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上)
戰鬥部署時間:+6i時33分54秒〔機隊指揮官勞雷上尉的任務鍾)
鵜鶘運兵船E419,聖約人武器庫上空。
“距離你們目前所在位置幾百米處有一座高塔。試着離開濃霧和雨休的遮蔽,這樣我才能飛過來接應你們。”勞雷說道,眼睛緊緊貼着望遠鏡,士官長走在最前面,他正率領陸戰隊員們離開古老的建築物,走進惡臭沼澤的懷抱。惡劣的天氣和建築物中釋放出的某種干擾弄得鵜鵬運兵船上的探測儀器暈頭轉向,但要是她現在就和隊伍失去聯絡,那就太丟人了。無論如何,她還要維護一下面子。
“明白,”士官長答道,“我們已經上路。”
她駕駛着鵜鵬運兵船來迴繞圈,眼睛四下尋找着威脅。周圍沒有明顯的敵人動靜,這反而讓她更加焦躁不安。就算她故意貼着環形世界表面飛行,襲擊還是會不請自來。
這是第一百次飛離阿爾法基地執行任務了,她暗暗咒罵著鵜鶘運兵船總是彈藥不足。
陸戰隊員們奮勇前進,急於離開這片鬼地方,因為他們知道有艘登陸飛船正在迷霧之上的某處盤旋。士官長警告他們放慢腳步,小心觀察周圍的動靜,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落到了隊伍的中間位置。
“克敵鐵鎚”提到的高塔在前方映入眼帘。塔的基座呈圓形,邊緣伸出半圓形的突出物,應該是為了穩定。上方從塔身延展出兩個翼狀的平台。這種平台的作用不得而知,其實整幢建築物的作用都不清楚。塔頂則消失在迷霧中。
士官長停下腳步四處觀望,聽見一個陸戰隊員叫道:“敵人!”很快突擊步槍間歇性的開火聲便接踵而至。一大片紅點出現在士官長的運動探測器上。他看見一打球形感染型怪物從迷霧中跳了出來。他明白,一切在地下空間管用的、牽制這些生物的戰術現在全都過時了。
鵜鶘運兵船的探測器突然顯示地面上出現了數打——更正,是數百——新的敵人。勞雷咒罵著,駕駛鵜鶘運兵船在空中盤旋,希望能吸引地面的火力。
沒有火力指向登陸飛船。“見鬼了!”她咕噥道。這群敵人彷彿是憑空出現,突然衝到開闊地帶,卻不朝空中掩護射擊?或許聖約人不但醜陋,而且也開始變得愚笨了。
她打開無線電想警告地面部隊,一陣自動武器開火猛射的聲音卻率無從她的耳機里傳出。“抬頭向上看,地面部隊!”她吼道,“發現大量敵人——就在你們上方!”
無線電中的聲音尖叫起來,接着揚聲器中只剩下噪音。千擾變強烈了。她用戴着手套的拳頭狠狠地砸向無線電控制台。“真該死!”她叫道。
“呃,老大,”弗萊伊說,“你最好看看這個。”
她回頭看向她的副駕駛,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瞪大了雙眼。“好傢夥,”她說,“你知道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嗎?”
士官長的突擊步槍快速地掃射着,擊破了數打小肉球,接着幹掉了一個戰鬥型怪物。它裝備有一把等離子手槍,但它沒有選擇立刻開槍,而是先向前一跳。士官長的自動武器剛好在它扣下扳機的瞬間擊中了它。這個曾是精英戰士的怪物胸部裂開,彷彿一株邪惡的花朵,潛藏在其中的感染型怪物被打得血肉飛濺。
他聽見通訊頻道里傳出一陣噪音。雷神錘盔甲強大的通信裝置試着凈化信寫,但無濟於事,干擾實在太強。聽起長好像是“克敵鐵鎚”,但他不能肯定。
它在鵜鶘運兵船的駕駛員座艙前盤旋了片刻,強光刺得勞雷快睜不開眼睛。它由某種銀色的金屬製成,大略呈圓柱形,但邊緣呈菱形尖角。翅狀的方形短翼不斷變化着,好像是保持物體在空中穩定的平衡舵。它——無論它是什麼——向駕駛員座艙內投射着強光,然後掉頭飛走,降低了高度。在她下方,她看見數打這樣的物體,排列成鬆散的直線飛行。數秒后,它們下降到了林木線以下,消失不見了。
“弗萊伊,”她說,嘴巴突然間變得乾澀起來,“告訴克倫運輸官好好弄一下通訊系統,給我在干擾中打通一個頻道。我需要和地面部隊聯繫,現在!”
敵人潮湧般的進攻有所減退,但它們立即又開始重新集結。一打外形奇特的圓柱形機器從樹林中飄了出來,懸浮在空曠地帶上空。離得最近的陸戰隊員嚷道:“這是什麼?”他正要舉槍射擊,士官長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停下。“別動,陸戰隊員……我們先看看它們想幹什麼。”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既令人出乎意料,又喜出望外。這些機器一個個射出了一道道能量束,直刺一個突變怪物,將它燒毀消滅。
沒有被擊中的戰鬥型怪物開始反擊。但在陸戰隊員和新盟友的聯合攻擊下,它們很快就喪失了戰鬥力。
儘管獲得突如其來的幫助,但陸戰隊員們並不輕鬆。周圍的突變怪物真是太多了。人類的隊伍不斷縮減,很快只剩下兩個一等兵,接着是一個;終於,最後一個陸戰隊員也倒下了,一團團具有感染性的畜生蜂擁而至。
頭上的“陌生人”射下如雨般的紅色能量束,消滅了一大群戰鬥型怪物。士官長在沼澤中向著高塔艱難行進。高地——意味着可能和“克敵鐵鎚”的信號聯絡上——在召喚他。
他抓住高塔上的一個突出部分,努力攀上一個古怪的、環繞着塔心的樹葉形平台。現在他有充足的遷回空間可以開火。他開槍猛射一隻距離太近的戰鬥型怪物。
他又試了一下無線電,但回應只有更多的噪音。
士官長聽到像是有誰在哼唱着小調的聲音,轉身看到另一架機器正從他背後飛來。這架機器和其他“陌生人”不同,沒有採用圓柱形設計,也沒有菱形的尖角、翼形的外殼。它呈圓形,幾乎就是一個球體。機體上有一個單獨的、散發著藍光的機器眼,周圍包裹着簡潔的支撐結構。它的語氣正經八百,但同時也流露出異常高興的情緒。
“你好!我是大裝置一04①的監控器。我叫‘343罪惡火花’。有人放出了洪魔。我的功能是阻止它離開這個大裝置。我要求你的協助。跟我來。”
①“大裝置-04”指的就是士官長現在身處的這個光暈。
聲音聽起來是人工合成的。士官長意熾到這個“343罪惡火花”似乎是某種人造物體。他望見這架小機器背後,“克敵鐵鎚”駕駛的鵜鶘運兵船正在靠近。
“慢着,”士官長試着用友好的口吻回答它,“洪魔?那些下面的怪物叫‘洪魔’?”
“那當然。”“罪惡火花”回答道,它的合成嗓音冒出了困惑不解的音調,“多麼古怪的問題。我們沒時間談這個了,歸順者。”
歸順者?士官長一頭霧水。他想問這架小機器這話是什麼意思,卻沒有機會開口。一圈圈閃爍的金色圓環籠罩了他周身,他感到一陣暈眩,接着是一團爆發的白光。
勞雷剛把鵜鶘運兵船調整到位,準備降落到高塔上,遠遠就望見體形與眾不同的士官長站在建築物上。她輕輕地把操縱桿向前推,鵜鶘運兵船向前滑行,機頭朝着建築物探去。她朝下一看,正巧看見士官長消失在一束金色的光芒之中。
“士官長!”“克敵鐵鎚”叫道,“我失去了你的信號!你到哪兒去了?士官長!士官長!”
士官長消失了,飛行員無能為力;只能期待再接一些陸戰隊員上機,期待一切都會有個好的結局。
和其他的指揮官一樣,麥凱在黑夜中花了相當多的精力,才把孤嶺凌亂的防禦體系規整完畢,確保傷員儘可能都受到照顧。還恢復了一些正常的軍事行動。
最後,大約在0300時,席爾瓦命令她下去休息,指出必須有人在0803時負責指揮,得有人來接替他。
腎上腺素依然在她血管里奔涌,戰鬥的景象還一幕幕地在腦海中閃現。麥凱發現自己難以入眠。她一直輾轉反側,兩眼直視着天花板,大約0430時才終於進人夢鄉。
0730時,只睡了短短三個小時的麥凱在臨時部隊食堂里逗留了一會兒,要了一杯速溶咖啡。接着就爬上一段充滿血污的樓梯,登上山頂平地。昨夜C217的殘骸已經被清理乾淨,只留下一大塊燒焦的金屬殘片,標誌着這裏曾流淌着火光衝天的燃料。
麥凱站定觀察現場,尋思C217上的人類飛行員落了個什麼下場,接着繼續上路。整個光暈表面都被宣佈為戰區,這意味着普通士兵不用向他們的上級長官敬禮,以免將長官暴露在敵人的狙擊槍下。但總有其他表達尊重的方式,麥凱一路經過起降平台,來到遠處的戰場,沿途所有的陸戰隊員看來都想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長官。”
怎麼樣,長官?但願你睡過了。“
“嘿,長官,你說我們是不是已經暴露目標啦,呃?”
麥凱一一回答他們,繼續前進。這就是她要做的,手裏端一杯咖啡,在被等離子灼燒得滿是傷痕的防線上巡視。這能讓隊伍恢復士氣。
“看啊,”她走過時一名陸戰隊員說道,“那就是麥凱中尉。和冰雪一樣冷酷,夥計。你昨晚看到她沒有?就是站在坦克上的那個。看起來就像沒有東西能傷到她一樣。”另一個陸戰隊員默不作聲,只是點頭表示同意,繼續埋頭挖掘戰壕。
不知怎麼搞的,麥凱沒有刻意去想,但自己的雙腳已經把她帶回到那輛天蠍坦克上,帶回到她昨晚曾經站立過、戰鬥過的地點。現在這些鋼鐵猛獸對聖約人而言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所以它們都被挖了出來,安置在堅實的地面上。
指揮官想知道席爾瓦計劃用這些坦克做什麼。她飲盡杯中最後一點咖啡,走向遠處。腳踝被鎖鏈拴在一起的聖約人戰俘正忙着挖掘兩個墓穴。一個是為它們陣亡的同伴們準備的;另一個是為人類士兵挖的。眼前的景象令人震驚:儘是一排排包裹嚴實的屍體。這些犧牲都是為了什麼?
為了地球,她告訴自己,為了地球上的幾十億條生命不被聖約人屠戮。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早晨很快就過去了。席爾瓦少校在1300時準時起床上任,派了一個跑腿的來找麥凱。麥凱走進席爾瓦的辦公室,看見他坐在臨時辦公桌後面,正操作電腦。他抬頭看了一眼中尉,指了指從救生艇上卸下來的椅子。“放輕鬆些,中尉。任務完成得很漂亮。我應該多打打盹兒!你感覺怎麼樣?”
麥凱的身子沉到椅子裏,調整到舒適的體位,聳聳肩。“我很疲倦,長官,不過其他都還好。”
“那就好,”席爾瓦說,雙手指尖相抵,合成一個尖角,“因為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們必須讓每個人都上緊發條——當然也包括我們自己。”
“是,長官。”
“哦,”席爾瓦繼續道,“我知道你忙壞了,但不知你有沒有抽空讀韋爾斯利提交的報告?”
麥凱有一台功能強大的小型無線電腦,是從“秋之往號”上搶運回來的,和席爾瓦桌上躺着的那台一樣。她甚至都還沒有開機。“我恐怕沒有,長官。對不起。”
席爾瓦點點頭。“好,根據例行任務簡報提供的情報,我們的人工智能朋友得出結論:這次突襲既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又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麥凱的眉毛一揚。“這意味着……”
“這意味着在表面攻擊的背後,聖約人還希望它們能在這裏找到什麼東西,或某個特定的人。”
“凱斯艦長?”
“不,”席爾瓦答道,“韋爾斯利不這麼想,我也認為不是。它們派了一隊精英戰士秘密潛入,成功滲透進建築物的下層。它們一路上殺光了所有遇到的敵人,或者說它們以為殺光了。因為有個技術兵裝死,還有一個只是被打暈。他們兩個在不同的房間,但描述一致。一旦進人了房間,奪取控制權后,精英戰士突擊隊中的一員——一隻穿黑色戰鬥盔甲的畜生——就會短暫地現身。它用還算標準的人類口音問了兩個人同一個問題:”那個穿特殊盔甲的人類在哪裏?‘“
“它們在找士官長。”麥凱若有所思地說。
“沒錯。”
“那麼,現在士官長在哪裏?”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席爾瓦回答,“他到底在哪裏?他去找凱斯,在一片沼澤中央出現過,告訴‘克敵鐵鎚’說艦長可能已經死了,然後沒過幾分鐘就消失了。”
“你是說他死了?”麥凱問道。
“我不知道,”席爾瓦嚴厲地回答,“就算他真死了,我也不覺得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實際上,我懷疑他和科塔娜根本就是在敷衍逃避。”
由於凱斯的再次缺席,席爾瓦重掌大權。麥凱能理解席爾瓦心中的挫敗感。士官長是一筆財富,至少只要他在這兒就會有用武之地;但現在,正在別處獨自遊盪的士官長,開始變成某種累贅。特別是席爾瓦的部隊裏已經有無數將士捐軀陣亡,只為了保衛一個根本不在現場的人。
是的,麥凱能理解席爾瓦心中的挫敗感,但並不同情他。因為就是在這間房間裏,她見過在盔甲中待得太久的士官長那異常白哲的皮膚。他的雙眼充滿了——什麼呢,痛楚?煎熬?某種機警的不信任?
麥凱不能肯定。但無論那是什麼,都絕對不是自私自利,不是抗命不從,不是對個人榮譽的貪慾。麥凱能從士官長的眼中讀出這些真相。不僅因為她是個久經沙場的戰士,更因為她是個女人,有些東西是席爾瓦永遠望塵莫及的。不過眼下說這些起不到任何好作用,所以她沒提這些。
她的聲音很平靜。“那麼,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呢?”
“現在的局面很正常:我們孤立無援,而且很可能被包圍了。”席爾瓦向後一靠,座椅發出一聲嘆息。“就像老話說的,‘進攻是最好的防守’。與其坐以待斃,等着聖約人再來進攻,我們不如先發制人。算不上什麼大行動,至少目前還不是;但同樣要達到‘一針見血’的效果。”
麥凱點點頭。“你是要我想些點子?”
席爾瓦咧嘴一笑。“你已經替我把話都說了。”
“是,長官。”麥凱說著,就地立正。“明早之前我就佈置好。”
席爾瓦看着連長走出自己的辦公室,浪費了五秒鐘幻想自己要是再有六個像她一樣的左膀右臂該多好,然後他接着繼續埋頭工作。
士官長覺得自己就像是數百萬片散落的拼圖又聚攏到了一起。他滿心疑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自己在哪兒。他感到頭暈目眩既厭惡又憤怒。
他迅速巡視了一番,發現眼前這台淮叫“343罪惡火花”的機器不知怎麼地,已經把他從沼澤地傳送到了這座陰暗沉悶的建築物內部。他看到那架機器在頭上高高地盔漩,散發著幽幽的、鬼魅般的藍光。
士官長舉起突擊步槍,朝它發射了半個彈匣的子彈。子彈射得十分精準,可是除了引起它的疑惑之外沒有任何效果。
“這真是多此一舉,歸順者。我建議你留足彈藥,為將來做打算。”
雖然余怒未消,但除了接受眼前的現實之外他別無選擇。士官長看看周圍。“那麼我在哪兒?”
“建造這個大裝置的特殊目的,就是為了研究和保存洪魔。”機器耐心地答道,“這個物種如果要延續,就得仰賴這個裝置。我很高興地看到,洪魔中的倖存者已經成功地繁殖了。”
“‘倖存’?‘繁殖’?你說的是些什麼鬼話?”士官長反問道。
“我們必須收集‘索引器’。”“罪惡火花”說道,毫不理會士官長的提問,“時不我待。請跟我來。”
藍色的光芒此刻閃動了一下,好像在迫使士官長做出決定,不跟上就會落下。他一邊邁開腳步,一邊檢查好兩把武器。“說到你,你到底是誰,你的職責是什麼?”
“我是‘343罪惡火花’,”機器用一種學究式的口吻說道,“我是監控器,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負責維護和運行這個設施的、具備自我修復功能的人工智能系統。但你是歸順者——所有這些你早就知道了。”
士官長對這些一無所知,不過順藤摸瓜似乎是個明智的選擇,於是他繼續道:“是的,對了,我想起來了……你負責照看這裏有多久了?”
“整整101217個本地年,”“罪惡火花”得意地回答,“其中大多數歲月都相當無聊。不過這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哈哈哈。”
士官長被小機器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他知道人類使用的人工智能。隨着時間的流逝會發展出某種個性,不客氣地說就是“怪癖”。“罪惡火花”已經存在了好幾萬年。
很有可能這個小小的人工智能早已發瘋了。
“罪惡火花”繼續喋喋不休,嘮叨着諸如“影響到九號分站的維修”之類不知所云的瘋話。
他的淡話被一大群洪魔打斷了,它們從黑暗中出現,形形色色:有的蹦跳前進,有的躇姍而行,還有的一躍而出。轉瞬之間,士官長再次開始為了自己的生命而戰,前後騰挪着將敵人拉開,任何運動的物體都會遭到子彈的狂掃。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一種新的洪魔形態。它們上半身有個巨大的畸形囊袋,一旦中槍就會爆裂,向四周噴發出一打肉球一樣的感染型怪物。這樣一瞬間,它們就成倍地增加了槍手要瞄準和射殺的目標數量。
終於,彷彿是水龍頭被瞬間關上似的,敵人的進攻戛然而止。士官長得以重新給武器填彈。
“罪惡火花”,在周圍盤旋,一邊哼着小調,一邊夾雜着大笑。“沒有時間東遊西逛了!我們還有工作要做。”
“什麼樣的工作?”士官長問道。他填滿了霰彈槍里的子彈,快步地跟着“罪惡火花”。
“這裏是圖書館,”機器解釋道,一邊盤旋着,以便人類能趕上它。“我們頭上的能量場包含有‘索引器,。我們必須趕到那兒去。”
士官長正要問“索引器?什麼索引器?”一頭戰鬥型怪物突然從牆壁的凹槽中竄出,向他開槍。士官長開槍還擊,看到怪物先是倒下,又重新跳起身來。第二陣掃射打爛了洪魔的左腿。
“這下總算能讓你慢慢走了。”他說著,轉身對付了又一群或是蹣跚搖擺、或是跳躍前進的敵人。一陣穩定的彈流從士官長的突擊步槍中傾瀉而出,這群烏合之眾隨即被消滅。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背後偷襲,猛一轉身,發現只剩一條腿的戰鬥型怪物一瘸一拐地又投人了戰鬥。
士官長這次砸爛了怪物的腦袋,他橫跨一步,躲過一隻聚生型怪物的衝刺,回身掃射球莖狀的怪物。怪物球囊爆裂,肉塊飛濺,散發出一陣綠色的薄霧,還有氣球狀的感染型怪物。餘下的十秒鐘儘是氣球爆裂的聲音。
接着,“罪惡火花”繼續向前飛行,士官長別無選擇,只有跟着它。他很快來到一扇巨大的金屬門前。門后或許藏着洪魔?沒準,不過這門看來失效已久,因為幾乎各個角落縫隙都有這些黏稠的怪物鑽出來。
“罪惡火花”在人類頭頂盤旋。“這些安全門已經自動鎖定。我會通過變通的手段開啟它們。我是個天才。”“罪惡火花”煞有介事地說,“哈,哈,哈。”
“只有腦袋中槍者才會說出這種瘋話。”士官長這話並沒對誰說出口。一個紅點閃現在他的運動探測器上,緊接着閃出了半打。
接下來是幾乎已經習以為常的戰鬥。戰鬥型怪物從十五米外騰空跳撲下來,要解決問題只有用7。62毫米口徑的子彈將它們撕碎。聚生型怪物像老朋友一樣不慌不忙地走來,像濕紙箱一樣炸裂,四處噴洒着肉球一樣的感染型怪物。感染型怪物靠纖弱的細腿到處亂滾,左閃右避,個個都想寄生到人類身上。
士官長還另有打算。他幹掉最後一隻洪魔,雙層的大門剛好徐徐開啟,“罪惡火花”隨之進入。“請你跟緊點兒,”“罪惡火花”催促道,“這扇不過是十個入口的第一個。”
士官長跟上人工智能,穿過一排巨型的藍色屏幕,一邊回答它:“更多的大門,我真是求之不得。”
“罪惡火花”似乎對士官長的冷嘲熱諷置若周聞,它滿口滔滔不絕地談論着他們周圍一流的研究設備——然後欣然把它的人類夥伴帶進另一個包圍圈。接下來周而復始,士官長一路消滅着層出不窮的洪魔,穿過走廊,穿過底層的維修通道,然後穿過更多的走廊。他最後來到一個拐角處,對抗又一群畸形怪物。
這次士官長有了幫手,一打殺手般的機器出現了,和曾在沼澤地上空出現過的一樣,射殺着地面上聚集着的各種形態的洪魔。
“這群‘哨兵’會協助你,歸順者。”“罪惡火花”以它特有的顫音說道。被叫做“哨兵”的機械人投射出激光束,傳來一片“噝噝”聲,將敵人灼燒至死。消滅完一個后,又移動着清除剩下的。
士官長痴迷地看着這些機器一絲不苟地完成着繁重的工作。助他人一臂之力似乎應該說聲“謝謝”;但一股氣味透過面罩飄來,越來越濃重,又讓他欲言又止。那是肉類被燒焦后的惡臭。
士官長在下方奮力拚殺的同時,“罪惡火花”正高高飄浮,凌駕於一切之上發表評論道:“這群‘哨兵’會補充你戰鬥系統的不足。但我還是建議你至少升級到‘十二級戰鬥外殼’。你現在的盔甲構成,經掃描只達到‘二級’——對於當前的任務而言實在無法勝任。”
要是有六倍於雷神錘盔甲威力的戰鬥服,他心想,我願意第一個試穿。
他縱身一躍,躲過戰鬥型洪魔的一次襲擊,將霰彈槍的槍口向身後一插,在怪物身上轟出一個一英尺寬的大洞。
終於,不辭辛苦的“哨兵”將洪魔悉數消滅,只剩下一堆膿汁屍塊。士官長一路走出血污遍地的通道,來到一個圓形平台上。這個平台空間廣闊,足以輕鬆容納一輛天蠍坦克,甚至對坦克大修一番也完全攤得開。
這時響起一陣機械裝置的嗡嗡聲,一圈圈的白光自上而下地閃耀,升降梯將人類帶往上層。或許上層的狀況會好些,或許洪魔還沒有浸入上層,他心想。但他也不抱太大的希望。目前為止,這次任務還沒有一件事情在意料之中。
洪魔的活體標本被幽閉在光暈的深處,以供日後研究,也是為了阻止其逃逸。遠古的先民們明白洪魔的極端危險性,了解它們具有幾何級數增長的繁殖力,甚至能寄居到更高級的生命體體內。所以,先民們深思熟慮地為囚徒們修建起重重高牆,守衛也都訓練有素。在既無宿主又無路可逃的情況下,洪魔已經休眠了超過十萬年。
然而闖入者的到來打破了牢獄的寂靜,並用他們自己的軀體滋養了洪魔。有了逃脫的途徑和充足的宿主供給,這群邪惡生物的觸角在光暈表層之下迷宮般的通道和走廊中肆意蔓延,在所有可能通往地表的潛在路徑中集結。
一座高高的孤嶺底下,就有這麼一間得天獨厚的房間,只有一排形同虛設的金屬柵欄擋住了洪魔從地下巢穴蜂擁到地表的去路。阿爾法基地的男男女女還蒙在鼓裏,他們即將迎來新的敵人——正蟄伏在他們腳下的敵人。
升降梯猛然停下。士官長一路經過狹窄的過道,進入前方的走廊。洪魔立刻發動了攻擊,好在他背後沒有威脅,可以從容地後撤回前來時經過的走道。這樣就迫使這群面目可憎的怪物隨他一起進人了同樣狹窄的通道。很快,洪魔的死屍便堆積如山。
他停下,等待下一撥攻擊者,然後踏過屍堆,繼續向建築物的下一段進發。他腳下的肉堆發出咯吱聲,飄散着令人作嘔的臭味。士官長再次腳踏實地時,感到一陣慶幸。
士官長從屍堆脫身後,“哨兵”再次現身,引領他穿過一排巨型藍色屏幕。“我說你們這幫雜種早幾分鐘到哪兒去啦?”他質疑道。就算機械人聽見了他的話,它們也沒有片刻遲疑,只顧悄無聲息地滑翔,繞着圈,一路飛過前方的走道。
“洪魔的活動導致自動控制系統出現故障。我必須重新啟動備用部件。”“罪惡火花”說道,“請你繼續——我完成任務之後會回來的。”
“罪惡火花”幾次三番丟下他個人——每次它的離開都會有一群新的洪魔攻擊者隨之而來。“慢着,”士官長抗議道,“我們得談談這個——”但太晚了。“罪惡火花”早就飛快地鑽進了牆上的圓孔,消失在某種傳送管道中。
果然,“罪惡火花”一走,一隻笨手笨腳的聚生型洪魔就搖晃着走出了黑暗,發現了它的獵物,立刻上前“問候”。士官長開火轟擊供魔,不過為了保存彈藥,他讓“哨兵”們接手處理引發的混戰。
面對新一輪的洪魔洶湧的攻擊,士官長採取了更為謹慎的戰術:他讓“哨兵”機械人來收拾它們。一開始,“哨兵”不費吹灰之力鎮壓了一撥肉球狀的感染型洪魔;接着越來越多的敵人出現了,接二連三,層出不窮。很快,士官長不得不放棄初衷。他一腳輝爛一個肉球,用突擊步槍的槍托砸飛另一個,突擊步槍子彈接連三次掃射,消滅了一打。
“罪惡火花”飄回了房間,迴旋了一圈,偽佛在評估戰果,接着發出一種古怪的、金屬質感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非難的口吻:“‘哨兵’能用它們的武器迅速除掉洪魔,歸順者。速度至關重要。”
“那我們走吧。”士官長厭煩地說。
“罪惡火花”沒有遲疑,而是迅速向前方推進。這架小機器帶着士官長走向圖書館更深邃、更陰暗的大廳。他們經過許多扇敞開的巨門,最後一扇卻緊緊地關閉着。士官長停留了片刻,希望“罪惡火花”會為他開門,但“罪惡火花”失蹤了。又一次。
讓它見鬼去,他心想。這架小機器正在迅速耗盡他的耐心。
士官長決心繼續前進,無論有役有“罪惡火花”的引領。他順着自己的足跡原路返回,來到一個陡峭的向下延伸的斜坡前,他向下走去,很快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滿是洪魔的維修通道中。
但通道狹窄的空間限制反而讓消滅這些寄生怪物變得更容易了。五分鐘過後,人類走上對面斜坡的一扇金屬門,發現“罪惡火花”就在那裏,自顧自地哼着小調。
“哦,你好!我是個天才!”
“沒錯,那我就是個將軍。”
“罪惡火花”向前突進,帶領他穿過一個圓形的凹地,到達另一扇巨大的門前。機械裝置呼呼作響,士官長不得不停下腳步,等大門徐徐開啟。龍傳來一陣金屬的鏗鏘聲,接着在沉悶的響聲中,大門停止不動。
“請在這裏等我。”“罪惡火花”說道,很快消失了。
士官長熟練地換上新的彈匣,把這當作家常便飯。數十個紅點出現在他的運動探測器上。他背靠大門而站,一排洪魔怪物準備向他衝刺。士官長沒有直接對它們開槍,而是冒着可能被它們壓倒的危險,向敵陣中間投出一枚手雷。一半的敵人在這一擊中喪生。又花了幾分鐘和幾百發子彈,士官長才把剩下的解決——但無論如何,他都成功了。
這時機械裝置又開始活動,大門打開了,“罪惡火花”重新出現,自說自話地哼唱着:“我是個天才!”
他走進一個新的房間——一座高大的拱頂廳堂,被幾束金黃色的燈光微微照亮。“罪惡火花”帶他衝到這裏,還是頭一次停下來歇腳。儘管進人圖書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士官長還是覺得暈頭轉向。一撥又一撥寄生怪物,總是從各個方向朝他進攻。
他取出裝備包,吞下了一些營養豐富的補給品,收起武器。該上路了。
隨着對圖書館的漸漸深人,他發現了一具屍體——人類的屍體。他跪下做了一番檢查。
慘不忍睹。陸戰隊員的軀體支離破碎,甚至連洪魔都無法寄生利用了。他倒在一大攤血泊中央,周圍撒滿了彈殼。
“啊,”“罪惡火花”的目光越過士官長的肩膀向下窺視,“另一個歸順者。他的戰鬥外殼已經證實遠不如你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