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斯之道

第三章 西斯之道

渦輪電梯門唰的一聲打開了。阿納金緊靠在電梯側壁上,腳下撒滿了被光劍劈碎的機械人殘骸。外面似乎跟普通的電梯通道沒什麼兩樣:蒼涼而又空寂。

終於到了。

他全身都隨着手中的藍色光劍共鳴。

“阿納金。”

歐比萬靠在電梯另一邊的側壁上。他鎮定得幾乎讓阿納金難以理解。他意味深長地盯着阿納金手中的光劍。“阿納金,我們是來救援的,”他輕聲說。“不是來打仗的。”

阿納金仍然舉着光劍。“那杜庫怎麼辦?”

“一旦議長脫險,”歐比萬微微一笑,“我們就擊沉這艘戰艦。”

阿納金的機械手指把劍柄攥得吱吱作響。“我倒寧願親自動手。”

歐比萬警惕地閃出電梯。沒有敵人向他開槍。他點頭示意他的同伴。“我知道你有難處,阿納金。我知道這其中關繫着你的個人恩怨。可你必須加倍小心,牢記你受的訓練——我說的不只是格鬥訓練。”

阿納金感到臉頰發熱。“我不——”不再是你的徒弟了,這個聲音在他頭腦中吶喊,但這是他的腎上腺素在作怪罷了;他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改口說,“——不會讓你失望的,師父。也不會讓議長失望的。”

“我相信你。不過別忘了,杜庫跟那個叫文崔斯的女人不同,他不只是黑暗絕地那麼簡單;他是個西斯尊主。他布下圈套,現在準備收網了,我們面臨的還不止是生命危險。”

“沒錯。”阿納金收起光劍,走出電梯。遠方的爆炸聲震蕩着整個艦體,地面像洪濤中的木筏一樣劇烈晃動;但他卻沒有留意。“我只是——他實在是作惡多端——不只是對絕地,還有整個銀河系——”

“阿納金……”歐比萬的語氣中帶着警告的意味。

“別擔心。我沒有發怒,也不想報私仇。我只是——”他舉起光劍。“我只是期待着能做個了結。”

“期待——”

“會分散我的注意力。這我懂。我還知道希望如恐懼一樣空虛。”阿納金露出一絲笑意。“我還知道您接下來要說什麼。”

歐比萬略感遺憾地輕輕一低頭,表示認同,但這小動作其實表達了如同擁抱一般深切的感情。“我覺得遲早有一天我要學會不再訓示你。”

阿納金終於忍俊不禁。“你好像是頭一回承認這一點。”

二人在將軍室門口停了下來:這是一面由乳白色伊里迪特石製成的橢圓形鑲金大門。阿納金盯着自己在門上反射出來的那幽靈般的影子,通過原力感知着室內的一切,同時讓原力融入自己體內。“我準備好了,師父。”

“我知道。”

他們並排站立片刻。

阿納金沒有看歐比萬;他的目光凝視着大門,穿透了大門,探索着那高深莫測的未來。

他可以想像即將面對的是一場怎樣的戰鬥。

“阿納金。”歐比萬的聲音柔和下來,他的手握住阿納金的手臂,讓他感到一陣溫暖。“此時此刻,我最想與之並肩作戰的人就是你。你勝過其他任何人。”

阿納金轉過頭,他發現歐比萬眼中流露出一種多年來他很少見到的深情;他雙眸中那股純樸的兄弟之情,就像來自原力本身的深切諾言。

“我……也一樣,師父。”

“我想,”他曾經的恩師露出一絲詼諧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正在說的話,“你該習慣叫我歐比萬才是。”

“歐比萬,”他叫道,“我們去救議長吧。”

“對,”歐比萬回答。“準備行動。”

在另一部渦輪電梯艙里,杜庫注視着全息影像中的克諾比和天行者從門口的高台上警惕地走下弧形階梯,慢慢向將軍室中央的開闊地移動,他們走得很慢,以便在艦體搖晃時立穩身體。幾枚魚雷擊中了戰艦,艦體劇烈抖動起來,燈光又一次熄滅了;每當能量被從生命維持系統轉移到損傷控制系統時,照明總是最先被犧牲的。

“大人。”格里弗斯將軍在艦內通訊器中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焦慮。“我艦受損嚴重。百分之三十的自動武器系統已失效,超光速飛行能力也將不保。”

杜庫冷靜地點了點頭,他正皺着眉看着全息影像中兩個藍色透明的人形小心翼翼地向帕爾帕廷迂迴前進。“命令艦隊全體撤退,將軍,準備進入超空間。待我解決了絕地武士,就去艦橋與你匯合。”

“遵命,大人。格里弗斯通話完畢。”

“的確完了,你這令人噁心的怪物,”杜庫對着已經關閉的通訊器暗自嘟囔道。“你的運氣和時間都快耗完了。”

他把通訊器扔到一邊,絲毫沒有理會它碰到甲板時發出的聲響。他不再需要這玩意兒了。只要他一安全“被捕”並逃脫,就讓它連同格里弗斯,連同他那些討厭的機器保鏢,連同這艘戰艦一起毀滅吧。

他對身邊兩個高大的超級戰鬥機械人點頭示意。其中一個打開了電梯門,然後它們走出電梯,分立兩側警戒。

杜庫理了理他那泛着光澤的織甲斗篷,大步邁進昏暗的通道。在慘白的應急燈光下,將軍室艙門上被那兩個白痴絕地用光劍切割過的地方還在冒着煙;從切口鑽進去有可能會燒焦他的褲子。杜庫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那乳白色的門就悄無聲息地向旁邊滑去。

他當然不打算穿着着火的褲子與絕地戰鬥。

艙室中央是一張巨大的會議桌,阿納金沿着桌子一側、歐比萬則沿着另一側分別摸索前行。無聲的閃光時隱時現:整個房間唯一的照明,來自房間盡頭那巨大的弧形瞭望窗外的激戰,渦輪激光炮的炮火和防空炮彈爆炸的火光,還有整艘戰艦爆炸時發出的,如同微型超新星般的光芒。

一個影子在這場殘酷戰鬥的背景前顯得越發清晰:是一把高高的座椅。

隔着桌子,阿納金與歐比萬四目相對,他沖前面的座椅點點頭。歐比萬用絕地武士繼續前進,保持警惕的手勢做出回應,又緊跟了一個準備戰鬥的手勢。

阿納金雙唇緊閉。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些!經歷了剛才的電梯遇險后,現在在這裏遇到什麼都不稀奇。天曉得這裏是不是已經埋伏了一群機器傭兵。

燈亮了起來。

阿納金呆住了。

座椅里的身影——那正是帕爾帕廷議長!四周沒有什麼機械人,他本該安下心來,可是——

帕爾帕廷看起來很糟糕。

他的容貌已經不能光用“年邁”來形容,他簡直跟滿臉滄桑的尤達一樣: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年紀。他看上去疲倦而痛苦。而且更糟的是——

在議長的臉上,阿納金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表情,這使他頓感一陣窒息,大腦一片空白。

帕爾帕廷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阿納金啞口無言。他無法想像自己能說些什麼。他只能想像格里弗斯和杜庫是如何讓這個勇敢的老人面露恐懼的——

想到這些,他感到熱血沸騰,他臉上肌肉緊繃,心裏被陰霾籠罩,耳邊又響起了低沉的雷聲:阿爾戈納星和賈畢姆星上的雷聲。

塔斯肯營地的雷聲。

如果歐比萬此刻也有同感的話,他顯然未露聲色。這個絕地大師以他慣有的端莊和禮貌微微鞠了一躬。“議長,”他用尊敬的口吻打招呼,就好像他們此刻是在銀河議會中央大廳里偶然相遇似的。

帕爾帕廷唯一的回答是一聲緊張的低語。“阿納金,注意身後——!”

阿納金沒有轉身。他無須轉身。他不光聽到了皮靴和電磁腳掌跨過高台入口處的門檻時發出的聲響;他還感覺到原力在他體內和身體周圍突然凝集,好似一個人受驚時突然握緊的拳頭。

通過原力,他可以感覺到帕爾帕廷目光的焦點:擊潰他意志的恐懼之源。他還感覺到一股寒冷的力量,冷過麥諾克(Mynock)嘴上的冰霜,正溜進房間,像一把冰制的匕首一樣刺向他的背後。

有意思,他想。自從和文崔斯交過手后,我總希望黑暗面會是火辣辣的……

他胸中頓感豁然開朗。他耳邊的雷聲化作一團赤色煙雲,盤繞在背脊根部。光劍跳入他的手中,他咧開嘴,露出牙齒,這是只有兇猛的克雷特龍才能讀懂的笑容。

剛才啞口無言的感覺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他輕聲說,既是對帕爾帕廷,又是對他自己,“不成問題。”

從門口的高台上傳來的聲音是個優雅的男低音,帶有克里恩橡木製成的洞號角一般的圓潤迴響。

那是杜庫的聲音。

“克諾比將軍。天行者阿納金。紳士們——用這個稱呼太不規範了——因為你們已是我階下之囚了。”

此時阿納金的心完全坦然了。

從高台上的角度觀察——高高在上,俯瞰着兩個絕地——非常適合杜庫在這場鬧劇開始前,對形勢做出最後的評估。

像所有的鬧劇一樣,這即將上演的最後一幕,將按照一個構建在愚蠢前提上的殘酷邏輯上演:杜庫將成為絕地武士的手下敗將。他的老友梅斯今天不能出席可真是遺憾;他毫不懷疑,那位來自科倫星的絕地大師會非常欣賞這齣戲。

杜庫總是喜歡受過良好教育的觀眾。

至少帕爾帕廷還在場。他被銬在房間盡頭的那張大椅子上,身後的幕牆映射着太空戰中如漩渦般流動的戰火,遠遠望去,彷彿是他那孤單的身影展開了戰爭的巨大羽翼。但帕爾帕廷與其說是觀眾,不如說是導演。

這兩種角色絕然不同。

天行者背對杜庫而立,但他的光劍已經點亮,瘦高的身體因充滿期待而紋絲不動,以致於似乎是在微微顫抖。真可悲。把這個孩子稱作“絕地武士”簡直是一種褻瀆。

而此時的歐比萬——他則完全不同:典型的過了時的老派絕地。他只是站在那兒,鎮靜地注視着杜庫和他兩側的戰鬥機械人,他兩手空空,垂在身旁,很是輕鬆,在他臉上只有一絲略有興趣的表情。

杜庫感到一種自憐的滿足感——一種對他不為人知的偉大之處的自我陶醉——因為他一閃念想到天行者永遠不會明白西迪厄斯尊主為造成他得勝的假象,花費了多少心思,制定了多少計劃,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也決不會明白杜庫在演繹自己的失敗時所施展的手法和掌控大局的能力。

但這就是生活。為了顧全大局,犧牲在所難免。

畢竟這是戰爭時期。

他召喚原力,使它凝集,乃至包圍全身。他把原力吸入體內,使它在心中迴旋流轉,他緊緊抓住這股力量,直到他感到整個銀河系在圍繞他輪轉。

直到他成為宇宙的軸心。

這才是黑暗面真正的力量。從孩童時代起,他就察覺到這種力量的存在,而且終其一生苦苦尋覓,直到有一天達斯·西迪厄斯讓他領悟到其實這種力量一直就是屬於他的。黑暗面沒有指引他到達宇宙的中心。它使他成為了宇宙的中心。

他不斷吸收這力量,注入自己最深邃的內心深處,直到原力只為服從他的意志而存在。

高台下面的情況有了細微的變化,而一般人用肉眼是無法察覺的。憑藉黑暗面的力量,杜庫以一種讓人喜不自禁的精確洞察力,考量着高台下的兩個人。

克諾比是一個溫暖光亮、清澈透明的實體,是一扇窗,通向茫茫原力中,一片陽光普照的草場。

天行者是一團積蓄着風暴的烏雲,渾身帶着危險的閃電,風暴中心是不斷加速的漩渦,其能量堪比一陣恐怖的龍捲風。

當然了,還有帕爾帕廷:他已超出“力量”二字所能形容的範圍之外。他的內心深藏不露。哪怕透過黑暗面的眼睛加以觀察,他仍舊像是一個黑洞邊緣的時空邊界。在他普普通通的外表之下,是一片絕對的虛無。除了黑暗只有黑暗。

那是原力的黑洞。

而他現在把一個無助的人質演繹得惟妙惟肖。

“快求援!”他那嘶啞的聲音里流露出的驚恐,在杜庫聽來都異常逼真。“必須求援。你們都不是西斯尊主的對手!”

天行者終於轉過身,自從在吉奧諾西斯星廢棄的機庫中交手以來,這是他頭一回正視杜庫那凌厲的眼神。*他的回答針對帕爾帕廷,也清楚地針對杜庫。“不知被歐比萬在納布星上砍成兩半的那傢伙會怎麼想。”

哼。虛張聲勢。摩爾充其量只是頭動物。雖說身手不凡,但依舊只是頭蠻獸。

“阿納金——”通過原力,杜庫感覺到克諾比並不認同天行者的吹噓;他還能感覺到克諾比輕而易舉地控制住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狀況上。“這次我們一起上。”

杜庫敏銳的目光注意到天行者的那隻機械手突然緊握了光劍。“我正有此意。”

很好。這出小喜劇該開演了。

杜庫身體前傾,他的織甲斗篷像深色的翅膀一樣在空中展開;他輕快地騰空,用原力滑翔的技能,以一種高貴的姿態平緩地落到下層的會議桌一頭。他挑起眉毛看着兩個絕地武士。

“請出劍吧,紳士們。我們不要在議長面前亂作一團。”

歐比萬以阿塔魯劍法*(Ataro)的雙手預備姿勢持劍:這是奎岡的風格,也是尤達的風格。他乾脆地打開光劍,彷彿空氣中劃過一道閃電。“這回你逃不了了,杜庫。”

“逃?拜託。”杜庫露出他那慣用的微笑。“你們何以認為我的整個行動是為了逃跑呢?數小時前我就可以帶着議長離開這個星系。但我等待你們二位前來嘗試營救,是因為我有更好的安排。”

天行者以希恩劍法(Shien)的預備姿勢持劍:帶着黑色手套的耐鋼機械手與肩頭齊平,劍刃向上、向外傾斜。“這不僅僅是嘗試。”

“但離成功還差了一點。”

杜庫用一種顯耀的姿勢把斗篷向右肩後方甩開,露出右手——懶懶地指了指仍然站在高台上的兩台超級戰鬥機械人。“拜託,紳士們。難道我必須下令讓機械人開火嗎?那會搞得一團糟,爆能槍可是不長眼的。對我們三個當然不算什麼危險,不過我可不願看到議長受任何傷害。”

克諾比以一種近乎催眠的優雅動作,緩慢地向他移動,就好像浮在一塊隱形的反重力板上一樣。“為什麼我覺得你言不由衷?”

在桌子另一邊,天行者向杜庫側面迂迴。“而你對在吉奧諾西斯星上的欠下的血債卻無動於衷。”

“啊。”杜庫的笑容更加明顯。“阿米達拉議員還好嗎?”

“不許——”天行者在原力中呈現的雷雨團突然湧起一股新的能量。“不許你提她的名字。”

杜庫毫不理會。他對這小子的私人問題沒有興趣;他對天行者亂糟糟的私人生活早有耳聞。“我對帕爾帕廷議長並無惡意,傻小子。他不是軍人也不是間諜,跟你和你的同伴恰恰相反。只是他選擇帶領一個腐朽的共和國反抗我為改革而做出的努力,這實在是歷史的不幸。”

“是你為毀滅而做出的努力。”

“議長只是平民。而你和克諾比將軍屬於合法的軍事目標。現在選擇權在你們手裏:是想做俘虜——”他稍稍一用原力,光劍在一瞬間飛入他的掌心,鮮紅的劍刃指向側下方。“——還是想做死屍。”

“真是太巧了,”克諾比在回答時不忘繼續跟進,使伯爵正好被夾在天行者和他之間。“你也面臨著同樣的選擇。”

杜庫鎮定自若地分別看了兩人一下。他舉劍行了一個馬卡希式(Makashi)的致敬禮,然後把劍重新甩向下方。“別以為你們二對一就能佔到什麼便宜。”

“噢,我們明白,”天行者說。“因為你們也是兩個人。”

杜庫險些沒能控制住驚駭的表情。

“或者我該說,你們曾經是兩個人,”年輕的絕地武士繼續說。“你的同伴西迪厄斯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們已經在整個銀河系中展開大搜捕。說不定他現在已經落網了。”

“真的嗎?”杜庫鬆了一口氣。他現在非常非常想對帕爾帕廷使個眼色,不過他當然不能那麼做。“你們可真走運。”

就是這麼簡單,他想。幹掉克諾比,讓天行者孤軍奮戰。之後,就是一點點誘使天行者變得狂暴起來,最終打破絕地的矜持,揭示出西斯的無窮力量。

然後就輪到西迪厄斯尊主出場了。

“投降吧。”克諾比的聲音低沉,像是在下最後通牒。“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杜庫揚起眉毛。“我恐怕不需要什麼機會,除非你們的口袋裏正藏着尤達大師。”

原力在他們三人之間激烈碰撞,戰艦在渦輪激光炮的新一波轟擊下震顫不已,杜庫感到時機已到。他快速向身側虛瞟一眼——這是在假裝分神,誘引對手進攻——

三人同時啟動。

隨着戰艦的震顫,赤色煙雲已從阿納金的脊柱蔓延至他的四肢和頭部。當杜庫向身側輕輕一瞟時,只分神了一霎那的功夫,阿納金便迫不及待地發起進攻。

他飛身上前,光劍以致命的角度挑向前方。

歐比萬從另一邊起跳,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在半空中相遇,而西斯尊主卻消失不見了。

阿納金一抬頭,剛好瞥見杜庫那蘭克獸皮製成的靴底向他的面部踢來,打得他一個趔趄跌向地面;他運用原力,輕鬆地平衡身體,穩穩落地,重新向激戰的方向衝去。鮮紅色和天藍色光劍碰撞在一起,發出耀眼的光芒。杜庫逼得歐比萬步步後退,以一連串快速多變、眼花繚亂的劍法打亂了歐比萬的防禦,招招直逼他心臟刺去。

阿納金沖向杜庫身後——伯爵半轉過身,一手優雅地單手壓劍,頂住歐比萬的進攻,另一隻手隨意揮了揮。會議桌旁的座椅紛紛升空,衝著阿納金的頭橫飛過來。他不屑一顧地揮劍把第一把椅子砍成兩半,可第二把擊中了他的膝蓋,緊接着第三把猛擊在肩膀上,把他撞倒在地。

他內心一聲大吼,也用原力舉起了幾把椅子——可整張會議桌已經把他撞飛出去,摔到了身後的牆上。他的光劍從手中滑落,在桌面上彈了幾下,最後掉到桌子另一頭的地上。

整個過程中,杜庫就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似的。

阿納金被卡在那裏動彈不得,氣喘吁吁,暗暗吃驚。他想,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可真要發狂了。

杜庫正輕而易舉地抵擋着克諾比雨點般的一陣陣進攻,突然感到一股原力把會議桌從牆上推開,飛速朝他背後拋來;他連忙起跳做了一個后滾翻,勉強躲過了脊柱被砸斷的厄運。

“嗬,”他輕輕笑出聲來。“這孩子可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着地時正好落在直衝向他的年輕人面前。年輕人心急火燎,手中沒有武器,緊跟在他推過來的桌子後面,顏面通紅。

“我比上次強大了一倍!”

啊,杜庫心想。如此羸弱而自負。西迪厄斯會好好調教他的。不過在那之前——

天行者的光劍呼嘯着飛回手中,重新打開,並在同一時刻向他劈來。“上次交手以後我的力量增長了一倍——”

“好極了。”杜庫利索地閃向一邊,揮劍向阿納金的腿砍去,但天行者衝過杜庫身前時,用劍抵住這一擊,緊接着又把劍甩到腦後擋開杜庫瞄向他後頸部的攻擊——不過他這次魯莽的進攻擋住了克諾比的進攻路線,絕地大師只得從他頭頂上翻過。

杜庫舉劍徑直向其劈去。

克諾比在空中轉向,同時砍向那鮮紅的劍刃,杜庫再次閃向一邊,這回是克諾比擋了天行者的道。

“真是的,”杜庫說,“太不幸了。”

噢,他們真是精力充沛,又是蹦又是跳,幾乎是胡亂地進攻,把座椅砍得七零八落,然後用原力把碎片到處亂拋。而杜庫繼續有條不紊地與他們靈活周旋,他所能做的就是儘力不要大笑出來。

應對他們那直白得令人沮喪的戰術,就是這麼簡單;兩人之中,天行者速度更快,就像一隻抽搐的鷹蝠一樣竄來竄去——他們想用左右夾擊的戰術從兩邊同時進攻——而克諾比則保持一種希喬劍法(Shii-Cho)的節奏,不緊不慢地像個伐木機械人,步步為營,笨拙但依然頑固地試圖一點點把杜庫逼到角落裏。

反觀杜庫,他要做的就是左右迂迴——再加上時不時從對手頭上跳過——這樣他就能輪流對付他們二人,而不必以一當二。他覺得在他們以往的經歷中,他們這種戰術或許稱得上行之有效;很顯然這種戰術風格是在兩人合作對付大批敵軍的過程中形成的。但他們還未做好聯合對付一個會使用原力的對手的準備,特別是像杜庫這麼強大的對手;相反,他一向單打獨鬥。讓兩個絕地磕磕絆絆、相互阻礙,他感到遊刃有餘,甚至輕鬆得可笑。

他們甚至不會想到他對戰鬥的掌控強到什麼程度。因為他們是按絕地的訓練教條來戰鬥的,放開所有慾望,讓原力流遍全身,他們根本就沒希望對抗杜庫高超的西斯武藝。自從上次在吉奧諾西斯星被打敗后,他們還是毫無長進。

他們讓原力指導自己。而杜庫則在指導原力。

他把他們的一次次進攻引向自己可以輕易擋開的方向,又一次次地用黑暗力量敏捷地回刺,一點點破壞絕地的陣腳,打亂絕地們對時機的把握。他本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他們兩個,就像那個叫摩爾的怪物解決黑日集團的一幫維戈一樣。

可是,按計劃他只能殺死其中一個,而這場愚蠢的鬧劇已經演得有些拖沓,更別說讓人疲倦了。聽命於他的黑暗原力畢竟有限,而他本人畢竟也年事已高了。

他突然向克諾比腹部刺去,絕地大師抬劍擋住,兩人相對而立,雙劍相抵,劍刃距對方喉頸僅有一掌之遙。“你動作太慢了,克諾比。你的意圖太明顯。你得再加把勁。”

克諾比愉快地眨了一下眼,算是對這句忠告的回答。

“樂意從命,”絕地武士說著,忽然躍過杜庫頭頂上方,其速度之快,仿若從人間蒸發一般。

而在本應是克諾比胸部的位置,現出天行者那一道急如閃電的藍色光刃,直取杜庫的心臟。

情急之下一側身才讓他避過了胸口上那致命一擊,而織甲斗篷上則留下一道焦痕。

杜庫一驚,怎麼回事?

他一個空翻跳到會議桌上,想暫時脫離戰鬥調整一下情緒——剛才確實是太懸了——可他的雙腳碰到桌面時,克諾比就已經在那兒等着他了,揮劍防禦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令杜庫甚至不敢進攻;他朝克諾比臉前虛晃一劍,然後伏下身來了一個掃堂腿——

可克諾比輕鬆一躍躲過了這一擊,而且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的天行者差點一劍削去了他的那隻腳。這一劍砍在桌子上,桌子垮了,於是西斯尊主很不體面地摔在了地上。

這可不像事先計劃的那樣。

天行者緊跟着又猛砍一劍,力量極大,以致於在抵擋這一下衝擊時,杜庫被壓得伸不直手臂。他一個后滾翻剛剛站穩腳跟——克諾比的光劍就已經向他的脖子飛過來。情急之下的隔擋,配合著一個后掃腿踢中克諾比的大腿,才為他贏得了起跳的寶貴時間,當他在一邊落地時——

天行者又已經等在那兒了。

天行者高舉光劍向下砍殺,第一下,杜庫憑藉本能擋下。第二下,他拿劍的手腕開始支撐不住了。第三下,他的紅色劍刃被頂回來,灼傷了自己肩膀,他不得不選擇後退。

杜庫臉色蒼白。事情怎麼會到這種地步?

天行者繼續進攻,毫不留情,異常兇猛,好似一隻配備了光劍的毀滅者機械人:不斷開火,步步緊逼。杜庫已經儘可能地快速後撤;而天行者總是在上方壓制着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困難起來。他不再費力抵擋天行者的砍殺,只是用劍把它們推向一邊;他無法與天行者在力量上針鋒相對——這個孩子不僅能調動強大的原力,光是他的蠻力也大得令人咋舌——

此時杜庫才明白,他被耍了。

天行者最初希恩劍法的預備姿勢和阿塔魯劍法都是幌子;這孩子用的是德傑姆·索劍法(DjemSo),而且是杜庫多年來見過的用得最好的人。他自己那優雅的馬卡希劍法無法使出足夠的力量與德傑姆·索劍法直接抗衡。更何況他在同時面對兩個對手。

是改變戰術的時候了。

他伏下身,又一次用掃堂腿——德傑姆·索劍法的弱點在於缺乏機動性——這一下狠狠踢中了天行者的皮靴,年輕的絕地武士失去平衡,這給了杜庫跳開的時機——

但克諾比那舞動着的藍色光劍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杜庫覺得戲該收場了。

殺戮時刻到了。

克諾比過去的師父奎岡·金,也是杜庫自己教出的學徒;杜庫曾和奎岡練劍數千次,他深諳阿塔魯劍法的各種弱點,以及它那荒唐可笑的跳躍動作。他連連向克諾比的雙腿刺去,想迫使這個絕地大師跳起來從他頭上翻過,這樣杜庫就可以沿脊椎,把他從腎臟到肩胛骨,齊齊斬成兩半——這種情景,這種計劃,在杜庫頭腦中清晰地閃現着,他幾乎沒有注意到克諾比雙腳都沒怎麼移動就抵擋住了他的每一下進攻,他異常冷靜,身體充分保持平衡,揮劍恰到好處,輕而易舉地防守,而後敏捷地回刺,速度快過加羅爾幽靈蝰(Garollianghostviper)的舌頭。當杜庫感到天行者重新爬起來,又一次從後面向他衝來時,他終於認出了克諾比剛才那令人眩目的防守套路。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克諾比的阿塔魯和希-喬劍法也是誘敵之計。

克諾比已經成了一位索雷蘇劍法(Soresu)的專家。

杜庫突然覺得一種出乎意料的不祥之感正向他襲來……

他的這場鬧劇,出於無法解釋的原因,瞬間從滑稽變得嚴肅起來,並且正在向恐怖的方向發展。就像窗外,垂死的戰艦綻放着巨大的火球,一個念頭突然在杜庫腦中炸響:這一對絕地鼠輩已經成為了十足的危險人物。

這些小丑可能——僅僅是可能——真的會打敗他。

不能繼續冒險了;即使是他的師父也會同意這一點。西迪厄斯尊主可以制定新計劃,這遠比招收新徒容易得多。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調動遍佈宇宙的原力;隨着他的手腕微微一抖,這股力量輕輕一抽,克諾比向後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但杜庫沒有時間慶祝。

天行者正全力向他進攻。

耀眼的藍色光劍在激烈地舞動,阿納金的每一次上手劈砍,對杜庫來說都如隕石墜地一般,以不可阻擋的氣勢撼動着他的防禦;西斯尊主無論怎樣充分運用原力,卻也只有招架之功,而天行者——

天行者越來越強大——

杜庫每次格擋耗費的氣力,都超過了他拋出克諾比時所用的力;每次格擋都讓他感覺如同衰老了十歲一般。

他決定再次改變策略。

他不再試圖還擊。隨着原力不斷消耗,他的六感開始衰退,他的意識漸漸回歸肉體,並被局限在頭顱內,他只能勉強感知房間內周圍事物的輪廓;他隱約感到身後是台階,台階盡頭是入口處的高台。他一步步退到高台上,佔據了制高點,但天行者毫無疲憊,依舊攻勢凌厲。

那藍色的劍刃無處不在,越來越快地閃動着,飛舞着,最後杜庫只能透過一片電光構成的雲靄觀察周圍,他看到克諾比又回到了畫面中:憑藉猛烈爆發的原力,他就像射出的魚雷一樣緊跟着天行者躍上台階。杜庫覺得在這種十萬火急的情況下,一個紳士要耍賴也是情有可原的。

“衛兵!”他衝著仍然立正站在大門兩側的超級戰鬥機械人大喊。“開火!”

兩台機械人立刻抬起手臂,沖向前方。它們手臂上裝配的重型爆能槍迸射一道道能量束;天行者轉身揮劍,把所有光束都擋了回去。光束打在機械人光亮的外裝甲上,第二次反彈。高能粒子束呼嘯着,以令人眩目的速度在室內亂飛。

克諾比跑上高台,只一劍就結果了兩台機械人。還沒等這堆破銅爛鐵落地,杜庫就開始反擊,他一個旋轉側踢正中天行者腹部;他引爆最後一波黑暗力量,順勢轉身以閃電般的速度使出一記后掃腿,腳跟正中克諾比的下巴,發出咔的一聲,聽上去就像一支巨型口徑的射彈槍猛烈開火。絕地大師被踹下台階。他的脖子好像斷了。

幹得很好,不是嗎?

不過這還不夠。

當克諾比那軟綿綿的身體還在半空中滾落時,杜庫就用原力送出一股洶湧的能量。克諾比突然像即將擊中目標的導彈一樣加速墜落。絕地大師幾乎垂直砸到地面,又順勢滑行,砰的一聲悶響撞在牆上。牆上的水沫永凝土(hydrofoamedpermacrete)被震塌,壓在他身上。

杜庫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現在,再來對付天行者——

他也只想到這兒,因為當他的注意力回到年輕的絕地身上時,眼前的視線已經被向他面部飛來的靴底完全遮住,這一踢的速度幾近極限速度*。

他眼前頓時一片花白,很快背後又挨了一下,是他撞到了高台邊緣的欄杆上,接着他感到天旋地轉,向天花板跌去。這當然只是他的錯覺:因為他已翻過欄杆,倒栽下去。他的手腳都已不聽使喚。原力似乎遠在天邊,呼之不應,這一切真是令他顏面盡失。

他勉強召喚出最後一波黑暗力量來減輕這足以致殘的撞擊。

原力托住他,減緩了衝撞,使他站穩腳跟。

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高傲地注視着高台上的天行者,他也正向下看着他——正像戰鬥開始前杜庫所做的那樣;杜庫無法再對視下去,這種位置互換令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不安。

這莫非是命運使然?

看着天行者站在杜庫剛剛站過的地方……就像是在回憶一個他從未經歷過的夢境……

他把這些想法拋到一邊,再次運用他所掌握的那種足以使自己無敵的知識,打開一條通往原力的通道。力量流遍他的全身,年齡帶給他的負擔亦不復存在。

他舉起光劍,向天行者招招手。

天行者跳下高台。即便在他下落的一瞬間,杜庫也能感到兩人之間原力的奔流中出現了一股漩渦。他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天行者為什麼會變強,為什麼沉默寡言,為什麼會成為一部戰鬥機器。他明白了為什麼西迪厄斯長久以來對這孩子保持着如此強烈的興趣。

天行者是塊天生的材料。

他的心是一座熱核反應爐,正在灼蝕着絕地戒律築成的防火牆。原力在他緊握的雙拳中熊熊燃燒。不知不覺,他已經是半個西斯了。

這孩子擁有憤怒的天賦。

即便是此刻,他還是在竭力控制自己;即便是在他跳到杜庫身側如狂風暴雨般展開進攻時,即便是在他逼得杜庫且戰且退時,杜庫仍能感覺到天行者正用意念的鐵幕壓制着心中的怒火:一層因不可遏制的恐懼而愈加堅定的鐵幕。

恐懼,杜庫暗忖,他恐懼的是自己。他恐懼的是一旦讓這個熱核反應爐達到超臨界狀態而可能發生的後果。

杜庫一個側閃,躲過一記上手劈砍,接着迅速後撤。“我感到你內心充滿恐懼。你已經被恐懼吞噬了。好一個‘無畏英雄’。你是個騙子,天行者。你只是個憑空炫耀的毛小子。”

他的劍好似一根咄咄逼人的手指,指向年輕的絕地。“你不會這麼大了還怕黑吧?”

天行者又一次向他撲來,這回杜庫輕鬆招架下來。二人幾乎貼着對方,光劍閃動,令人目不暇接,可天行者已經失去了他的優勢:一句簡單的嘲諷就足以把他的注意力從贏得戰鬥轉移到控制感情上。他越是憤怒,就越是恐懼,而恐懼反過來又助長了他的憤怒;有句諺語說得好,如果科雷利亞多足蟲思考它該如何邁步,它便不會走路了。

杜庫讓自己放鬆下來;他終於又感到了那久違了的戲耍對手的衝動。他和天行者騰轉挪移,跳起一支死亡之舞。不管是何種快樂,只要有機會就該及時享受。

這時,出於某種原因,西迪厄斯決定出面干涉。

“不要懼怕你的感覺,阿納金,利用它!”他用帕爾帕廷的聲音叫道。“點燃你的怒火。集中你所有的憤怒,他便不是你的對手。憤怒是你的武器。進攻!進攻!殺死他!”

杜庫獃獃地想,殺死我?

他和天行者最後一次停了下來,劍刃相抵,兩人的目光穿過相互交叉,嗞嗞作響的紅藍光束互相凝視,這一刻,杜庫感到彷徨與震驚,他不知西迪厄斯是否還神志清醒。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對天行者說什麼嗎?

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穿過交叉的劍刃,他在天行者眼中看到了地獄,一種令他噁心的預感幽然而生,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背叛正是西斯之道——

*“自從在吉奧諾西斯星廢棄的機庫中交手以來,這是他頭一回正視杜庫那凌厲的眼神。”此文作於《克隆人戰爭》3D動畫劇集之前,故此處與動畫劇場版中阿納金和杜庫在塔圖因交手的情節發生矛盾。

*阿塔魯劍法:原文Ataro印刷錯誤,正確拼寫是Ataru。第四型劍法。

*極限速度:terminalvelocity,流體動力學術語,如:空氣中自由墜落的物體,當空氣阻力等於其重力時,即不再具有加速度,此時的速度即為其極限速度。

本章翻譯:sidious

本章校對:luk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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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戰前傳3:西斯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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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斯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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