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巧妙的陷阱
池岡表就像被困的猛獸一樣在房間裏轉來轉去,不斷喘着粗氣,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他的心裏只有躺在手術台上的女兒的影子,想女兒想得快發瘋了。雖然在別人眼裏,是個不怎麼樣的女孩,但對他而言,卻是天下無雙的寶貝女兒。因為沒有老婆,對女兒的愛又深了一層。即使是惡棍,對於自己孩子的感情和普通人是一樣的。
他看了一眼手錶,凌晨兩點,離解除通禁還有兩個小時,現在動也動不了。
他打開窗門,夜間的空氣迎面而來,真想跑到女兒身邊去。他彷彿看見渾身是血的女兒躺在手術台上可憐地叫着爸爸,心裏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跑進公用電話亭,重新給家裏打電話。傳來管家慢吞吞的聲音,好像很困。
“嗯,是我。現在誰在醫院裏?”
“順子在。”
順子是他家年輕女傭的名字。
“情況怎麼樣了?手術結束了嗎?”
“我不清楚。”
“他媽的!怎麼這樣說話?你被解僱了,馬上給我滾出去!”
火氣直往腦門上涌,他破口大罵,可對方還是慢條斯理的:
“出去就出去,可是你得先給我工資。”
“什麼?你這傢伙找死啊?呀!你找死啊!”
“嗬嗬,真是……”
他氣得肺都要炸了:
“你還笑?狗東西,看我把你碎屍萬段!”
“你不要太過分了,在你家我也盡到責了,拿了工資再出去,難道我說錯了嗎?”
管家的這種反應還是第一次,他無法相信向來都是唯唯諾諾的管家會這麼對他。再說下去恐怕自己會瘋掉的,他咬緊牙關。
“好!好!我會給你工資,你等着!”他接着問,“南珠進的什麼醫院?”
“就是附近醫院。”
“我問你醫院的名字!”
“是第一醫院。”
“你他媽的,幹嗎不送到大醫院送到那種地方去?狗崽子!醫院電話號碼是多少?”
“請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打通了醫院的電話,和護士大吵一通后才勉強和院長通上了電話。
院長的聲音里睡意朦朧。
“您有什麼事?”
“對不起,這麼晚,我是南珠的爸爸,就是傍晚破了盲腸住院的女孩。”
“喔,是的……我聽說了。”
聽到這種很禮節性的回答,池岡表變得焦躁起來。
“很抱歉我無法過去,我女兒的手術做好了嗎?”
“是的,已經好了,但是……”
後面的話聽不清楚,池岡表害怕起來。
“結果怎麼樣?”
“結果不是很好,還得再過一段時間觀察觀察……”
“結果不好?……是不是說有生命危險……”
“現在還不能肯定。”
“轉到大的綜合醫院怎麼樣?”
“這個隨您的便。”
聽起來對方很不愉快。
“我女兒要是死了,你得負責!”
“啊,您隨便!”
池岡表的臉抽搐着。
“萬一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完蛋了!知道嗎?”
“你說什麼?你是誰,敢這麼跟我說話?趕快把她帶走!不然就趕出去!”
“做了手術你就得負責到底!求你救救她!一過了通禁時間我就過去,你等我!”
回到房內,他一直走來走去,等待通禁解除,焦躁得無法坐下。
此時的崔九正疼得厲害,玉花生疏地幫他上藥,塗了止血劑,傷口不再出血了,可還是又疼又癢。玉花坐在他身邊全心全意地照顧他。
“先生,你不能死,拿出勇氣來。”
每當崔九呻吟的時候,她就這樣流着淚鼓勵他。隨着時間的流逝,處於昏迷狀態的崔九漸漸恢復了知覺。
“對不起。”
他輕輕蠕動着毫無血色的嘴,玉花把臉貼在他手中。
“對不起,你也累了,睡一覺吧。”
“沒關係,我不累。”
他獃獃地看着她,要是沒有她不知會成什麼樣子,於是感激地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
“謝謝!”
短髮少女輕輕搖搖頭,伏在他懷裏,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
“嚇死我了,從現在開始千萬……”
“我也害怕,可是沒辦法。”他也流下了眼淚,不知不覺的。
“基督說要愛你的仇人,原諒他們吧,把過去全忘掉。”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會愛仇人。”
“你可以愛,你完全能做到,現在也不晚。”
“是嗎……”
他的心一點點軟下來,拿過少女遞過來的香煙,狠狠吸了一口。
“求求你,啊?”
“不要攔我。”
“你很危險,這一刀是那傢伙砍的吧?”
“對,是老大砍的,現在他們只剩一個了。”
“第六個也殺死了?”
“嗯,天亮了就再幫我買朵玫瑰。”
少女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恐怖佈滿了她的臉。過了好久,她又哭起來,比剛才更厲害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先生不會那樣乾的!”
他像啞巴一樣看着天花板,眼前一片模糊。
“先生要是再不停手,我就去報案。……我恨你!先生我恨你!怎麼可以把六個人……還嫌不夠,要把最後一個也殺死?”
“你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
他低下視線靜靜地看着少女。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不要干涉我。報不報案隨你的便,懸賞金有一千萬。”
玉花停止了哭泣,怨恨地看着崔九。
“我要堅持到最後,這個傢伙才是最該死的。現在我碰到對手了,這傢伙刺我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的眼睛,可怕的獨眼龍,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可怕的人。”
他一直抽着煙,直到手指發燙。
時間一過凌晨四點,池岡表就發動了車子。通禁剛剛解除,街道上沒有人影車影,只有無邊的寂靜。
他瘋狂地朝女兒住院的醫院駛去,會不會是陷阱?這樣的想法在他腦里一掠而過,很快就消失了。
三十分鐘后,他到達了第一醫院。這時,他的情緒突然變得不安。他緩緩地開着車子,看見醫院門口的捲簾門被放下了,似乎拒絕某人的到來。要是警察佔領了這裏,捲簾門應該是向上的。他轉個彎重新朝醫院方向駛來。沒有關上油門,小心地環顧四周,不要說人,連只螞蟻的影子都沒看到。
他緩緩把車子靠近行人路后,關了油門,下了車,拿出手槍,又看了一遍周圍,根本沒人。
醫院隱藏在黑暗之中,是一幢四層樓的建築。他搖搖捲簾門,好久都沒反應,他就用穿着皮鞋的腳去踹。過了十分鐘,一名護士才出來,吵了一陣后才好不容易拉上捲簾,開了門。
一看到這個戴墨鏡奔跑的男人,護士不禁後退了一步。
“池南珠的病房在哪兒?就是做盲腸手術的那位小姐!”
“二……二樓四號房間。”
他一口氣跑上二樓,走廊里燈光昏暗。一找到四號房間,他停下腳步,握住把手悄悄推開門。
門一開,強烈的光照得他頓時失去視覺。然後他看見明亮的燈光下,站着兩個穿夾克的男人,其中一個手裏拿着一副手銬。他轉過身來,後腦勺被什麼東西頂住了,接着,肚子又挨了一拳。
走廊里燈光大亮,好幾個男人同時出現了。他屈膝跪下,背部又被踹了一腳。手臂被擰到身後,“咔嚓”一聲,手腕間被銬上了手銬。
“起來!”
他抬起下巴,一個長得很不起眼的穿夾克的男人正用充血的眼睛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