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上)
戰鬥部署時間:+58時36分31秒(斯巴達117的任務鍾〕
鵜鶘運兵船E419,接近聖約人武器庫途中。
E419的引擎咆哮着,鵜鶘運兵船穿越茫茫黑夜和瓢撥大雨,降落到沼澤地帶。周圍的植物被突如其來的旋風颳得東搖西擺,金屬船腹平平地壓在水面上。腐爛植物的惡臭充斥運兵船的貨物艙。懸梯下落,插入令人作嘔的沼澤渾水之中。
“克敵鐵鎚”面對着操控台,無線電中傳來她的聲音。“艦長的登陸飛船最後的信號就是從這一帶發出的。等你們找到凱斯艦長就呼叫,我會來接應你們。”
士官長跳下懸梯,立刻發現自己的小腿淹沒在了石油般的渾水中。“記得給我帶條毛巾來。”
“克敵鐵鎚”呵呵地笑着,給引擎裝滿燃料,一鼓作氣飛出了沼澤。她把士官長從金字塔建築頂端接下來才三個小時,他只匆匆地吃了頓飯,睡了兩個鐘頭覺。現在,“克敵鐵鎚”又把她的乘客扔進了臭不可聞的糞堆。她司真慶幸自己是個飛行員,地面部隊的作戰條件真是太他媽的險惡了。
凱斯迷失在一團虛無之中。一層縹緲的白霧遮蔽了他的視線,但他偶爾能看到一閃而過的影像——一幅滿是畸形的人體和翻騰的觸鬚的夢魔圖景。黯淡的微光從極其光滑、飾有浮雕的金屬表面微微泛出。遠遠地,他隱約聽見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這聲音有種古怪的、音樂般的節奏,其中一小部分緩慢的段落甚至有些像格里高里聖詠①。
①即Gregorianchant,起源於中世紀的羅馬天主教會,是一種單音、無和聲、無伴奏的男聲禮拜聖詠。羅馬教皇格里高里一世(590~604)曾將這些拉丁經文聖歌編輯成冊,促其成為教會儀式音樂,用作彌撒和日課經文的吟誦,故以之命名。
他逐漸意識到這些視像來自他自己的眼睛,並帶來潮水一般的記憶——自身的記憶。他掙扎着,心中升騰起一種不斷蔓延的恐懼感,以至於幾乎無法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似乎又變得柔軟起來,就像充滿了黏稠的液體。
他不能動彈。他的肺奇癢難忍,一旦用力呼吸就隱隱作痛。
古怪而低沉的聖詠聲突然加速為一陣嗡嗡的蟲鳴,在他的意識中痛苦地迴響。有什麼東西……十分遙遠,而且肯定是聲音之外的別的什麼。
一幅新的圖像毫無預兆地閃現在他的意識中,就像是錄像帶畫面的回放。
陽光照耀着太平洋,三隻海鷗在頭上翱翔。他聞到咸腥的空氣,感覺到腳趾間細膩的沙粒。
他感到很想嘔吐,一種難以形容的噁心,令人愉悅的畫面突然間消失了。他努力回想着曾經看見的一切,但記憶早已煙消雲散。現在他只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他體內有什麼東西被偷走了……到底是什麼呢?
持續的嗡嗡聲又來了,這次震耳欲聾,令人痛苦。他能感到某種意念的觸角——對信息無比饑渴的意念——在他錯亂的頭腦中如同惡毒的蛆蟲般蠕動蔓延。許許多多新的畫面又填滿了他的雙眼。
……在鎮壓卡律布迪斯九號行星的動亂中,他第一次殺死另一個人類。他聞到血腥味,把槍塞回槍套時,雙手仍不住地顫抖。他能感覺到槍管的餘溫。
……從軍校畢業后他感到意氣風發,接着又停士——就像某個損壞的全啟影像被倒回重放——接着是他深藏的心結。他深深地害怕自己不能達到軍校的標準。
……一陣陣丁香花和百合花令人作嘔的芬芳,他正站在父親的棺材旁……
凱斯繼續迷失着,浩浩蕩蕩的記憶碎片開始堆積起來,使他陷入催眠的狀態。記憶一段比一段更快地閃過。他在重重迷霧中漂流。他的記憶一旦爆發,就永遠地消失了。但他對此沒有注意,也不在乎。
那個奇怪的異物從他的意識中撤退了,但沒有完全消失。他仍能感覺到異物在刺探他,但他已經無所謂了。又一次記憶爆發,然後消失……接着是另一個……另一個……
士官長察看他的運動探測器,沒有發現敵人,於是開始熟悉周圍的沼澤地。“和你的作戰環境交朋友。”這是門德茲軍士長多年以前告訴他的——這條忠告他記得很牢。士官長聆聽着急促的雨聲;透過通風口感受着潮熱的空氣;觀察着沼澤地形形色色的自然環境。這一切都能幫助他分辨什麼是這裏該有的,什麼是不該有的。這些分辨往往就決定着你在戰場上的生死存亡。
他對自己能和周遭環境融為一體感到很滿意,希望能佔據一個更為有利的地形。他爬上一個緩坡,結果立刻就得到了回報。
E419將他放下時,鵜鵬運兵船離這裏其實不到六十米——但周圍的植被過於茂密,“克敵鐵鎚”沒能從空中看見這個墜毀現場。
士官長上前觀察殘骸。從飛船表面和周圍沒有多少屍體這兩點判斷,飛船應該是在起飛,而非降落的過程中墜毀的。這一初步結論很快得到了印證,他發現所有死亡官兵的制服上,佩戴的都是太空艦隊的徽章。
這說明登陸飛船成功地着陸了,放下了所有搭乘的陸戰隊員。是起飛過程中發生的機械故障或敵軍的攻擊才導致了空難。
對這裏曾經發生的事件有了初步的了解之後,士官長準備離開。突然,他看到一具屍體旁躺着一枝霰彈槍。他想這東西可能會有用,於是檢起槍背到了右肩上。
他跟着一串腳印一路離開鵜鵬運兵船,走向許多便攜式作業用燈照亮的區域——這種燈他在“真理與和諧號”附近曾經見到過。這群異星人可真是吃苦耐勞,特別是在盜取任何它們打算染指的東西時。
彷彿是為了證明他對聖約人在附近活動的現察是正確的,士官長很快就發現了第二處殘骸。這次是一艘聖約人的登陸飛船,船首一頭扎在沼澤污泥中。除了一大群飛蛾般的昆蟲和遠處喳喳亂叫的濕地鳥類,附近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貨箱在墜毀現場到處都是,這引發了一個有趣的問題。當登陸飛船墜毀時,這群異星人到底是在運送一批物資——很可能是武器——還是在轉移撤退?目前不得而知。
無論如何,凱斯被這片亮光吸引的可能性很大,就像士官長自己一樣。凱斯一定也循着光芒來過這個墜毀現場,然後又從這裏繼續進發。
想着這些,士官長繞過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追隨着腳印越過一個土坡,結果看到了一個豺狼人。他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中的突擊步槍,一陣猛射將它放倒。
他蹲下身子,等着必不可少的反擊——但一片寂靜。奇怪,明明有作業用燈,有墜機現場,還有遍地散落的貨箱,他原以為會遭遇更多的敵人。
多得多的敵人。
它們都上哪兒去了?簡直毫無道理。他不斷增長的疑惑中又平添了一份神秘。
雨水不斷地拍打在他的盔甲表面,沼澤的渾水也在腳下翻滾。士官長正一路衝過叢生的植物,突然遭到了火力攻擊。一瞬間,他的上一個問題似乎有了答案,聖約人部隊還在這片區域,但所謂的敵軍很快就被證明不過是兩個倒霉的豺狼人。它們聽見了步槍開火的聲音,跑過來察看情況。和往常一樣,它們鬼鬼祟祟地前進,弓身躲在能量盾後面,這樣從正面幾乎無法有效地擊中它們。
他迅速挪動位置,找到了更好的角度,開槍射擊。一個豺狼人倒下了,但另一個翻滾着躲開了,使自己無法被瞄準。士官長沒有繼續開火,而是等到異星人停下后才結果了它。
士官長奮力登上一個陡峭的山坡,他看到一座暗影炮塔被安置在山脊上。只要有人能操控它,那麼就能掌控山坡兩面的局勢。他在山頂上停下腳步,思考眼前的選擇。他可以選擇跳上暗影炮塔,向山下傾瀉炮火,這樣等於告訴所有人他來了;他也可以溜下山坡,悄無聲息地滲透進這片區域。
士官長選擇了第二個方案,向面前的斜坡走了下去。但他很快就被一片迷霧和潮濕的植物包圍。不出所料,一些紅點出現在士官長的運動探測器上。士官長決定,與其躲躲閃閃,還不如和敵人正面交火。他收起MA5B突擊步槍,掏出了霰彈槍——更適合近距離作戰。他填人子彈,打開保險,向前衝去。
士官長一路前進。滿是斑點的闊葉撫過他的肩膀;交錯的藤蔓垂到霜彈槍槍管上;半腐爛的雨林腐殖質地面在腳下一片泥濘。
咕嚕人或許聽到了輕微的瑟瑟聲,猶豫着是不是要開火。當霰彈槍的槍托砸向它的腦袋時,它還在翻來覆去地思考着。隨着硬生生“砰”地一下,異星人應聲倒地。接着,又有兩個吸着甲烷氣、上前一看究竟的傻瓜也被幹掉了。
目前為止還算一切正常,士官長滿意地停下來傾聽周圍的動靜。只聽見大片浙浙瀝瀝的雨聲、嘩啦嘩啦的樹葉聲,還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確信自己周圍已經沒有敵人後,士官長將注意力轉移到右前方若隱若現、上古先賢的建築物上。與其他優雅的尖頂建築物不同這幢的外形看起來依稀就像一隻蹲伏的蜘蛛。
他立該躡手躡腳地下到建築物前面的平坦區域。入口讓他聯想起大寫的字母A,不過頂部是平的。一對強力泛光燈將它照射得稜角分明。
莫非這裏是凱斯尋找的地方?一些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扔在入口附近的兩顆12號口徑的霰彈槍①彈殼,以及被隨意丟棄的蛋白質營養棒的包裝紙。
①一種用途很廣的霰彈槍,其實際口徑為18。5毫米。
他一定離凱斯他們更近了。
一進大門,他就迎面看見六具聖約人的屍體。它們橫七豎八地倒在污濁的血泊之中。他沒有碰上一個正經敵人,這種局面再次讓士官長感到震驚。他在血泊的邊緣跪下,仔細觀察着這些屍體。
是陸戰隊員們消滅了它們?不是,從它們的傷口特徵判斷,這些異星人似乎中的是等離子能量束。友軍火力誤傷?或是人類裝備了聖約人的武器?或許,但這兩種解釋都站不住腳。
士官長滿心困惑地站起身,朝周圍久久地掃視了一番后,向建築物更深處進發。外面的沼澤地里,雨滴滴嗒嗒地下個不停,雨聲連綿不斷;與此相比,在厚重牆體的合抱中,這兒實在是過於寂靜了。這時,突然傳來了機械聲,把士官長嚇了一跳。他不禁一個轉身,亮出霰彈槍自衛。
由於某種未知機械裝置的驅動,一座升降梯在他右前方升了起來。既然沒有別處可去,士官長便走了進去。
升降梯平台帶着他一路下行。他的運動探測器上閃現出一片層層疊疊的紅色小圓點。士官長知道他就快有伴兒了。升降梯停下來的時候發出尖利的金屬摩擦聲。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些紅點並沒有一擁而上,而是靜止不動。
士官長默默猜想着:它們一定是聽到好幾次升降梯的聲音了,以為這次不過是又運來一批自己的兄弟。這群聖約人,愚蠢的聖約人。
愚蠢的聖約人是他喜歡的類型,實際上——他更喜歡死掉的聖約人。
士官長小心地不發出任何噪音,以免暴露自己。他貼着昏暗的升降梯內的艙壁走了一圈,發現小紅點實際上是群咕嚕人和豺狼人,全都聚集在艙門后。
士官長儘力忍住笑,收起霰彈槍,換上突擊步槍。
它們沒去守衛升降梯,士官長讓它們為此付出了代價:先是一顆手雷,再是四十九發自動武器的子彈,最後是一連串送它們下地獄的短促點射。
艙門打開,眼前是一間大約有四到五層樓高的大廳。士官長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平台上,旁邊還有兩個被嚇壞的豺狼人,他立刻消滅了它們。接着,他聽到下面的大廳地面上有動靜,立刻移動到右邊。他匆匆一瞥,發現有七到八個聖約人組成的小隊,正團團亂轉,好像在等待什麼命令。
士官長往它們中間扔了顆M9HE-DP手雷作為名片,往後退了一步,以防被飛射的彈片傷到。手雷炸響時,還傳來一聲響亮的哇“。尖叫過後是一陣狂亂的槍火。士官長等到槍火聲逐漸平息下去,才繼續動身前進。一連串短促而精準的射擊足以消滅殘餘的聖約人戰士。
他跳下平台,檢查周圍區域。
他很快地搜索了一遍大廳,尋找蛛絲馬跡,以判斷凱斯可能的去向。他很快就從貨箱周圍和屍體旁撿了好些等離子手雷。
他看見兩名陸戰隊員,都被等離子炮火殺害,手中的武器都不見了。
他心中暗暗咒罵了一句。兩人的身份識別牌都被摘掉了,說明凱斯以及他的小隊同樣遭遇了聖約人部隊,造成了人員傷亡,並且還在繼續推進。
很明顯,他找到了正確的線索。他穿過將大廳一分為二的地面凹槽,跨過遍地都是的聖約人屍體,接近大廳大門。通過那扇門后,他又一路穿過一連串的房間,除了塗滿聖約人的斑斑血跡外,全都空空如也。
終於,正開始疑心是否要掉轉方向的時候,他在一個房間中面對面地撞見了一個失魂落魄的陸戰隊員。這個陸戰隊員的兩眼四下張望,好像在尋找陰影中潛藏的什麼東西,嘴巴則嚇人地扭曲着。士兵的突擊步槍不知法向。但還握着一枝手槍,對着角落處的陰影不停地射擊。
滾開!滾開!你不能把我變成那種東西!“士兵嚷道。
士官長掌心向外舉起一隻手。“放下武器,陸戰隊員……我們是自己人。”
但陸戰隊員根本沒有聽見這些,他徑直向後退縮,背靠着堅實的牆壁。“從我身邊滾開!別碰我,你這個怪胎!我會先死的!”
手槍開火了。士官長能感到12。7毫米口徑子彈的威力,他腳跟一緊,向後退了一下。終於,他忍無可忍了。
在陸戰隊員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士官長一把從他手中奪走了M6D手槍。“這槍歸我!”他大吼道。陸戰隊員想跳出去,但士官長踢了他一腿,有分寸地、牢牢地把戰士按在了地板上。
“好了,”他說道,“凱斯艦長在哪裏?還有其他隊員們呢?
大兵變得狂躁不安,他表情猙獰,唾沫飛濺。“你趕緊躲起來吧!”他喊叫着“這些怪物到處都是!老天啊,我還能聽見它們!讓我一個人待着!”
“什麼怪物?”士官長冷靜地問道,“是聖約人么?”
“不!不是聖約人。是它們!”
士官長只能從發了瘋的陸戰隊員身上知道這些。“從那條路可以回到地面的出只去士官長說著,指指大門,”我建議你給這把武器重新裝滿子彈,別再浪費它們,霍往上走。一旦出去了就坐下,等待救援。很快就會有飛船來。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大兵接過手槍,但依“日滿口胡言亂語。過了一會兒,他蜷縮成胎兒般的樣子,嗚咽着,最後沒了聲音。這個人是不可能靠自己逃出去了。
這個陸戰隊員語無倫次的話里至少育一件事情是清楚的。就算凱斯和他的部隊還活着,他們也肯定陷入了大麻煩。士官長几乎沒有選擇餘地:他必須儘可能救出更多人的性命。剛才那個年輕的士兵顯然遭遇了一場劫難——但士官長必須先完成任務,才可能回過頭來救助他。
士官長慢慢地背過身去,不情願地查看大廳的其他部分。一段被嚴重損壞的斜坡殘餘部分通向上一層的走道。他跨過一具精英戰士死屍的時候還能感覺到一股熱氣,屍體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讓他多少感覺到一點欣慰。他一路走上一個環形的走道。從那裏,士官長繼續穿越一連串的門和神秘的空蕩蕩的房間。最後,他到達了一個斜坡的頂端。一個倒在大攤血泊之中的死去的陸戰隊員讓他停下了腳步。
他很久以前就學會了相信他的本能——此刻這種感覺又來。有什麼東邊環對勁。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輕微的、如同水在涌動一般的聲響打破了這種死寂。他接近了某種東西,他能感覺到,但到底是什麼呢?
士官長走下斜坡,到達了最底層,看見左前方有一扇大門。他手中緊握武器,慎重地走向這扇金屬大門。
大門感應到了他的到來,自動滑開了。一具陸戰隊員的屍體正好撲向他的懷抱。
士官長感到心跳加速。他稍稍彎腰,在屍體倒伏到地面之前一把將其接住。他另一隻手握緊MASB突擊步槍,盡其所能地朝面前的房間揮舞着,搜尋目標。但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上前一步,然後猛地一個轉身,把槍指向他剛剛來的方向。
真該死,他感覺好像有雙眼睛盯着他的後腦勺。有人在監視他。他退進房間,大門自動關上了。
他將屍體放到地面上,然後退了幾步。戰靴的前部碰到了某個彈殼,一下滾出老遠。他這才意識到,這兒有數千個彈殼——多得幾乎鋪滿了地面。
他注意到一個陸戰隊員的頭盔,彎腰撿了起來。頭盔的一側用鋼印打着主人的名字:“傑肯斯”。
頭盔中內置了一個視頻攝像頭。特定的戰鬥小隊佩戴這種設備,以便在回到基地后對這次任務做出評估,將數據交給軍情局的混蛋們。而在這種場合發現的視頻錄像,更有助於調查者獲取死者周圍的環境信息。
士官長取出攝像機的存儲晶片,將其插入他自己頭盔上的一個插槽中,通過他頭盔顯示屏內的一個窗口觀看錄像回放。
圖像只能算是達到了標準質量——也就是說相當糟糕。由於啟動了夜視功能,一切都呈現出慘淡的綠色,間或還有攝像機鏡頭掃到光源時的一片白屏。
圖像不時地跳動扭曲,斷斷級續的噪音雜點也破壞了畫質。錄像從那艘最後墜毀的登陸飛船降落開始,一直到他們抵達“A”字形的建築物門口為止。
開始的一段相當乏味,士官長向前快進,錄像開始變得令人不安起來。先是死去的精英戰士,接着小隊們開最後一扇大門,走進去之後變得更加令人難受。這扇門不是別的,正是士官長在幾分鐘前剛剛穿過的同一扇大門,但只迎來了一具投懷送抱的陸戰隊員屍體。
他想馬上關掉錄像,回到他穿過大門的位置,然後完成任務了事。但他強迫自己繼續看下去,就像某個陸戰隊員說的,看看有“不祥預感”的某種東西。一陣強烈的無線電訊號干擾插入,傳來奇怪的沙沙的噪音,一扇大門打開了,數百個肉球在滾動、跳躍,想進入房間。
這時,人類開始尖叫。士官長聽見凱斯說了句,他們被“包圍了”。接着圖像突然一沉,什麼東西從後面擊中了傑肯斯,錄像突然間一片漆黑。
這是第一次他和科塔娜分開行動,他把她留在了控制室里。但此時他真希望科塔娜能和他在一起,不僅因為她沒準兒能明白這裏到底該死地發生了什麼,更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她的陪伴,突然間一個人行動使他感到非常寂寞。
儘管士官長想尋找到精神上的安慰,但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回大門。他等着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作為確認。但大門沒有開啟,士官長知道這下麻煩大了。他心底開始壓下一塊巨石。
他站在原地,被不斷滋生的恐俱感吞沒。他眼角瞥見一團白色的閃光,急忙轉過身直面它。這時,他發現一個、五個、五十個小肉球墜落到房間裏,用它們的觸鬚蠕動着,向他跳躍而來。他的運動探測器上顯示出速度極快的運動——瞬間就到了眼前。
士官長開火痛擊這些醜陋的生物。最接近的幾個像充爆氣球一樣紛紛炸裂,但更多的又出現了,源源下斷。它們越過地面和牆壁向他涌動。士官長大開殺戒,這些模樣齷齪的掠食者則不斷地前仆後繼。戰鬥進人了白熱化。
外面一片漆黑。在這樣的夜晚只需要執行一項任務,而且在戰地時間凌晨02:36已經完成。這意味着被派往控制中心的太空艦隊人員沒有多少事情可干。他們正熱鬧地玩着一局紙牌,牆上的擴音器突然發出一陣噪音,傳來一個絕望的聲音。“這裏是C217,重複一遍,C217,呼叫任何UNSC部隊……有人聽到嗎?完畢。”
一級通訊技術兵瑪麗·默菲看看另兩個值夜的隊員,皺起眉頭。“你們兩個有誰以前和C217聯絡過嗎?”
另兩個技術兵面面相覷,接着都搖搖頭。“我向韋爾斯利核實一下。”小周說著,轉向另一台應急監視器。
默菲點點頭,打開伸出到嘴邊的頭戴式麥克風。“這裏是UNSC戰鬥基地阿爾法。完畢。”
“謝天謝地!”那個聲音熱切地回答,“我們在離開‘秋之柱號’以後受到攻擊,迫降在野外,及時做了搶修。我船上有傷員——需要緊急着陸許可。”
韋爾斯利原來正忙着打《馬拉松》①里的一場模擬戰役,但他立即出現在了小周的屏幕上。和平常一樣,人工智能選擇的自我形象是個表情冷峻的男人,留着長發,鼻樑挺立,穿着一件高領的外衣。“有事嗎?”
①《馬拉松》(Marathon)三部曲是HALO的製件公司Buneie早年的一款著名第一人稱射擊遊戲,在蘋果和PC平台上廣受好評。是Bungie的成名作。有玩家認為其科幻設定和HALO世界有着某種聯繫。這裏有開玩笑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