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離家出走的少女
吳奉岩拔出扎在斜視眼背上的登山用小刀。屍體已經僵直了,房間內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這男的和一個女的先進來,然後那男的也進來了,好像是跟蹤過來的。問我剛剛進去兩個人的房間是哪一間,我問他為什麼,他就給了我小費,叫我直接帶他到隔壁的房間,剛好房間空着……”
吳刑警靜靜聽着手下警察和旅館服務員的對話。
“你收了多少小費?”
“一萬,收了一萬。”
“說說那人的衣着長相。”
“什麼?”
“那人長得什麼樣?”
“長得很難看,個子矮,戴着眼鏡,頭髮是長的,聲音也低。”
“衣服呢?”
“藏青色西裝。”
殺人課的刑警們一致認為此次殺人不是和被害人一起來的短髮少女所為。手法過於殘酷,而且女人不可能把刀子扎得那麼深。
吳刑警拿出崔九的照片給服務員看。
“好好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嗯,挺像的……不過那人戴眼鏡,頭髮更長。”
崔九已經換了裝扮,所以憑照片不能確認,但是從各種證據看來,這次又是他無疑。
“這傢伙是在拉下保險盒的電閘開關后開始作案的。真是夠快夠狠的。”
聽到同事的評語,吳刑警點點頭。不過他又想到了另外一點,短髮少女去了哪裏?崔九也不見了,兩人在臨近通禁時間的時候消失了,崔九作案的時候,少女在做什麼呢?
“那短髮少女,你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夜裏太黑……”
時間是凌晨兩點。
吳刑警緊緊握着雙手,感到自己汗流浹背。崔九已經是第五次突破了天羅地網成功地殺人了,他毫不猶豫地執行自己的殺人計劃,無視警察的存在。這是因為他強於常人的復仇心,這種復仇心已經成為他的信仰,在他眼裏,只有罪犯,沒有其他人。
對他而言,無所謂希望,也無所謂恐怖,只是報仇。所以他能膽大心細,一有機會就以最快的速度、最殘忍的方法實施計劃。臨近通禁時間逃走的話,不可能逃出很遠。離解除通禁還有兩個小時,吳刑警馬上吩咐警察包圍整個地區,嚴密得連一隻螞蟻都爬不出去,這次肯定會把你逮到的,崔九,這下子你可成了瓮中之鱉了。
三十分鐘不到,以殺人現場為中心,形成一個半徑一千米的包圍網。動員的警察超過一千名,他們分散在因為通禁而顯得死氣沉沉的街道上,手裏拿着槍。
(一)逮捕持有“崔一旭”居民身份證的三十多歲男人,如果反抗可以開槍。
(二)尋找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可能一個人也可能和兇手在一起。
(三)逮捕所有身份不明的人。
(四)迅速地毫無遺漏地仔細搜查。
下達給警察們的指示內容大致如上,同時他們每人都收到了印有崔九照片的傳單,照片底下還寫着“懸賞五百萬元”。
包圍網逐漸變小,所有大樓、住宅、營業場所都被仔細搜查了一遍。
吳刑警在包圍網的指揮中心不停地轉來轉去,他覺得機警的崔九不會去旅館或者賓館。會不會是躲進親戚朋友家裏?幾乎整個城市市民都知道他被通緝,他們會收留他嗎?他本人也不會去的,除了旅館,賓館,親友家,他還會去哪兒呢?如果有很多錢,很可能藏在酒吧里。
他馬上決定每兩名警察組成一組,對包括夜總會在內的所有酒吧展開搜查。
這個時候,崔九和短髮少女正坐在夜總會的密室里。崔九知道不合適,但還是不斷喝酒,似乎要把埋在心頭的恨都化解掉。
“你不怕我嗎?”
“不,不怕。”
短髮少女也在喝酒,崔九並沒勸她。粉紅色的燈光幻化了兩人的表情。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你幾歲?”
“十九歲。”
“十九歲的年輕人……真是好年齡。”
他吐了一口氣,眼睛看着空中。
“叔叔呢?”
“我三十五了……白活了這麼多年。”
“您肯定結婚了吧?”
“嗯……和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
“您夫人幾歲?”不知是不是因為醉了,少女大膽地問他,好像忘記了恐怖和不安。
“二十四歲……”
“哎呀,年齡差距挺大的。”
“嗯,可是……她死了。”
十九歲少女的臉僵住了,凝重的沉默包圍了兩人,笑着看少女的男人的眼裏有眼淚在閃爍。
“要是知道我是誰,小姐你會昏過去的。”
“我不會的。”
“我……是殺人犯。”
“那傢伙該死。”
少女憎惡地說,他抓住少女的手。
“不是的。”
“什麼不是?”
“不僅是他,另外我還殺死了四個人。近來報紙上經常報道的案件你知道嗎?我就是那個通緝犯。”
“天哪!”
短髮少女的手從他的手裏掙脫出來,崔九笑了。
“你看,嚇了一大跳……”
“我,我不相信。”
“你當然沒法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懸賞金都出來了,我的腦袋值五百萬,你要是去告發我的話,就可以馬上賺五百萬。”
“不,不,我不會這麼乾的!”
“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吧,呵呵……我馬上就會死的,可是在殺掉另外兩個人之前,我不能死。你看到報紙的報道了吧?”
“是的……”短髮少女的聲音顫抖着,“可是……我覺得那個兇手很可憐。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情況,如果是為了妻子……我也是看了報紙才知道的。”
崔九點燃了一支煙,向空中吐了一口氣。
“您給我講講吧,我想聽。”
“你看起來像是不良少女……”
“考大學落榜了,現在離家出走……過一天是一天。”
崔九一直到點燃了第四支煙才開始講述自己殺人的來龍去脈。在他講故事的過程中,短髮少女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我還是第一次向別人全部說出來。”
崔九說完故事,擦乾眼淚。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少女的頭靠在他肩膀上,她也在哭。崔九伸出手來摟住她的肩,柔軟單薄的肩膀抖得厲害。
“先生……”
“嗯……”
“先生您太可憐了。”
“我沒事。”
她終於哭出聲來。崔九用胸脯堵住她的嘴。
“別哭,今天晚上可真夠奇怪的。”
“先生……該怎麼辦?”
“我無所謂,玉花以後準備幹嘛?”
“不知道,我就一個人過吧。”
他撫摸着少女的頭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先生……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您不要再殺人了,您現在報仇已經夠了。”
“……”
“先生,一定要殺了剩下兩個人才能安心嗎?您可以把他們交給警察。”
崔九靜靜地搖搖頭。
“一定要讓七朵玫瑰都開放。”
“玫瑰?”
“每殺死一個人,我就給妻子獻上一朵玫瑰。”
玉花停止哭泣,獃獃地看着這個男人,像是看着一個幻想中的人物。
“我活着的理由……就是為了讓七朵玫瑰全部盛開,你要理解我,這個世界上即使只有一個人理解我,也是好的。”
“我能充分地理解先生。”
少女大而明亮的眼裏重新噙滿了淚水。
“謝謝你理解我。”
“七朵玫瑰都開放后,您會做什麼?”
“去見妻子。”
“不行,不能這樣。”
“你想想,我一被逮捕就是死刑。理由嘛……”
“不會的,殺死壞人為什麼要判死刑?”
“你這就不懂了。連我自己也會討厭自己的,不管是什麼壞蛋仇人,殺了七個之後,我怎麼能再活下去呢?我不想這樣延續生命。”
“先生您也知道自己犯了大罪?”
“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要殺,也不想把他們交給警察,我想親手殺了他們,你要是知道我的妻子死得有多慘,你就會理解我的心情。”
這真是一次奇怪的交談,面對第一次見面的,又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女人說出一切,崔九的心情居然舒暢多了。
時間將近三點,屋外,鐵桶一樣密不透風的搜查正在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