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離奇事件

愚人節離奇事件

鈴——鈴——

一大早電話響個不停,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翻身抓起話筒。

這是一家出版社打來的,聲稱在網上看到我的簡歷,很符合他們的招聘要求,讓我8點30分過去面試,還說順利的話今天即刻上班。

不是吧!天上掉下特大餡餅了!

我完完全全蒙住了。直到對方掛斷電話,我還是呆愣着,以為自己尚在睡夢中。在這之前,我跑了S市大大小小的二十七家公司應聘,人家一瞄到我的學歷填着“高中”二字,便二話不說將我逐出門外,而我在網上也投了不止三十份簡歷,從前程無憂到智聯招聘,始終石沉大海,沒想到這次……

蒼天不負有心人啊,效仿許三多同志的“不拋棄、不放棄”的戰鬥精神果真奏效。

“媽——”我尖叫着跳下床,光着腳丫子衝出卧室,使勁捶打老媽的房門,“媽,您快起來!快起來!”

“臭丫頭,大清早發什麼瘋呀!”

待老媽一開門,我撲上去狠狠地親了她一口,異常興奮地說:“媽,我找到工作了,出版社讓我去面試,順利的話今天可以上班。您快幫我看看穿哪件衣服合適。”話音剛落,老媽也激動起來了:“喲!咱家小煙終於有人要了,那是該好好打扮一下。面試最重要了,一定要給人家留下好印象。”

試衣服的時候,衣櫃裏的衣服全部搬出來一件件試着。我一邊對着掛衣鏡仔細端詳,一邊得意揚揚地吹噓着:“我早跟您說了,金子總會發光的,而且您女兒是鑽石,不發光則已,一發光就能照亮整個S市!媽,您看這件怎麼樣?”

老媽豎起大拇指連連贊道:“好,挺好的!”

好吧,選這件歌莉婭白色外套吧,穿起來像淑女又像白領,無疑增添了我的求職信心,似乎星光大道就在前方。

一天之計在於晨,7點50分,陽光明媚,古小煙盛裝出門。

有史以來我從未如此注重過自己的打扮,這也難怪,以前總是大大咧咧的,老爸老媽說我不務正業、玩性不改,現在難得有份正經工作,可要好好珍惜呀。

沿途的公交車上,我一直偷偷鍛煉笑不露齒的端莊儀態,以至於臉部肌肉幾乎笑癱了。

按照地址,我順利找到了金葉大廈。

出版社位於二十六樓,辦公大廳挺寬敞的,約莫有三十多台電腦,但只有寥寥數人埋頭工作,想必其他人還未上班。我環顧一周,想着自己即將成為這裏的一員,心裏又緊張又激動。稍稍片刻,深吸一口氣,我輕輕敲門:“請問,吳小姐在嗎?”

距離我最近的一名年輕女子轉過身,疑惑地看着我:“你是哪位?”她一邊問一邊把眼鏡往鼻樑上推。

這一問讓我多了幾分緊張,於是連忙自我介紹:“我叫古小煙,早上接到吳小姐的電話,讓我來……”

眼鏡女打斷我的話,說這裏沒有姓吳的。就在我呆愣之際,她補上一句:“會不會是小胡啊?不過她還沒來上班,要不你到那邊等一會兒吧。”

“哦,好的,謝謝你!”我接過眼鏡女遞過來的幾本書,找了個位子坐下。差點嚇死我了,早上電話里的人明明說自己姓吳,讓我直接找她,她會帶我去見總編。

可能聽錯了,吳、胡二字念起來相似,真是虛驚一場。

晃晃悠悠之間,陸陸續續有人上班,工作大廳幾近坐滿了,但他們看起來特別忙,我不敢打擾,只好坐在角落默默看書。

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漸漸響成一片,這聲音讓我倍感親切,彷彿坐在身邊的他們已經是我的同事。

直到中午12點,依然無人答理我。

眼鏡女似乎把我忘了,拿着飯盒準備出門。

見狀,我趕忙上前問她:“請問,胡小姐來了嗎?”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猛一拍腦門:“哎呀!你瞧我這記性,忙起活兒就忘事了……那個,小胡打電話說她女兒發高燒,她今天請假了。”

請假?我傻眼了,精心打扮一番竟然白忙活。

我再次喊住轉身欲走的眼鏡女:“你們總編在嗎?”反正我的簡歷符合他們的要求,不如單刀赴會直接見總編吧。

眼鏡女搖搖頭說總編剛出去,讓我下午2點半再來。

我不願再等了,問她能否給總編打個電話說明情況。

如此糾纏,眼鏡女顯得不耐煩了:“現在是午休時間,你急什麼,下午再來不行嗎?”

狠狠吃了閉門羹,我當場語塞,老老實實退回座位。

午飯時分,坐在麵館的角落,早上的那份喜悅與激動此時已蕩然無存,我甚至想回家蒙頭大睡,可回家怎麼跟老媽交代呢?也不好意思給胡小姐打電話,她女兒生病了,哪有工夫答理我。

但是……已經等了一個上午,又何必在乎多等一會兒呢?好事多磨,不是嗎?我應該重新振作起來,以一個最佳狀態面對我的第一份工作,誰的人生沒有坎坎坷坷,何況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坎坷,說不定再等一下我的人生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燦爛輝煌、前程似錦。

可現實永遠比想像殘酷千百倍,當我站在總編辦公室的時候便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我們這兒的確需要一名營銷人員,請問你以前在哪裏工作過?”總編問。

“呃,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漲紅着臉,緊張得手心冒汗。

“哦?”總編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意外,繼續問,“那你對出版業了解嗎?”

“不了解。”我實話實說,做人要誠實,“不過我可以學。”

“那你知道一個出版社營銷人員應該做些什麼嗎?”

“不是很清楚……”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那個……我……”

“你難道沒有看我們的招聘要求嗎?我們需要的是個有三年以上工作經驗的營銷人員。”

“可是早上胡小姐給我打電話,說我的簡歷符合你們的要求,還說今天能上班。”我有些頭暈了,難道胡小姐沒把這件事告訴他?

“小胡?”總編愣了愣,當即給胡小姐撥打電話。稍過片刻,他非常遺憾也非常直接地告訴我,“根本沒這回事。”

“怎麼會呢?”我困惑至極地望着總編,變得手足無措。

“啊!”霎時間,總編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笑開了,“我知道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嗎?一定是你朋友跟你開玩笑。”

“愚……愚人節?”

“愚人節”三個字猶如一記悶棍狠狠擊在我的腦門,令我找不着東南西北。再後來,我忘了怎麼離開出版社,忘了怎麼坐上公交車,直到滿腹委屈無處傾訴,只好把羅天喊出來猛倒苦水。豈知那傢伙聽完我的遭遇,非但不表示同情,反而捧腹大笑:“你沒有打電話回去問嗎?”

“打了,是公用電話!”我氣急敗壞地說,恨不得找個沙包發泄一頓,“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害我在出版社傻傻等了那麼久,還白痴似的跑去找總編,指不定他們正在背後笑話我呢,這次糗大了。”

“愚人節嘛,誰沒有被惡搞過?走,看球去,放鬆心情。”說完,羅天將我拉往旁邊一個足球場。

足球場規模不大,觀眾席只有寥寥幾人。

羅天興緻極好,時不時地高聲吆喝着助陣。素來對足球不感興趣的我,加上碰了出版社這檔子事,氣得嘟嘴呆坐旁邊,雙手抱頭,越發沮喪到極點。

怎麼沒想到今天是愚人節呢?

真是榆木腦袋,被興奮沖昏了理智。

“喂,你快點安慰我吧,太丟人了,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過了一會兒,我總算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出版社的人又不認識你,況且你屢戰屢敗,怕什麼?我還以為你早已煉成金剛不壞之軀了。”羅天繼續看球,頭也不回地說著。

“你就取笑我吧。”白了他一眼,我悻悻地說,“你以為我喜歡失敗嗎?工作太難找了,人家要求又高,說我沒有讀過大學,不懂英文,不會電腦,總之一大堆要求……”

“你不是會電腦嗎?”

“是啊,可我只會聊天、鬥地主、玩開心農場,這些能派上用場么?我跟我媽說我是鑽石,一發光就能照亮整個S市,其實我就是一塊鵝卵石,別說自己不會發光,即使別人拿着手電筒使勁照也照不亮……這下沒臉回家了。小時候,算命先生說我命裏帶劫,不能離開老家,真被那烏鴉嘴說中了,自從離開老家,我從沒遇到一件好事,乾脆回去得了,省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我看行。”羅天一本正經地說,“要不咱們今天買火車票吧。”他的語氣真是淡然。

“討厭啊!”

話音未落,我的電話響了,接通後傳來一名陌生女子甜美的聲音。對方說是某某傳媒有限公司的人事部經理,讓我明天過去面試。聽到這話,我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說:“謝謝,愚人節快樂!”

掛線后,我徹底抓狂了,站起來直跺腳。

羅天笑眯眯地問:“又有人捉弄你?”

“是啊,明知我找不到工作還這樣,實在太可恨了!”愈說愈沮喪了,我不禁長嘆一聲,“羅天,我怎麼這麼沒用呢?已經無所事事兩年了,難道一輩子都要靠着老爸老媽嗎?太失敗了,我都不想活了。”

話音剛落,羅天溫柔地攬住我的肩膀,手指着遠處的天空:“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上天是公平的,它不會對一個人太好,也不會對一個人太苛刻,只要你把視野放寬闊些,就會看到希望。記住了,不要隨隨便便把‘不想活了’這種話掛在嘴邊,這是弱者的表現。每個人都有潛能,別以為做不到就退縮,做人最重要的是對自己有信心、有勇氣。什麼命裏帶劫,什麼不能離開老家,如果一個人不經磨礪與挫折,又如何長大?所以,鵝卵石也好,鑽石也好,只要堅持,你總會找到自己的目標。”

本來挺讓我感動的,沒想到他末尾加了一句:“別泄氣,我相信你絕對有煉成金剛不壞之軀的潛力……”

這句話惹得我幾欲發怒,就在這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場內一名球員用力過猛,一腳將球踢飛老遠,足球撞上圍欄網的那一刻,圍欄網外的一名白衣男子“砰”的一聲,仰面倒在地上。

白衣男子當場死亡。

令人奇怪的是,他當時距離圍欄網有一米之遙,足球根本沒有碰到他,而是撞上圍欄網后彈回場內。

可是,如此匪夷所思的案子真實發生了,就在我和羅天的眼皮底下。

2010年4月1日,愚人節,下午4點25分。

黃昏時分,月亮在雲中露出鬼魅的笑容。

回家后,我搬了凳子坐到老爸老媽身邊,將白天親眼目睹的詭譎命案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說得手舞足蹈、口沫橫飛,大有“說書鬼才”的潛能。

原以為他們定然滿臉驚訝,豈料老爸隔了半晌才“哦”了一聲,繼而把頭埋進他的《潮流》,而平日最喜歡大驚小怪的老媽,此時毫無任何反應,繼續編織毛衣。

咦,今天這氣氛不對呀,我有些納悶。

“你們不覺得這個案子離奇嗎?足球根本沒有碰到他,他怎麼會死了?”

“我知道,他是被嚇死的。”半晌,老爸悶聲悶氣地擠出這句話,而且一聽就是在敷衍我的。

“您懷疑他是心臟病發作嗎?我告訴您,他全身是傷,整個人就像被什麼東西彈出去似的,怎麼會是被嚇死呢?”我奪過老爸手裏的雜誌,一臉認真地說。

“別搶啊你這丫頭,我在看‘城市焦點’。”老爸把雜誌搶了回去,“城市焦點”是他最喜愛的雜誌欄目。

“那一定是傳說中的隔山打牛。”老媽略帶揶揄地說。

“你們怎麼啦?”這麼古怪的案子,他們居然持着不冷不熱的態度,實在讓人鬱悶。

“臭丫頭,你以為你媽老了?愚人節我還是知道的,瞧你這熊樣就知道面試的事被捉弄了。哦,被人捉弄了就回家捉弄老爸老媽找心理平衡是吧?”

“看您說的!不信拉倒,回頭你們自己看新聞吧,我洗澡去了。”

“等等。”老媽沉聲叫住我,“有家廣告公司打電話過來,讓你明天面試,電話號碼和地址已經抄下來了,放在茶几上。”

“知道了。”我翻了翻白眼,又是這種惡作劇,能不能換點新花樣啊!

洗完澡,我一頭撲到電腦前,登錄“開心農場”。

謝天謝地,時間剛剛好,楊梅還有一分鐘成熟,於是我一眼不眨地盯着那片楊梅樹,準備來個大豐收。

“你怎麼又在玩遊戲?”忽然間,身後響起老媽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同一時間,楊梅成熟了,跟往常一樣被偷得精光。

怎麼又被偷了?我的勞動果實啊!我顫着手握住鼠標,打開慘不忍睹的消息記錄,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批可恨的陌生ID,沒意思極了,速度再快也拼不過別人的外掛。

“媽,您不能等會兒再進來嗎,或者進來前先敲門?要不是您突然進來,我的楊梅也不至於被偷得精光!損失多大您知不知道?”心情糟糕得很,我開始埋怨起來了。

“哎呀——”老媽二話不說把電源插頭拔掉了,“為了一個破遊戲跟我翻臉,你信不信我把電腦砸了?我怎麼生了你這個不求上進的臭丫頭?想當年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

“那您砸吧。”我揮揮手,煩躁地打斷老媽的話,“拜託您別拿您那時候說事行不行?我怎麼不求上進了?這兩個月我跑了多少家公司應聘您又不是沒看見,人家要的是學歷,我連高中都沒讀完。求求您別再給我施加壓力了,您要是覺得我礙眼,那我明天搬出去。”

話音未落,只聽見“砰”的一聲,老媽氣得奪門而出。

不一會兒,她又進來了,氣呼呼地看着我:“我說得沒有道理嗎?哪個女孩子像你這樣天天玩遊戲,你要是有本事就把瓜菜摘下來,省得我天天往菜市場跑。哼,是誰說自己是鑽石了?我看你就是糞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說完,她把一張紙條放到桌上,“喏,這家廣告公司不是讓你去面試嗎?機會總是有的,就看你爭不爭取。”

“忽悠人的,您也相信?”我連看也不看一眼。

“如果電話是打給你的,我不相信,但是人家把電話打到家裏,總不會連我也忽悠吧?”

好像有點道理,我拿過紙條瞥了一眼聯繫方式:新陽區華北路76號銀河國際大廈二樓,九州傳媒有限公司,路小曼。

真的,還是假的?

算了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希望這次不是惡作劇,我默默祈禱着。

次日早晨,天氣稍稍涼爽,心情也不再那麼煩躁了。

起床后我拉開百葉窗帘,外邊的陽光並非如想像中的那樣從窗外湧進來,而是被深藍色的玻璃窗隔離在樓外,屋內只有一地被染成暗綠色的光線,有意無意地散發出幾分慵懶。

在老媽的再三催促下,我有些不情願地撥通九州傳媒有限公司的聯繫電話。

路小曼接了電話,得知我是古小煙的時候,她顯得非常高興,熱情地讓我儘快過去面試。

不是吧,堂堂一個人事部經理對我這樣的草根小蝦米感興趣?

掛了電話,我樂得合不攏嘴,以至於老爸老媽疑惑得面面相覷。

像昨天一樣,再次盛裝出門,雄赳赳氣昂昂。

到九州傳媒有限公司沒有直達公交車,沿途時不時堵車,中間需要轉一趟車,然後步行15分鐘。算起來確實挺遠的,難怪中國上班族平均路上用時42分鐘居全球榜首。

臨近公司的時候,途經一座天橋。只見一名男子坐在台階拐角處,頭纏血跡斑斑的紗布,右腿固定着兩塊木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着自己遭遇車禍,老婆命喪當場,三歲的兒子躺在醫院等錢急救,處境甚是凄慘。

來來往往無數路人,誰也不曾放慢腳步,甚至懶得看他一眼。

聽者心酸,我看着錢包里僅剩的56元,咬咬牙抽出一張50元遞給他。

男子驚訝地望着我,不停叩謝,直到我下了天橋。

就在這時,一個空前絕後的壯觀景象出現在我眼前,只見二十多輛雪佛蘭Camaro排成誇張的“長龍”緩緩行駛在街上,每一輛車都綁有一個氫氣球,氫氣球下端是一條紅色長幅,上書“S市XX集團(或“公司”)恭祝林豐生日快樂”。每隔五輛車跟着一支樂隊,齊聲奏着生日歌,驚人的氣勢以至於圍觀者半天合不攏嘴巴。

其中一條長幅寫着這樣一行字:萬鑫國際集團恭祝林豐生日快樂。

見此,我不禁大吃一驚,我乾爹雷近南就是萬鑫國際集團總裁,他老人家是S市數一數二的商界大亨,資產過億,難道他也加入這支“祝壽”隊伍?倘若如此,林豐的身份絕非一般,是何方神聖呢?

過了10分鐘,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才漸漸遠去。

粗略計算一下,共計二十八輛雪佛蘭Camaro,代表着S市二十八家最知名、最具代表性的企業。

街道兩邊的圍觀者紛紛掏出手機、相機拍照,久久沒有散去,有些人甚至追上“長龍”看熱鬧。

如此隆重的生日,怕是百年難得一遇啊!

不同人真是不同命運啊,聯想起天橋上的不幸男子,我忍不住一邊感慨,一邊快步趕往公司。

九州傳媒有限公司是一家規模較大的廣告公司,主要經營IT、手機廣告方面的業務。

沒想到,這次千真萬確,不再是惡作劇,不再是愚人節的捉弄。

填寫好履歷表格,我緊張而又興奮地跟在路小曼身後。路小曼比我想像中漂亮許多,白皙的皮膚,標準的瓜子臉,恰到好處的妝容使她看上去有着一種古典美,渾身無不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一路行走着,她腳下的漆皮高跟鞋在地板上踢踏出清脆的響聲。昨天下午便是她給我打了電話,由於“出版社烏龍事件”,我以為又是愚人節的惡搞,二話不說掛斷電話,無奈之下路小曼只好把電話打到家裏。對此,我向她深表歉意,她則是面露微笑表示可以理解:“我昨天也被人捉弄好幾次。”看來,愚人節被惡搞的不單單是我。

路小曼告訴我,余總這些天出差了,公司的事務暫由副總經理莫冬海負責,所以今天對我進行面試的是莫冬海。剛走近副總經理辦公室,裏面傳來一個男高音的訓斥聲:“你自己看看,這已經是第八次修改了,你還改成這個鬼樣子,你腦子裏裝着什麼玩意兒啊?前幾天的設計方案不是挺好的嗎?稍微改一下就可以了,你非要用自己的想法表達,客戶重要還是你的想法重要?拿回去重新改,一個小時后交給我,要是再讓我不滿意,你直接滾蛋!”

門外的我嚇得兩腿發軟,這麼凶的領導,我的面試有戲嗎?

路小曼似乎察覺我的顧慮,柔聲安慰道:“別緊張,其實莫經理人很好的,就是對工作要求比較嚴格,這也是為了公司好嘛。”

話雖如此,我的心裏依然忐忑不安的,站在莫冬海面前的時候,更是緊張得不可言喻。

他看起來挺年輕的,三十二歲左右,臉瘦削,面相較凶,不怒而威。

路小曼帶我進來后,莫冬海便用那雙圓溜溜的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你的簡歷我已經看過了,其實也不用問什麼。”他攤開手,靠在椅背上,在我不知如何作答時,他再次說話,“你什麼都不會,是吧?”

“我……”我垂着眼,不敢正視他。

“你沒有讀過大學,不懂英文,也沒接觸過廣告行業,這個問題……”他欲言又止,我的心驟然慌了。抬眼間,只見他微微一笑,說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話,“不過沒關係,年輕人嘛可以慢慢學,只要努力就好。”之所以說他“言不由衷”,源於他的臉部神情早已泄露了他的心裏話——你應該到快餐店應聘服務員,那裏不需要學歷。

他不僅對我不滿意,還強烈鄙視我。

我的心涼了半截。

就在這時,他突然說:“行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九州傳媒有限公司的企劃主管,今天即刻上班。”

“主管?”我驚愕地張大嘴巴,沒聽錯吧?

“對,企劃主管,企業的企,規劃的划。不過這個部門還在建設,所以目前只有你一個人。”

“光桿司令?”愣了半天我才憋出這句話,在旁的路小曼也撲哧一聲笑開了。

“怎麼是光桿司令呢?”莫冬海微微笑着,“我們的招聘正在進行中,到時候新員工由你管理,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因為你現在還是試用期,月薪800元,不包食宿。好了,如果沒其他問題,就讓路小曼帶你熟悉公司環境吧。”

離開辦公室我依然雲裏霧裏的,他明明對我不滿意,為什麼留下我,還讓我當企劃主管,難道是我多疑了?不管怎樣,我的心裏還是樂極了,雖然工資不高,但至少擁有一份正經工作,不用整天無所事事了。

路小曼分配了一台電腦給我,還有一本員工手冊:“今天你是第一天上班,我不安排什麼工作給你了,你抓緊時間看看這本員工手冊,把它牢記心裏。每天早上8點半上班,遲到一分鐘扣10元,一個月累計遲到15分鐘直接開除,上班時間不許上網聊天、玩遊戲、看電影、聽音樂,明白了嗎?”

我本來想問問“企劃主管”到底是多大的官銜,以及這個部門招聘多少員工、負責公司哪些業務等等,但不知如何開口,畢竟第一天上班。於是點頭道:“明白了,謝謝你,小曼姐。”

她對我莞爾一笑:“不客氣,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待路小曼一走,我開始認認真真地閱讀員工手冊,他們明知我毫無經驗,還給我這麼好的發展平台,我一定要好好努力。

加油啊,古小煙!我在心裏暗暗鼓勁。

中午時分,莫冬海的秘書阿薇讓我過去孝德路38號給莫冬海買鰻魚飯,並且交代鰻魚飯須加辣,不能放生薑。其他同事聽說我要出去買盒飯,紛紛讓我幫忙帶一份,直說每天叫的那家外賣早已吃膩了。我一邊推門出去,一邊在心裏記着:“一份鰻魚飯、兩份排骨飯、三份牛腩飯、三份叉燒飯、四份咸雞飯。”

同事們沒有排斥我,對於初涉職場的我確實是件好事。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跟他們打成一片,我現在什麼都不會,有太多的東西需要請教,當務之急應該跟大家弄好人際關係。

來到指定的快餐店,買鰻魚飯的時候,我歪着腦袋想了半晌,才非常肯定地說:“不加辣,但是要放生薑。”

當我提着十多份盒飯準備乘車返回公司時,一眼瞥見路邊賣男裝的地攤,一件米黃色的休閑襯衫把我吸引住了。

穿過密集的人群上前摸摸那件襯衫的衣領,手感極好,跟專賣店的無甚區別,穿在羅天身上一定很好看吧。

地攤老闆見我頗有意願,立馬口若懸河地向我介紹起來:“小姐,你真有眼光啊,這件襯衫是這批衣服最好的一件。你看這商標,還有做工,雖然仿造Armani,但我敢保證,即使拿到專賣店,他們也認不出這是假的。要是能認得出,你儘管找我,我賠十倍的錢給你,而且這件襯衫只有一件,全球唯一一件,獨一無二……”

吹牛不用上稅,有這麼獨特的話,還會淪為地攤貨嗎?

“多少錢?”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買給男朋友嗎?他多高啊?買回去不合適就麻煩了,這件襯衫是斷碼,換不了的。”

“跟你差不多。”突然間,我覺得地攤老闆有些眼熟,儘管他戴着一副大墨鏡,我還是覺得似曾相識。

“謝謝,380元。”老闆一邊疊衣服,一邊說著。

“什麼?”我馬上傻眼了,因為我的錢包里只有56元。

老闆似乎看出我的猶豫,表示可以便宜點兒,讓我給個實在價。

這個價沒法說,我咕噥着給自己找台階下:“地攤貨賣380元,我還不如到專賣店。”說完準備離開。

老闆忙叫住我:“價錢好說,價錢好說。”看來他不想錯過這筆生意。

我假裝不屑地看着那件襯衫,半開玩笑地說著:“開價已經380元了,難道我說50元你也賣?”

豈料老闆猶豫片刻,竟答應下來。

可是,當我欣喜地掏出錢包,才想起早上給了天橋上的落泊男子50元,現在僅剩6元。

“大姐,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價值380元的衣服,你說50元,我賠本賣給你,現在你又說只有6元,是不是有點……”望着我手上這幾張隨風打戰的鈔票,老闆差點兒掉下眼鏡。

“對不起……”我窘得想鑽地洞,只好扭頭欲走。

“哎,來來來,給你吧,看你挺有誠意的。”

“可我只有6元。”

老闆嘿嘿一笑,聳着肩膀:“沒關係啦,我每天都在這裏擺攤,如果你真的有心,改天把剩下的錢送過來吧。”

真幸運,碰上一個好心的老闆。

我非常感激地向他致謝,並保證明天把錢送來。

行至車站,我再次回頭望着老闆,奇怪,在哪兒見過他呢?

823路公交車隨即到了,擠上車的瞬間,我猛然想起來了——

他就是天橋上那名男子。

騙子!果然是個騙子!

辦公室里。

莫冬海鐵青着臉,圓溜溜的小眼睛瞪得老大:“你怎麼搞的?阿薇沒說鰻魚飯要加辣,不能放生薑嗎?你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以後怎麼管理部門?今天這事情就算了,下不為例,否則你的企劃主管別當了!”說話間,他把薑絲一根根挑了出來。

面對劈頭蓋臉的批評,我嚇得直打哆嗦、臉色蒼白,連“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犯錯了”之類的話都不敢說。

見我呆瓜似的杵在原地,莫冬海皺着眉頭直揮手:“行了,出去出去!”彷彿看見我都讓他心煩似的。

我只好乖乖地退了出去。

“站住!”剛出辦公室就被阿薇厲聲叫住了,她用塗著芥末色指甲油的長指甲戳着我的太陽穴,濃烈的香水味熏得我幾欲頭暈。阿薇是個漂亮的川籍女子,五官精緻,身材高挑,然而此時此刻的她表現得猶如歹毒的后媽:“我剛才怎麼交代你的?鰻魚飯要加辣,不能放生薑,你故意跟我作對是吧?別以為有點姿色就想勾引莫經理,哼,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裝出一副純情少女的樣子,其實滿肚子壞水。”

被莫冬海訓我無話可說,但是被一個小小的秘書當眾斥責實在讓我忍無可忍。不就是一個破廣告公司,再加上一個莫名其妙的光桿司令職位嗎?誰稀罕啊!我委屈得鼻子發酸,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

這時,路小曼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默不吱聲地把我拉進她的辦公室。

“小曼姐,你……”

“小煙,剛進入社會誰沒有受過氣呢?何況今天的事是你不對,下次用筆記下來,這樣就不會出錯了。說起來,以前的我跟你一樣,受到委屈就意氣用事,可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所以,你要學會適應社會,而不是讓社會適應你,如果連最基本的忍耐力都沒有,那還有什麼能耐做大事,或在社會上立足呢?行了,把眼淚擦乾,回到你的工作崗位吧。”路小曼好脾氣地勸着我。

看着她一臉的誠懇,我心裏萬分感動。沒錯兒,我必須學會忍耐、學會吃苦,就像羅天說的,一個人如果不經歷挫折與磨難,又怎麼會長大?想到這裏,我低聲問道:“小曼姐,有件事我想問你,我什麼都不會,公司為什麼留下我?”

路小曼微微一笑道:“每個人都有公平競爭的權利,不能因為你什麼都不會就不給你機會,也不要以為自己學歷不高就比別人矮一截,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高學歷的,‘松下電器’的創始人松下幸之助只受過四年的小學教育,他照樣憑着自己的努力與堅持創造奇迹,成為‘經營之神’,所以,好好乾吧!”

得到這番鼓勵,我很快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整個下午忙得不亦樂乎,雖然忙的都是些跑腿的雜活兒,比如給這位同事倒杯茶,給那位同事打印文件,但我仍然感到充實,因為我的腦海里始終記着這樣一句話——只有忍耐才能堅持,只有堅持才能出人頭地。

下午3點,路小曼給我下達任務,說余總即將回來開會,讓我跟阿薇等人儘快佈置會場。

往常開會在二樓會議室,大型會議則在一樓會議廳。

進了一樓會議廳,角落裏一座將軍石像頓時把我深深吸引住了。

將軍像約兩米高,立於一個方形石礅上。

石像身着戰甲,手拄寶劍,劍尖朝下直直插進石礅。雕像比例合理,明暗適度,輪廓分明,栩栩如生,連戰甲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辨。這氣勢與神韻,堪稱鬼斧神工。

不知何故,這石像竟給我一種莫名的、強烈的壓迫感,讓我有些透不過氣。

“噯,你知道林豐是誰嗎?”蘇盈突然問我。她是余總的秘書,捲髮,穿着時尚,中韓混血兒,年約二十五歲。公司里的女子個個傾國傾城,想必都是精心挑選的。

“誰?”我有些轉不過彎。蘇盈嬉皮笑臉的,可是她的眼裏充滿着嘲諷。

“你問她幹嗎?像她這種人怎麼會知道林豐是誰?真是土包子,一座石像也能盯上半天。”阿薇斜了我一眼,毫不客氣地挖苦。

我知道,她打心眼裏瞧不起我。

我這種人怎麼了?要是讓你知道萬鑫國際集團總裁雷近南是我乾爹,非把你嚇得吐白沫不可!不過這番話我沒說出來,也從未對外人說過,畢竟雷近南只是我乾爹,又不是親爹,無須拿來炫耀。

做人,還是要靠自己。

只聽蘇盈陰陽怪氣地說著:“可別這麼說哦,人家進了公司便當上主管,來頭肯定不小,後台硬,小心人家向莫經理參你一本,你就光榮下崗嘍!”

阿薇立即附和道:“哎喲,我好怕呀!”她誇張地雙手捂臉。

兩名女子神經質地笑成一團。

忍耐,忍耐,一定要忍耐!

深呼吸一口氣,我把目光轉到將軍石像身上。忽然間,我的心臟猛然收緊,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浮現腦海中——

石像手裏拿着的,是傳說中的七星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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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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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節離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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