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風雨飄搖
最近幾天嬴政似乎特別忙,幾乎很少和寒芳照面。從談話間,寒芳知道嬴政制定了一系列措施來鞏固政權,並對嫪毐的餘黨進行了全力的清剿。
寒芳閑着沒事,出宮也方便了。她就帶着嬴義和虎賁軍在咸陽城內滿大街轉悠,希望能夠再看到浩然,可是幾天過去卻一無所獲。
嬴義見她每天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瞎轉,就知道她是在做什麼,可是又不便多問。宮內這麼多的侍衛、近侍跟着,又是在大王的眼皮底下,豈敢造次?
寒芳也刻意和嬴義保持着應有的距離。她很清楚,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嬴政眼中的那一抹殺氣她至今也沒有忘記。
親政后的嬴政,臉上的稚氣已經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氣。寒芳對他少了三分鄰家男孩的親切感,多了幾分畏懼。
寒芳轉悠了一上午又是毫無收穫,無精打采地回到蘄年宮,準備吃過午飯好好睡一覺。
寒芳坐在几案邊喝了幾口茶,看到一摞書簡,隨手拿起一冊來看,是廷尉剛呈報上來關於嫪毐案件的牽連者,再看看日期是今天,上面都是剛查出來的準備抓捕的名單,奏請嬴政批複。
寒芳拿起茶杯緩緩喝着茶,慢慢看着,看到最後幾行時,一個名字赫然躍入眼帘:屈懷。寒芳心裏一驚,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屈懷應該也是嫪毐一黨,他也會因為嫪毐的事而獲罪。
“在偷看我的奏簡呢?”一個聲音輕輕在寒芳耳邊響起。
嬴政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見寒芳正坐在幾岸邊皺着眉發獃,輕輕走了過去。
寒芳冷不防嚇了一跳,裝作若無其事地扔下奏簡,嗔道:“嚇死我了!你何時走路變得沒有聲音了?學會嚇人了?”
嬴政嘻嘻一笑:“今天不太忙,專程早些回來陪你,下午吃完飯去釣魚可好?”說著拿起奏簡看了幾眼,抬手做了批複。
寒芳看着嬴政做了批複,知道一旦蓋了玉璽就要發去執行,急得滿頭冒汗,卻無計可施。
寒芳看着嬴政拿起第二卷奏簡,想都沒想便搶了下來,心道:不能讓他再批了,批完了發下去執行,就一切都晚了!
“幹什麼?”嬴政猛地被搶去奏簡,嚇了一跳。
“一會兒再批……我們先吃飯,我餓了!”寒芳胡謅道。
嬴政看看計時沙漏,輕點一下寒芳的鼻子,帶些寵溺地說:“這麼早就餓了?好,吃飯。”一邊命令趙高傳膳,一邊拉着她在一邊坐下伸了個懶腰。
寒芳邊吃飯邊想心事。屈懷是否已經逃走了呢?他不會傻得坐以待斃吧?怎樣能給他送個信呢?她瞥見立在殿外的嬴義。可是讓他去給屈懷送信,這種背叛大王的事他絕對不會做。怎麼辦呢?突然看到格架上擺放的玉雕桃樹擺件,寒芳有了主意。
吃罷飯,寒芳瞅了個機會站了起來,拿起玉桃走出大殿,走到嬴義身邊叫道:“嬴義!”
“末將在!”嬴義忙躬身行禮。
“你幫我把這個送到一個地方。”寒芳把玉雕遞了過去,說了屈懷家的地址。
嬴義恭敬地雙手接過,垂首答道:“末將遵命。”轉身往外走去。
寒芳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回到大殿看見嬴政又在專心批閱奏簡,突然擔心起來,這樣做會不會給嬴義帶來什麼麻煩?
湖邊的柳樹已穿上了翠綠的衣裳,柔軟的枝條在春風中婆娑起舞,時而撫過清澈的湖面,時而在春風中蕩漾。
寒芳坐在湖邊釣魚,心不在焉,釣了半天一條也沒有釣到。
嬴政倒是一條接一條釣個不停,一會兒就已經釣了十幾條。
寒芳不滿地說:“是不是我的魚餌有問題?為什麼魚都不咬我的鉤?”
嬴政不以為然:“那換換?不會釣魚卻說魚餌有毛病。”
“哼!我看這些魚也是勢利眼,見你是大王拚命往你那裏游。”寒芳執着魚竿強詞奪理。
嬴政知道和她鬥嘴沒有什麼好處,只好聰明地閉嘴。
立在嬴政身後的趙高悄悄退了下去。
寒芳又心不在焉地甩下了魚鉤,魚竟然很快咬了鉤。她提着魚竿,訝道:“咦?奇怪了,我沒有放魚餌也能釣到魚?”
嬴政一聽,目光一閃,回頭怒道:“趙高!”
“奴才在!”趙高一哆嗦,忙過來跪下。
嬴政沉着臉問:“你安排的?”
趙高忙叩了個頭,顫聲道:“奴才想着大王難得放鬆一下,於是就……”
嬴政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舉起魚竿狠狠抽向趙高,怒喝:“要你多事!你知不知道這叫欺君?”
嬴政突然發怒,嚇得旁邊的近侍全都“呼啦”一聲跪在地上,不知道大王為何發怒,又會遷怒於誰。
趙高被抽得渾身一抖,疼得額頭冒汗,咬着牙連連叩頭:“奴才知罪!大王恕罪!”
嬴政氣得臉色鐵青,怒吼一聲:“滾!”一腳把自己的魚盆踢到了湖裏。
趙高磕了個頭連滾帶爬地跑開。
寒芳莫名其妙地看着嬴政,不知道好好的他為何突然發怒。
嬴政對着湖面吼道:“都滾出來!”
湖裏有兩個近侍爬上了岸,跪在岸邊瑟瑟發抖,如小雞叨米般磕頭。
寒芳明白了,趙高安排人在水底往魚鉤掛魚,這兩個近侍也太笨,做得太明顯。
嬴政又拿起魚竿重新坐下,面帶微笑地用眼角掃着兩個瑟瑟發抖的近侍,淡淡地問兩個近侍:“你們自己說怎麼辦?”
兩個近侍哆嗦成一團,不停地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寒芳可以感覺到青石地板振動的“咚咚”聲,振得她的心也一跳一跳。
嬴政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那就死吧?”
寒芳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
兩個近侍的瞳孔中露出恐懼,連求饒也失去了勇氣,像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嬴政掃了兩個近侍一眼,面無表情地說:“砍去手足,丟進湖裏餵魚。”
兩個虎賁軍走了上來,彎腰就要捆綁二人。
“不要!”寒芳不由自主地高喊。
嬴政轉過臉,探尋地笑望着她。
寒芳看着這川劇變臉般的笑容,突然間多天積累的親密感蕩然無存。她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嗓子發乾,然後從自己發緊的嗓子裏艱難地發出了幾個音節:“別殺他們!”
嬴政的目光猛地一閃,他轉回頭目光來回閃爍了幾下,終於,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揮退了虎賁軍。
寒芳稍稍放心,怔怔地望着湖面,心裏卻翻騰得厲害。
“這些狗奴才,敢來干涉寡人的事?哼!膽大包天!”嬴政似乎余怒未消。
寒芳硬着頭皮說:“算了,難得你有空閑,高興一點。”轉了轉眼睛,說道,“我給你做個鬼臉。”說著對起鬥雞眼,一手頂着鼻子,一手拉着兩腮做了個小豬臉。
嬴政本不在意地望了一眼,看到她滑稽的表情,咯咯笑道:“這表情你也能做出來?太滑稽了!”
寒芳揉揉發酸的臉,笑道:“好了,好了,你笑了就好!”心裏卻又苦又澀。
嬴政湊過身來輕聲道:“芳,你真好!”深邃的目光凝視着她。
寒芳眯起眼睛擠了個笑容,卻避開了他的目光。
一個近侍跑了過來,知道大王又在發怒,哆嗦着腿跪下,卻又不敢言語。
嬴政瞥了眼哆嗦着跪在一邊的近侍,沉聲問道:“何事?奏!”
近侍怔了一下才發現大王是在向自己問話,忙伏地奏道:“啟奏大王,趙國使節求見。”
“韓國使節剛走,趙國使節又來了!”嬴政的臉又陰沉下來,“又是來給呂不韋求情的!寡人還沒說如何處置呂不韋,求情的就都來了!不見!”
寒芳聽嬴政說起過,按秦律,嫪毐是呂不韋推薦進宮中的,嫪毐犯罪,他要受到株連。而且呂不韋知道嫪毐謀反后,姑息縱容,更是罪加一等。
可是嬴政尚未決定如何處置呂不韋,朝中大臣就紛紛上奏力保,各國國君及權貴都派使者來說情,民間也發動請願,希望大王免除呂不韋的罪責。
呂不韋有形無形的勢力控制着秦國的經濟命脈,使嬴政的政權一直不是十分穩固。嬴政不止一次對她說起,一想到呂不韋就犬如芒刺在背,夜不能寐。
寒芳突然低聲說了一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大王應該有比別人更大的肚量。”
嬴政猛地一愣,卻見寒芳拿着魚竿,盯着湖面,獨自垂釣。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令道:“傳寡人令,朝陽宮覲見!”
近侍如獲大赦,急忙退下。
寒芳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湖面,淡淡地說:“別生氣了,去吧!”
嬴政釋然地笑着點點頭,轉身離去。
趙高不知道又從哪裏冒出來,哈着腰跟在嬴政後面一溜小跑離去。
寒芳看着嬴政離去,暗吐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望了一眼還癱在一邊的兩個近侍,道:“快起來,趕快回去換衣服吧!”
兩個近侍怔了半天才敢確信這是真的,哆嗦着跪直身體,含着一汪熱淚,重重磕了三個頭,才顫巍巍爬起來,躬身退下。
周圍的虎賁軍都欽佩地望着她,一群近侍更是面帶感激。
寒芳記掛着屈懷的事,也站起身來,匆匆往蘄年宮趕去。
寒芳回到蘄年宮,嬴義已經回到宮內。
“東西送到了?”寒芳迫不及待地問。
“是!”嬴義躬身回答,頓了一下又說,“末將有一事想不明白。”
“什麼事?”
“他的家境是夠慘的,但是您送他一副玉雕他想用也無法用,為何不直接送些黃金呢?”
寒芳一頭霧水,根本沒有聽明白嬴義說什麼。
“一個殘廢人領着一個孩子,確實日子難過。”嬴義回憶着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幕。
“你說什麼?一個殘廢人?”寒芳更加迷惑。
嬴義也懵了,傻傻看着寒芳。
寒芳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說道:“走!這會兒有時間,我親自去一趟!”
寒芳命令虎賁軍在街口守着,嬴義駕着馬車,轉過一片瓦礫,到了屈懷的家。
屈懷的院子經過戰爭的摧殘已是千瘡百孔。院牆只剩了半段,牆上枯藤四攀,老樹剛剛吐出新綠,和倒塌的殘垣斷壁顯得格格不入。
寒芳剛到院外,就開始自責,咸陽之戰過去這麼久了,自己為何就沒有想起來看看這些以前給了自己幫助的老鄰居?給他們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一面自責,一面扭頭對嬴義說:“我對你說一些地址,你安排人去幫我給他們送些黃金——算了,你給我準備好黃金,一會兒我親自去送。”
“是!”
寒芳想了一下又說:“你在院外等着我吧!我自己進去。”說完邁步向院子走去。
不能讓嬴義知道屈懷是叛黨,否則嬴義不會放過他。寒芳想了一下又說:“你在院外等着我吧!我自己進去。”邁步向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