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循環①,49時間單位(聖約人戰鬥歷)
“真理與和諧號”巡洋艦上,光暈表面上空。
①環形世界上的時間單位。
祖卡‘扎瑪米從艦上的主要反重力升降梯進人“真理與和諧號”,又乘坐第二部升降梯上升到指揮區,通過煩人的例行安檢,於預定的時間內出現在議會大廳里。一切似乎都習以為常,直到他進了房間才發現,只有一盞燈亮着,聚焦在他即將站上去的位置。周圍也沒有索哈,洛拉米,沒有先知,沒有精英戰士,沒有他認識的任何人的跡象。
或許議會被推遲了,議程安排上出了什麼紕漏,要麼就是官僚主義作風作祟。但即便如此,他為什麼會被允許進來?那些手下肯定知道議會是不是在開會。
扎瑪米正要轉身離去,第二盞聚光燈亮起,洛拉米的頭出現了。他的頭沒有像往常那樣連接到他的身體,而是被擺在一個鮮血淋漓的底座上,兩眼黯淡尤光地看着前方。
一個先知的形象出現了,彷彿飄浮在半空中。他指了指那顆頭顱說:“可悲呀,不是嗎?但戒律必須得到維護。”
先知做了一個在扎瑪米看來深奧無比的手勢。“光暈是古老的,極其古老,正如蘊藏其中的秘密一樣。這是上古先賢所賜的祝福,等待我們去發現,他們知道我們會善用它。
“但凡事皆有風險,此地也潛伏着威脅,洛拉米承諾要堅守的事物,卻沒能守住。
“現在,他的失敗釀成了苦果,人類正在四處亂撞。大門已被開啟,力量已被釋放,現在我們必須重拳出擊,以便重新掌控局面。你可明白?”
扎瑪米不明白,一點兒也不明白,但他可不準備坦白這一點。他撒謊說:“是的,閣下。”
“很好,”先知說道,“這就是我們見你的緣由。你最近所有誘捕這個人類的努力均告失敗,而且這個劫掠成性的人類已經關閉了光暈部分的安全系統,找到了通往‘沉默的繪圖師,的道路。不用說,它還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麻煩。
“所以,”先知侃侃而談地繼續道,“我讓你到這兒來,為的是要你引以為戒,好好看看失敗的代價,然後斟酌一下你是否能承擔這個代價。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扎瑪米咽了一下喉嚨,點點頭。“是的,閣下,我能。”
“很好,”先知平靜地說道,“聽到這話我很滿意。既然你失敗過,而且決心再也不重蹈覆轍,那麼告訴我你計劃如何行事。如果我喜歡這個答案,如果你能讓我相信它能奏效,那麼你就能活着離開這個房間。”
幸運的是,扎瑪米不但有個計劃,而且還是個激動人心的計劃,他也有能耐讓先知相信它能奏效。
過了一會兒,扎瑪米從大廳里出來,重新回到啞啞皮身邊,兩人一起離開了戰艦。但他念念不忘的不是光明的前途,而是洛拉米黯淡的眼神。
士官長一進門就停下來,確認他後面沒有尾巴,又檢查了一遍武器,彈藥充足。他很想知道自已到底在他媽的什麼地方。先前根據科塔娜的指示,“克敵鐵鎚”駕駛她的鵜鵬運兵船穿過某個巨大的維護管道——這些毛細血管狀的管道在環形世界的表面之下縱橫交錯——最終降落在某個多孔的起降平台上。士官長從那兒出發,一路穿過迷宮般的通道和房間,許多地方都有重兵把守。
在穿越了又一條長長的通道后,他很好奇前面的門后藏匿着什麼。
結果出乎意料。門一開,吹進一股寒風和一陣雪花。看來他是踏上了一座步行橋的甲板。一堵金屬矮牆擋住了部分視線,但士官長還是能看見起懸吊作用的牽引光束,以及對麵灰色的山崖峭壁。
“這裏的天氣情況似乎是天然的,並非人工製造。”科塔娜觀察了一陣后深思熟慮地說,“我懷疑環形世界的環境控制系統是否出了故障——也有可能是設計者故意讓這裏的建築物處於險惡的氣候中。”
“或許這種天氣對它們來說還算不上險惡。”他說。
士官長不確定這算不算是一個天大的變故,至少對他而言不是。他微微地把頭探出門去,察看有什麼潛伏的危險。
結果發現有一個暗影炮塔,正由一個咕嚕人操控着。他又快速向右邊膘了一眼,發現那裏還有另一個炮塔,不過無人操控。
他正要動身行動,左邊突然出現了一艘鵜鶘運兵船,咆哮着飛過橋面,向下面的山谷駛去。耳畔傳來一陣靜電噪音,接着是一個嚴肅的男聲。
“這裏是火力小組Z,請求所有UNSC部隊的成員立即支援。有人收到嗎?完畢。”
人工智能識別出呼叫信號屬於一支在阿爾法基地之外執行任務的戰鬥小隊,立刻回答道:“科塔娜呼叫火力小組Z。收到你的呼叫。保持萬位。我們這就趕來。”
“收到,”男聲回答,“請儘快。”
意外真是層出不窮,士官長心想。他跨出通道大門,一槍打爆了咭嚕人的頭,迅速取代了咕嚕人的位置,操作起炮塔來。他聽見突襲引起的騷亂聲,知道自己僅有幾秒鐘時間調轉炮口。
他將武器旋轉到位,看到準星泛出紅光,便開火射擊。能量束不但讓咕嚕人和豺狼人瞬間蒸發,也把橋面打出了一個大坑。剩下的敵軍一下全部不敢出來了。
他的視野中已經沒有敵人目標,接下來就花了些時間察着橋面。看來建這座橋是用來步行,而非供車輛行駛的。橋分兩層,被先前他就看到的牽引光束懸吊著。白雪紛紛揚揚從上飄落,遇到發光的纜線便嘶嘶作響,化為烏有。
橋面的另一端還有動靜,他立刻射出一股連續不斷的能量射線來慰勞它們。士官長好像用水管洒水一般地傾瀉着等離子束,儘可能地對着每一處角落和縫隙噴出致命的炮火,從而掃清道路。
所有可見的目標都消滅完之後,士官長滿意地跳到橋面上。這座橋的橋面非常寬闊,上面有許多安全島、岔路和通道,他都可以用來作為掩護。當然,聖約人也有許多藏身之處。
他從一處掩體轉移到下一處掩體,在整片區域中殺出一條路來,跳到下一層和聖約人搏殺,然後從另一端重新回到橋面。他瞥見一個配備了光劍的精英戰士,正躲在一堵牆后。
既然能夠避免,士官長可不想正面遭遇難纏的對手。他向牆后拋出一顆等離子手雷,看見手雷粘在精英戰士盔甲上令它無法擺脫,精英戰士一陣狂亂地掙扎。異星人從隱蔽處跳出,接着在一團光芒中化為灰燼。
消滅完橋上的敵人,士官長打開另一端的大門,一路穿過前方迷宮般的房間,進入一部升降梯。漫長的下降后,升降梯終於緩緩地停下。他走出梯門,一條狹窄的走道通向一扇大門。門后,是炮火紛飛的戰場。
門開啟了,士官長抬頭一望,看見橋就在頭頂上方,一個好主意浮上心頭。他向下俯視,看見白雪皚皚的山谷中散落着幾塊巨石,間或聳立着幾棵樹木。
聖約人的大部分火力集中射向他左前方的山谷,士官長由此推斷火力小組Z至少有一部分被困在那兒了。他們遭受着至少兩個暗影炮塔和一輛幽靈氣墊橇的圍攻,但他們一直毫不放棄地奮勇抵抗着。
他知道重型武器對陸戰隊員們來說是個致命威脅。他衝出隧道的掩護,穩住陣腳后,用手槍猛射最近的一個咕嚕人炮手,然後沖向啞然失聲的暗影炮塔。他把咕嚕人屍體拉出炮手座位,自己坐到操作台後面,依然能感受到炮管輻射出的一陣陣熱浪。可以轟擊的目標眾多,首先要幹掉的就是那輛相當忙碌的幽靈氣墊橇。兩聲爆炸足以引起駕駛者的注意,並且讓它進人射程。
人類和精英戰士在同一時刻開火射擊,互相交錯的炮火形成了兩條你來我往的平行線。但勝出的是暗影炮塔。氣墊橇一個踉蹌,側翻到一邊,炸開了花。
不過沒工夫慶賀了。一輛“陰魂”自行迫擊炮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山谷的這個角落,向空中高高拋射出一枚彗星般的能量炮彈,直朝陸戰隊員們頭上襲來。
士官長將一連串的等離子束射向自行迫擊炮,但距離實在太遠,炮火根本不能穿透那怪物的裝甲。
士官長跳出炮塔,深信自己一定還能找到別的方法來對付敵人的自行迫擊炮。他離開原位,剛跑出去二十米遠,一發炮彈就正中暗影炮塔。
陸戰隊員們看到他正跑來,無不對他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感到欣喜若狂。一個下士向他投以微笑,大聲吆喝道:“騎士駕到!”
“我們正需要你幫忙——那個暗影炮塔實在讓我們動彈不得。”另一個陸戰隊員插話道。
士官長順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聖約人在一塊足以俯瞰全山谷的巨石頂上架設一門暗影大炮。
由於佔據了制高點,炮塔可以輕易地掌控半個谷地。甚至就在士官長觀望的同時,炮手還在不停地向火力小組Z所在的藏身之地傾瀉炮火。
陸戰隊員們的疣豬運兵車翻了,裝備散落了一地。士官長就地撿起一枝火箭筒。他明白目標離有效射程還是太遠,而如果靠得太近又不免會付出代價。
於是,他把火箭筒掛在背後,檢查了一下突擊步槍的子彈是否填滿,便閃入樹林中。一隊咕嚕人沖向陸戰隊員,被士官長硬生生地趕了回去。他躍步上前,殺掉了潛伏在樹木背後的豺狼人,然後把火箭筒架上肩頭。從瞄準鏡中着,暗影炮塔閃爍着亮藍色的光芒,他放大倍數,看見大炮正轉向他。接着,他努力穩住准心,扣下了扳機。
巨石頂上傳來一聲爆炸,暗影炮塔滾落到了懸崖的另一邊。
陸戰隊員們一片歡呼,但士官長早就挪動開,跑向了疣豬運兵車。
一發迫擊炮彈在他身後爆炸,他剛剛藏身其中的樹林被炸得四分五裂。一名陸戰隊員尖叫着,一根一米長的木頭穿透了他的腹部,將他釘在了地面上。
士官長用力抓緊疣豬運兵車的保險杠,利用他盔甲的高強度硬是把四腳朝天的運兵車頂了回來。一個陸戰隊員跳上車,操作LAAG機關槍,另一個則跳到了副駕駛席上。
士官長一踩油門,雪片從兩個後輪下噴濺而出。疣豬運兵車如脫韁野馬,向谷底飛馳而去。
這一突如其未的行動讓“陰魂”自行迫擊炮措手不及。自行迫擊炮又打隔般地吐出一顆“彗星”,劃出一條弧線,向山谷的另一側墜去,好像要阻止人類到達另一端。
士官長瞥見火球,全力從下方沖了過去。運兵車和“陰魂”自行迫擊炮的距離越來越近,他聽見了LAAG機關槍的開火聲。
這時又出現了一支敵人的步兵掩護。LAAG機關槍槍手和副駕駛座上的陸戰隊員趕緊開槍,對付這群精英戰士、豺狼人和咕嚕人組成的掩護部隊。士官長猛踩剎車,躲過一片交叉火力,調轉車頭,為陸戰隊員提供更好的反擊角度。
機關槍怒吼着,數百發子彈呼嘯而出,把咕嚕人撕成碎片,屍體被拋飛到血跡斑斑的雪地上。
副駕駛座的陸戰隊員喊道:“想跟我玩嗎?想嘗嘗這個嗎?來受死吧!”話音剛落,整整一個彈閘的子彈都傾瀉到一個精英戰士身上。那個八英尺高的戰士受到重創,踉蹌了幾步仰面倒地。不過,它還沒有立刻斃命——知道疣豬運兵車的前輪將其一口吞沒,從後輪吐出它的屍塊。
疣豬運兵車順利擺脫了掩護部隊,進人了“陰魂”自行迫擊炮的火力盲區,因為往這個區域發射迫擊飽無異於把它們往自己頭頂上扔。這就是有機會進行反擊的關鍵所在。士官長在一塊冰面上剎車,感到運兵車還在滑行。“快射擊!”他命令道。
射程近到幾乎不可能錯失目標,機槍射手開火了。槍聲震耳欲聾,大量子彈衝擊着自行迫擊炮的側面。有些被彈開,有些炸成了碎片,但沒有一顆子彈能撕破“陰魂”自行迫擊炮厚重的裝甲。
“當心!”副駕駛座的陸戰隊員驚叫起來,“這畜生想撞過來!”
這時,士官長剛把運兵車停穩。他發現士兵說得沒錯:自行迫擊炮正向前挪動,想一頭撞翻運兵車。士官長連忙開車後退。四個輪子疾速飛轉,運兵車向後退去,機關槍還在噴吐着火舌,突然間由攻轉守。
接着,拉開預想中足夠大的距離后,士官長猛地剎車。他關掉四輪驅動,一個猛轉掉頭向右。兩者迎面擦肩而過,距離近到“陰魂”自行迫擊炮刮到了運兵車的車身。自行迫擊炮勢大力沉,運兵車左側的輪胎都被擠得離開了雪地。撞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LAAG機關槍也失去了目標,機槍手立刻再次瞄準。“從後面打它!”士官長吼道,“後面可能比較脆弱!”
機槍手奉命行事,果然傳來了猛烈的爆炸聲。千萬塊金屬碎片飛人空中,緩緩旋轉着,四散飄落。自行迫擊炮中彈處冒出滾滾黑煙,殘餘部分一頭撞上了一塊巨石。戰鬥結束了。
山谷的主人現在是火力小組Z。
科塔娜的情報顯示附近還有別的山谷,都互有連通,他不得不一個一個地穿過,才能到達目的地。前方的陡坡使士官長不得不放棄疣豬運兵車。
他跳出運兵車,一路穿越雪原。寒風迎着他的面罩狂吹,雪花聚積在他的盔甲表面。“該死,”一個陸戰隊員說道,“我忘帶我的手套啦。”
“別說蠢話,一個上士怒斥道,”盯牢那些樹叢……這裏不是郊遊的地方。“
奇怪的是,士官長感到十分平靜。此時,此地,他有種回家的感覺。
陽光明媚,只有幾朵稀疏的浮雲點綴着晴朗的天空,山勢古怪的峰巒層層疊疊,彷彿急於觸摸遠方低矮的山脊。這片區域很乾燥,巡邏車隊從平原一路爬上高地,揚起大量的塵土。
巡邏部隊由四輛交通工具組成。其中兩輛是繳獲的幽靈氣墊橇,有的陸戰隊員也管它們叫“小馬駒”①;還有兩輛是從“秋之柱號”一路經過漫長艱險的旅途倖存下來的疣豬運兵車。
①原文為“Gees”,雙關語,既指幽靈(Ghosts)的打頭字母G,也有指小馬的意思。
麥凱在試過不同的陣形組合后,還是最喜歡“二加二”的方案,這樣的組合發揮了兩者的最大優勢。異星人的氣墊橇要比運兵車速度快,也就是說它們可以覆蓋更大的巡邏區域,並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趕往地面目標,這就減輕了運兵車的損耗和車上部隊的壓力;但幽靈氣墊橇不能逾越疣豬運兵車可以輕鬆應對的複雜地形,也沒有M41LAAG機關槍這樣的防空武器,所以容易受到女妖戰鬥機的襲擊。
如此一來,如果敵人的戰鬥機出現,那麼標準的作戰程序就是,幽靈氣墊橇立刻撒退到疣豬運兵車上三管機槍的火力保護圈中。每輛疣豬運兵車還帶有一個裝備火箭筒的戰士,給予陸戰隊員更強大的防空炮火支持。
當然,真正讓聖約人不敢小瞧的,是滿載着地獄傘兵的鵜鶘運兵船,在阿爾法基地的起降平台上接到警報后兩分鐘內就能起飛。運兵船最多可以搭載十五名地獄傘兵,可以在十分鐘內將它們送達指定巡邏區域內的任何地點。這是一支勁旅。
巡邏的目的是監控以阿爾法基地為中心,直徑十公里以內的區域。既然陸戰隊員已攻佔並強化了孤嶺,那麼他們就得時刻警惕並守衛它。空中時不時有偷襲,地面上也偶爾會冒出兩個探測器,這些都讓席爾瓦和麥凱擔心:聖約人有可能發動傾巢而出的總攻。異星人好像存心把人類晾在一邊,自己正忙着別的什麼事——雖然兩位人類指揮官都無法想像到底會是什麼事。
但這不等於戰事完全停歇了。恰恰相反,敵人正嚴密地監視着人類,記錄下他們行經的路線,在沿途設下伏兵。
麥凱盡量保證每次巡邏所行經的路線都不重複,但往往地形決定了車輛惟一的通路。通過某條小河,岩石間的窄路,還有山間的小道,都能成為敵人守株待兔的絕佳地點——如果它們有足夠耐心的話。
此時,巡邏車隊正在接近這樣一個地點:夾在一座大山中的一條小道。
打頭陣的幽靈氣墊橇上的陸戰隊員呼叫道:“紅三呼叫紅一,完畢。”
決定握着霰彈槍在第一輛疣豬運兵車上親自督陣的麥凱對着麥克風說:“這裏是紅一。向前沖……完畢。”
“我看到一輛幽靈氣墊撬,中尉。它停在路邊——看來好像被擊毀或是出了什麼問題。完畢。”
“別靠近它,”指揮官下令,“可能是某種陷階。先別動,我們很快趕到。完畢。”
“明白。紅三通話完畢,退出。”
疣豬運兵車碾過幾塊岩石,跳了兩下。駕駛員換擋,引擎發出一陣咆哮。車子開進一片通往小道的開闊地帶。“紅一呼叫全體隊員,我們下車,步行前進。機槍手不要離開武器,封鎖各自的空城。如果撞上一架女襖戰鬥機就不妙了。幽靈二號,留心我們背後。通話完畢。”
接着是一連串互相確認的通話。麥凱拿起疣豬運兵車上的火箭筒,跳到地面上,跟着她的駕駛員走向小徑。一塊岩石上留有焦黑的痕迹,可能是一塊千掉的血跡。這提醒巡邏隊員們,這裏不久以前有過伏兵。
陽光炙烤着麥凱的脊背,空氣又熱又悶,沙礫在她的戰靴下被紛紛碾碎。看着這樣的高峰,她彷彿回到了地球,回到了喀斯喀特山脈①。麥凱希望自己真的是在地球上。
①喀斯喀特山脈(CascadeMountains,即CascadeRange〕,又譯為喀斯開山脈。位於美國西北部,從加利福尼亞州北部拉森蜂(Lassen)向北經俄勒岡州、華盛頓州,到加拿大的不列期哥倫比亞省南部。全長約1100公衛,平均海拔1500~2600米。多圓錐形火山。
啞啞皮躺在一堆廢墟旁,等待着死亡的降臨。就像扎瑪米的大多數餿主意一樣,這又是一次徹頭徹尾的瘋癲行動。
在尋找並剿殺那個穿盔甲的特殊人類戰士的計劃均告失敗后扎瑪米得出結論:這個神出鬼沒的異星人一定在最近失守的那座孤嶺頂端。即使不在孤嶺上,那它也在往返於孤嶺的路上,因為那是人類迄今建立起來的惟一基地。這座孤嶺也是元老議會極其渴望能奪回的戰略要地。
但惟一的問題是:扎瑪米不知道那個人類戰士什麼時候在那兒,什麼時候不在那兒。因為奪回孤嶺多少有些孤注一擲,要是行動中沒能殺死那個人類戰士,說不定他的項上人頭就難保了。
所以,對這一問題深入地研究了一番之後,扎瑪米受到了人類收容戰俘這一事實的啟發。他的妙計是,安插一個間諜到孤嶺頂部去,然後一旦目標出現,就發回信號,他們就發動一輪奇襲。
派誰去好呢?他本人當然不可能,他的角色是領導這次襲擊。其他精英戰士也不行,因為對這項危險的計劃而言,他們的生命是很寶貴的——何況憑什麼信任他們不會竊取殺敵的功勞呢——特別是有關先知曾提到的神秘“力量”,大家都懷着強烈的好奇心。
總之,看來需要一個聖約人部隊中較低等級的成員,而且是扎瑪米可以信賴的。所以啞啞皮成了不二人選。他的出場也經過了一番精心的設計:被暴打一頓,然後扔在一輛幽靈氣墊橇的殘骸旁。其實,殘骸是夜裏的幾個小時中運來投放在那兒的。
在破曉之前,最後的場景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啞啞皮在那兒躺了整整五個小時。他所能做的只有不時地活動一下肌肉,以免自己不知不覺地昏死過去。口乾舌燥不說,他還遭受着恐懼的折磨。啞啞皮默默地返咒着他“營救”扎瑪米的那個日子。早知今日,還不如當初跟着人類戰艦同歸於盡,一死了之。
是的,雖然扎瑪米口口聲聲發誓人類會收容戰俘,但他憑什麼肯定呢?到目前為止,啞啞皮對扎瑪米的計劃可謂心灰意冷。在“秋之柱號”的戰鬥中,啞啞皮看見陸戰隊員朝不止一個倒地的聖約戰士開火。他找不出任何理由相信陸戰隊員會放過他。要是它們發現安置在他呼吸面罩內的信號發射裝置怎麼辦?
不,成功的幾率幾乎為零。想得越多,啞啞皮就越意識到自己應該逃跑。應該儘可能帶上裝備,朝着其他逃亡者潛藏的地方逃跑,以尋求庇護。當他的甲烷氣罐最終用盡時,還能以窒息的方式體面地死去。
現在想這些都太遲了。啞啞皮聽見了砂礫被碾碎的腳步聲;聞到了麝香似的、人類身上特有的難聞肉味;感到面部投下一片陰影。最好還是裝作不省人事。他真的這麼做了,他昏了過去。
“聽起來它還活着。”麥凱看見這個咕嚕人吸了口氣,甲烷面罩隨之顫動了一下,“檢測有無陷阱,好好搜查一下。我沒有看到很多血跡,但如果它還在流血,立刻止住傷口。”
人類說的話,啞啞皮一個字都沒聽懂,但聽得出來音調十分平靜。也沒有人朝他腦袋來上一槍。也許,僅僅是也許,他能幸免於難。
五分鐘過後,這個咕嚕人被五花大綁,扔到一輛疣豬運兵車的後面,顛顛簸簸地運走了。
麥凱從幽靈氣墊橇的殘骸中找到兩個鞍囊形的容器,其中一個裝着些包裹成一團的東西,應該是某種食物配給。她聞到一管冒着泡的膏體的惡臭,不禁後退了兩步。那氣味聞起來就像舊襪子和腐爛的乾酪攪和在了一起。
她把異星人的食物扔回鞍囊,檢查第二個容器。那裏面裝着兩塊聖約人的存儲晶片。這些長條形的小玩意兒用某種超高密度的材料製成,天知道能存貯多少海量的數據。說不定全是一堆沒用的垃圾信息?有可能,誰知道呢,但這不能由她來判斷。韋爾斯利一向熱衷於這種差事,讓他來分析處理一定會樂在其中。
要是他們運氣好,這至少能讓他分散幾分鐘寶貴的注意力,不再喋喋不休地引用惠靈頓公爵的名言。單憑這一點,發現這些裝置的意義就足夠重大了。
人類名自回到車輛上,一路穿過山間刁、道。與此同時,扎瑪米正從鄰近一座山頭上嚴密偽裝的秘密地點監視着它們。他感到一陣如釋重負的激動。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取得了成功。緊接着就是計劃的第二階段——還有他最後必然贏得的勝利。
士官長一路且戰且行。在穿過冰天雪地的山谷中崎嶇的小路和迷宮般的房間后,他打開了又一扇大門,向外窺視。他看見一片白雪茫茫中,有一座巨大建築物的基座,一輛幽靈氣墊撬正在前方區域巡邏。
“控制中心的入口位於金字塔建築的頂部。”科塔娜說道,“我們動身上去吧。我們應該奪下一輛幽靈氣墊橇,我們需要它的火力。”
士官長相信她。但他一跨出大門,就有更多的幽靈氣墊撬出現,爭先恐後地朝他射擊。似乎沒有一個駕駛氣墊橇的異星人準備束手就擒,乖乖交出它們的座駕。他用突擊步槍持久穩定地射擊,摧毀了其中一輛。然後飛奔過一處亂石,衝到金字塔建築底部的邊緣。
從新的位置看去,他注意到一個獵手正在上方的區域巡邏。他真該有枝火箭筒,甚至應該有輛天蠍坦克。
金字塔建築底部的支撐結構提供了一些掩護,士官長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攀爬上去,掏出一枚破片殺傷手雷朝着上面的怪物拋出。隨着一陣巨大的轟隆聲,彈片紛紛彈射到“獵手”的盔甲上,讓它不禁後退兩步。
警惕起來的獵手舉起手上的核子炮開火射擊;同時,士官長也扔出一顆等離子手雷,希望這次能瞄得更精準些。能量射線錯失目標;而手雷沒有。一片強光閃過,聖約人戰士倒下了。
似乎可以直奔塔頂了,但要是士官長這兩天學到了什麼教訓的話,那就是獵手總是成雙成劉地出沒。
士官長沒有乾等這樣強悍的對手找上門來。他又上爬一層,彎腰躲在牆角。這堵牆從上至下將整個金字塔建築分成了左右兩部分。果然,又出現了第二個獵手,它凝望着下面一層,還不清楚自己的兄弟已經斃命。人類開火猛射異星人毫無防備的背部。長着背刺的戰士被擊倒,面朝下一直滑落到建築物的底部。
士官長向更高處進發,以“之”字形在巨大金字塔建築的正面來回穿梭。一個意誌異常堅定的女妖戰鬥機飛行員試圖以泰山壓頂之勢擊斃他,還有形形色色的咕嚕人、豺狼人和精英戰士也不斷出現要阻止他的進程。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向上攀爬。
在金字塔建築物的頂端,士官長略作休整,等着他飽受攻擊的能量盾重新充滿能量。他跨過一具咕嚕人倒斃的屍體,將最後一個彈匣裝進突擊步槍。
金字塔頂層有一扇巨型的大門。無從知曉在門的另一邊有什麼在等待着士官長,但看起來那並不友好——運動探測器的邊緣出現了一連串鬼魅般的運動痕迹。
“有計劃嗎?”科塔娜問道。
“很簡單。”士官長做了個深呼吸,準備了一下,轉了轉腳腕,沖了出去。
他離暗影炮塔大概有二十多米,但只花了幾秒鐘就跑到了目的地。他剛剛開始控制炮塔,將炮管旋轉起來,就看見巨門已經開啟,一大群聖約人戰士如潮水般湧出。
暗影炮塔正好勝任這項工作。異星人剛一出現,就成了屍體。
士官長再次跳下炮塔,進入了這個巨大如停機坪一般的空間,花了些時間處理掉殘餘的散兵游勇。隨後、他激活了下一扇門的開關。
“正在掃描,”科搭娜說,“這片區域內的聖約人部隊已經全部剿滅。幹得漂亮。我們動身去光暈的控制中心吧。
他一路穿過重重大門、最後來到一個廣闊的平合上。一座閃着微光的大橋憑空而起,一眼望去沒有任何支撐物,橋身跨越萬丈深淵,連接到一個環形走道。環形走道的中心飄浮着一個臨界星星系的全息模型:一顆巨大的半透明氣態巨星的影像高高在上;一顆小小的灰色衛星——基座星——在軌道上圍繞它旋轉;懸浮在兩者之間的就是微小閃亮的圓環——光暈自身。
在環形走道之外,幾乎就要貼到這個巨大空間邊緣的,是另一個光暈的全息模型。這個影像直徑有數千英尺,緩緩旋轉,顯示着光暈內表面的詳細地貌。
整個區域沒有任何扶手欄杆,似乎是在提醒那些從上面經過的人,他們即將接觸到的強大力量也伴隨着危險。或者說,就是在提醒士官長。
“就是這裏……光暈的控制中心。”科塔娜說道。士官長已經走到大控制面板旁,上面滿是各種象形符號,個個都像從內部被照亮了似的閃閃發光,一眼望去就好像是件抽象藝術品。
“那個終端,”人工智能說道,“試試那裏。”
士官長伸手按下其中的一個符號,然後停住。
他感到頭腦中科塔娜的存在正變得微弱,她將自己傳送到了異星人的電腦主機中。片刻過後,她出現了——身形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