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闌夜驚情駭血淚
風漠漠,冷月寒。一落蕭然碧清緣。
我與落才離開水緣潭轉入一個幽靜的隱秘之地,兜兜轉轉也不知到了何地,我的步伐卻猛然一僵。
風白羽現在極有可能處在很危險的境地,而我,竟隨落躲藏起來。
我對風白羽的情只是在危急時刻躲藏在一個男人的背後嗎?
不,愛一個人應該與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對一切的。
落奇怪的回身,問:“怎麼了?”
“我要回去。”我很堅定的望着落,“帶我去風白羽那。”
“你瘋了!與樓主在一起你會很危險,萬一傷到你……”落的言辭頗為激動,有些蒼白的臉頓時生出潮紅。
我後退了兩步,腳踩入身後那新生出的草里,發出窸窣的聲音:“現在的風白羽也很危險,我只想待在他身邊,看着他安全我才能放心。我怕等待的滋味,所以我寧願危險的與他站在一起。”
落怔怔的瞅着我良久,恍惚的搖了搖頭:“不敢相信,短短一個月你對樓主的情竟已到如此地步。”
其實我對他的情就如狂風驟雨般來的即突然又洶湧,但是這份情就是如此深刻的映在了我的內心最深處,想放都放不開。有幾度我都不敢相信,我真的愛他?又或是寂寞於我的一個玩笑?可今日的試情卻應證了,我與風白羽是真的有情。
未做多想,驀地回身往回走,卻見一道白色的寒光閃過眸,那是寒月映劍鋒的光芒當我已經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時,兩劍鏗鏘之聲已在耳邊響起,聲聲刺耳。
是楚寰。
難道今夜闖入白樓的是楚寰,不是莫攸然。
一想到這,我的心才漸漸放寬,站在原地望着落與楚寰雙劍相擊,有一股劍氣直逼向我,不禁後退了幾步避過那強烈的劍氣。
落雙足輕點,如一陣微風般飄然而掠枝頭,手中的劍婉轉輕旋發出陣陣微薄的白光,髮絲隨着涼風四散,有些凌亂。楚寰緊緊跟隨而上,單劍一揮,那猛烈的勢頭直逼落的頸項,招招致命。
落的輕功不俗,但是內力與劍招皆不如楚寰來的深厚。此時的她在楚寰面前已經亂了方寸,平常得心應手的劍招皆無法發揮極致,一味的閃躲着楚寰那駭人且狠辣的劍招。
我看的驚險,上方的人也打的驚險。
眼看落快要不行之時我衝上面大喊一聲:“楚寰,別傷她!”
正激烈與之糾纏的楚寰驀然側頭,那雙冷凜的目光直射向我,那半分的猶豫,終是收回劍招安然落至我身邊。
“跟我回去。”楚寰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此話。
“不,我不回去。”雖然很怕楚寰,但是我仍舊很不客氣的沖他喊了一聲。
落氣喘吁吁的回到地面,她單手捂着胸口,最後無力的摔在滿覆草地里。似乎已經被楚寰的內力所傷,臉上毫無血色,異常痛苦。
“你想終身留在白樓?你忘記自己的責任了?”楚寰眉頭緊蹙,冷硬的字眼一字一字的由口中蹦出,我倍感壓力。
聽到他說責任二字我不禁失笑:“不要與我說責任,我不認為做皇后是我的責任,更不屑為了一個可笑的預言而葬送我終身的幸福。我有權利選擇自己該走的路,你回去吧。”
楚寰聽罷,臉上竟浮現出嘲諷的笑容,嗤之以鼻的說:“這些話你敢當著師傅的面說嗎?”
神情一僵,我不敢,真的不敢。
見我沉默,楚寰的笑意更深,但是眸中卻沒有一分笑意:“師傅今夜親自到了白樓,他要我見到你就將你帶走,不論你說什麼都必須將你帶走。”
“莫攸然也來了?”糟糕,楚寰與莫攸然竟一起來了,如果兩人合力,風白羽必定很危險。雖然白樓的弟子眾多,但都是一群飯桶,對付一些普通角色還行,要想對付像楚寰這樣的高手怕是三兩下就要命喪他的劍下。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風白羽,他很危險,他很危險。
沒有做任何的解釋,我轉身便想衝出去,無奈,我的胳膊被楚寰緊緊制住:“師傅說了,一定要帶你走。”
“我不走。”
“那可由不得你。”
楚寰死撰着我的手朝渡口走去,不論我怎麼掙扎他都不放鬆一分,我的手腕上已經呈現出深深的紅印,那疼痛卻依舊沒有阻止我的掙扎。
“楚寰,你放開我,你放開……”不斷的掙扎喊叫,他就是不放開我,連拽帶拖的將我朝前而去。
我軟的硬的都說過了,他卻一言不發,就是哪套也不吃。眼看越來越接近渡口,那兒有一帆小船停泊在岸邊,難道我真的要被帶離開白樓嗎?我答應過風白羽,我要等他回來的,如今他還沒有回來,我怎麼能隨楚寰離開?
如果我這一走,真的再也看不到風白羽,那我會一輩子都後悔,萬一他與莫攸然交手間出了什麼差錯,萬一喪命……
一想到此,我的眼眶一熱,心中那份焦慮與酸澀一股腦的湧上心頭,我哽咽的說:“楚寰,求你讓我再去看看他,求你……”
楚寰的腳步倏地一僵,頓在原地:“才一個月而已。”
“我不想離開,我真的不想做皇后。”出奇的平靜,但是聲音卻早已顫抖,淚水毫無預警的溢出了眼眶:“從七歲起,莫攸然就為我找好了我的歸宿,就是做壁天裔的皇后。他告訴我壁天裔這個皇帝有多麼好看,多麼強大……可是未央絕對不會因為一個男子生的好看而去喜歡他,不會因為他多麼強大而想嫁給他。未央現在有喜歡的人,就是風白羽,他給了我夢寐以求的幸福與甜蜜,與他在一起我想為他付出一切,不論他是不是最好看最強大的男子,我就是喜歡他,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緊握着我的手頹然一松:“與你相識七年,頭一回見你哭。看來,你是真的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
我抬手拾袖將臉上的淚痕抹去,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哭,這七年間從來沒有想過要哭,甚至連哭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而今日這樣突如其來的傷心,似乎正在預警着什麼,沒來由的恐慌亂了我的方寸:“楚寰,帶我去見風白羽……”
“不用見了。”一聲清絕凄冷的聲音在夜裏貫徹,迴響在渡口,與那滔滔水聲相凝聚在一起,異常洶湧滂湃。
看着手持一把長劍的莫攸然一步一步的朝我緩緩而進,他手中的劍並沒有被月光反射,因為上面沾了血,駭目的血。
一個銀色面具在空中呈現一個弧度,最後跌落在我的腳邊。
莫攸然說:“風白羽已經被我殺了。”
緊緊咬着下唇,伏下了身子將面具撿起,捧在手心,指尖傳來冰涼刺骨的寒氣。
我認得,這是風白羽的面具,清楚的在上面感受到了屬於他的氣息。
一個如此隱藏自己容貌的男子,面具是不會輕易取下的。
倏然仰頭,狠狠的望着莫攸然,那一刻我是仇恨他的。在我眼中,他不再是我所崇敬的莫攸然,而是仇人。
恨他,就像恨姐姐一樣。
奪走了我所有的東西,包括我想要守護的東西。
“楚寰,帶她走。”莫攸然迎視着我的目光,淡淡的神情中沒有包含任何的情緒。
楚寰走到我的身邊,將伏跪在地的我拉了起來,力氣不重也不輕。
唇瓣已經被我咬破,血腥蔓延了我的唇舌間,我一字一句地說:“莫攸然,我絕對不會跟你走,絕不。”
莫攸然與我擦肩而過,傲然的氣息依舊蔓延在他的全身,並沒有因我此刻的恨意而有所影響:“楚寰,沒聽清楚嗎?帶她走。”
“我不走,除非你殺了我。”我將面具緊緊捧在手心擁入懷,我要見他,即使是一具早已風乾的屍體,我也要見到他。
突然,頸項之上傳來一陣疼痛,腦海中一片暈眩,最後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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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我無力的尋找着光明的出路,淡淡的煙霧縈繞着四周,我已經迷失了如何朝前走的方向,只能在那漆黑的山洞裏尋找着屬於自己的那條路漸漸前進……可是怎麼都找不到出口。直到一道金黃的曙光將整個山洞照耀的令我睜不開眼,我立刻用手去擋,接着我便睜開了雙目,滿身是汗的彈坐而起。
恍惚的望着自己深處一個淡雅清幽的屋子,深深的紗帳將我籠罩在這片瀰漫的小床之上,似乎被帶到了客棧。
我輕輕的抬起手將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拭了拭,吐出一口涼氣。目光流轉,正對上莫攸然的目光,他筆直的坐在屋子中央的小凳之上,手指不停的把玩着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你醒了。”
“莫攸然,你就算抓我離開也沒有用,我不會隨你進宮的。”
“你會的。”他很肯定的瞅了我一眼,唇邊依舊掛着一如當年的笑容:“以前你太小,所以我並未將碧若的死因告訴你,而今你長大了,是時候告訴你七年前那場慘劇了。”
“相信你早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九年前,我、壁天裔、轅羲九三人同在壁嵐風旗下為將士,連年征戰,屢建奇功。當時的百姓將我們三人當作神一般膜拜,而我們也是朝廷必不可少的猛將。雖然那時我們還很年少。也正因為我們的年少,效仿當年桃園三結義,許下生死之交。我最年長,他們兩都喚我為大哥。而七年前,那一場雪夜,壁天裔將碧若一箭射殺,碧若死在我最好的兄弟手中,死在我的面前。”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不確定的問:“你說,姐姐是被壁天裔射殺?”
“是。”他的目光中包含着痛苦還有自責,似乎回憶到那遙遠而又深刻的回憶之中,“那年我們三人擊退了北夷軍閥,在歸師的路途聽到密報,皇甫承這個老賊正在密謀着將我們三人兵權削去,隨後想隨便扣個罪名給我們,然後打入天牢。這個密報,正是碧若帶給我們的,她一直以碧妃的身份潛伏在皇甫承身邊一年。”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莫攸然:“你讓自己的妻子去做皇甫承的女人?”
他不禁苦笑一聲:“當年壁嵐風大元帥之死,正是皇甫承的主謀。元帥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要幫助壁天裔來報殺父之仇。為了在皇甫承身邊安插自己的人刺探情報,所以我們選擇了碧若……我與她成親僅僅一個月……碧若很美,才學淵博,聰慧過人。就如現在的你,傾國傾城,當時的皇甫承第一眼看到她就被迷的神魂顛倒。”
“碧若一年來都隱藏的很好,總是不斷帶着重要情報給我們,正因為有了她,我們才得以秘密的招兵買馬,整頓兵力。也不知道為何,就在我們攻打帝都的前夕,皇甫承竟然發現了碧若的身份,他將碧若捆綁吊在城牆之上威脅我們退兵。你可知,當我看見那嬌小柔弱的碧若被粗繩狠狠吊在城牆之上的感覺嗎?愧疚、心疼、自責……我覺得自己竟是如此殘忍,為了幫兄弟報父仇,將妻子推了出去。”
“因為皇甫承用碧若要挾,我們的大軍停在外而不得前,甚至幾度因為是否該攻城而爭吵。那夜壁天裔對我說‘我們放棄攻城,換碧若安然歸來’,我信了他這句話,卻沒想到他將我用迷藥迷倒……次日當我匆匆趕去之時,一支箭破空而出,那道銀色的光芒直刺碧若的心臟。而射出那一箭的人正是我的好兄弟,壁天裔。”
聽到這裏,我眼中不禁流下了淚水,原來……我也會為姐姐流淚,以為自己一直都恨她,恨她搶走了我想要的東西,卻沒想到,原來姐姐比未央要可憐。
“所以,你要為姐姐報仇。所以,你要送我到壁天裔的身邊。”
隔着紗帳看着莫攸然的目光中閃現一層霧氣,呼吸聲有些急促,“對於碧若,壁天裔是有愧的。如果你進宮了,他一定會將對碧若的愧疚補償在你身上。”
“而我就可以如當年的姐姐一樣,待在壁天裔身邊謀取情報,對嗎。”
“未央……”他倏地起身朝我走來:“碧若是你姐姐,你難道不想為她報仇嗎?”
看着他漸漸走近的步伐,我無力的笑了起來,原來他這麼多年來對我的好,只是想利用我來為姐姐報仇。當年送姐姐進宮的人可是莫攸然你自己啊,待到姐姐被壁天裔殺死,你卻一味的責怪壁天裔,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莫攸然,我是很想為姐姐報仇,但是……我更想為風白羽報仇,是你,是你殺了他!”我猛然將一直深藏於懷中的匕首抽出,狠狠的沖了出去,朝他的心臟刺去。
他沒有閃躲,只是用很快的手法輕易的將我手中那匕首緊握,血如泉水般飛速的湧出,沾染了他雪白的衣袖:“我知道你恨我。可風白羽不死,你就不會跟我走,所以他必死。”
“你們都好自私,為了自己的慾望仇恨,竟要扼殺我的幸福。”我的手狠狠握着匕首,始終沒有鬆開一分,那鮮紅的血液隨着刀鋒划落在我的手心,最後滴滴灑在冰冷的地面。
“我只想要壁天裔血債血償,也只有未央能夠做到。如若真有那麼一日,莫攸然的命可以給你。”他的目光堅定且夾雜着讓人難以理解的痛。
沒有猶豫,我點頭笑道:“好,你說的。我取壁天裔的命,你還風白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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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攸然用一條白布將自己手上的傷隨性的包紮了一下便領我出屋,放眼而望,客棧內的食客較多,吵雜的聲音一撥一撥的敲打着我煩躁的心。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如此熱鬧的人群,見到這麼多的人,突如其來的熱鬧讓我不知所措。
由二摟緩步而下,楚寰早已經挑好了一處靠窗較為安靜的地方。桌上點了很多小菜,我與莫攸然相對而作,表情如常,似乎剛才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檐下鐵馬鈴鐺作響,伴隨着陣陣春風由窗口襲來,我沒都動筷,只是側首望窗外那匹白馬。那空空的坐騎之上突然出現了風白羽的身影,他手握韁繩含笑望我,眼底儘是縷縷柔情。
我猛然彈起,凳子因我用力過猛而發出刺耳的聲響,白馬之上卻又是空空如也,只有那涼涼的風吹散了馬背上的白毛,紛紛擾擾。
楚寰用疑惑的目光注視着我此時的異樣,莫攸然卻不為所動,依舊優雅的往嘴裏送菜,他一直都是如此,彷彿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動他,除了姐姐。
我收回失態,坐回了凳上。
“此次朝廷大戰北夷雖是勝利歸師,卻也死傷慘重呀。”
“若是咱們轅將軍領兵出征,定然直搗北夷的老窩,看他們橫不橫。”
“還轅將軍呢!早在七年前就沒有轅將軍這個人了。”
“皇上是個聖明之君,為何要將轅將軍弄成個什麼九王爺,還不給兵權讓其外出打仗……真是可惜了一代名將。”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聊的不亦樂乎,甚至激動之時拍案而起,口沫橫飛。
我不時用餘光輕瞄莫攸然,依舊是不動聲色,倒是楚寰聽起這些倒是頗有興趣,雙手置於桌上,凝目冷望那群談話的人。
“我看就是皇上他忘恩負義!”
“你辱罵皇上,不要命了你。”
“難道不是嗎?當年壁、莫、轅三人一同推翻了皇甫家的天下,如此大的功勞換來的竟是皇上的冷落……”
“媽的!你敢罵皇上……當年皇上領兵打仗時你穿個開襠褲呢,憑啥質疑皇上?若沒有皇上的坐鎮帝都,明治理朝綱,咱們的家早就被北夷踏平,就因轅莫二人得不到重用你就批駁皇上,真是黑心腸!”
說到此兩方都要摩拳擦掌想要互博,幸好周遭的人群拉住了他們兩才沒有引發一場混亂。
以往都是在莫攸然與落的口中聽說壁天裔,一直都覺得他們將曠世三將誇的太過於神奇,總是覺得此事定存在一些添油加醋的嫌疑。現在聽起來,就連百姓都對他們如此擁戴,甚至時隔七年他們的茶餘飯後仍然念叨着他們,可見當時的三人之功勞多麼令人驚嘆。
我的手指撥弄着桌上的筷子,平淡的問:“一會是去帝都嗎?”
莫攸然用毫無起伏的聲音應了句:“恩。”
“九王府?”
“恩。”
我扯開笑容:“正好,倒可見見傳說中的轅羲九了。”
“不要與他交往過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纖白的手指連女子都要妒忌。
我拂了拂發邊散落的髮絲,將其勾至耳邊,“為何?”
又是一陣沉默,徹底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