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水緣試情血相溶
春草始生,滿園淺色,一夜風雨。
次日一大早我便整好衣裝坐在屋前的石階上瞭望着來浣水居的那條小徑,昨夜的風雨傾灑了一夜,地上仍然有着淡淡撲鼻的泥土氣息。
書中說‘女為悅己者容’一點兒也沒有錯,頭一回我想將自己好好打扮一番,於是讓落為我梳妝。
薄施脂粉,淺描娥眉。她還精心為我挑選了一件縷錦百蝶采露裙,腰間繫上個同心結。綰起幾縷髮絲做了一個簡單卻清雅的髮髻,剩下的皆散落於肩,斜別一枚小巧的金鳳翡翠簪。
她說,未央不適合濃妝艷抹,普通清淡才能更顯氣質脫俗高雅。
可是莫攸然曾經告訴我,未央,粗衣麻布配不上你,只有鳳冠霞披才能襯出你的嫵媚高貴。
兩人的話竟出奇的相駁,到底誰說的才是對的,我應該要粗衣麻布還是鳳冠霞披?
想了許久都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便不再去想如此費神之事。撐着額頭仰望淡雲飄浮的天際,等待着風白羽的到來,昨天他說過,今日還會來的。
柳絮素,花絮晚。
晚來涼風襲衣襟,吹散了零落的青絲,等了許久仍然不見風白羽來,但心中卻異常堅信,他一定會來,因為他說了會來。
雙手互環,感覺夜裏的風很涼,我的全身早已經凍的僵硬。理智告訴我應該進屋去,但是行動卻讓我繼續留在石階之上等待着風白羽的出現。
我盼望的只是在他第一腳踏入浣水居之時能見到他那白色的身影,因為只有那樣我才會開心。
在白樓我才發現,原來要開心真的很簡單,一句話,一個眼神便已足夠。
我直了直僵硬的身子,在冰冷的雙手上呵了一口暖氣,相互摩擦片刻才稍微有些溫度。溶溶皚月當空映照,將地面傾灑如霜,我的影子拉了好長好長。
飄飄揚揚一個影子躥入我的視線,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是他嗎?待到第一眼看見他那墨如寶鑽熠熠生光的瞳,我立刻由石階上彈起向那個身影奔了過去,撞入他的懷中。
由於我突如其來的熱情用力過猛,只聽他的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我發出低低的笑聲。他一把將我按入懷中,溫熱的手掌托着我的後腦勺,將我的頭抵在他的胸前。
我緊緊的靠在他的懷中尋找溫暖,側耳傾聽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動。我才發現,原來我竟是如此眷戀他的懷抱,似乎真的與他認識了很久很久,但是卻又那樣陌生……
“怎麼全身冰涼?你一直在等我嗎?”他將身上那凈白如雪的衣袍敞開,將我包裹入懷,欲為我擋去那寒風,
“是啊,你說你會來的。”我的雙手環上他的腰,又往他的懷裏鑽了鑽。
他一手把玩着我散落的髮絲,另一手在我的脊背上輕輕撫弄:“未央,讓你久等了……樓里有些棘手的事,我必須親自處理。”他靠在我的耳邊,呼吸絲絲拂過我的耳垂與頸項,酥酥麻麻的感覺讓我全身無力,漸漸的他將唇移至我的額頭,眼眸,鼻間一寸都不放過,吻了個遍。最後含住了我的唇,輾轉纏綿不容抗拒。溫濕柔軟的感覺在嘴裏融開,溫暖了我冰涼的唇。
“恩、我知道。”帶着輕微的喘息回了一聲,唇舌間有些疼痛,今夜他的吻似乎比昨夜的吻來的更加猛烈。
他的指尖劃過我的耳垂,我全身一陣酥軟險些沒站穩,幸好他的手臂將我牢牢的托住。貼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他身下那強烈的慾望,那雙漆黑凌厲的眼神越發的深邃熾熱。
良久,他才鬆開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着他那紊亂的呼吸。我也不停的呼吸着清涼的空氣,而原本冰涼的身子已經是火熱一片,甚至已經燒紅到臉上。
“未央。”他輕摟着我,雙手在我的髮絲與頸項之間游移輕撫。
“恩。”我應了一聲,閉上眼帘安靜的靠在他的懷中,異常享受此刻的安寧,幸福。
可是等了許久他都沒有再說話,我便奇怪的問:“怎麼了?”
“沒事,就想喊喊你的名字。”低沉溫柔的聲音讓我睜開了眼帘,抬頭仰望着他那注視黑夜蒼穹那深邃的目光,我很迷惘。他的心中似乎藏着很多很多事,卻在隱忍、掙扎、矛盾。
我看不懂,卻沒有問。我不喜歡勉強他人告訴我一些屬於自己的秘密,他有權利放在心上不向外人道。正如我也有很多屬於自己的心事是不願意告訴他人的,除非我願說,否則沒人逼迫的了。
我可以等,等風白羽信任我,願意把心事交給我的那一刻。
我希望可以等到那一日。
“羽,聽落說過,白樓有一處水緣潭,戀人的血滴入內能夠融合,那便說明是真愛。”
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立刻向我解釋:“那只是傳說,至今都還沒有人的血能相融。”
“我想去看看……”我半強硬半撒嬌的扯着他的衣袍。
“好好,我們去看。”被我弄的些許無奈,終於是點點頭同意了。
霧濃露重,瀲瀲空明,寒風侵襟,水波映月。
風白羽將我纖細的小手緊緊包裹在那雙溫暖厚實的手中,我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手心有一層繭子,暗暗心疼,他是從小就舞劍才有這滿手的繭子吧。他的童年又是怎樣過來的呢?我想,一定是那種痛徹心扉的疼吧,否則那日在渡口不會因為我說‘請不要再扼殺一個孩子的純真’后,眼神竟慘淡無光,那兒時的傷痛一定在時刻伴隨着他吧。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很幸運,幼時的記憶早已淡忘,就連最親的姐姐怎麼死的都忘記,更不用承受多年來的傷痛。上天對我,或許還是眷顧的。
直至清澄透明的潭邊他依舊沒有放開我的手,看着這片泛着白光的潭,凈白純澈又透明卻紋絲不動,可我的心底早已經泛起了陣陣漣漪。
我指着眼前那個不大不小的潭問:“這就是水緣潭嗎?”總覺得潭似乎有些古怪,可是古怪在哪我總是說不上來。
“恩。”
“可是裏邊好像沒有水。”我俯身用手去探探水,想更確定裏邊到底有沒有水。手伸至一半之時,卻被風白羽給一把拽了回去,“別動,裏邊的水傷身。”
我疑惑的望着他:“傷身?”
他領着我朝水緣潭走近了幾步:“這裏面的水有毒,一般人若是觸及,定要終身躺於病榻之上。”
我瞭然的點了點頭,乖乖的站在他身邊不再動。盯着水緣潭中許久,突然靈光一現,對了……我知道這個潭到底古怪在哪了,這潭水中竟然沒有我們兩人的倒影!我便更覺神奇,像一個幼稚孩子的搖晃着他的手臂:“我們滴血試情吧。”
“好。”他一口承應了下來倒是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只見他又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水緣潭只是一個傳說,沒有溶合你可不要失望。”
僵硬的點了點頭,他卻已經將懷中的匕首取出,割破手指,那一滴鮮紅的血液‘叮’的一聲沉入水緣潭。我也接過,毫不猶豫的割破手指,一滴血隨之沉入水緣潭。
此次我來水緣潭根本沒有想過真的要與他滴血試情,因為這只是迷信,我不認為血能溶合在一起便是真愛,也只有世間那千金小姐偷偷看了幾本西廂記才會將這樣的試情當真吧。
我此次要他來,只為看看他有沒有膽量與我滴血試情,風白羽是個很現實的人,這樣滴血試情之事想必他也不信。如果他真的拒絕了與我試情,就說明他對我的心不夠真心,而是別有用心。而現在,他明知道這試情成功的機會幾乎不可能,他卻沒有猶豫的滴下了血……
或許,是我多疑了吧,至少風白羽對我的心是真的,那便夠了。
一想到此,我的臉上浮現出了甜甜的笑容。盯着我們的兩滴血緩緩沉入水緣潭,依舊是那一滴鮮紅的血,竟然沒有散開。此湖真的很神奇,碰則傷身,看着無影,血入水而不散。
突然,兩滴平行而下的血竟然開始遊走而相互牽引,最後竟溶合在一起,沉了下去。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止我,就連風白羽都不可思議,眼睛裏閃現着異樣的光彩,隨後低低的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聲音:“今夜,似乎來對了。”
我的眼睛眨了眨,望望風白羽,再望望水緣潭內融合在一起的水:“真的、溶合了?我們試情成功了?”像是在詢問風白羽,又像是在喃喃而自問。
他見我的表情一聲輕笑,揚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尖,帶着寵溺的目光:“傻丫頭,開心了?”
被他親昵的動作怔在原地,揚手輕輕拂過鼻尖。水緣潭的血溶似乎在告訴我,我與風白羽的情是真情……
如果這是真的,那我更沒有理由去放手了。
“樓主。”一聲冷硬的聲音劃過心頭,我與他齊目側首望去。
遠處的風中,緋衣孤立絕然的站着,落在緋衣的身後目光無神空洞。
今夜我才真正開始打量緋衣,她緋色的裙角隨風飛舞,輕柔散落的髮絲被風吹的分外凌亂。柳葉眉,芙蓉面,櫻桃唇,確實是個美人兒。只不過她渾身上下散發著凌然的傲氣與冷然,時不時有冷光朝我射過來。
我含着淡淡的笑容而回視着她清冷的目光,嘴角含着諷刺的笑容。她此刻的目光就像初次見莫攸涵時,我很討厭,非常討厭。
“有事?”風白羽臉上的銀色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縷縷寒光,似乎很不高興此刻被人打擾。
“有人闖入白樓。”緋衣將目光從我身上收回,側首恭謹的對着風白羽。
風白羽不動聲色,竟只是轉頭而凝望着我,目光流露出那份淡淡的擔憂之色。我心竟恍惚的一動,能有如此大的能耐闖入白樓,似乎……只有莫攸然。
他若真的找來了,我更加擔憂的是風白羽,我怕他對付不了莫攸然。
雖然我從來未見莫攸然使過武功,但是楚寰的‘傷心雪劍’我是見過的,其劍法快如疾風,異常駭人。既然楚寰的劍術是莫攸然教的,那可想而知,莫攸然的武功又達到何等登峰造極。
“未央……”他呢喃了一句我的名字,我慌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
聞言他的眼底一片動容,也不顧其他人在場一把將我摟在懷中,用了很大的力氣,“我一定會回來。”他的聲音很堅定,似乎剛下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恩。”我的聲音異常堅定。
直到風白羽隨着緋衣的步伐而離去,我的心底湧現了濃烈的失落與不舍。落翩然朝我而來,眼神微微的凌亂:“未央,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頷首應允,隨着她的步伐離開了水緣潭,我問:“誰闖入了白樓?”
“暫時還不清楚,只是白樓數名弟子已經被殺,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進入白樓殺人而不被人發現,定是一名武功極高的人。”
武功極高。
難道,真的是莫攸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