而過。
攔了的士趕往醫院,我一個勁兒催着司機加快速度。
方才接到老爸的電話,說老媽摔傷了,傷得多嚴重隻字不提,而是讓我馬上去醫院。
一路上,我不停祈禱着:“老媽,您千萬別嚇我啊!”
來到醫院一看,幸好只是右腿輕度骨折,醫生說休息一周即可。
“媽,咋摔的?”放下心中的大石,我馬上追問。
“這……”老媽支支吾吾,老爸則氣呼呼地說:“人家三缺一,結果她的鞋子沒穿好就往樓下跑,這不,骨折了吧。”
“媽,您咋這麼要緊打麻將!”還好只是輕度骨折,如果情況嚴重,那可怎麼辦?
“她不是要緊,而是今天發了一筆橫財,興奮過頭了。”
“什麼橫財啊,小聲點!”老媽打斷老爸的話,緊張兮兮地望着門外,做賊似的,然後又警告老爸不許告訴我。但老爸不吃這一套,三言兩語道出橫財的真相。
事實的真相竟如此!中午時分,老媽到銀行取錢,取款機無緣無故多吐出8000元,把老媽嚇了一跳,趕緊查詢賬戶餘額,發現餘額分文不少,於是趁着四周沒人,偷偷把那筆錢據為己有。
“不行,咱們把錢還給銀行吧。”我當場表態。
“對對對,我也是這個意思。”站在旁邊的老爸低聲附和道,他對我的建議非常讚賞。
“憑什麼呀!”老媽瞪圓雙眼,憤憤不平地說,“上次我從取款機取了1000元,居然有八張同號,銀行拒不承認,現在我多拿了一點錢就讓我送回去,沒門兒!再說了,這錢又不是我偷來的、搶來的,憑什麼還回去?”說到最後,老媽的聲音越來越低。
“哎喲,你趕緊還回去吧,錢不是咱們的,拿着也不安心啊!你看看,中午拿了錢,晚上腿骨折了,指不定還會……”
“爸,您別嚇唬我媽了,拿錢跟骨折有啥關係?”我攬住老媽的肩膀,輕聲勸說,“媽,您聽我說,這錢理應還給銀行,因為取款機旁邊裝有攝像頭,一下子就能查出是您拿走的。咱們主動送回去,沒準兒還能評上良好市民,倘若等他們找上門,事情就麻煩了。您不是經常教導我,雖然窮,但也要窮得有骨氣么?”
“我可不記得這樣教導過你。”老媽白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把到手的錢送回去,那是傻瓜。”
“怎麼會是傻瓜呢?上次的錢銀行為什麼不承認,因為您當時沒有馬上找他們,您回家后還打了一通麻將,銀行當然有理由質疑那些錢的來源。”
“哦,這事還怪我了?我怎麼料得着取款機還能吐出假錢?”
甭管我磨破嘴皮子,老媽也堅決不肯把錢還給銀行,她認為責任在於取款機,而不在於她。不一會兒,隨着我多勸兩句,她索性來了性子,直嚷嚷非要回家,我拗不過她,只好諮詢醫生。
我前腳剛出門,老爸後腳跟了出來。他躡手躡腳地將我拉到走廊角落,小聲道:“你媽這輩子就是把錢看得太重,跟葛朗台似的。回頭我再勸勸她,倘若她還是不肯,我明天把錢給你,你趕緊還給銀行,不過別讓她知道,明白不?”
我點頭稱好,還是老爸明事理。
來到醫務室,只見醫生正在洗手,白大褂搭在辦公椅上,看樣子快要下班了。
“醫生您好,請問我媽可以出院嗎?”我敲了敲門,很有禮貌地問。
“幾號床的?”
“35號床。”
“主治醫生怎麼說?”他走到辦公桌前,整理桌上的文件。
“醫生說住一晚觀察觀察,可我媽非要回家。”
“那還是住一晚吧,穩定病情要緊。哦,不好意思,我下班了。”說罷,他將白大褂掛在門后,抓起桌上的皮包離開辦公室。
我緊跟着出去時,他已經鑽入電梯。
瞧那背影,怎麼如此眼熟?
回頭看看辦公桌上的牌子,上面寫着——聶寶剛主任。
難道我以前找他看過病?不會吧,我怎麼沒印象?
待我返回病房時,一個“身影”忽然閃現在我的腦海里,原來是他!
又是那個騙子!
一天時間內以三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出現在三個不同的地方,一會兒是遭遇車禍而籌不到錢拯救兒子的悲慘男子,一會兒是油腔滑調的地攤小販,一會兒又是溫文爾雅的主任醫師。
令人難以置信!這騙子在玩什麼把戲?
回家后,我馬上打開電腦,上網搜索有關聶寶剛的資料。很快地,標題為《廢棄工廠失火,名醫聶寶剛營救被困學生不幸犧牲》的新聞跳進我的眼帘——
2010年2月28日,S市實驗小學一年級的五名學生在德勝路一間廢棄的工廠放鞭炮,引發火災……S市第二醫院的聶寶剛醫生恰巧路過,聽見火海中傳出小孩子的哭聲,他奮不顧身地沖了進去……當他把最後一名學生推出來的時候,工廠爆炸了,年僅二十九歲的聶寶剛醫生不幸犧牲……
這條新聞令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於是趕緊搜索聶寶剛的照片,稍過片刻便找到七八張,乍一看,聶寶剛醫生確實跟那名男子有幾分相似,但仔細看看,不難分辨出他們並非同一個人。
我有些迷糊了。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冒充聶寶剛醫生?
不對,醫院肯定知道聶寶剛醫生逝世了,又怎麼會讓人冒充?
我認真盯着電腦屏幕上的照片,難道他是聶寶剛醫生的孿生兄弟?同樣也是醫生?可是辦公桌上的牌子為什麼沒有換掉?從他能夠自由出入辦公室來看,想必是醫務人員。那天橋上與路邊地攤的事情如何解釋?這兩種身份差別太大了!
實在想不出所以然,算了算了,當做看錯了,反正跟我沒關係。
關掉網頁,正要登錄開心農場,我一眼瞥見電腦桌上的員工手冊,不由得埋怨起來,都是那幫傢伙對我呼來喚去整個下午,以至於我無暇閱讀員工手冊。聯想到路小曼讓我儘快牢記心裏,再看看開心農場的登錄頁面,我有些犯愁了。
咬咬牙,把心一橫,關掉頁面,拿起員工手冊躺到床上,一邊翻看一邊告誡自己:“古小煙,你現在是有工作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務正業。老媽說得對,遊戲而已,又不能當飯吃。”
雖然不能當飯吃,但腦海里浮現的全是“偷菜”畫面,走火入魔似的,心思全不在員工手冊上。
要不玩一會兒吧,偷完菜馬上關電腦,幾分鐘而已,然後再看員工手冊,這樣子兩不耽誤,工作與娛樂兩手抓……漸漸想着,漸漸想着,我終於抵擋不住誘惑,打開電腦。
剛登錄農場,老爸敲門進來了,說老媽找我。剛才在醫院,老媽差點兒跟護士吵架,只因護士勸她多住一晚,她便氣得火冒三丈指責醫院騙錢,說著說著準備跳下床,嚇得老爸二話不說趕緊背她出院。
老媽的牛脾氣一上來,誰也擋不住。
到了客廳,只見老媽一邊削着蘋果一邊看着古裝連續劇《宮心計》。老媽見我過來了,手指着桌上圓鼓鼓的信封,語氣淡淡地說:“丫頭,你明天把錢還給銀行吧,你爸說得我耳朵長趼子了。我不是不肯把錢還了,而是想不通,憑什麼取到假錢自認倒霉,拿了取款機多吐出來的錢就不道德?這是什麼世道?算了算了,不說了,你趕緊把錢還了吧。”
“喲,守財奴終於開竅了?”
“臭丫頭,怎麼說話的?”老媽敲了一記我的腦袋,“我是你媽!”
“是是是,老媽最大!”我笑嘻嘻地說,“明天我要上班,星期一您再給我吧。”
“放你身上吧,免得回頭我又後悔了。對了,明天你還要上班嗎?”
“嗯,老總回來開會,星期天才能休息。”
還沒說完,老媽把我拉到身邊,一個個問題不停問着,問我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問我有沒有跟同事好好相處……我有些心不在焉,答得含糊不清,心裏一直惦記着開心農場。
夜裏,一個噩夢向我打開大門——
會議廳的將軍石像復活了,他手持利劍殺光公司的人,血流成河。我躺在其中一具屍體下面裝死,趁他不注意時逃出去,沒想到他馬上發現了,大步流星向我追來,我沒命似的奔跑着、奔跑着……
最後在大汗淋漓中醒了過來。
稍過片刻,我利索地跳下床,一邊大口大口喝水,一邊打開電腦,進入谷歌圖片庫搜索“七星劍”。
搜到的“七星劍”圖片與會議廳將軍石像的寶劍恰好吻合。
忽然間,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瞬間遍佈周身。
兩年前,我跟羅天等人曾受困迷宮般的天蠍森林,傳說天蠍森林的由來,源於一個把靈魂賣給死神的古代將軍一夜之間殺光劉家村男女老少,以至於無數冤魂紛紛聚集森林裏,森林怨氣衝天……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將軍石像與傳說中的古代將軍同樣身穿戰甲,手持七星劍。
聯想到剛才的夢,我的心沉到無底深淵。
今天遲到了。
該死的將軍石像鬧騰的,害得我徹夜難眠。
凌晨5點多終能入睡,睡得正香時被老爸叫醒了,時已7點多。
更慘的是,上班途中遭遇大堵車,儘管下車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向樓上衝刺,仍然遲到7分鐘。
環視空蕩蕩的辦公大廳,我知道等會兒絕對挨批了,路小曼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早點來佈置會議廳,因為8點半準時開會。
完了,這下完了,挨罵是小事,搞不好連工作也丟了。怎麼辦呢?乾脆走人吧,反正只上了一天班,無甚損失,自己走掉勝於被公司炒魷魚。可是這樣溜掉的話,怎麼對得起路小曼?她昨天還那麼鼓勵我。
正當猶豫不決時,一個人影急匆匆跑了進來,見到我便氣喘吁吁地問:“他們正在開會嗎?”這人是文案策劃陳永明,即昨天遭到莫冬海訓斥的那名同事,此時的他雙眼紅腫,一臉倦容,乍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樣子。
我點點頭,有些沮喪地說:“應該是吧,我遲到了,來的時候沒看見他們。怎麼,你也睡過頭了?”
他苦笑一下:“昨晚我在醫院照顧女兒一夜。”
“你女兒生病了?要緊嗎?”
“還好。”說著,他坐下來啟動電腦。
“你不去開會嗎?”
“現在去還不如不去,余總最討厭員工遲到了。”
“那怎麼辦?我第二天上班就遲到,公司會不會開除我?”
“開除?”陳永明撲哧一笑,安慰道,“你頂多遲到幾分鐘,又不是犯了大錯誤。放心吧,余總雖然嚴厲,但心地很好,跟莫經理一樣,都是大好人。”
陳永明的話讓我稍稍放心些,但還是忐忑不安的。余總我並不了解,可是莫冬海……路小曼說他為人很好,我咋看不出來?當然,下屬怎麼可能說上司的壞話?
衝著昨天“鰻魚飯事件”,今天我保准黃了。
四月天,陽光總是明媚的,明媚中帶着悲傷。
微風輕撫而過,我靜靜佇立窗前,出神凝望公司附近的霧江。據說霧江是本市八大景點之一,每年暮春,霧江水漲,江面增闊,氤氳濃郁,而S市因常常充滿潮濕的霧氣,從而獲得“霧都”的別名。
這時的我毫無欣賞美景的心情,倘若被開除了,那真是丟人丟到家。越想越茫然,越想越沮喪,我的思緒猶如縹緲的細雨,斷斷續續卻又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一次次閉上眼睛又一次次睜開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厚實的手掌落在我的肩上,背後傳來陳永明神秘兮兮的聲音:“喂,你想不想一夜暴富?”
廢話!誰不想一夜暴富?我轉身詫異地看着他:“幹嗎?違法的事我可不幹。”
“你想到哪裏去了,違法的事我也不會幹啊。況且,如果是違法的事,我敢跟你說嗎?”說話間,他壓低了嗓音,“炒股,有興趣不?我有內幕消息,有個股今天會漲,消息可靠。”
“不好意思,我從沒炒過股。”我抱歉地朝他笑笑。
“隨便你,我只是看你挺窘迫的樣子,才給你透露消息。正所謂‘今時不識韓湘子,過後難遇呂洞賓’,錯過的話,下次很難有機會咯。”他貌似惋惜地聳聳肩,回到座位。
炒股票,我可是一點研究也沒有。但話說回來,我現在的生活確實窘迫,上個月老爸老媽給的零花錢已經所剩無幾,現在有了工作,自然不能再花他們的錢,可是800元的月薪……我忍不住在心裏盤算起來,每天早餐2元,來迴路費8元,中午吃最便宜的盒飯6元,每個月還有手機費、Q幣費,今天遲到7分鐘扣70元,如果再逛街買衣服……哎呀,根本不夠花!
回頭看看陳永明,我不禁有些心動了。於是咬咬牙過去搭訕:“內幕消息真的可靠嗎?”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了“賺錢”的慾望,不再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小丫頭。
“當然可靠!”他警覺地四周張望,兩眼放射出興奮的光芒,“我告訴你,這次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了,你覺得會是假的嗎?”
“那……”我想了想,下定決心地說,“那我買100元吧。”
“100元?”陳永明忍不住笑了,用手指轉動鋼筆,語氣堅定地說,“100元的話你不如不買,想賺錢就不能有那麼多顧慮,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對不對?你應該下血本,相信我不會錯的,咱們是同事,我還能蒙你不成?”
“可我沒錢。”這是實話,錢包里只有100多元,除非用羅天那張銀行卡。
就這樣,在陳永明的循循誘導下,我取出3000元交給他。接着,我便滿心喜悅地等待着幸運之門向我開啟,門裏面一定有着數不完的鈔票,我美滋滋地想着。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11點半,會議總算開完了。
只見同事們個個垂頭喪氣、沉默不語地回到座位,想必被領導訓得夠戧,尤其莫冬海那張臉拉得比馬臉還長,經過我身邊時,他低低說了句:“10分鐘後過來我辦公室。”
完了,徹徹底底完了,一定是遲到的事!我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牆上的時鐘,開始絞盡腦汁尋找合適的借口……時間一到,我心裏陡然有了主意,說老媽摔倒骨折了,我在醫院照顧一宿。
對,這個解釋天衣無縫,而且能出示醫院證明。
得意揚揚的我直奔經理辦公室。
莫冬海見了我皺皺眉頭,彷彿看見一個令他無比厭煩的人。未等我開口,他語氣粗暴地說:“你進來幹嗎?出去出去!”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細聲道:“您剛才讓我10分鐘後進來。”
話音未落,莫冬海抽風似的對我咆哮:“我什麼時候讓你10分鐘後進來?拜託你有點腦子好不好?以後沒事不要進我的辦公室!”
啊,他是不是有毛病?
被他突如其來的霹靂脾氣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但我只能憋着滿肚子委屈退出去。
豈料跟門外的阿薇碰了個正着,她端着咖啡,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怎麼,勾引經理未遂?”實在懶得答理她。兩個神經病,有什麼樣的經理就有什麼樣的秘書!我勾引莫冬海?我呸!就那個賊眉鼠眼的樣子,我寧可當尼姑,也不會勾引他!
中午時分,同事們再次讓我幫忙買飯,而且有人還要買口香糖、速溶咖啡等等,飯後又開始忙着給他們端茶倒水。
真是太憋屈、太欺負人了,好歹我也是企劃主管,怎麼淪為跑腿?
這工作沒法兒幹了!
沒想到,路小曼聽完我的牢騷,捂住嘴笑個不停,稱讚這是我的人緣極好,同事們喜歡我。
人緣好?我說不見得。
見我作起嘟噥狀,她拉過椅子坐到我身邊,柔聲安慰我,這點委屈算不了什麼,她曾經受到的委屈比我多了幾倍,要想做大事,必須先學會做人、學會忍耐,不經歷磨難又怎麼會見彩虹?
一陣安撫后,路小曼對我的遲到開始了嚴厲批評,斥責我缺乏時間觀念,紀律散漫,再這樣下去,即使招到新員工,我也無法在他們面前樹立一個良好榜樣,又談何管理?
言之有理,我的許多方面的確缺乏自律,毛病叢生,反觀路小曼,職場女強人的精明幹練、雷厲風行的作風令人讚賞。
返回工作大廳后,本想找陳永明聊聊股票的事情,誰知他早已不在了,連皮包也不見蹤影。
直到下班,陳永明依然無影無蹤,打他手機也無人接聽。
我的心有些亂了,他該不會騙我的錢跑路了吧?
“再對準一點?”羅天站在足球場的圍欄網外拍着胸膛對我指手畫腳,大聲道,“朝我這兒使勁踢,再來一次!”
“還踢?踢了十幾次,哪有力氣再踢?”我不滿地咕噥着,但還是將足球用力踢出去,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次連圍欄網都沒碰到。
真是無聊日子做無聊的事,我返回觀眾席大口大口喝着礦泉水。
“怎麼這麼沒耐心?”羅天湊到我身邊坐了下來。
“天都黑了,還要實驗幾次啊?你看,我的腳趾頭肯定全腫了。”我脫下鞋子埋怨道,一邊揉着發疼的腳趾,一邊反問着,“你覺得這樣的實驗有用嗎?難不成你認為他是被足球震死的?怎麼可能,眾目睽睽之下,足球根本沒碰到他!”
“我知道。”羅天猛吸兩口煙,聚精會神盯着圍欄網,沉浸在抽絲剝繭的案情解析。
足球場離奇命案的青年男子現已查明身份。
這是經過我的死纏爛打后的收穫。
死者丁偉,三十四歲,留學英國及工作長達八年,在國外已經成家,現從事教育行業。十天前因父親重病回國,經過一周治療,父親的病情明顯好轉,於是丁偉買了機票準備返回英國。豈知事發當日,丁偉接到醫院的電話,得知父親的病情莫名惡化,急需手術,丁偉在趕往醫院的途中經過足球場離奇死亡。
在沒有確定丁偉的真正死因之前,這件案子離奇到令人難以置信,因為丁偉的確是途經足球場時,在足球撞上圍欄網的一剎那倒地身亡。
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他是好好的。
有人說這是一起靈異事件,也有人跟老媽的想法相同,稱這是一門早已失傳的絕技——隔山打牛。羅天對以上兩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堅信此案背後隱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我則毫無心思研究丁偉的死因,只覺得鬱悶到極點,該死的陳永明始終下落不明,他一定把錢卷跑了,我真是笨啊,這麼容易上當受騙,怎麼跟羅天交代呢?
“小煙,休息好了嗎?我們繼續實驗。”說完,羅天壓滅最後一口嘗不出香味的煙尾巴,伴着濃濃的尼古丁味道咂咂舌頭。
“啊,還要繼續?”我慢吞吞地穿鞋,實在不願意再折騰了,“這麼做毫無意義,要我說,這個案子根本破不了,足球……”
“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破不了案子的警察。”霎時間,羅天的眼神變得犀利無比,他總是這般執著,但也是這份執著與堅定,讓他偵破了許多棘手的案子。
“好吧。”我無奈地起身,早知道做這種無聊的實驗,我應該回家換一雙運動鞋。
折騰到晚上9點,羅天才宣佈今天的實驗到此為止,而我那雙穿了僅僅半個月的皮鞋終於不經摧殘光榮下崗。
坐在觀眾席,我抱着最後一線希望給陳永明撥打電話,結果依然無人接聽。
死心了,徹底死心了!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堅決不信一夜暴富的鬼話,3000元啊,將近四個月的工資。
想到這裏,我鼻子犯酸,差點兒哭了。
羅天慢悠悠地近前來,提起我那雙張開“鱷魚嘴”的皮鞋,不屑地嘖嘖幾聲說道:“這麼不經穿?路邊地攤買的吧?”
“我要報警。”我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聲音哽咽。
“不至於吧,壞了鞋子就要報警?”
“不是,我被騙錢了!”我“哇”的一聲哭開了,斷斷續續把陳永明如何誘導我買股票的丟人經歷告訴羅天,“都怪陳永明,他一直說內幕消息多麼可靠,結果拿了錢玩失蹤,電話不接,短訊不回,擺明是個騙子。羅天,你快幫我把他抓起來吧。”
“小煙,讓我怎麼說你好呢?自己不對,還把責任推給別人。如果不是你貪便宜、想發大財,別人如何騙到你的錢?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人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可你呢?盡想些旁門左道的事情。炒股跟賭博同途異路,一旦陷進去無法回頭。你聽說過誰靠賭博發家致富的?沒有!那些沉迷賭博的人統統沒有好下場,要麼傾家蕩產,要麼妻離子散。”羅天表現出少有的激動。
“我也不想的,可我一個月才800元工資,生活費都不夠。”我委屈極了,竭力解釋。
“800元怎麼了?有的人累死累活一個月也是幾百元工資,他們能活着,你怎麼活不下去了?”
“可是……現在怎麼辦?羅天,你先抓住他把錢拿回來好不好?”
“我怎麼抓?錢是你自願給的,他沒強迫你。”羅天沒好氣地說。
“你心疼那3000元是嗎?”我也生氣了,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朝我發脾氣,“好,我現在回家向我媽借錢還給你!沒見過誰的男朋友像你這樣的,當初看上你,我的眼睛一定有毛病!”
“我是心疼那3000元嗎?我寧可你拿去買衣服、買鞋子、買護膚品,也不能讓你誤入歧途!”
“拉倒吧!”不說還好,一說我更加生氣,抓過他的手按在他的胸口,“羅天,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們在一起也有四年了,你給我買過什麼?衣服、鞋子,還是護膚品?你還好意思說得出口?”我快速轉過臉,眼淚不爭氣地淌下來。
起身要走時,“鱷魚嘴”皮鞋一張一合幾欲令我摔跤,氣得我一把將鞋子扔出去老遠。
身後沒有傳來羅天的腳步聲,我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四年了,我們經歷多少風風雨雨,我們堅信這份感情是堅不可摧的,可是現在那份信念隨着眼淚正在一點點地變成水,繼而風乾。
如果他再不追上來,我發誓……
還沒想完,冷不防被人攔腰抱了起來,耳邊響起羅天低沉的聲音:“對不起,小煙。”
“討厭!放我下來!”我使勁蹬腳。
“咱們買雙新皮鞋好不好?”羅天緊緊地攬住我的肩膀,“噯,我有些奇怪,你這麼想發財,怎麼不去你乾爹的公司?他不是叫了你很多次嗎?你又假正經。”
“你才假正經呢。”我白了他一眼,“雖然我沒錢,但我還是有骨氣的,如果去乾爹的公司,他肯定什麼都不讓我做,每個月給我很多錢,我就會變得懶惰,不求上進,到最後一事無成……所以,我要靠自己的雙手創造未來。”
“這就對了,我支持你!這次的事就算了,當做一個教訓……”
“算了?”我停下腳步,愕然地抬起頭,“3000元白給人家?你真大方!”
“不是這個意思。你想想,陳永明的月薪是多少?應該不低於3000元吧?他沒有理由為了騙你這點錢丟掉飯碗。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從他下午莫名其妙離開公司,以及不接你的電話來看,那3000元估計泡湯了。”
“什麼意思?”
“股票跌了唄!別發愣了,跌就跌了,下次別買就是了,攤上你這個會敗家的女朋友,我只能自認倒霉了。”
“哦,既然說我敗家,那乾脆敗到底,再給我買個皮包吧……對了,林豐那個綁架案有何進展?”
“林老闆說他寶貝兒子回家了,真是虛驚一場。”
“哎,現在的有錢人喜歡玩刺激啊!”我忍不住咕噥着。
半輪冷月懸挂中天,微弱的月光鋪陳在石子路上。
夜靜如止水,一大片黑壓壓的樹冠籠罩下來,彷彿要從半空中傾覆下來。
行至家門口,意外地接到陳永明的電話。
我試圖裝出沒事似的問他怎麼不接電話,可一按下接聽鍵,內心的怒火頃刻噴出,劈頭蓋臉地朝他發起一通脾氣。
陳永明不停道歉,聲音聽起來極其傷感。稍過數秒,他突然問我現在有沒有時間:“我在常陽路的洪記大排檔喝酒。”
這傢伙原來在外面腐敗!
等我趕到時,陳永明早已大醉,口齒不清,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一場。本來看到他這副模樣,我的火氣暫且消了一半,但瞥見滿桌子的大閘蟹、石斑、魚翅,我實在按捺不住了,忍不住質疑那3000元哪裏去了。
陳永明扯着嗓門叫了一包中華煙,又給我夾了一隻大閘蟹,招呼我趕緊吃。
都這份上了哪裏吃得下?我憤憤地看着他,語氣冷淡:“瞧你點了這桌大餐,股票一定猛漲了吧?我的錢呢?”
陳永明哈哈大笑起來,抹了一把臉,用佈滿血絲的眼睛注視着我,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知道我投、投了多少錢嗎?18萬元!18萬元啊!”說完,他打了個飽嗝。
迎着他的目光,我更加氣憤了:“那我豈不是要恭喜你?好吧,不管你投了多少錢,我只想要回我的錢。”
他醉醺醺地揮了揮手,又打了個飽嗝,哽咽道:“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18萬元……我女兒還躺在醫院等錢救命,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那你還有錢在這裏大吃大喝?”
“當然要吃,不吃怎麼行?我很久沒這麼開心地吃過了。你知道醫生怎麼說嗎?說是白血病,需要移植骨髓。好不容易找到適合我女兒的骨髓,可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湊過來說,“我以為內幕消息絕對靠譜,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鬆開我,又灌了一杯酒。
一時間,我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可憐他,想必他把全部財產放手一搏,無非希望猛賺一筆給女兒做手術,但他不該在這種時候如此奢侈地暴飲暴食。見他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我嘆了一口氣,說道:“現在後悔有什麼用?你趕緊回醫院陪你女兒吧,手術費的事慢慢想辦法,只要人在……”
他苦笑着打斷我的話:“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沒有了,你不會明白的,真的不會明白……”
勸得嘴皮發酸,他總算答應到醫院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回到家裏已經12點半,老媽還沒睡,半躺在沙發上看相聲節目,老爸正幫她按摩小腿。
“媽,您怎麼還不睡?您的腳還有傷呢,醫生說要好好休息。”
老爸開口道:“她非要等你,不然睡不着。你去哪兒了?”
看來不招不行,我整個人跌坐在沙發陷了進去,將白天買股票以及剛才見到陳永明的事情說了出來。豈知我的發言剛畫上句號,老媽立馬尖叫起來,大手拍着茶几:“哎呀,臭丫頭竟然學人家炒股?炒股怎麼不問我?我可是炒股高手!嗯,你今天買的哪只股票?”
“那個……宏達科技。”
“哎呀,你……”老媽用力擰着我的胳膊,氣憤極了,“你怎麼買那隻股?”她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指出那是一隻冷門股,今天大幅度上漲,但最後肯定跌回去,“炒股就是炒性格,漲的時候面露微笑,下跌的時候就像脆弱的人造水晶,看着光彩,輕輕一摔粉身碎骨。哼,你那同事肯定是笨蛋、是急性子,否則稍有經驗的人不會買那隻股票的。”
待老媽喋喋不休數落一頓以後,我便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向她借錢。
“怎麼,你還想再去炒股?”她的臉黑得像鍋底。
“不是,陳永明的女兒現在急需錢做骨髓移植手術。”
“那個笨蛋騙了你,你還管我借錢給他女兒治病?免談!”說完,老媽氣呼呼地沖老爸喊道,“背我回房睡覺,我不想再跟這臭丫頭說話,真是笨到無葯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砰”的一聲,只留下孤零零的我空守客廳。
老媽坦言有經驗的人絕不會買那個股票,為什麼陳永明堅信內幕消息絕對可靠?難道他從未買過股票?可是從未買過卻一次性投入18萬元,而且還是給女兒救命的錢,他為何敢冒這麼大的風險?他的內幕消息又是從何而來?
四周靜得可怕,除了漸緊的風敲打窗戶發出的聲音,再沒有其他響動。
大地沐浴在陰柔的月色下,我低低嘆息着,心中疑惑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