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朋友的情誼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躺在一家十七世紀日式旅館的床墊上。夢中的房間很大,鋪着9張塌塌米。左邊的門扉敞開,可以看見院裏的精緻的小花園。花園裏有修剪別緻的小樹和微型人工小溪。他正在等一位年輕婦女。
“高岸君,你醒着嗎?”
他移動着身子,伸手去拿話機。“喂,請問是哪位?”他的聲音睡意朦朧。
“我是尼柯爾。很抱歉這麼早叫醒你,我想見你,事情很緊急。”
“請給我三分鐘的時間。”高岸回答。
正好三分鐘時,門敲響了。
尼柯爾打了聲招呼,跨進艙門,手裏拿着一個數據晶體。
“我能用一下嗎?”她指着計算機問道。
高岸點了點頭。
“昨天,發生了一連串的事。”尼柯爾手指着屏幕,表情嚴肅,“包括你的心臟兩次大的心動異常。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的心臟出這麼大的問題。”她看着他,“你能肯定你和你的醫生已經把你全部的病歷都給我了嗎?”
高岸點點頭。
“那麼,我有理由感到憂慮。”她繼續說,“昨天的異常情況表明,你的習慣性心肌擴張情況惡化了。也許你的心臟瓣膜有漏洞;也許長時間的失重……”
“也許,”高岸微笑着打斷了她,“我過於興奮,並且腎上腺素加重了癥狀。”
尼柯爾眼睛盯着日本科學家:“有可能。高岸博士,第一次發生在燈熄以後,我想就是在你們聽到你所說的‘古怪的聲音’的時候。”
“這樣看來,另外一次一定是在營地里與布朗博士發生口角時。如果是這樣,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
尼柯爾在鍵盤上敲擊着,調出了一個子程序,把兩組數據一左一右同時放在屏幕上仔細地研究。“是的,看來是這樣。第二次心臟異常發生在我們離開拉瑪的二十分鐘以前,那時正是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
“我的確不能排除其它異常原因,而只能認為那是你的興奮所引起的。”她離開了顯示器。
他們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
“醫生,你想說什麼?”最後,高岸輕聲說,“你是不是打算限制我,在我事業的緊要關頭,讓我呆在牛頓號上?”
“我正在考慮這件事。”尼柯爾直截了當地回答道,“對我來說,你的健康遠比你的事業更為重要。我已經失去了一位隊友了,如果再失去另一位,我肯定無法寬恕我自己。”
她看着同事滿臉懇求的表情說:“我知道,對你來說,進入拉瑪是多麼的重要。我也試圖給你的病兆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尼柯爾坐了下來,眼睛看了看床頭,又移開去,“但是,作為一個醫生,而不僅僅是牛頓號上的一名太空人,這一切真是很難很難的。”
她聽見他走近身旁,感覺到他的手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肩上。
“我明白,這些天來你過得多麼不容易。”他說,“但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波索夫將軍的死是無法避免的。”
從高岸的眼中,尼柯爾看到了關切和友誼,她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我非常感謝你在出發前為我做的一切。”他繼續說,“現在,如果你覺得有必要限制我的活動,我不會提出異議。”
“真要命!”尼柯爾說著,很快地站了起來,“沒有這麼簡單。我已經花了一個小時,把你昨晚一夜的身體數據作了詳細的分析。你瞧這個,最後10小時的圖表顯示完全正常,而且過去幾個星期你的心臟毫無問題,直到昨天為止。你的心臟到底怎麼啦,高岸君?你的心臟真的是有病,還是天生就怪異?”
高岸笑了:“我妻子有一次也說,我長了一顆古怪的心。不過我想她講的是另一碼子事。”
尼柯爾打開了她的掃描儀。“我們再來看看。”她搖了搖頭,“圖像顯示,這完全是一顆非常健康的心臟。世界上任何一個心臟病理學家都無法否定我的看法。”說畢,她朝門口走去。
“那麼,你的結論是什麼呢,醫生?”高岸問。
“我還沒有作出最後的判斷。”她回答道,“也許你能幫助我。如果在以後幾個小時裏你再犯這毛病的話,或許我能找出原因。”她揮手道別,“早餐時見。”
當尼柯爾離開高岸的房間掉頭走向公共艙時,理查德·沃克菲爾正跨出他的艙門。她當即決定這時就找他談談有關手術機械人程序的事。
“早晨好,公主。”他從旁邊走過,與她打招呼,“你這麼早起來幹嗎?我猜一定是有什麼令人興奮的事吧!”
“事實上,我正要來找你聊聊呢!”她同他開玩笑,“能佔用你兩三分鐘嗎?”
他停下腳步,說:“你?那還用說嗎!我的醫生夫人。”他故作誇張地笑答道,“我有兩分鐘,但不能再多了。記住,我已經餓了。如果肚子空了不趕緊拿東西填上,我就會變成一個可怕的食人魔。”
尼柯爾只是笑。
“你心裏掛記着什麼事?”他輕快地補充問道。
“我們能到你的艙房去嗎?”她問。
“我知道了,知道了。”說著,他轉了一個舞步,朝他的艙門滑旋過去,“奇迹終於出現了,正如我夢想的那樣,一個聰明、美麗的女子將要傾訴她那永遠不變的愛……”
尼柯爾忍不住咯咯地笑。“沃克菲爾,”她笑着打斷他,“真拿你沒辦法,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兒?我要同你談點正事。”
“哎呀,真要命!”沃克菲爾的聲音充滿了戲劇性,“‘正事’?這樣的話,就得嚴格按我剛才規定的時間,只談兩分鐘了。我一聽見‘正事’,我的肚子就餓,脾氣就大。”
理查德打開房門讓尼柯爾進去,然後請她在計算機前的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坐在尼柯爾背後的床上。尼柯爾轉過椅子,面對着他。
在他的床的上方的書架上,足足有十幾個小機械人,模樣同尼柯爾以前在塔布里房裏和波索夫的晚宴上見過的差不多。
“請允許我給你介紹我的部下。”沃克菲爾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便說道,“你已經見過了波頓、諾德、麥克白夫人和帕克,這一對兒是《羅密歐和朱麗葉》裏面的提伯爾特和茂丘奇奧,緊挨着的是伊阿古和奧賽羅、奇妙的奎克莉太太,以及亨利王子、福斯塔夫,右邊最後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TB’。”
尼柯爾正仔細瞧着,沃克菲爾打開了床頭上的一個開關,TB沿着一個梯子,從書架上爬了下來,來到了床上。
這個20厘米高的小機械人小心翼翼地從床單的摺痕上跨了過來,同尼柯爾打招呼。
“您叫什麼名字?美麗的夫人。”TB問道。
“我是尼柯爾·德雅爾丹。”她答道。
“聽起來像是法國人。”小機械人立即說,“但您看起來不像是法國人,至少不是瓦盧瓦人。”小機械人好像正盯着她,說,“您倒很像是奧賽羅和苔絲狄蒙娜的孩子。”
尼柯爾驚訝極了;“你是怎麼把它做成這樣子的?”她問沃克菲爾。
“我等會兒給你解釋。”沃克菲爾擺了擺手,“你念誦一句莎翁的十四行詩吧!TB會跟着你朗誦。”“在一個燦爛的清晨……”尼柯爾朗誦道。
“……我曾看到,”小機械人緊接着補充道,
“它那威嚴的眼睛眷顧着眾嶺群峰,
金色的臉親吻着綠色的草地,
以奇妙的幻術點化着光影閃動的河川…”小機械人晃動着腦袋,揮動着手臂,表情豐富地背誦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尼柯爾再次被沃克菲爾的創造深深地打動了。這些詩句,使她回憶起在大學裏的那些日子,她不由得隨着TB,低聲的誦道:“哦,我的太陽,你讓清晨綴滿霞霓,
你把洋洋得意的輝煌撥灑在我的眉際;
然而,哎呀呀,他親近我,不過僅半個時辰,
白雲暗動,萬物寂寞終無趣……”小機械人念完了最後的詩句。聽着這些早已生疏了的文字,尼柯爾被感動了,情不自禁地大聲喝彩。
“他會背莎翁所有的十四行詩嗎?”她驚訝地問道。
沃克菲爾點了點頭:“還要加上許多許多的詩劇台詞。但這還不是它的最拿手的活兒,記住這些莎士比亞作品只不過需要更多的記憶空間罷了。TB是一個聰明的機械人,與他交談比同有些……”
理查德突然打住了:“對不起,尼柯爾,我不能自顧自地說話,你不是說你有正事要商討?”
“但是你已經把我的時間佔用了。”她調皮地笑着說,“如果我用掉你5分鐘以上的時間,你能肯定你不會餓死?”
尼柯爾很快概略地講述了她正在對手術機械人的軟件系統進行的調查,談了她的結論:一定是人工命令把自動保護系統給取消了。她希望他幫助查明原因,因為她一個人調查感到力不從心。她沒有談她的懷疑。
“這不難。”他笑着說“我只需要在存儲器里找出這些命令就行了。當然還是得要一點時間,這取決於寄存器有多大,這些記憶往往是一些邏輯單元。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費事,問問伽洛斯和其他人不就行了?”
“問題恰好在這裏。”尼柯爾回答道,“沒人記得起在它最後讀入和校準了程序以後,還輸入過其它命令。在飛船晃動時,我彷彿看見伽洛斯的手指正在控制盒上,他的頭給撞了一下,回憶不起當時的情形。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理查德的眉頭皺了起來。“如果說是伽洛斯偶然輸入了這條命令,似乎不太可能。這種命令不常用,不是輕易就能輸入的;要不就意味着全部設計愚蠢透頂。”他思索了一會兒,“好吧,也不要在這裏瞎猜了,你現在已經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會儘快地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天亮了!天亮了!……”他們聽見歐特·海爾曼在通話機里大聲叫,“請每個人立即到科學控制中心裏開會。現在出現了新的情況,拉瑪的光又亮了。”
理查德打開門,隨着尼柯爾進了走廊。“謝謝你的幫助。”尼柯爾說,“我非常感謝你。”
“等我做了點什麼事時,你再謝我。”理查德咧開嘴笑了,“我這人最恨許諾……現在,拉瑪的燈光又亮了,你認為這到底玩的是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