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下)

第8章(下)

“我們這兒有架鵜鶘運兵船,聲稱編號是C217,要求緊急着陸。我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它。”

人工智能只花了不到一秒鐘的工夫,就檢查了他龐大存儲器中的海量數據,然後略微點了下頭。“在‘秋之柱號’上是有一架,編號為C217自從我們棄船后就沒有再聽到過C217的消息。我推測這艘飛船已經墜毀了。要求飛行員提供他的姓名、軍銜和編號。”

默菲也聽到了,點點頭。“對不起,C217,但我們在許可你降落之前必須先確認一些信息。請提供你的姓名、軍銜和編號。完畢。”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顯得有有些沮喪。“這裏是瑞克·黑爾中尉,編號876-544-321。讓我休息吧,我現在就要着陸許可。完畢。”

韋爾斯利點點頭。“數據吻合……但黑爾怎麼可能知道存在阿爾法基地呢?”

“他可能偶爾聽到了我們的無線電聯絡。”小周說道。

“也許”人工智能同意道,“但我們還是謹慎為好。我建議你們讓基地進入全面警戒狀態;通知少校;派一隊快速反應部隊到三號起降平台。你們需要墜機處置小隊、醫療急救小隊,還有情報部門的那幫人全部到平台上去。黑爾必須先作簡要彙報,然後才能允許他和基地人員接觸。”

第三個技術兵,太空艦隊下士鮑雷,按下了警報鈕,然後開始聯絡所有必要的部門。

“明白”默菲對着麥克風說,“許可你進入三號起降平台,重複一遍,三號起降平台。從現在起有兩分鐘照明時間。一支醫療急救小隊會來迎接你們的飛船。關閉你飛船上的所有武器,觸地后切斷電源。通話完畢。”

“沒問題。”黑爾感激地答道。過了一會兒,聲音又響起:“我看見你們的燈光了。我來了。通話完畢。”

飛行員把他的麥克風關掉,轉向副駕駛座。扎瑪米沐浴在飛船儀錶盤散發出的熒熒綠光中,看起來愈發陌生可怖。“好了,”人類問道,“我幹得怎麼樣?”

“極其出色”特別行動小組指揮官祖卡‘扎瑪米在飛行員的背後說,“多謝你啦。”

扎瑪米說著,把一個綠光閃閃的項圈套到了黑爾的頭上。猛地朝相反方向一拉,套索深深地勒進飛行員的脖子。飛行員雙眼暴突,雙手拚命地扯着絞索,兩腳不停地踩着控制踏板。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扎瑪米早就接手了鵜鶘運兵船的操作。經過幾個小時的練習,他已經能相當嫻熟地操控登陸飛船了。

扎瑪米等到人類的掙扎漸漸停止后,才鬆開套索。他聞到一股異味,這才意識到黑爾在掙扎中失禁了。他把這具廢物交給一個咕嚕人,自己動身回到鵜鵬運兵船的貨物隔艙。隔艙中擠滿了全副武裝的精英戰士。他們都是為了潛入而特訓的,裝備有隱身服發生器和其他武器。他們的任務是儘可能多地佔領起降平台,並且堅守到更多的登陸飛船到達,讓更多的咕嚕人、豺狼人和精英戰士登陸山頂平地。

部隊看到指揮官出現,個個充滿了期待。

“一切順利。”扎瑪米說道,“你們知道該做什麼。打開隱身服發生器,檢查好武器,記住這個時刻。因為這場戰役、這次勝利,會被寫進你們家族的戰鬥聖歌中,代代傳誦。”

“先知已經祝福過這次任務,也祝福了你們。先知要每個戰士都明白,只有超越了肉體才可能升人極樂世界。祝各位好運。”

茫茫黑暗中出現了一團模糊的燈火,登陸飛船正在下降。聖約人戰士們默默地念誦着最後的祝福。

就像許多人工智能一樣,韋爾斯利有一個突出的嗜好:喜歡花更多的時間思考他還缺少什麼,而非他已經擁有什麼。在他期待的事物中,空間探測器佔有重要的位置。然而,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是,麥凱和她的連隊雖然成功地從“秋之柱號”上搶運回了大筆物資,卻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拆卸船上的電子裝置。不然人工智能就可以獲得周圍空域實時的、全天候的圖像。現在他只能完全仰賴遙控地面探測器提供的數據。這些探測器被巡邏隊安置在孤嶺周圍方圓十公里以內各處。

與C217的無線電通信中,初期所有的讀數都非常明了。但現在,當鵜鵬運兵船正接近地面的時候,第六區的探測器開始傳回數據。數據顯示有六個強烈的高溫信號一閃而過。不管這些信號是什麼發出的,其功率都相當驚人。而且它們正以大約每小時350公里的速度逼近。

韋爾斯利以只有計算機才能勝任的速度及時做出了反應——但反應還是太遲,已經不能阻止C217的降落了。儘管人工智能給他的人類上級提出了一連串措辭強硬的建議,但鵜鵬運兵船的起落橇還是穩穩地停靠在三號起降平台的表面。大約三十個隱形的精英戰士閃電般地衝下舷梯。阿爾法基地的男女士兵們很快就發現自己不得不為生存而戰了。

起降平台上,啞啞皮和另外三個咕嚕人被關在一間房間裏。他遠遠地聽見警報傳來的哀鳴,立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扎瑪米是對的:身穿強力盔甲、要對上千名死難的聖約人同胞負責的那個人類戰士,的確在這裏活動頻繁。啞啞皮了解正在發生的一切,因為他已經不下六次在這裏目擊過這個戰士,並打開隱藏在他呼吸面罩中的信號發射裝置,這才有了眼下的閃電突襲。

這真是個好消息。壞消息是扎瑪米的仇人很可能在進攻期間已經離開了基地。如果是這祥,任務依然會被歸為失敗,啞啞皮毫不懷疑誰將受到譴責。但眼下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用雙手緊緊地握住焊得七倒八歪的鐵條,聽着遠方戰鬥的喧囂,祈求最好的結果。

在他着來,眼下“最好的結果”莫過於爽快、不受折磨地死去。

麥凱胡亂地穿上衣服,抓起她的武器,連滾帶爬地衝出營房。這時,全體墜機處置小隊、半數醫護兵和三分之一的快速反應部隊都已經陣亡了。她跟着人群沖向起降平台,發現那裏激戰正酣。

能量束彷彿無中生有地噴發,等離子手雷憑空拋出,喉管也被無形的匕首割斷。降落的敵軍雖被牽制,但它們眼看就要威脅到鄰近的起降平台。

席爾瓦也在場,他光着上身上陣,一邊急促地用突擊步槍掃射,一邊大聲吼叫着:“點燃燃料,讓三號平台變成一片火海!但保持在可控制的範圍內。快!”

這是個奇怪的命令。勤務人員還愣頭愣腦不知所措,士兵們卻只有無條件地服從,手忙腳亂地行動起來。一個太空艦隊的軍士朝三號起降平台的然料補給站衝去。他猛地拉開保險,一把抓起噴嘴。

在軍士的右邊,一團空氣在泛光照明下似乎隱隱發出微光。席爾瓦整整掃空了一個彈匣,猛掃看來空無一物的空氣。一個精英戰士突擊隊員尖叫起來,現出了身體。它的隱身服發生器被直接擊中,身體被攔腰打成了兩截。

軍士對近在咫尺的死亡好像無所畏懼,沒有注意。他轉身用力按下噴嘴上的開關,一股持續的液體噴涌到三號平台的表面。在這座孤嶺當初剛被聖約人佔領的時候,一支異星人工程隊就被要求在每個起降平台周圍建造一圈擋板,為了防止燃料外溢。現在看來它們的確有效。高能量燃料在鵜鶘運兵船的起落橇附近流淌,更遠的地方也一片濕潤。

“快撤!”席爾瓦大叫,說著就往C217的船身下方扔出一枚破片殺傷手雷。一陣壯觀的爆炸,接着是一聲洪亮的轟鳴。燃料化作了滾滾火焰,軍士關閉了燃料管。

整個計劃的結果就是那些逗留在平台上的精英戰士都成了閃亮的火把—尖叫着、跳躍着的火把。陸戰隊員們也立刻做出了反應,開火射擊,將敵人一一放倒。但接下來他們不得不忙着滅火。C217此刻已經被火焰徹底包圍,機身顫慄着,油箱發生了爆炸。

但必須保護其他的鵜鵬運兵船,有些已經飛走了,有些還停靠在各自的起降平台上。

席爾瓦轉向麥凱。“一場好戲”席爾瓦說道,同時韋爾斯利也在他耳邊嘀咕。“這不過是稍微有些過火的熱身而已,我不是故意聳人聽聞。真正的偷襲部隊還有五分鐘就到了。如果韋爾斯利沒有猜錯,是六艘聖約人的登陸飛船。它們不能在這兒着陸,所以它們一定會在山頂平地上找地方。我來解決起降平台——你來搞定山頂平地。”

麥凱點點頭,說:“是,長官”她看到了利斯特中士,揮手招呼他。利斯特的小隊人馬里也混雜着她的陸戰隊員。“把我的連隊裏剩下的人都聚集起來,告訴他們埋伏到起降平台下面,準備抵禦來自山頂平地的攻擊。讓我們熱烈歡迎一下這幫雜種。”

利斯特瞥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火焰,對麥凱微微一笑。“是,長官!”說著他便上路了。

在另一處,沿着孤嶺不規則形狀的邊緣,幾門繳獲的暗影炮塔組成的陣線已經開炮。一發發亮藍色的能量束刺入周圍的黑暗,尋找第一艘來犯的敵艦,將夜色嘶成了碎片。

當人類用火海淹沒三號起降平台的時候,扎瑪米和一隊五個精英戰士突擊隊員早就離開了那裏。實際上,當後來地獄之火燃起的時候,扎瑪米甚至都不在光暈表面——他和他的特種隊員們早就走下一層,一間間房間搜過去,屠殺他們見到的每一個人類。不過似乎沒有他們最想找到的敵軍士兵的跡象。但一切還剛剛開始,那個傢伙可能就在下一個拐角處。

默菲剛打開50毫米口徑的MLA機關炮的保險,將控制權交由韋爾斯利代管。她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掃過她的肩膀。上士回過頭去,看見鮮血噴涌,這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血。一個精英戰士發出低沉的喉音,小周和鮑雷也遭遇了相似的命運。控制室落入了敵手。

韋爾斯利通過主顯示器上內置的攝像頭目擊了整場屠殺。他關掉燈光,通知了席爾瓦。幾分鐘后,六支三人一組的突擊小隊穿越迷宮般的建築物上路了。他們都裝備着熱感應夜視鏡。聖約人的隱身服不能消除熱量,恰恰相反,它還能製造熱量,這讓聖約人隱形的優勢蕩然無存。

與此同時,為了滿足一位死去指揮官的心愿,韋爾斯利準備了50毫米口徑機關炮作為驚喜,迎接登陸飛船的到來。雖然暗影炮塔對付女妖戰鬥機成效卓著,但要把登陸飛船轟下來火力可能尚嫌不足,這點聖約人也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就像一個精英戰士經受不起五十發7。62毫米口徑的穿甲彈一樣,敵人的飛船竟然也無法抵抗50毫米口徑機關炮高爆彈藥突然襲來的威力。不僅如此,這五十發炮彈可都是電腦操控的——也就是韋爾斯利操控的,換言之,幾乎彈無虛發。

操作命令下得太遲,人工智能來不及逮住第一艘登陸飛船。好在第二艘正在理想的攻擊位置上。一串高爆炮彈擊中船身,飛船爆炸了。諷刺的是,裝有敵軍部隊的飛船隔艙阻止了大多數人的出逃,所以當飛船栽到孤嶺山腳下時,它們只有面臨死亡。

基地總共只有一東一西兩門機關炮,也就是說倖存的登陸飛船可以在人工智能開炮之前,安然無恙地穿過東邊MLA機關炮的火力範圍。不過,就算只擊毀一艘飛船,也將進攻力量減輕了六分之一。對韋爾斯利而言,這樣的結果還算可以接受。

聖約人登陸飛船上的等離子大炮對着陸區域一片狂轟濫炸,山頂平地上屍橫遍野。一支突擊小隊在開闊地被發現了。在被撕成碎片之前,他們肩上的火箭筒紛紛開火,一排火箭彈飛向來襲的敵船。有的火箭彈擊中了,有的還造成了人員傷亡,但沒有敵船被擊落。

接着,“U”形登陸飛船就像惱人的蟲群一般盤旋着,遷迴向下,船身兩側放下了敵兵。它們像邪惡的種子一般在山頂平地到處播撒。麥凱心裏估量了一下:五艘倖存的飛船,每艘大概有三十名敵兵。這次進攻的敵軍總數在一百五十名左右。

“使勁揍它們!”利斯特喊道,“在雜種登陸之前就滅了它們!”

作為回應,連隊的狙擊手們開槍射擊,“砰砰砰”的槍聲沒有片刻停歇。精英戰士、咕嚕人和豺狼人一個個還沒回過神來就已倒斃。

但還有太多殘兵餘孽——麥凱已準備好經受下一波襲擊。

燈突然熄滅了,肯定有什麼蹊蹺——啞啞皮只能猜到這裏。這增加了他內心的恐慌。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啞啞皮只能聽着遠處沉悶的戰鬥聲,想到底哪邊佔了上峰。他當然不願意成為階下囚,但如果和人類打仗似乎也沒什麼可高興的。他不禁琢磨起來,直到……

一團亮光出現了,從對面牆上一路滑行,掃過地面,終於照到了囚室里。“啞啞皮?你被關在這兒嗎?”

更多的燈光亮起。啞啞皮看見他面前的空氣發出微光。是扎瑪米!啞啞皮喜出望外,精英戰士沒有食言,真的來找他了。戴着呼吸面罩的啞啞皮很難隔着距離讓其他人聽見自己的聲音,所以他立刻把臉緊貼到鐵柵欄上。

“是的,大人,我在這兒。”

“很好,”精英戰士說完,“快往後退,我們好破門。”

所有的咕嚕人都撤到了囚籠後方。一個突擊隊員在門鎖上安了炸藥,隨即往後一躲,用遙控裝置引爆。一小團火光閃過,接着是一聲輕微的“砰”,炸彈起爆了。啞啞皮推開牢門,門上的鎖鏈一陣輕響。

“好,”扎瑪米急切地說,“帶我們去見那個人類。我們搜遍了整座建築物,但就是撞不見它。”

原來,啞啞皮心中自忖着,你一路來救我的惟一理由就是為了找那個人類。好像我應該知道一樣。“當然啦,大人,”咕嚕人信口答道,他為自己的圓滑感到吃驚。“異星人截獲了我們幾架女妖戰鬥機。這個人類被派去護衛它們了。”

啞啞皮以為扎瑪米會質疑他的回答,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可是扎瑪米完全相信他。“非常好,”扎瑪米答道,“戰鬥機在哪裏星?”

“就在山頂平地上,”啞啞皮信誓旦旦地回答,“就在起降平台的西面。”

“我們會開路的,”扎瑪米大權在握地命令道,“不過跟緊點兒。這裏很容易就走丟了。”

“遵命,大人。”咕嚕人回答道,“隨時聽您的吩咐。”

由於無法按照原定計劃着陸或靠近起降平台,戰地司令普圖米只好讓他的突擊部隊降落到山頂平地,即上古先賢所造建築物的隆起區域。這麼一來,他的部隊就不得不向前穿過一片開闊地帶,幾乎毫無掩護,也喪失了用重型武器開路的優勢。

不過,老謀深算的普圖米還是留了一手。他沒有讓登陸飛船立刻撤走,而是命令它們繼續駐留在着陸區域上空,讓船上的火炮在他穩步推進的部隊前方狂轟濫炸。雖然這並非登陸飛船原先設計的用途,飛行員也不喜歡這種任務,但那又怎樣?在普圖米看來,所有的飛行員都不過是一群名不副實的駕駛員而已。他們怎麼想,司令大人不感興趣。

於是,“U”形登陸飛船壓制着人類的防禦工事,等離子大炮頻頻掃射下方的地面,一排排群發的火箭彈升入空中,爆炸隊船身毫髮無損。

普圖米把一排豺狼人安排在最前方,和第二波部隊一起前進。這樣人類就被迫從散兵坑中紛紛撤離,退守到下一道防線。

普圖米在一條清空的散兵坑邊停下,向內望去。挖掘散乓坑的某些方式讓他感到疑惑,究竟是什麼呢?他終於明白了。這個矩形的散兵坑太過現整、太過平滑,一定是在上半個時間單位早就挖好的。司令員想知道,異星人還做了哪些部署?

答案讓人心跳加速。

麥凱一聲令下:“開火!”,天蠍坦克的炮手得令照辦。坦克在司令員的腳下震動,射出一發發炮彈,坦克上的機關槍也開火猛射,車身一陣顫動,炮彈的威力消滅了大約六百米開外的整隊咕嚕人。幾秒后,席爾瓦下令安置在高處的另兩輛主戰坦克中的一輛也立即開火。這一下炮轟,消滅了一個精英戰士、兩個咕嚕人和一個獵手。

陸戰隊員們一片歡呼,麥凱面帶微笑。少校到底是個心思縝密的老手,早就疑心聖約人很司能會試圖將部隊投放到山頂平地,所以他才下令地獄傘兵們在建築物的隆起處挖掘散兵坑,並為坦克製造掩體。

現在,散兵坑裏的炮管幾乎貼着地面開飽,主戰坦克正在把它們面前的區域變成月球表面。每次炮轟都將半噸的泥土炸上天,整片平地上彈坑累累。

麥凱和其他人類所不知道的是,第三發炮彈呼嘯而出后,把戰地司令普圖米轟成了兩半。聖約人的進攻仍在繼續,但速度已大大減慢。低等級的精英戰士接過了指揮權,試圖重新集結兵力。

扎瑪米依然在執行自己的主要任務,但他也監控着指揮官通訊網絡,所以他知道普圖米的攻擊被遏制了。過不了多久,登陸飛船就會被要求下降,帶上所有還能爬、能走、能跑的聖約人,飛離戰場,前往更安全的地帶。

這就是說他得抓緊時間,我到一條穿過人類防線的捷徑,但上次會議中先知的面目依然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最大的勝利,不,惟一的勝利莫過於找到那個人類,並消滅它。他或許還可以保住自己的腦袋,而他以前所有的錯誤都可以得到寬恕,誰知道呢?這次有太多精英戰士陣亡——沒準回去后還有晉陞的機會在等他。

他就這樣一邊自我安慰着,一邊繼續前進。

這時,突擊隊員們已上升到了第一層,正接近通向外面的大門。突然,三個裏伏在那裏的人類陸戰隊員中的一個看見了一串綠色的光點經過他藏身的凹槽,便開槍射擊。

彈匣一個個地被打空,人類的攻擊引起了一場混戰。咕嚕人紛紛猝不及防地跌倒,精英戰士們朝各個方向亂射,很快就倒下了。

扎瑪米感到他的等離子步槍己經燙得不能再射擊。一顆等離子手雷飛入人群,粘在了一個人類士兵的手上,它立刻意識到自己要死了,大叫着:“不!”但已經太遲了,爆炸毀滅了整個突擊小組。

啞啞皮從一個死去的精英戰士身上搜颳了一顆手雷和一枝手槍,拉拉扎瑪米的戰鬥盔甲。“這條路,大人……跟我來!”

扎瑪米跟着他。啞啞皮一路帶着指揮官穿過一扇門,走過一條通道,來到一個平台上,那裏一字排開停靠着十架女妖戰鬥機。沒有任何守衛。扎瑪米四下張望。“它在哪兒?”

啞啞皮聳聳肩。“我不知道,大人。”

扎瑪米心頭瞬間湧出一股憤怒、恐懼和絕望摻雜的感情。一艘登陸飛船經過他的頭頂,劃出一條弧線消失在夜空中。全部的努力以失敗告終。

“那麼說,”他嚴厲地說道,“你對我撒了謊。為什麼?”

“因為您知道怎麼駕駛這些玩意兒,”咕嚕人輕描淡寫地回答,“而我不知道。”

精英戰士的雙眼彷彿被點燃了,冒出凶光:“我應該射死你,然後把你的屍體留給人類扔下懸崖。”

“您不妨試試看,”啞啞皮說著,把等離子手槍對準了他上司的腦袋,“但我諒你也不敢。”這個咕嚕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鼓足勇氣把槍對準一個精英戰士——他內心依然止不住地恐慌,手也在發抖。不過這恐慌尚不足以讓能量束射偏,扎瑪米很清楚這一點。

扎瑪米點點頭。片刻過後,一架超載的女妖戰鬥機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地面,偷偷滑出了孤嶺邊緣,立刻開始向下飛去。一個暗影炮塔瞥見了他們,三道等離子束射向戰鬥機,但女妖戰鬥機很決逃離了射程。阿爾法基地爭奪戰就此結束。

士官長對着洶湧波濤般的觸鬚怪物射擊,向後退卻,果斷地保持着移動。他很容易遭到攻擊,尤其是背後,怪物喜歡跳到人類身上,不過好在他還有盔甲的保護。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但足夠讓他心驚膽寒,在短時間內喪失行動能力。他知道彈藥是個問題,所以不能到處開火,他強迫自己瞄準,儘可能地讓怪物一個個爆裂。

它們成雙成對、三五成群地向士官長湧來,它們一旦被子彈撕裂,便炸成了肉末,如同融化了一般。但問題是,有數百個這樣的小雜種,甚至數以千計。它們一齊洪水般湧來的時候,很難堅守。

但士官長也有反制策略,讓這場較量變得更為公平。第一條就是跑,邊跑邊射,將它們成群結隊的陣形拉扯得較為稀疏,迫使它們在房間的兩端來回往複。它們數量眾多,執著難纏,但卻不是太聰明。

第二條是看。要觀察破綻,尋找怪物群聚的中心點,以便一個手雷扔下去后,一次就能殺死數百個。

第三條是換。在突擊步槍和霰彈槍之間來回反覆切換,這樣能保證連續的射出節奏,只有在戰鬥的間隙才停下來重新填彈。

又有更多怪物從黑暗中跳出來,以上戰術更顯得有效而致命。大群的爛肉和揮舞的四肢在他頭上洶湧。從戰鬥一開始,士官長就猜想會不會有具屍體從天而降跳到他身上。但很快他就發現了真相,更多的令人噁心的畸形生物冒出來,跳躍着前進。不單是奔跑,更是跳出弧線,躍人空中,好像想靠它們的重量把他壓倒。

這些怪物大略呈人形,駝背的外貌着起來特別噁心。它們的四肢被拉長,看起來就像要斷裂。一叢叢的觸鬚從皮膚上粗糙的孔洞中生長出來。

它們對子彈倒是非常敏感。士官長很高興看到這一點,即便還是要十五或二十發子彈才能放倒一個怪物。奇怪的是,就算是活着的怪物看來也像死了一樣,士官長再想了想,開始相信它們的確死過。這解釋了為什麼有些醜陋的狗雜種長得類似於聖約人精英戰士,或者說,像你殺了它之後,埋掉屍體,過兩個星期後再挖出來的樣子——如果你願意的話。

終於,在似乎永無止境的等待之後,兩個由精英戰士變的怪物闖進了大門,很快就被消滅了。這給士官長提供了絕佳的逃生機會。

有更多兩足的怪物來到他身後,還有許多滾動、跳躍着的球形生物也一起湧來。看來在他能脫身走出這扇門之前,還要幹掉它們。

士官長發現自己站在一間龐大、燈火通明的房間裏。裏面滿是兩足的畸形生物,但沒有一個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想最好不要破壞這種局面,忙靜俏悄地挪向右邊牆上的大門。

一段短短的路程后,士官長進入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空間:這裏他看見聖約人部隊和異軍突起的怪物正打得不可開交。

士官長迅速估計了一下面對的目標——它們顯然無暇他顧他沒有開槍,而是躲避在一個翻倒的貨箱后。一場地獄般的戰鬥過後,交戰雙力都把對方消滅得所剩無幾,士官長得以自由地穿過連接到對面走道的人行橋,從邊門離開。

又一個駝背的怪物從天而降,向他衝撞過來。士官長左閃右避,向後一退,迴轉過身猛砸隆物。它被撞到牆上粉身碎骨,流下斑駁的灰綠色污跡,黏液流到了地板上。

士官長轉身正要繼續上路,他的運動探測器突然跳出一個紅點——顯示他身後有一個敵人。他回身一看,才驚訝地發現剛才那個扭曲變形、受傷嚴重的怪物還在他腳邊掙扎。它的左手無力地搖擺着,易碎的骨頭從蒼白、腐爛的肉里突出體外。

怪物的右手還能正常活動。一束扭曲的觸鬚從生物右側腰部爆出,右手狂亂地搖擺着,他能聽見骨頭已經從裏面碎裂的聲音。

觸鬚亂舞,鞭子一般地擊打着,將士官長抽倒在地板上。他的能量盾幾乎被這一下襲擊打得消耗殆盡。

他滾動到一邊,跪立起來,開槍反擊。7。62毫米口徑穿甲彈將怪物差不多撕成了兩半。他踢了踢死去的敵人,對着它的胸脯又來了兩下。現在,這該死的怪物總算死絕了,他想。

他繼續沿着通道向前推進。兩個陣亡的陸戰隊員躺在地上,這說明至少有另一個小隊來過,而且努力前進到了這裏。這也給他的逃生增加了希望。

士官長做了一番檢查,發現他們脖子上的身份識別牌還在,便取了下來。他一路潛行過寬闊的迴廊和狹窄的走道,經過嗡嗡作響的機械設備,來到一間昏暗陰鬱的圓頂大廳。運動探測器閃出一片猩紅色的警報——他來到了敵人的老巢。

一頭畸形的兩足怪物蹣跚地走過,他認出了怪物腦袋的外形——只有精英戰士才有的狹長而突出的口器。但他沒有開槍,因為他看見怪物的頭扭曲成一種不可想像的角度,好像它脖子裏的骨頭已經軟化或液化。那個腦袋無精打采地聾拉在怪物的背上,死氣沉沉——就像一團需要切除的腫瘤。

看起來有某種東西改變了精英戰士,由內而外地讓它變得畸形。士官長心裏升騰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一種充滿恐懼的寒顫。那幅無助的景象——朝一個危險的幻象尖叫着卻無能為力——又一次閃過他的腦海,和他在“秋之柱號”上從冷凍中復蘇時的夢境一模一樣。

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他心想。不會的。

怪物搖搖晃晃地走開了,從視野中消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呼出。接着從原地拔腿飛奔,一口氣衝到大廳中央。一路上擊潰數個步履蹣跚的怪物,戰靴下踩扁了一堆小肉球。手中的霰彈槍轟鳴着,濃稠的綠色血污噴濺一地。

他到達了目的地:一個大型的升降梯平台,和他來到這個人間地獄時乘坐的一樣。他摸到了控制面板,希望能找到上升的按鈕。

一個怪物高高地從空中躍下,跳落到他身旁。

士官長單膝跪地。將霰彈槍的槍管猛插人怪物的腹部,扣下扳機。怪物被打了個底朝天,炸成了一堆四分五裂的屍塊。

他撲向控制面板,胡亂摁下了按鈕。

升降梯平台像塊石頭般地往下一沉,下落的過程又快又長。

當你需要科塔娜的時候,她到底在哪兒?她總是會對他說:“穿過那扇門”,“走過這座橋”,或者“爬上那座金字塔”。雖然有時候很煩人,但讓人有安全感。

如果這算是建築物的最底層,那這兒可真是具備了一座地牢應有的陰森氣氛。一條小路將他帶到另一個空曠的大廳,他不得不殺出一條血路,才能穿過房間到達一扇門和後面隧道般的走廊。突然,士官長面對面地看到了他從未見過、也永遠不想再見到的東西:一個兇殘好鬥的雙足怪物——這次是個劇烈異化的人類。儘管他被佔據他軀休的異物所扭曲,但士官長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是二等兵曼紐爾·門多薩,那個約翰遜中士喜歡衝著他大嚷的小夥子,也是跟着凱斯一起消失在這場夢魔中的陸戰隊員之一。

儘管扭曲變形了,但大兵的臉龐依然殘留着幾分人類的模樣因此,士官長的手指從霞彈槍的扳機上挪開,試着和他交流。

“門多薩,來吧,我們一起逃出這該死的鬼地方。我知道它們侵蝕了你,不過醫務兵會想辦法的。”

傀儡般的陸戰隊員如今已經具備了超人般的力量,他用蠻力突然襲擊了士官長。士官長被打得差點兒摔倒在地,盔甲響起一陣警報聲。門多薩——應該說,曾經是門多薩的變形怪物——舞動着鞭子般的觸鬚,又一次掃蕩過來。士官長左右閃避着一路後退,扣下扳機,連連猛射,用了十二發霰彈槍子彈才將門多薩撕碎。

這樣的結局讓人感覺既振奮又可悲。行屍走肉般的怪物分崩離析,士官長看見一團小圓球狀的怪物寄宿到戰十殘餘的胸腔里,將它的觸鬚深人到門多薩其他四散的軀體中。又一輪霰彈槍子彈將這一切摧毀了。

這就是異形生物的傳播方式?小小的球形生物感染它們的宿主,然後將遇難者變異為某種戰鬥型怪物①。他尋思着這很有可能是聖約人的某種新生化武器,並不慎泄漏了。因為他第一次看到這種戰鬥型怪物是從精英戰士變來的。

①怪物種類包括戰鬥型、聚生型和感襲型,後文會陸續出現

不論這遭天譴的怪物從何而來,它們對人類和聖約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他迅速給霰彈槍填滿子彈,然後動身上路。士官長竭盡全力地飛奔着——這是一場生死逃亡。他衝進另一個房間,爬上高處的走廊,踢飛正好在他戰靴旁徘徊的精英戰士怪物,然後直衝向大門。

大門的另一邊更富挑戰性。士官長獨自佔據着第二層,但一整支怪物部隊則統治着怪下的空間,而那兒正是他的必經之路。

高度是一種優勢。幾顆投擲精準的手雷,緊接着從二層走廊縱身一跳,六十秒的近距離肉搏,足夠將敵人掃清。但是,他依然堅信,穿過徹底肅清的房間后,他又會在下一個艙室中遇見新的敵人。

除了赤手空拳的進攻,這些生物還通過人類或聖約人宿主控制了他們手中的武器。如此一來,這些戰鬥型怪物就顯得更加危險。這些戰鬥型怪物雖然不是他遭遇過的最聰明的敵人,但它們也並非完全沒有頭腦的木偶——它們能操作機械,使用武器。

子彈在金屬牆壁間呼嘯,等離子束在空中穿梭,一顆等離子手雷爆炸,士官長終於掃蕩完整片區域。這時,他發現一個許多陸戰隊員最後堅守的地點,就在一個貨箱的頂部。他停下腳步,取走他們的身份識別牌,補充了一些彈藥,繼續上路。

某種東西困擾着他,但到底是什麼呢?是他早已遺忘的什麼嗎?

突然間一切都湧上心頭:他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姓名。

雅各布·凱斯。艦長。服役編號:01928-19912-JK。

潛伏在他意識邊緣的低沉聖詠變得更響了,他感覺到某種壓力襲來——某種憤怒。

他憤怒的是什麼呢?

不,是什麼別的東西在憤怒……因為他還記得自己的姓名?

雅各布·凱斯。艦長。服役編號;01928-19912-JK。

“他在哪裏?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掙扎着尋找記憶。

他現在還記得一部分。那是個陰暗陌生的房間,成群結隊的可怕敵人,槍林彈雨,針刺般的疼痛……

它們一定俘獲了他。准沒錯。一定是敵人耍的什麼新花招。他什麼都沒有供認。他掙扎着回想敵人是誰。

他的腦海迴響着這個咒語:雅各布·凱斯·艦長。服役編號:01928-19912-JK。

嗡鳴聲越來越大。他抵抗着,儘管他不確定為什麼要抵抗。某些低鳴震懾住了他。被人侵的惑覺加深了。

這又是聖約人的詭計?她苦苦思索着。他想呼喊:“這沒用。我是永遠不會讓你們發現地球的!”但他的嘴不聽使喚,他無法感知自己的身體。

對於母星的懷念回蕩在凱斷的意識中,嗡鳴聲的音調和感覺起了變化,彷彿顯得很高興。他——雅各布·凱斯,艦長,服役編號:01928-19912-JK——感到震驚,一幅幅新的圖景在他頭腦中閃現。

他明白,太晚了,什麼東西已經侵入了他的意識,就像盜墓賊劫掠一座墳墓。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助,如此害怕……

他的恐俱被一股如潮水般洶湧的情感帶走了,他感到自己親吻過的第一個女人帶給他的溫存……

記憶被剝離,被毀棄,他努力想喊出聲音。

雅各布·凱斯。艦長。服役編號:01928-19912-JK。

有關他過去的所有記憶碎片都一一展現出來,接着立刻被捲入一種虛無。他能感到入侵者就像是邪惡的汪洋大海要將他整個吞沒。但是,就像是沉沒的船隻尚有漂浮在波濤上的雜物碎片,他的記憶里依然有捉摸不定的碎片殘留,依然有他能暫時倚靠的緊急救生筏。

幻象接着幻象:一個笑意盈盈的女人;一個盤旋上升的氣球;一條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張抹去半邊的男人臉龐:一張記不起是什麼演出的票根;一陣涼風送爽的美好感覺;一股新鮮出爐的麵包的撲鼻香味。

但海水太過洶湧狂躁,驚濤駭浪摧毀了救生筏,將它扯得粉碎。一陣陣浪頭把凱斯舉起,又把他吞沒,無盡的黑暗正向他召喚突然,就在汪洋大海要一口吞下他的瞬間,凱斯記起了一件侵蝕他思想的怪物無法吞沒的事物:指揮官神經界面應答器的載波。

他就像一個溺水者般緊緊抓星它,用盡他所有的氣力攥緊這最後的救命稻草,絕不放手。因為在這深深的死亡旋渦中,有一根可以帶他重新找回自己的微弱遊絲:雅各布·凱斯。艦長。服役編號:01928-19912-IK。

士官長將霰彈槍最後的幾發子彈送入分崩離析的戰鬥型怪物體內。它猛地一抽,倒下不動了。

彷彿經過了數個小時,旋風般地穿過令人暈眩的重重地下房間和走道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座通向地面的升降梯。他謹慎地敲擊着控制面板——惟恐這座升降梯一下子又把他帶向建築物更深的去處。總算,他感到升降梯震動了一下,迅速向上攀升。

升降梯上升的同時,“克敵鐵鎚”焦急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通訊系統的寂靜。

“這裏是E419。士官長,是你嗎?你在建築物中消失后我就失去了你的信號。下面發生了什麼?我正在掃描整片區域的動靜。”

“我要是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的。”士官長答道,聲音異常冷峻,“但相信我:你最好別知道。我要說的是:凱斯艦長失蹤了,很可能已經陣亡。通話完畢。”

“明白,”飛行員回答,“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難過,通話完畢。”

升降梯猛地一下停住,士官長走出來,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群陸戰隊員之中。不是他剛剛與之無休止搏殺的搖搖晃晃的戰鬥型怪物,而是正常健康的氣類。“很高興見到你,士官長。”一個下士說。

士官長打斷下士的話。“沒時間客套了,大兵。向我報告。”

年輕的陸戰隊員把半截話咽回去,然後開始報告:“和你失去聯絡后,我們就轉向預定接頭點,結果遇到這群突變怪物,它們伏擊了我們。長官,我建議我們趕緊離開這鬼地方,越快越好。”

“那是指揮官考慮的問題,下士。”士官長說道,“我們走吧。”

沒過多久他們就翻過山坡,進人了雨林沼澤。奇怪得很,連他自己也大感掠訝,進人這片臭爛的沼澤,感覺真好。真的感覺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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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暈·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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