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珂莉安登上高塔,探求神秘囚犯的真實身份

第五章 珂莉安登上高塔,探求神秘囚犯的真實身份

珂莉安等人在環繞塔身的石牆外站了一會兒。她摸了摸大門的門扉,手感堅硬冰冷。厚重的木製門板上貼着青銅板。樣子很新,當然不可能是十字軍時代留下的東西。

看到法國佬們磨磨蹭蹭地似乎不打算進去,;勞斯貝爾克大尉忍不住催促起來:

“怎麼了,不進去嗎?”

聽他這一說,蒙塔榭用不善的眼光盯着大尉。

“閣下這話真是奇怪啊。雖然多虧你帶路,我們應該感謝你才是。”

“沒錯,驕傲的普魯士憲兵大尉先生,一路上毫不讓步,居然紆尊降貴把我們一直帶到這裏,讓人不得不感激啊。”

拉斐特對大尉說的話中,嘲諷口氣一點都不掩飾。

“你說過‘等的就是你們這種人’,這句話讓我很在意。”

“什……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哎呀,大尉,應該不是星光的原因吧,不過你臉色可不太好啊。還是休息一會比較好。”

珂莉安在一旁聽着,心中暗暗稱是——對了,蒙塔榭和拉斐特是警惕對方有沒有陷阱。明明口頭上一直說著絕對不會帶路,勞斯貝爾克大尉卻老老實實地把他們幾個人一路引向塔門。身經百戰的蒙塔榭和拉斐特當然覺得很可疑。

包括勞斯貝爾克大尉在內的五個人離開雙角獸之塔,走向附近的森林。一直走到一塊二十米見方的空地,幾個人坐下來,將馬拴在樹上,拿出備用的麵包、火腿、奶酪當做晚飯。幾個大人從布制的水壺裏喝着葡萄酒。珂莉安為了補充水分,也從水瓶里喝着泉水。同時為了暖和身體,小口小口地啜着葡萄酒。胃裏暖合起來,臉頰也有點發熱。她深呼吸一口氣,眺望下方,萊茵河水面到夜間也是白花花一片。

萊茵河畢竟不是聖羅蘭河。原來還有河水到十二月也不凍冰,還在緩緩流淌。

關於故鄉的回憶牽扯着珂莉安的思緒。她想了想,向被捆住的勞斯貝爾克大尉送上飲食。

“不要。”只得到對方一句粗魯的回答。

“小心別感冒了,小姐。”

“謝謝。不過沒關係的,我可是生在加拿大長在加拿大的。”

“這樣啊。在下也在俄羅斯過過冬,那種經驗一輩子有一次就夠了。”

珂莉安以外他的話還會繼續,但蒙塔榭突然止住了話頭。

初冬的星座升上夜空。略呈淡青的銀色光芒,彷彿無數的粒子就要傾注到地面上似的。

“在加拿大可分不清星座。”

珂莉安心中感到熱乎乎的,似乎並不只是葡萄酒的原因。

一陣悠閑但很強壯的腳步聲靠近過來。是亞歷克走過來了。

“不錯嘛,珂莉安,正好充分利用了時間。今天應該是十二月一日。沒想到剛剛渡過萊茵河就能直接到達目的地啊。”

“多虧了亞歷克幫忙呢,謝謝。”

“不不,我沒幫上什麼忙。要讓老年人再顯一顯身手嘛。”

說到“老年人”的時候,亞歷克故意放低了聲音,不讓另外兩人聽到。

“不過,調查事情真相可能要花上十天以上的時間,可不能掉以輕心啊,珂莉安。”

“是啊。不光是我,亞歷克不也是要在聖誕節前趕回巴黎嗎?其實,沒準今天就是什麼作品的截稿日吧?”

“哪裏,不用擔心。害怕編輯和債主,還當什麼作家。對他們來說,只有我不在了,才會發現我的價值。等我回到巴黎的時候,‘一定要寫好作品啊’——塔門會哭着來求我呢。”

——真的假的啊,珂莉安想。不過他並不想破壞此刻夥伴之間和睦的氣氛,而且還有別的事情讓她在意。

“對了,亞歷克,剛才勞斯貝爾克大尉說的話,你怎麼看?明知道裏面關的人是拿破崙皇帝,還要帶上偽裝的假面,這太奇怪了。”

亞歷克用粗大的手指撓撓下頜。

“說不定這種順序是反的,珂莉安。就是說,是這樣的——有人看到帶假面的囚犯,就忍不住懷疑到底是什麼人。猜疑來猜疑去,就會想到那是不是拿破崙皇帝。實際上,蒙塔榭白天說過,只有本應死掉的拿破崙皇帝還活着,才會帶上假面偽裝他的身份,並且幽閉起來。”

亞歷克扭頭打了個噴嚏。珂莉安搜索着記憶,歪着頭問:

“可是,亞歷克自己也說過,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拿破崙皇帝殺掉,事情不就簡單了嗎?”

“啊,我說過這話嗎。”

“說過呀!”

亞歷克用大手撓撓頭:

“嗯……不過,說不定是怕真的把皇帝殺死,會被人追殺吧……不對,本來也有傳言說皇帝是被英國人毒死的,那麼,到底怎麼回事呢……”

自稱天才作家的人陷入了思考,珂莉安看他也沒有結論,悄悄離開他身邊。她突然發現拉斐特面向塔的方向佇立着,靠近一看,他正通過望遠鏡觀察那邊的情況。在深夜的另一端,可以看到幾個不是星光的光點——那是塔身上的窗戶透出啦的光線。拉斐特感到身旁有人,動了一下。珂莉安開口了:

“能看見那邊的燈火呢。”

“可以肯定裏面有人。”

放下望遠鏡,拉斐特環顧周圍。看到交叉着手臂陷入沉思的蒙塔榭,他走過去,兩人小聲交談着。

在蒙塔榭和拉斐特商量的時候,珂莉安看守着勞斯貝爾克大尉。正方形臉的普魯士憲兵大尉做了無數努力試圖解開繩子,結果越掙扎繩子勒得越緊,到現在終於放棄了,只是無奈地抱怨着。

“那麼,接下來我們也生一把盛大的篝火吧。”

珂莉安吃了一驚。在巴黎遇上這幾個夥伴以來,他們的舉動時常出乎她的意料,這次也不例外。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問道:

“點起火來對方不就發現我們在森林裏了嗎?塔里要是有人的話,一定會看見火光吧?他們一定會覺得可疑,出來搜查的吧?”

“他們要是不來搜查才麻煩了呢。”

拉斐特遊刃有餘地笑笑,沖勞斯貝爾克大尉的方向揚揚下巴:

“就請那位憲兵大尉當我們的誘餌吧。”

這時候,遠處漆黑沉靜的森林中傳來狼的嚎叫聲。勞斯貝爾克大尉忍不住悚然側目,珂莉安輕聲安穩道:

“沒關係,狼不會接近火焰,就不會傷人。這一點加拿大和德意志的狼肯定是一樣的。”

過了十五分鐘左右。

“雙角獸之塔”上產生一陣騷亂。幾個人影指着森林,用德語交談着:

“喂,那邊有火光!”

“不知道跟勞斯貝爾克大尉被綁架的事情有沒有關係。”

“那樣的話,我們應該帶上充足的人手和裝備趕快出動。據說綁架了勞斯貝爾克大尉的那幾個法蘭西人手段很是了得。”

負責警戒的普魯士軍士們終於打開大門,向夜幕中的森林進發。他們足有三十個人。他們前進的目標是可疑的篝火,但是天色已經全黑,又是在森林之中,而且為了不暴露自身,他們自己也沒有帶上松明、提燈之類的照明工具。花了比白天行進速度起碼五倍以上的時間,軍士們終於到達了黑暗森林中有光亮的空地。

“啊,是勞斯貝爾克大尉!”

普魯士的軍士們一邊警戒四周,一邊趕向大尉身邊。不幸的大尉被捆在熊熊燃燒的紅色篝火旁邊。

“大尉,你沒事吧,太好了。”

勞斯貝爾克大尉嘴裏堵的東西被拿開。他對獲救沒有一點感謝的意思,氣急敗壞地大叫:

“一群白痴!徹底上當了!”

軍士們被大尉的爆發嚇懵了,只是問道:

“他……他們是什麼人?”

“就是白天在酒館裏遇上的那些人。他們抓住了本官,都是拿破崙派的殘黨。他們故意在森林裏點火,吸引你們的注意力,趁這個機會分散塔里的警備!”

“啊……”

軍士們意想不到,叫了一聲呆住了。出動了三十個軍士,“雙角獸之塔”的警備力量變得薄弱了很多。他們到現在才發現。

“糟糕,趕快回塔去!”

勞斯貝爾克大尉的怒吼射向匆忙趕回去的軍士們背後:

“回來回來,一群白痴!還不快把本官解開!”

兩三個軍士趕緊折返,幫勞斯貝爾克大尉解開繩子。但是,搖曳的篝火照不清楚近前的東西。海盜式的捆綁方法本來就很複雜,在勞斯貝爾克大尉的掙扎之下完全勒緊。最後用刀子把繩子全都隔斷,也花了普魯士軍士們不少的時間。

星光傾斜之中,陰暗的地面上有個漆黑的影子。這是在圍繞“雙角獸之塔”的高牆下。

“亞歷克,抱歉了,讓我踩一下。”

“我就是這個意思。”

以巨大的身影作為平台,一個瘦小的身影靈巧地爬上高牆。她把手中粗繩子的一端向牆外放下,三個大人牢牢拉住。另一端在內側放下之後,她順着繩子落到地上——當然,這就是珂莉安。

“賭一賭而已。”

拉斐特向夥伴解釋着。

“也不知道可疑的人靠近的時候,‘雙角獸之塔’里守備的軍士會不會出動。他們要是堅守不出,我們也無可奈何。也想不到別的什麼辦法。還好,他們沒這樣,果然主動出擊,真實幫我們大忙了。”

“先別說了,快爬上來。”

珂莉安把繩子拴在附近的樹上,對牆外的人悄聲叫道。

全都順利進入圍牆內側后,四個人躡手躡腳地接近塔身。根本沒有狗吠叫報警,可見塔的警備中沒有軍用犬。

圍牆內側是荒蕪的庭院。幾乎都是裸露的土地,散落着幾塊大石頭。只有通向高塔正門的門閂,估計一個人很難抬動。

拉斐特對亞歷克說:

“你來幫我,把門閂卸下來,敞開大門。”

“我們都已經進來了呀?”

“你馬上就知道原因了。”

卸下門閂敞開大門之後,拉斐特撿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對準高塔玄關的門扉扔過去,發出堅硬的聲音。

“誰?!”

不知什麼人尖叫一聲,門扉迅速敞開。一個長方形的白色光島浮現在黑暗的地面上。塔里的燈火都亮了起來。

兩個普魯士步兵端着帶刺刀的步槍走出來。黑色軍帽的帽檐下,兩人銳利的目光穿透黑暗。他們警惕地走出玄關,掃視陰森幽靜的庭院。他們發現圍牆的大門敞開着,忍不住低聲驚叫。

他們正要趕上去看個究竟,就在這時候,拉斐特和蒙塔榭從兩人背後跳出來。

把暈過去的普魯士軍士的身體藏在建築物的陰影處,拉斐特笑道:

“普魯士軍都很勇敢,軍律也很嚴格。不過正規軍對付這種奇襲的戰術總是措手不及。”

“沒想到在深山裏還能見識到海盜式的戰鬥啊。”

“可惜觀賞的人不多。我在新奧爾良與英軍作戰的時候,有多少美女揮舞着手帕目送着我呢……”

拉斐特不說話了——因為發現珂莉安在瞪着他。

“哎,沒時間回憶了。再把大門上的門閂閂好吧。出去查看的那些軍士回來了,一時半會也不容易衝進來。”

四個人很快就準備完畢。蒙塔榭右手執長劍,左手握着短劍。拉斐特右手是心愛的短刀,左手是慣用的垂直雙筒手槍。亞歷克的腰帶上別著垂直雙筒手槍,手裏拿着棍子。珂莉安手持一把刀子。

進入塔里后,他們把玄關的門閂也放下,然後掃視周圍的環境。地面是石板質地,牆壁和天花板都是裸露的石塊。看起來基本上都是十字軍時代的樣式,珂莉安也不確定,不過肯定是相當古老的。牆壁上釘着幾個鐵環,鐵環里插着松明,橙色的火焰搖曳不定。侵入塔內的四個人在火焰的搖曳中在地面上投下漆黑的影子,頗有恐怖的氣氛。

“好像一個人都沒有啊。”

珂莉安小聲說。拉斐特輕輕聳聳肩:

“總之,先跟着劍客大叔吧。”

蒙塔榭已經默默地邁開步伐。

玄關里的廳堂在並列的圓桶形雙塔中的一邊。有通道向另一邊的高塔。狹長的通道另一端也是一個廳堂,可以看到通向樓上的台階。蒙塔榭朝台階走去。

“往上爬吧。大家都要小心。”

拉斐特代替總是沉默無言的蒙塔榭提醒着。石砌的台階很寬敞,沒有轉角。抬頭望望,廳堂在塔的頂端,每層都有迴廊式的轉角。也就是說,下一層如果有人入侵,可疑從上層一覽無餘。

“難道塔裏面已經沒有警備的軍士了嗎?”

“應該不會。估計本來守備在樓下幾層的警衛看到我們當做圈套的火光,趕到森林裏去了。不過,上面幾層不會沒人看守吧。”

拉斐特剛剛回答了珂莉安的問題,頭上響起尖銳的叫聲。是德語。四層的轉角處有個明顯是普魯士軍士的人探頭往下看,正好看到珂莉安。雙方視線相遇,那個軍士又叫嚷了幾句,不見了蹤影。

“他好像去叫幫手了。”

“上!”

蒙塔榭簡短地說了一句,猛然衝上台階。拉斐特、珂莉安、亞歷克依次跟上。

二層到三層,從三層衝到四層的時候,身着普魯士軍裝的集團踏着響亮的腳步聲殺到了。其中一個剛把槍口指向他們,槍聲在珂莉安身側炸響,那個士兵捂着手腕撤下去。

“別胡亂開槍,小心打中自己人哦!”

拉斐特仍然舉着槍,繼續騰挪而上。的確,普魯士軍士在這種狹小的空間裏施展不開,很容易走火。

“帕烏爾中尉,怎麼辦?”

軍士們徵求着長官的指示。

被稱為帕烏爾中尉的年輕士官瞪着入侵者們,向下屬指示說:

“雖然應該活捉他們,讓他們招出幕後主使,沒辦法的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格殺勿論!”

刷刷拔劍的聲音回應着他的指示。

“大言不慚地宣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會很丟臉的,小兄弟。”

蒙塔榭恥笑着。

“不過我估計你也聽不進年長者的忠告啦。”

“你說什麼,無法無天的入侵者!”

“我給你提個忠告而已。”

說這句話的時候,蒙塔榭已經逼近到普魯士軍士眼前。措手不及的普魯士軍士還來不及拉開陣勢,長劍嗡鳴,短劍閃爍,眨眼間五六個兵士的劍已經被打落,紛紛捂着手臂或大腿倒在地上。

帕烏爾中尉憤怒地衝上來:

“你跟我打,我們一決勝負!”

蒙塔榭藐視地打量着年輕的中尉:

“小兄弟,你有沒有實戰的經驗啊?”

“住口,你這拿破崙派的殘黨!”

帕烏爾中尉響亮地拔出軍刀,擺好架勢,藍色的眼睛裏充滿決鬥的戰意。

“姿勢跟教科書一樣標準,架子不錯嘛。”

蒙塔榭驟然前進。

帕烏爾中尉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樣說。只見雙方的兵刃激烈交鋒了兩三次,軍刀就從帕烏爾中尉手中飛了出去,被蒙塔榭的長劍一帶,彈飛出去掉在地上,發出空洞而沉重的聲音。

兩手空空的帕烏爾中尉茫然呆立。還有四五個沒受傷的普魯士軍士看到眼前難以置信的光景,都手握武器僵住了。

“我覺得你不是那種輸了劍就會在背後放黑槍的男人。不說別的,你們讓路吧。”

蒙塔榭揮了揮左手的短劍,向三個夥伴發出信號。幾個人仍然按拉斐特、珂莉安、亞歷克這個順序,衝上通向第五層的台階。蒙塔榭確認幾個人安全后自己也跟上去。他的腳步不慌不忙,其實是為了調整自己的呼吸。帕烏爾中尉似乎並沒有看出這一點,他帶着對卓絕劍客的欽佩和敗北的失落感,目送蒙塔榭走過。

“馬上就要到頂層了。”

珂莉安回應着拉斐特:

“終於到這一步了啊。”

“嗯,我們終於到了。接下來的問題是能不能再從這兒平安下去了。”

亞歷克在轉角處向下望了望、帕烏爾中尉和其他的普魯士軍士們也在從下往上看。

“他們似乎不想追過來,到底有什麼打算呢。有幾個人在那兒冷笑呢?”

聽着夥伴們在背後討論的聲音,蒙塔榭沿着走廊前進,仍然是右手長劍、左手短劍的姿勢。劍上帶着普魯士軍士的血跡。

在搖曳的松明火焰之中,可以看到走廊盡頭有道門。頂端半圓的長方形門板,似乎是橡木質地,非常厚重。

蒙塔榭在離門還有三步左右的距離站住了。珂莉安和亞歷克站在他右邊,拉斐特在左邊,四個人肩並肩佔住了整個走廊。

“這就是盡頭了。”

蒙塔榭悄聲說。

“拿破崙皇帝就在這裏嗎……”

珂莉安的話音未落,門打開了。沒有任何預兆,突然從裏面向外敞開。

一個男人站在門內。

那個男人臉上帶着面具。勞斯貝爾克大尉所言不假。

面具是威尼斯的假面狂歡節上常見的那種式樣,隱藏了臉的上半部分,只能看到他線條堅毅的嘴。面具里的雙眼顯示出堅定的意志,幾乎有些冷酷。

珂莉安被震住了。

“這個人就是拿破崙皇帝?”

“不對,他不是皇帝陛下。”

蒙塔榭斷言。他的目光像鷹一樣尖銳,刺向帶着假面的男人。

“皇帝陛下比我矮一些,但這個男人不是。皇帝陛下總不可能在聖赫勒那島期間長高了吧。”

蒙塔榭重新握好劍。

“他穿的也是普魯士軍服。那不是普通士官的打扮,是將軍的軍服。你到底是什麼人?”

帶假面的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前進一步,完全背對着門。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囚徒,不僅雙手沒被捆住,而且……

“蒙塔榭,小心,他有劍!”

不用珂莉安提醒,蒙塔榭早就準備好了。跟蒙塔榭一樣,假面男人也是右手長劍左手短劍,反射着冰冷的金屬光澤。

“哦,果然跟下層那些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子不一樣,這傢伙看起來本事不錯。”

蒙塔榭像滑行一般向右前方邁進一步。對方也同樣無聲無息地向右前方進了一步。兩人向右畫出了一個緩緩轉動的圓形,試圖逼近對付的左側。

還沒動劍,雙方的決鬥已經開始了。別說把他救出去了,這個帶面具的男人本來就是自由身,是為了剷除到這裏一探究竟的人守在這裏的。

拉斐特本想用槍瞄準對方,不知為什麼打消了這個念頭,把手放下了。

“不開槍嗎,拉斐特船長?”

珂莉安小聲問道,拉斐特也悄聲回答:

“現在開槍的話,我說不定會被蒙塔榭殺死在這兒吧,跟那些普魯士軍士一樣,不能背後開黑槍。我們只能在這守着。”

“你說的對。蒙塔榭一定會獲勝的。”

珂莉安像說給自己聽似的說道。

蒙塔榭很清楚,戴面具的男人是值得敬畏的對手。珂莉安第一次看到蒙塔榭如此謹慎地試探對方。戴面具的男人似乎也不願輕易下手,只是無聲地等待合適的機會。

讓人斂氣息聲的沉默被意想不到的事情打破了。雜亂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充滿憤怒和敵意的叫嚷和腳步聲混合在一起,急促地衝上來。

“他們竟然一直闖到這裏!可恨的法蘭西人!”

恢復自由的勞斯貝爾克大尉似乎終於趕回來了。

繃緊的弦斷了。

蒙塔榭出手了。面具男人也出手了。珂莉安看不出誰的動作更快。空氣被劍聲劃破,劍刃反射着松明的火焰,閃爍不定,彷彿萬道流星劃過。

蒙塔榭刺出的長劍幾乎到了面具男人的心臟前,被對方的短劍擋了出去。同時,面具男人長劍斜劈,在蒙塔榭頸部附近也被蒙塔榭的短劍破解開了。劍鋒相交,清脆的響聲不絕於耳,兩人已經交換了位置。

突刺和斬劈都快被對手難以置信的速度和靈巧化開了。速度快得連雙方交鋒的回合次數都數不清。

蒙塔榭右邊的袖口被斬下一塊。面具男人胸前的扣子也從軍裝上飛離。

隨着持續的打鬥,兩人漸漸從走廊移動到迴廊上。一方前進,一方後退;忽而向右跳躍,忽而向左騰挪;你有刺突,我有斬劈;時而招架,時而格擋。

看到蒙塔榭左頰上淌下一條紅線,珂莉安差點驚叫起來。幾乎就在同時,面具男人左手的指間也飛出血花。

兩人都是第一次受傷,但劍的速度和靈敏度、斬擊的力量和氣勢都沒有絲毫衰弱。但是,珂莉安感覺蒙塔榭的呼吸節奏有點凌亂了。

再這樣長時間打鬥下去對蒙塔榭非常不利。珂莉安正這樣想的時候,蒙塔榭手中的劍變成一道閃電,直襲敵人臉部。

隨着異樣的聲音響起,面具被劃破了。

破碎的面具分成左右兩半飛向空中。不等面具落地,蒙塔榭又趕上一步送上一招。

失去面具的敵人以難以置信的靈活折回了手腕,招架住蒙塔榭必殺的一擊。鋼刃和鋼刃激烈碰撞,濺起的火花灼燒着打鬥中和旁觀中的每個人的眼眸。

敵人雖然用近乎可怕的技巧架住了蒙塔榭的攻勢,但是,只是技術上的招架,身體最終還是失去了平衡。敵人踉蹌着,倒退了幾步也沒能站穩腳步。雜亂的步伐后,敵人終於倒在地上。

蒙塔榭站住了。頭髮蓬亂了,汗水刷刷地淌下,急促地呼吸着。他臉上流着血,撤回長劍向對方說:

“起來吧,我們重新較量。”

應着蒙塔榭的聲音,敵人站起來了,只是把劍扔在地上,微笑着說:

“不,我輸了。”

普魯士軍士們腳步匆忙地沿着台階衝上來,揮着劍逼近蒙塔榭。

“住手吧,他可不是你們能打贏的對手。”

除去面具的男人制止了殺氣騰騰的普魯士軍士,單膝仍然跪在地上,抬頭看着蒙塔榭。那男人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長得很英俊。

“熱拉爾準將,是吧。相隔十五年,又見到您了。”

男人含着敬意叫出蒙塔榭的另一個名字。

“這麼說來,你是誰?”

“您忘了嗎?啊,這也難怪……我是普魯士王國騎兵團的艾菲萊姆·馮·斯坦伯爵。在滑鐵盧初次與您試劍的時候,我才剛滿二十歲。”

蒙塔榭眯起眼睛仔細打量對方。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如此,你的確是斯坦伯爵。你是滑鐵盧戰役中最讓人棘手的劍士。請起來吧。”

斯坦伯爵站起來,回頭看看手下的軍士們:

“大家都把劍放下。這位是艾蒂安·熱拉爾準將。全法蘭西第一——不,歐洲最優秀的劍士。你們要遵守禮節!”

斯坦伯爵的聲音格外宏亮。

呆立的軍士們有的慌忙把劍收回鞘中,有的放下手槍。勞斯貝爾克大尉想說什麼,最終也沒有出聲,只是長嘆一口氣。帕烏爾中尉擠開他走上一步問道:

“熱拉爾,莫非是……”

帕烏爾中尉喘着氣問道,聲音和表情都露出敬畏的感覺。

“那個拿破崙麾下,劍術無出其右的第一劍客熱拉爾?這個人就是那個成為傳說的輕騎兵?”

“不敢稱什麼傳說,不過在下正是熱拉爾。”

一向自稱蒙塔榭的男人,對珂莉安行了個禮:

“就是這樣,小姐,在下本名艾蒂安·熱拉爾。多有得罪了。”

“久仰您的大名。”

拉斐特和亞歷克異口同聲說,珂莉安卻說不出話來。與自稱蒙塔榭的這個人相遇以來,至今遇到的種種事情像風車的翅膀一樣迴轉着,讓珂莉安應接不暇。自己腳下的石質地板突然變得好像浮雲一般虛空。只聽到斯坦伯爵的聲音:

“不過,為什麼熱拉爾閣下會來到這裏,請一定告訴我原因。”

劍已入鞘,槍已入匣。雖然還有幾分緊張的感覺揮之不去,已經進入了雙方可以談話的氣氛。

“我想彼此都是另有隱情的吧,伯爵。”

熱拉爾說出這句話,低下了頭,但不是對斯坦伯爵,而是對珂莉安。

“在下——說明之前,先要對小姐道歉。在下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小姐。”

珂莉安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只是沉默着。熱拉爾又轉向斯坦伯爵:

“傳聞中被關在這座塔里的囚徒究竟是什麼人,在下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不是拿破崙皇帝。”

“為什麼?”

“在下知道,拿破崙皇帝千真萬確已經駕崩了。這是因為……”

熱拉爾靜靜地陳述着。

“九年前,一八二一年的五月,在下也在聖赫勒那島上。”

包括珂莉安在內,在場的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氣。斯坦伯爵終於忍不住問:

“這麼說,您是親眼見到拿破崙皇帝過世的了?!”

“正是,是在下親眼所見。”

熱拉爾肯定了。斯坦伯爵恍然大悟似的問道:

“過去常常聽說有前往聖赫勒那營救拿破崙皇帝的計劃。您就是實行計劃的人嗎?”

“沒錯。”

“可是不管怎麼想,憑您一個人的力量也是不可能的吧。”

“當然了。但是,我不能說出同志們的名字,因為不能給他們帶去麻煩。誇張一點說,在下是代表着百萬法蘭西人行動的。”

熱拉爾輕輕閉上眼睛。

“一八二一年五月五日——讓人想忘也忘不了的日子。在下和同志們悄悄地在聖赫勒那島登陸了。那是從法蘭西西北部港口出海兩個月後的事情……”

聖赫勒那島是位於絕海中心的孤島,卻是歐洲繞開非洲大陸南端出海進入印度洋上的要塞。遠航到遙遠的印度和中國的船隻,必須在聖赫勒那島停靠,補充新鮮的飲水、蔬菜和水果。

混進這樣的航船之後,熱拉爾接近了聖赫勒那島。趁着夜色翻下船舷,在強風吹起的巨浪中,從海島的南岸登錄了。他躲過英國守備軍士嚴密的警備,終於趕到拿破崙皇帝被軟禁的朗伍德(Longwood)時已經深夜了。那是五月六日臨晨兩點時分。

單層建築物的窗戶上透出白色的光線。按說臨晨兩點,住在房子裏的人應該還沒有起來。位於南半球的聖赫勒那島在五月份應該還是秋季,但熱拉爾的額頭上、脖子上卻冒出汗來。他的腿都開始戰慄了。

“在下從窗戶向室內窺探了一下。二十個左右的男男女女,都跪在地上祈禱着。然後在下看到了——地中央放着一具靈柩,皇帝幾躺在上面。”

無論是法蘭西人還是普魯士人,都斂氣息聲聽着熱拉爾的講述。

“……一切都化成了泡影。在下向皇帝告別後,冒充最近遭海難沉船的船員,遇上了英軍。我被扣押了一陣子,半年之後回到法蘭西。”

熱拉爾把視線投向珂莉安。

“小姐,你說過,你想讓皇帝再看一眼巴黎。就因為這句話,在下下了決心。不僅為了達到在下自己的目的,也一定要保護好小姐。這是我真實的想法,沒有半點虛言。”

珂莉安仍然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然後又點點頭。

拉斐特沉穩地說:

“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請恕我失禮,還是想確認一下。熱拉爾閣下在聖赫勒那島上所見的遺體,確實是拿破崙皇帝嗎?”

“在下不可能看錯皇帝的尊榮,可以以本人的名譽作擔保。皇帝確實是在九年前的五月,在聖赫勒那島故去了。”

啊……很多人同時長嘆一聲。

熱拉爾繼續說:

“最早聽說‘雙角獸之塔’的傳言時,在下氣得忍無可忍——當然,並不是對小姐生氣——什麼人散佈這種流言?把死者變成活着的幽靈加以利用的傢伙,在下決不能饒恕!”

珂莉安發現斯坦伯爵垂下眼睛。

“那天晚上,在下喝醉了酒亂鬥了一番,反而打消了一切動搖的想法。我知道小姐找人同行,心想正好,恰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我想親自到萊茵河邊,親眼看看究竟是什麼人,為了什麼目的散佈這種流言,混淆人們的視聽。”

“這下你可以確定了。”

說這話的是拉斐特。他又對珂莉安說,

“這樣小姐也可以遵守跟祖父的約定。您祖父也可以安心了。”

“是的。”

珂莉安回想到巴黎會見布里克爾伯爵的事情。拿破崙皇帝九年前就在聖赫勒那島亡故了。死者不可能復活。讓布里克爾伯爵產生擔心的種子可以消失了。

熱拉爾又說:

“一手炮製這出鬧劇的,是梅特涅吧?”

熱拉爾的聲音很平靜,斯坦伯爵反而更覺得恥辱。他垂着眼睛,苦澀地答道:

“我也不知道更高層面的事情。至少我接到的指示並不是直接來自梅特涅宰相。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沒有梅特涅宰相的許可而實行這樣的計劃,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斯坦伯爵,閣下是出色的軍人。在下很尊敬閣下,也沒有指責閣下的意思。閣下也只是領命行事。”

熱拉爾走進斯坦伯爵,右手搭在伯爵左肩上。

“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希望讓事情真相大白。拿破崙皇帝並沒有被囚禁在這座‘雙角獸之塔’里。那只是散佈可疑的流言,吸引拿破崙皇帝的追隨者的到來,然後趁機抓住他們的策略。我說的沒錯吧,斯坦伯爵?”

“……正是,的確如此。”

斯坦伯爵的表情越發苦澀,似乎說明他原本並不想參與協助這個策略的實施。

一直化名為蒙塔榭的熱拉爾,仍然以歐洲第一劍士的風格和魄力向珂莉安說:

“小姐,這樣一切謎團都解開了。您可以回到巴黎向您的祖父報告,‘拿破崙皇帝不再雙角獸之塔’里。艾蒂安·熱拉爾·、讓·拉斐特、亞歷山大·仲馬都是證人。”

突然有人怒聲吼道:

“伯爵,難道就白白把這些人放回去嗎?”

斯坦伯爵轉頭看看說話的人,是勞斯貝爾克大尉。

“為什麼這麼說,大尉?”

“為什麼……他們掌握了重大的秘密啊。把他們白白放回去,以後怎麼辦?”

“大尉,我不想再做出什麼醜事了。這關係到祖國普魯士的名譽。”

斯坦伯爵的聲音和表情帶有壓制勞斯貝爾克大尉的魄力。大尉不情願地收了聲,斯坦伯爵的視線又回到歐洲第一劍士的身上:

“熱拉爾準將,您知道卡斯帕·豪茲爾的事情嗎?”

“卡斯帕·豪茲爾?”

“您不知道嗎?這次的計劃就是由卡斯帕·豪茲爾事件引發的。”

但不知道是誰想出的計劃,斯坦伯爵的話並沒有主語。在場的幾個法蘭西人也沒有說話。斯坦伯爵講述的是個離奇的事件。

如果說“鐵面人事件”是法蘭西歷史上最大的懸案,“卡斯帕·豪茲爾事件”則可以稱得上德意志歷史上最大的謎團。而且“鐵面人事件”已經是過去了事情了,“卡斯帕·豪茲爾事件”是在珂莉安他們此刻同時期發生的事情,也就是現在進行時的離奇事件。

珂莉安他們從巴黎出發是一八三零年的十一月份。在那兩年前,一八二八年五月。一個少年突然出現在德意志南部的拜仁王國的古都紐倫堡。很快有兩個市民向他搭話,但他只是一副飢餓疲憊的樣子,也沒有任何身份證明。他被帶到警察那裏接受詢問,只是驚恐地說出“卡斯帕·豪茲爾”這個名字。

雖然問明了他的名字,卻無法發現除此以外關於他的任何消息。不僅如此,隨着調查的深入,圍繞着他的謎團越來越深。卡斯帕外表看來有十七歲左右,語言的能力卻只有五歲小孩的水平。他極端恐懼黑色和綠色,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經過醫師的調查發現,他的腿骨發育有些異常。也就是說,他的畸形是在成長的時期,由於被關閉在狹窄的牢獄空間裏阻礙了腿部的發育形成的。

從很多年前開始,巴登大公國就產生了關於後嗣繼承的爭議,因為年少的幼主失蹤了。難道卡斯帕·豪茲爾的真實身份,就是巴登大公國的幼主?莫非他從嬰兒時期就被綁架,一直被囚禁在某個秘密的地下囚牢中?

流言越傳越神奇,轉眼間卡斯帕·豪茲爾就成了德意志最有名的人。各地都有人專程去見他一面。有人想把他收養為義子,也有人要調查他的身世,也有人想利用他收斂錢財。

“卡斯帕·豪茲爾根本是個謊言。他應該作為騙子被抓起來。”——也有人如此主張。

經過一兩年的時間,卡斯帕漸漸學會了語言,也能夠書寫蚊子,甚至打算寫一部關於自己經歷的自傳。但是,這種想法剛剛流傳開來,他就數次遭到不明人物的刺殺,身受重傷住院了……

“哦,的確是很離奇的故事,不過,但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叫卡斯帕的人究竟是什麼人嗎?”

“實際上,有種傳言說他可能是拿破崙皇帝的私生子。”

斯坦伯爵的話引得幾個法蘭西人露出奇怪的表情——與其說是吃驚,更像是苦笑的表情。當然,斯坦伯爵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閣下相信這種傳聞嗎?”

熱拉爾換了認真的表情問。這次變成斯坦伯爵苦笑了:

“不,我倒是覺得他有可能是捲入巴登大公國繼承紛爭中的人,不過,我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只好等今後進一步的調查和研究了。”

卡斯帕·豪茲爾在一八三三年的二月,在深夜的道路上被人襲擊,遇刺身亡。實施刺殺的兇手,犯罪的動機都不為人知。而且,曾經在卡斯帕周圍的人們,都故意百般阻撓調查的進行。

卡斯帕·豪茲爾的遺體被葬在約翰尼墓地,紐倫堡市長親自撰寫了追悼文。但是直到他本人亡故,“卡斯帕·豪茲爾之謎”也沒有解開。不僅如此,圍繞着他的疑問越來越多,也有更多的人參與尋求答案,為了爭論真相,還有人著書立傳。無論多麼冷靜的德意志人,聽到“卡斯帕·豪茲爾”這個名字,都會興奮地挺身而出,口沫飛濺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不過在一八三零年,卡斯帕·豪茲爾還生活在紐倫堡,被稱為一個謎題,處在疑雲重重的狀態下。作為普魯士將軍的斯坦伯爵接到對此事件富有興趣的要人命令,來到萊茵河邊……

“……也就是說,由於發生了卡斯帕·豪茲爾的事件,才想出了這個妄想的策略,是嗎?”

亞歷克受夠了似的說。拉斐特嘲弄地搖搖頭:

“這個時代真是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稀奇。總有些人想出莫名其妙的事情,竟然也有人一門心思地相信。”

“是啊。現在布里克爾伯爵就完全相信了呢。”

亞歷克點點頭。拉斐特好像想解釋一下,又轉念一想,住口不語。

熱拉爾轉向珂莉安:

“不過,小姐。”

熱拉爾的聲音洋溢着溫暖。

“從巴黎出來兩三天的時候,小姐就發現了我的秘密吧?我的右耳缺了半邊。”

珂莉安臉紅了。那時候,熱拉爾一定從珂莉安的態度上已經看出來了。

“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偷看的。”

“沒關係。只不過,那不是什麼好讓別人看到的事情,我才用頭髮擋住的。”

熱拉爾隔着頭髮摸摸耳朵。

“在下是在威尼斯失去右耳。那也是距現在二十年左右的事情了。”

“在戰鬥中嗎?”

珂莉安有點不敢相信。蒙塔榭——不,難道威尼斯竟然有如此出色的劍士,竟然用劍削掉艾蒂安·熱拉爾的耳朵?要是有這種人的話,只怕是非人類一般的厲害人物。

“不,小姐,在下在劍術上從未敗過。”

熱拉爾斷然說道。但不知道為什麼浮現出羞赧的表情說:

“在下失去右耳,嗯,那個,怎麼說呢,大人都有很多事情啦……”

“不會吧……”

珂莉安皺起眉頭。難道熱拉爾是跟女人爭吵,對方一時性急,錯手用刀削去了他的耳朵?

“啊,不是的,不是的。”

歐洲最優秀的劍士露出害羞的表情,連嚴肅的斯坦伯爵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對熱拉爾伸出援手的是拉斐特:“我聽說熱拉爾大叔在威尼斯是為了維護某位女士的名譽,代替她承擔了責任。至於除此以外更多的情況,小姐,那屬於紳士的私生活,沒必要再追問了。”

“光是說得好聽,真是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珂莉安並沒有真生氣。

一路幫助她的三個大人,各自都有女性方面的弱點,但珂莉安並沒有因此輕蔑他們的意思。在這些令人欽佩的成年人來說,有一些缺點和弱點可能反而變成了他們的魅力吧。在與他們一同行動的這些天來,珂莉安已經認識到了這點。當然,可能是珂莉安早已把三人當成自己的夥伴才會這麼想的。

熱拉爾咳嗽一聲,對普魯士將軍提出一個請求:

“斯坦伯爵,能請你幫忙寫點東西嗎?”

“寫東西?”

“這位珂莉安·德·布里克爾小姐,確實登上了‘雙角獸之塔’,證實了塔中囚徒的真實身份——我想請您寫一份這樣的證明。”

“這個……”

“這是給布里克爾伯爵這個人看的證據。絕對不會透露給不相干的人,用完之後立即燒毀。以艾蒂安·熱拉爾的名譽擔保,這份證明絕對不會遭到出於政治目的的濫用——這樣可以嗎?”

斯坦伯爵考慮了一下,但並沒有考慮很久。

“我明白了。既然熱拉爾閣下這麼說,我就幫您完成吧。帕烏爾中尉,你到樓下那層準備好筆墨和紙。”

“屬下明白。”帕烏爾中尉立刻下樓去做準備了。勞斯貝爾克大尉似乎有點不滿地捻着鬍子,但最終什麼話都沒說。

斯坦伯爵命令大尉:“要不是熱拉爾閣下手下留情,不知道會死多少人。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受傷,馬上準備應急的救治,把軍醫請來。”

“是,立刻去辦。”

熱拉爾低頭致意:“在下對閣下的下屬多有冒犯,十分抱歉,伯爵。”

“哪裏,能與熱拉爾準將刀劍向對一決勝負,即使負傷也是光榮的。那麼,我們也下樓去吧。”

普魯士人和法蘭西人都慢慢走下樓梯。

望着熱拉爾和斯坦伯爵肩並肩一邊走一邊交談,珂莉安也邁開了步子。

亞歷克對她說:“哎呀,這下真是萬事大吉啊,珂莉安。”

“是啊,不過,還得回到巴黎呢。”

“說得不錯,小姐。”拉斐特說。他似乎另有考慮,用慎重的語氣說,“還沒結束呢。想要解決所以問題,還要等回到巴黎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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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河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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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珂莉安登上高塔,探求神秘囚犯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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