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驚聞舞姬未央歌
經過幾日的趕路,我們終於抵達了帝都城。
菲菲草芽嫩,綠波蕩漾撫。帝都城比我想像的更大更繁華,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肩接踵,個個衣着光鮮,可見帝都之昌盛。街道兩旁的柳樹生出了新芽,隨風擺動,春意增幾許。
一路上我都與楚寰共乘一匹馬,和莫攸然極為疏遠,但是我仍會與他說話。這就是我的個性,不論再恨一個人,我都不會表達在臉上,這也是莫攸然教我的。
他說曾說過,如果一個女人,尤其是要做皇后的女人,連自己的情緒喜怒都無法掩飾,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一個女人要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去達到目的,還要保護好自己,這才是在宮廷中的生存之道。
我們經過帝都那熱鬧的街道引起了眾人的側目,也許是因為莫攸然生的太好看了,很多貌美的女子都帶着傾慕的目光凝視着他。
清然的嘆了口氣,楚寰的雙手將我環在胸前,但是卻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於我似乎總保持着適當的距離,或許我可以認為他是討厭我的吧。
在眾人的側目之下,我們抵達了一坐偌大的府邸,只能用金碧輝煌來形容着座府邸吧。那用金鑲的匾額上寫着閃閃發亮的‘九王府’三個大字,顯得貴氣豪華。
朱紅厚重的大門被人緩緩拉開,有淡淡的泥土氣息肆意揮霍在四周,我輕咳了幾聲。
“莫將軍,您找到未央小姐了!”出來相迎的是數月不見的靳雪,她一身白衣如雪傲立風中,眉開眼笑的沖莫攸然叫喚了一句,隨後小跑至我的面前握起我的雙手:“未央姑娘,幸好你沒事,否則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我回握着她的手,淺淺的一笑:“未央命大,沒那麼容易出事。”
靳雪回以我深深一笑,她的雙頰邊出現兩個大大的梨渦,非常清新可愛。隨後側首對着莫攸然道:“莫將軍,快請進府吧,王爺等你們很久了。”
空碧山染丹青色,園林轉軸梨花白。
莫攸然與楚寰皆前去見轅羲九了,而我則被靳雪領着朝王府深院而去。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彎繞了多少條游廊才進入了一間小屋,畫堂簾卷,金樽玉管,檀香撲鼻,玉觴酌酒,格外雅緻。
“未央小姐,以後您就住這兒了。”她走至窗便,將那花梨木雕制的窗推開,陣陣梨花香飄進屋中,縈繞在我們之間。
“綰夕,冬兒。”她再指着從進來開始就筆直佇立在床側:“這兩位丫頭在今後的兩年間便專門負責你的起居。明日宮裏還會來一位資質頗深的姑姑教導你宮廷禮儀,希望這兩年未央小姐能在九王府過的安樂。”
看着眼前兩位與我同齡的小姑娘,生的倒挺靈秀,皮膚白皙,齒若含貝,腰肩消瘦,一看就是個靈巧乖兮的丫頭。
“勞煩靳雪姐姐了。”
她聞言臉色一變,忙擺着手道:“以後可不能再喚我為姐姐了,您是未來的皇後娘娘,而靳雪只是九王府的一個養女,當不起姐姐二字。”
我伸手接住一瓣由窗口偷溜進的梨花置於掌間,笑着凝望着她:“靳雪比未央年長,怎會當不起姐姐二字。更何況,如今的未央還不是皇后呢。”
聽我這樣一說,她的眸中閃現出一層層水氣,重重的點頭:“恩。”
我發現叫姐姐這一招似乎挺靈,落與靳雪都很吃這一套,也許是她們過慣了寄人籬下的日子,而我這聲不重視身份的‘姐姐’似乎給了她們莫大的榮耀。有時候要抓住一個人的心不是從大事上去抓,而是淺淺一句溫馨的話,與一個微笑便能建立起信任。
這些也是莫攸然教我的,她要我用真心去待人,但是卻萬萬不能交出真情。
很矛盾的一句話,既然要交出真心,那真情又怎能不交?
待靳雪走後,屋內便陷入一片寧靜,我終於可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了。
記得我曾問過莫攸然為何莫攸涵那麼得寵,他告訴我說,是因為莫攸涵是他的妹妹。而壁天裔會等我七年,只因我是碧若的妹妹。這麼看來,壁天裔對於莫攸然與姐姐一直是心存愧疚的,所以想立碧若的妹妹做皇后,來彌補當年那一箭。
可是他以為,光立我為後就能彌補曾經的一切嗎?姐姐就能活過來嗎?
黯然垂首,又想起了風白羽,他的面具一直深藏在我的懷中,每次摸起便會覺得寒冷,有撕心裂肺的痛。可是我從來不哭,並不認為只有哭才是傷心,最大的傷是隱忍在心中默默承受。
這,也是莫攸然告訴我的。
莫攸然似乎告訴了我很多,也教會了我很多,這七年間,我學的最好的便是冷情與冷心。只有心沒了,那便不會痛了,那才有資格做皇后。
一聲羌管,梨花散落,簌簌飄灑,舞樂聲聲歌散盡。
思緒隨着笙樂而打斷,在這九王府竟能聽見如此動聽的笙樂之聲,我頗為詫異的問,“九王府怎會有歌聲琵琶之音?”
綰夕忙為我解釋道:“那是舞姬閣內傳來的聲音。”
“舞姬閣?”那是什麼?這王爺府的花樣還挺多的嘛。
綰夕點點頭,繼續為我解釋:“是的,舞姬閣是王爺設的,也只有王爺能踏入。裏邊有十二個女子,皆貌美如花,才傾天下。所以舞姬閣也稱十二舞姬閣,以離姬木簡離為首。”
“十二個?”我微微提高了幾分音量。
冬兒‘噗嗤’一笑:“那有什麼稀奇的,想攀上咱們王爺的女子可大有人在。”
“那十二個都是轅羲九的女人?”我的音量再次提高了好幾分,實在很難相信百姓口中的戰神轅羲九竟有這麼多女人,這倒讓我想起了風白羽,他的女人也很多不是嗎?
“應該說寵姬更為恰當。”冬兒的神色很曖昧,可見這王府上下眾人都知道這十二舞姬閣的事,不過他身為一個名震天下的王爺,這樣不檢點自己的行為難道不怕天下眾人的恥笑嗎?不過一路上我聽到的全是讚譽之聲,倒沒聽到什麼侮辱漫罵之聲,這轅羲九有通天本領不成?如此濫情頹廢還能得到天下百姓至高無上的推崇,真是奇怪。
“小姐風塵僕僕一路趕來想必是累壞了吧,奴才去為您燒水沐浴,洗去連日來的疲勞。”綰夕甜膩的嗓音充斥在我的耳邊,我喜歡聽她的聲音。
原來外邊的人也不全是那麼讓人討厭。
沐浴完之後我便昏昏沉沉的在寢榻上睡著了,我睡的很沉很香。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才被冬兒喊了起來,惺忪的揉了揉迷濛的眼睛,恍恍惚惚的整了整衣襟才起床。窗外夜幕已經降臨,天邊有星鑽閃閃耀眼,屋內紅燭燃起,點點填滿小屋。
漸漸平復了剛睡醒時腦袋裏的渾濁,意識也漸漸清晰了起來。望着桌上那精緻名貴的菜式我提不起一點兒胃口,舌間凈是淡而無味,胸口也窒悶難受:“我沒有胃口。”
說罷便款步前行出屋。
飄渺香霧,宛然涼月,蟬韻清清,風枝漸瘦。
綰夕與冬兒緊緊跟隨在身後,與我一同漫步在九王府的庭院內四處遊盪。
那涼涼的晚風拂面而過,手中一直緊緊捧着銀色面具,目光在璀璨的夜空之上飄忽不定。
風白羽,你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嗎,一句話都沒有留下,甚至我連你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有時候總覺得那一個月就像一場夢,第二日醒來之時甚至會問自己,我與風白羽真的曾經相識相愛過嗎?若不是這個銀色面具的存在,我真的會認為,白樓那一月真的之時一場夢。
走着走着忽見一棵參天古松,樹杈四散而蔓延交錯,蔥鬱的綠葉將整個庭院遮住。站在樹下,我聞着綠葉散發著清晰的香氣,掃去了我窒悶的心情。
我走到樹下,伸手撫摸那棵數人都無法將其環住的樹榦問:“這是?”
綰夕仰頭望着這棵參天大樹回答:“這是一棵古松,已經有三百零七年的壽命了。”
“三百零七年?”我喃喃重複了一遍,恍惚間似乎有幾聲稚嫩童言闖入耳中。
“你看,那就是我哥轅羲九,在那呢……”
“哪個?是那個嗎……”
“姐姐,那個就是兵馬大元帥的兒子壁天裔嗎,長的真好看……”
“哪有莫攸然好看,哎呀……你別擋着我……”
“你別擠呀,讓我好好看看轅羲九嘛……”
一聲聲的童言彷彿清晰的縈繞在我的耳邊,匆匆劃過匆匆來過,人說睹物有所思有所憶,難道曾經的我也曾在這樹上玩耍過?轅羲九的府上?小時候我曾經來過這?
又是一陣曼妙的歌聲傳來,在寂寂黑夜中異常輕柔,又是從舞姬閣那傳來的吧,這轅羲九可真是享受啊,竟有這麼多美女作伴。我上前幾步,側耳傾聽着裊裊傳來的曲音……未央歌?
是琴瑟合鳴的未央歌!
這王爺府是何等尊貴,為何會有此等民間小調的出現?書上不是常說,王公貴胄都有門第之見,對於這個曲子當然也分等級了。
好奇心促使之下我便來到了舞姬閣前,綰夕與冬兒為難的互望一眼:“小姐……這舞姬閣……只有王爺能進入。”
對她們兩為難的聲音我置若罔聞,邁步便踏進了那壁火燦爛,輕紗飛揚的舞姬閣內。裏面很香,源源不斷的脂粉氣鑽入鼻間,很刺鼻。
男人家都喜歡這女子塗抹脂粉嗎?可為何我卻覺得脂粉味太濃艷會令我產生反感。
舞衣旋轉,百指纖柔舞姍姍。
笙歌酒斟,畫堂簾卷霓裳曲。
我的突然到來,閣內陷入一片安靜,所有的女子都詫異的看着我,而那兩名一琴一瑟的正合鳴未央歌的女子依舊未停,訴怨纏綿的聲音源源不斷湧現在這舞姬閣內。
“王爺的寵姬為何愛彈奏這民間小調?不怕辱沒了身份?”我的出聲便打斷了她們二人的合鳴,美艷的水眸直勾勾的盯着我,似乎想將我看穿。我也絲毫不避諱的回視着她,唇邊含笑而望我。
纖白的手指按着幾根弦,細長的指甲上紋鑲着瑰紅的紋理:“王爺愛聽,咱們就天天練習着曲子。”聲音柔美宛然,聽着便讓我心頭舒暢,但是我不喜歡她臉上那濃艷的脂粉與花哨的裝束。
“你是未來的皇後娘娘未央小姐吧,奴才是十二舞姬之首木簡離,您可以喚我離姬。”她緩緩起身,優雅的朝我福了福身。
“你們王爺不僅女人多而且還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兒,真是很難讓人將其與‘戰神’聯想在一起……”有着淡淡的失望與落寞,是我的錯覺,風白羽……早已經離開了。
緊緊捏着藏於袖中的面具,我黯然神傷,不言不語的扭頭就走。
未央何時也變得如此軟弱?
我是未來的皇后,必須是強勢的女人,必須有一顆無人撼動的鐵石心腸,這樣才能存活下去,為姐姐報仇,要了莫攸然的命。
不論莫攸然曾經對我多麼重要,現在的他是我的仇人,是他殺了唯一能讓我快樂的人。既然殺了人,就應該為自己染了血腥的雙手而付出代價,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