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夜裏的怪聲
一開始,高岸如瞎了一般,眼睛完全看不見了,眼前一片漆黑。他使勁兒地眨了幾下眼睛,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經過一個短時間的沉寂,耳機里突然爆發出一陣亂鬨哄的叫喊聲。幾乎在同時,太空人們開始互相呼叫,到處瀰漫一片絕望和慌亂的情緒。
高岸竭力平定自己,抑制着恐懼的心理。他試圖回憶起光線還沒有熄滅時的情景,以縮短自己適應黑暗的時間。光線熄滅的那一瞬間,他正站在懸崖邊的牆上眺望“紐約”城,離懸崖邊緣只有一米的距離,很危險。他剛好瞥見左邊約兩百米遠的地方有條小徑通往城裏,這時光線消失了……。
“高岸,”他聽見沃克菲爾正在叫他的名字,“你怎麼樣?”
他轉身應了一聲。忽然,高岸覺得自己的兩膝發軟,在一片黑暗中,他已經失去了方向感。到底已經轉了多少度?他還面對着城市的方向嗎?他記起了最後那一刻的畫面,這凸起的高牆距離城市的地面有二十或是三十米高,這個高度會摔死人的!
“我在這兒,”他試着說,“但我太靠近邊緣了。”他蹲下身子,四肢着地,手接觸到冰涼的金屬。
“我們來了。”弗朗西絲說,“我正在摸攝像機的照明燈。”
高岸擰小了耳機的音量,側耳細聽同伴的聲音。幾秒鐘后,他看見下方不遠處有燈光,影影綽綽地,可以看到兩個夥伴朝這邊移動。
“你在哪兒,高岸?”弗朗西絲在問,光只在她身體周圍晃動,照不了多遠。
“這裏,上面,在上面。”他揮動着手,驀地意識到他們看不見他。
“請大家安靜。”布朗在無線電里大聲叫道,“我要點名,以便弄清每個人的情況。”幾秒鐘以後,耳機里的交談聲停止了,“弗朗西絲,你們那裏怎麼樣?”
“我們正要登上‘紐約’的城牆,大衛。這裏距離我們停摩托雪撬的海平面有100米高。高岸在我們前面,他已經到了頂上。我們就要會合了。我們用攝像機的燈光來照明。”
“伽洛斯,”布朗博士呼叫下一個,“你和2號漫遊車在哪裏?”
“離營地約30,000米,前燈工作正常。我們可以在10分鐘裏返回營地。”
“打開導航系統,返回營地。我們將呆在空中,直到確定你那裏的返航系統工作正常。弗朗西絲,小心一點,儘可能快地返回營地;兩分鐘報告一次你們的情況。”
“雷吉,大衛,我知道了。”弗朗西絲關掉了通話器,再次呼喚高岸。儘管他的距離只有30米遠,弗朗西絲和沃克菲爾還是花了一分多鐘才在黑暗中找到了他。
高岸觸到同事的手臂,這才鬆了一口氣。弗朗西絲和沃克菲爾弓下身來與高岸並排坐下。耳機里重新熱鬧起來。奧圖爾和尼柯爾證實,在燈光熄滅時,拉瑪內並無其它明顯的變化。設在這個外星飛船裏面各個地方的六個便攜式監測儀沒有表現出任何明顯的擾動;風速、風向、地震讀數、分光鏡監測都很正常,沒有變化。
“燈光的熄滅使人心驚膽顫,”沃克菲爾說,“雖然這並不是個大問題。也許……”
“噓——”高岸突然打斷他。高岸關掉了自己和沃克菲爾的通話機,“你聽到有聲音嗎?”
突然的沉默,使沃克菲爾再次感受到剛才黑暗降臨時那一刻所體會到的恐怖。“不,沒有。”他側耳聽了幾秒鐘,小聲地說,“但是我的耳朵不是很……”
“噓——”這次是弗朗西絲在制止他,“就在你說話的時候,陡坡那邊有一種刮擦的聲音。”
“是的,”高岸沉穩而又興奮地說,“就像是什麼東西在金屬表面刷過一樣,這顯然是什麼東西在運動。”
沃克菲爾再次凝神細聽,也許他聽見了什麼,也許只是他的想像,他不敢肯定。“走吧,我們還是回去吧。”他對他們說。
“等一等。”當沃克菲爾站起來時,高岸說,“當你說話時,好像它一下子就停止了。”他朝弗朗西絲靠過去,輕聲說,“把光關了,我們坐在黑暗裏試試,看能不能再聽見什麼。”
沃克菲爾又在他倆旁邊坐了下來。當攝像機的燈光熄滅時,四周絕對的黑暗又重新包圍了他們,唯有夥伴們的呼吸聲使人感到他們就在身旁,讓人欣慰。
他們靜靜地坐在那裏,足有一分鐘,四周聽不出有任何聲音。就在沃克菲爾又要說話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了從‘紐約’城裏發出的一種聲音,像是什麼拖過了金屬表面,夾雜着頻率很高的噪聲,又像是一種尖細的聲音在很遠處唱歌。這聲音蓋過了持續不斷的刮擦金屬的噪聲,而且越來越響,使人覺得越來越怪誕。沃克菲爾覺得如芒刺在背,甚而感到顫痛。
“你有錄音機嗎?”高岸小聲地問弗朗西絲。
當他開口時,刮金屬的嘎嘎聲戛然停止。
三人大氣也不敢出,又坐了十多秒鐘。
“喂,你們在哪裏?喂,你們在哪裏?”他們聽見大衛·布朗在緊急頻道里大聲地呼叫,“每個人都好嗎?你們的定時聯絡時間已經過了。”
“是的,大衛。”弗朗西絲應道,“我們還在老地方。我們從‘紐約’城的方向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現在可不是磨蹭的時候,情況大變,所有的新計劃都被拉瑪打亂了。我們需要集中起來,重新研究。”
“好的,”沃克菲爾回答道,“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裏,如果一切順利,可望在一小時內回到營地。”
還沒有弄清楚這種神秘的聲音就走,高岸博士很不樂意。但他完全知道,現在並不是對‘紐約’城進行科學探索的最佳時機。當摩托雪撬橫跨圓柱海冰面的時候,這位日本科學家自己笑了。他很快活,他清楚自己已經發現了一種新的聲音,因為在第一次探險隊帶回來的聲音目錄中,並沒有這種聲音。這是一個很好的開頭。
塔布里太空人和沃克菲爾是最後兩名從阿爾法步梯旁乘升降椅上來的人。
“高岸真的生布朗的氣了,是嗎?”沃克菲爾一邊幫助這小個子匈牙利人從座椅里出來,一邊問。他們滑下了斜坡,朝槽車走去。
“我還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伽洛斯答道,“高岸是一個很有名望的專家,他對自己擁有如此豐富的拉瑪知識感到自豪。布朗貶低你們聽到的那種聲音的價值,並對高岸提出的建議採取一種毫不尊重的嘲笑態度。我覺得,高岸生氣是可以理解的。”
他們爬上了槽車,啟動了運輸程序。拉瑪的可怕黑暗已經被拋在了他們身後。兩位太空人飛快地穿過了光亮的甬道,朝牛頓號駛去。
“那確實是一種很古怪的聲音,”沃克菲爾說,“使我直起雞皮疙瘩。我想不出什麼東西能發出那樣的聲音,我也不知道七十年前牛頓和他的隊員們是否也曾聽見過那聲音。但是我知道,我站在那城牆上,情況很不妙,心裏直發毛。”
“開始的時候,就連弗朗西絲也沖布朗發火了。本來她想為她的晚間報道拍一條高岸的新聞專訪,布朗讓她取消了。我不知道他後來是怎樣說服她的,讓她也相信這奇怪的聲音不是新聞可是不太容易的。布朗應該感到幸運的是,今晚上她確實有足夠的故事來渲染拉瑪燈光的突然熄滅。”
兩個人下了槽車,來到外氣密艙。“哎,我很累了。這兩天也真夠熱鬧,真夠長的。”
“是啊。”沃克菲爾同意他的看法,“不過我認為我們應該在營地里再呆兩天,而不是回撤到這裏。我很想知道,明天等着我們的又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
伽洛斯對着他的朋友笑了。“你知道什麼最令人感到好笑嗎?”他不等沃克菲爾回答,又說,“那就是布朗真的以為他是拉瑪行動的負責人。當高岸向他提議趁黑暗探查‘紐約’時,你沒看見他的反應?布朗或許認為,中止行動讓我們回到牛頓號上來,可以證明他的權威。”
理查德盯着伽洛斯臉上古怪的笑容。
伽洛斯繼續說:“當然啰,也可以這麼說:拉瑪作出決定讓我們離開;拉瑪也會決定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