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十分愛

Chapter 10 十分愛

區雅芙到了機場,意料之外,想了想,又在情理之中,剛到機場,居然在人流里發現看見凌檸浩。

凌檸浩走過來向區雅芙身後望一眼,才接過她的行李,“這是自我們見面后最早的回國班次。我等了半個小時,以為你沒預訂上票呢。”

“來這麼早?”區雅芙不想說話,但又不願無緣無故給人臉色,因此,她臉上的淺笑很勉強。

凌檸浩默看她一瞬,眸底神色雖黯,但臉上卻帶出暖如春風的微笑,“區,如果還沒有玩好,處理完單位的事後,如果還有時間,你再過來玩。即便是婚後,你想出來玩,也隨時可以啊。”區丫頭遠不像表面那麼冷酷,她感情很細膩,亦很長情。從她對待鮑志傑便可見一斑。他希望終有一天,他也會有這份幸運。但他期望的這份幸福,不是其他感情,而是愛情。

兩人走進候機室,區雅芙的笑容仍是淡到彷若無,“哦。”

候機、登機……。兩人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區雅芙默望着雲朵,心緒如岸邊翻湧的海潮一般,起落不停。

她心裏沒譜,不知道鮑志傑會不會徹底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十年的友誼就在她的婚姻拉開序幕時散了,她沒有想到本為維繫友誼的芒特哈根、峇里島之行竟成了天堂鳥最後的弄舞,成為她和鮑志傑友誼的終結地。

“小姐,能交換下座位嗎?”凌檸浩禮貌的聲調中恭維隱蘊。

區雅芙身邊那四十開外的婦人登時笑容滿臉,微胖的手撫了下自己的右額處,眉眼含情嬌羞掠凌檸浩一眼,好似隨着凌檸浩的稱呼真成了小姑娘一般,“當然可以。”

凌檸浩如願坐到區雅芙身邊,“我們很少有機會單獨待在一起。趁此機會,不如我們談談。”

區雅芙略顯悲傷的臉扭過來面對凌檸浩時已轉為淡然,“談什麼?”

她的話令凌檸浩微受打擊,但他深知這是解開她心結必須走的路,“譬如婚後你住在哪裏?”

“我家。”簡短的兩個字,區雅芙根本不用多想。

“貝璽呢?”

“我沒有應酬時,都可以跟我。我有應酬時,跟着你。”

“這樣會不會影響貝璽對家庭這個概念的判斷?”凌檸浩清楚只有說到貝璽時,冷漠的區丫頭才會有顧慮。他的本意只是近水樓台‘終’得月,他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他想先慢慢得到她的心,既而成為真正的夫妻。

果不其然,區雅芙聽了這話沉默起來。從凌檸浩身側經過手推餐車的空姐柔聲詢問是否需要飲品,凌檸浩要了兩瓶水,遞給區雅芙一瓶。

區雅芙接過,“我盡量住你們家。我原先的想法過於理想化,生活中可能會出現很多實際問題。

現在討論為之過早,當問題顯露時,我們再溝通。確保不影響各自生活的前提下解決問題。”對於這樁婚事,她心裏有些後悔,覺得自己過於想當然了。

凌檸浩暗自嘆氣,這區丫頭整個人如被岩石包裹着,阻擋着一切外來的‘騷擾’、‘引誘’,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的行為屬這兩種,可區丫頭拒絕一切外來的情感是事實。這種女人情感上必屬被動,追求者需有莫大的勇氣和耐力。

在這個愛情如速溶飲品一樣的社會裏,會為此付諸行動的人可算鳳毛麟角,可凌檸浩在內里卻下了無比堅定的決定:讓她甘心情願成為他的妻。

“我們發現問題時,要及時提出,千萬不要窩在心裏暗自猜測。”溝通意味着交流,時常有交流,必會增進兩人的感情。久而久之,彼此就會埋於對方心中。想到這裏,凌檸浩的心慢慢安定下來,他對自己說,不能急於一時,區丫頭會慢慢褪去盔甲,會接受自己的。

區雅芙少年時驚聞身世,從此之後便全副武裝,除把心層層包裹起來外,還用冷傲當成盔甲,她努力做得讓老爸滿意,她做着人們眼裏認為該做的一切。她成為了人們眼裏成功的女人,年紀青青便身居要職。

可,即便聰慧即便冷漠,區雅芙終是一個女人,她需要有一個心靈上可以依賴的朋友。無疑,她的心剛剛包裹而起,還尚未堅硬時所結交的鮑志傑便是這個朋友。

鮑志傑所說的話影響着她,他說的那句‘除了局機關你還能做些什麼’讓她不斷思索,思索雖沒有實際的意義和結果,可自那時起出現的夢境對她影響力之大,讓她始料未及。夢境中的那對父子像長在她心裏的一棵嫩芽,隨着凌家父子的出現,這個芽開始茁壯成長。和他們接觸得越多,這棵芽長得越快。

她開始迷茫,她曾在心裏問自己,向他們父子展示真實的她時,究竟是夢境作怪,還是根本就是她自己想接觸他們。還有,她更不清楚的就是,之所以答應這樁婚事,是不是嫁給了她心中的夢?

“區,我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想各自好好的生活。畢竟生活中若有不快,很影響心情。”見區雅芙半天不吭聲,凌檸浩又作了番解釋。

區雅芙思緒頓斷,掩飾地抿了口水,“嗯。有問題會及時和你溝通。”

“除了貝璽,可能還會有各種需要帶愛人出席的場合。”凌檸浩決定再次向前探一小步。

這一次區雅芙回答的很快,“我知道,裝點門面嘛。”

凌檸浩一下說不出話來。

兩人再一次陷入沉寂。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下了飛機,推着行李走出去。

“爸爸。”貝璽從等候的人群中衝出來,直向凌檸浩飛撲而去。可跑到半道,忽然看到凌檸浩身後跟着的區雅芙,“媽媽。”

凌檸浩張開雙臂,怔了一瞬,又好氣又好笑轉過身。卻見兒子貝璽摟住區雅芙的雙腿,“媽媽,你怎麼和爸爸一起回來?是爸爸接你了么?”

區雅芙蹲下身子,拭去小傢伙額頭的細汗,“爸爸正好遇到到了在外遊玩的區……媽媽。所以,就一起回來了。”

“好耶。媽媽,我們回家吧。”貝璽拉了區雅芙的手,走到凌檸浩身邊,抬起頭,“爸爸,咱們回家。貝璽想吃牛肉麵。”

凌檸浩溫柔的眼光掠過區雅芙嬌美的笑靨,推着行李,“走,兒子。咱們回家。”他們一行走向楊樨,凌檸浩語調輕鬆,“楊樨,這些日子多謝你了。這小子沒調皮搗蛋吧?”

楊樨似笑非笑,目光在凌檸浩身上停駐一瞬,繼而投向區雅芙,“只是兩個周末,談不上麻煩。況且,我情願帶你兒子。”

對於楊樨的口頭挑釁,區雅芙不作回應,她覺得沒有必要,她微笑着晃一下小貝璽的手,“想喝奶茶么?”小傢伙歡快地點頭。

區雅芙買了杯奶茶,和貝璽打了輛車直奔市區,途中接到凌檸浩的電話,得知區雅芙兩人已快到A市時,他輕輕嘆口氣,“楊樨,是晴晴的外甥女。從輩分上講,她應該叫我姨父。”

旅途辛勞令區雅芙精神倦殆,“這跟我無關。我先回家,行李你先帶到你家,我抽空去拿。”說完,她直接掛斷電話。

回到省局,李處在第一時間內向區雅芙彙報了檢查結果。

一一三糧庫收購省級儲備糧時,黨政一把手倉庫主任及主管儲備的副主任同一糧販子達成協議,該糧庫的收購渠道局限於該糧販子一個人,收購價也會比市價高一分,但這一分並不支付給糧販子,僅是轉手,財務支付糧款后,糧販子把這一分轉到這兩人帳上。黑幕交易總有難於出口的後患。這糧販子依仗於此,所送糧食雜質嚴重超標,但在相關領導默認下,以次充好,裝入了倉庫。可有雜質的糧食放在倉庫里總像定時炸彈一樣,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扯出事來。收糧剛剛完畢,一一三糧庫便找理由倒倉,糧食出倉時過篩,除去雜質,糧食理所當然會有減少。為彌補這個差額,糧庫財務賬面收購價又提五厘,用此五厘再收糧補差。

倒倉動靜甚大,相關處室職工看不過眼,當然也有酸葡萄心理,憑什麼錢都被他們兩人掙了。於是乎,省局信訪辦便多了份匿名信。

李處熟悉收糧流程,又主抓儲運多年,沒有什麼能瞞過他的眼睛。況且,這裏面還有他的前程,當然調查的越發詳盡。

“李處,有些事,自己得把握分寸,知道什麼能拿,什麼不能拿。一一三糧庫事件牽扯四個處室,不可能每個人的嘴都堵得住。希望這是警鐘,而不是榜樣。”區雅芙說得很直白,她很少說這種提點的話,因為她認為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自己應該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後果是什麼。她之所以提醒李處,跟她提議他的任命有關。

“謝謝區局提點,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李處感恩神色掛在臉上,他沒有想到他事業的轉折點會來得這麼快。他先前以為最快也是區局離任,才會有他的戲。

李處彷若年輕了十歲,連往日厚重沉穩的腳步聲也透着輕快。區雅芙整理了下李處準備的資料,去了王局長辦公室。

一一三糧庫事件定了性,但處理方式仍是省局內部調整。參與事件一一三糧庫的兩位主任退還糧款差價,停原職變為該庫調研員。可提議的李處繼任並不順利,王局暗示省里相關領導打了招呼,一一三糧庫將另有人接任。至於何人,王局卻不願透露。

“以後省局的儲運工作會發生什麼事,我不負責。這點要在黨委會上明確。另外,我在任期間,李處的任何錯誤皆可原諒,我會包容到底。”區雅芙明白這是逼迫王局長,可她知道只能用這個辦法,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她不想因此事毀了李處。

板台後的王局嘆口氣,“雅芙,你知道我擋不住。”

“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她知道王局的難處,但眼前,似乎只能這麼說。並且,說完這句話后她又補充了句,“李處是我代王局默許過他將來前程后才去調查的。”

連續一周,區雅芙正常上下班。她沒有再找王局,只是在自己的辦公室默默等待消息。

周五下午即將下班,王局打來一內線,內容很簡單:下周一局黨委開過會後,會發文件任命李處。

區雅芙掛斷內線,直接打李處電話,“下周一任命文件會下。”

“區局,謝謝你。我想今晚帶處里的人聚一下,你有時間嗎?”李處聲調中的歡娛抑不住,區雅芙能聽得出來。

區雅芙自入省局,第一次參加了這種聚會。

處里職工極少有人接觸工作時間之外的區雅芙,剛開始吃飯時,大家頗為拘束。區雅芙刻意表現的很輕鬆很隨和,終在飯局結束時,大家氣氛高漲起來。李處適時提議,去西部酒城再喝。西部酒城晚上十二點之前是節目,十二點之後是蹦迪時間。區雅芙並不反感這種場合,於是,欣然同意。默默打量着她的臉色等待的科員們登時雀躍歡呼起來。

舞台上正說帶‘色’的葷段子,區雅芙一來礙於身份,二來並不欣賞,自舞台收回的目光不經意見掠見對面的一幫人。

是凌檸浩、楊樨……。人群中有張面孔很熟悉。區雅芙默想了會兒,才認出他是貝璽出事那晚的‘浮木。’

估計凌檸浩和她情況一樣。

她掏出手機,發了個信息:貝璽誰帶着。

忽明忽暗的光線下,她看到凌檸浩掏出手機,看一眼後向旁邊尋找起來。舞台下光線很暗,如果不是光束恰好投到身上,根本看不清十米開外的人是誰。況且,區雅芙坐的地方屬邊位,光束很難照到。

“你在哪?貝璽在酒店,工作人員看着。”

“你身後。和處里的科員在一起。沒什麼事了,我不發了。”

凌檸浩站起來,挨桌找來。區雅芙只得站起來。

“一起坐吧。”凌檸浩向區雅芙建議,“我那邊是行政部和財務部的員工。”

李處長站起來,笑問區雅芙,“區局,這位……?”

區雅芙有些不自在,幸好光線黯淡,可掩飾她的尷尬,“這位是國際飯店總裁凌檸浩,我一位朋友。這是我們局儲運處長。”

李處很會察顏觀色,他能感覺到眼前的兩人定有些不同尋常的關係。想通不點破一向是機關幹部的處事哲學,“區局,出來玩人多熱鬧些。還是一起坐吧。”

區雅芙見眾人目光聚於她身上,拒絕倒似掩飾什麼,於是,她笑說,“玩好是宗旨,你們沒意見,我當然不會反對。”

省局的六人,國際飯店的二十餘人,坐在一起,頗為壯觀。只一會兒工夫,眾人已由生疏轉為熟絡,笑鬧聲不時響起。李處已與‘浮木’聊得風聲水起,浮木極力介紹着國際飯店。

只有凌檸浩、區雅芙、楊樨三人目光投在舞台上。

“區,明天有什麼安排?”凌檸浩試圖打破這難捱的沉默,但這種場合聲音小了,即使在身邊也未必聽得到,聲音大了,身邊的幾人勢必都能聽到。

“明天電話聯繫。”區雅芙的婚事並不希望單位同事參加,一來區達明身份特殊,不願生出事端,區建業的婚事特低調,她區雅芙當然也不會例外,二來,區雅芙並不希望在這麼多人面前談及私事。

凌檸浩豈會不知她的想法,於是,笑點了下頭。

十二點,節目準時結束。

省局的科員年紀偏大,頂不住太震憾的音樂,李處帶着他(她)們一行離去。國際飯店的員工也走了過半。

一身正裝的區雅芙也覺不適合出現在熾熱的舞台上,“凌檸浩,我先走了。”

凌檸浩略感為難,為員工組織這種聚會很難。因為員工有部分已成家,很難保證下班時間恰好有時間。而上班時間根本不可能。他身為組織者,提前走,勢必影響氣氛。

他在心底暗嘆一聲,柔聲交待她,“你喝了不少酒,別開車了。打車去飯店吧,貝璽在十七樓1708房間。”

區雅芙摁了下眉心后朝他微微一笑,“哦。”

可剛走到吧枱位置,迎面而來的精緻男人令區雅芙止住了步子。

她想喊他,可又擔憂他對她的存在視而不見。

於是,她就這麼傻着在路中間。

他走到跟前,注意力卻不在她身上,“借過。”

區雅芙沒有移步子,也沒有開口。兩人僵持着幾秒,他略帶不耐抬起了頭,淡漠的面色如無風的湖面,沒有一絲漣漪。

兩人就這麼看着,都沒有開口的打算,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去愛琴海了么?”區雅芙聲音很小,她不確定他能聽得到。

“我說過,不要求人,也不要對人低三下四。無論這人是誰。這不是你,你也不是這樣。”他面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只是聲音有點冷。

區雅芙心裏有點難過,不錯,他說得很對。她區雅芙從來都是面色淡然,極少笑,絕不輕易動怒或是發脾氣,遇事冷靜。見到違反工作紀律的職工向來都是平靜的審勢着他(她)們,當他(她)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時,她也只會淡淡說一句‘不希望再犯類似錯誤’。另外,日常生活中,如果她認為有些人有些事和她無關,即使發生在她眼前,她仍會不置一詞默然走開。

她壓下如泉涌一般自心底升起的苦澀,試探着斂了所有情緒,淡淡說了句,“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她如若往常的淡漠聲調,他嘴角才逸出絲自嘲的淺笑,“你關心么?”

“當然關心了。”區雅芙看似平靜,其實心已提到嗓子口。依她對鮑志傑的了解,他們的友誼似乎沒有終結,因為他沒有把她當作陌生人,掉頭就走。這個想法令她的擔心、不安驟然散去,愉快開心漲滿心胸。

“既然關心,那我可以告訴你。我飛到愛琴海的當天就訂了機票,第二天送孝琳回去,第三天從香港飛回來。”鮑志傑側過身子,讓出條道。自外進來的兩個年輕人或許急於去蹦迪,速度有點快,區雅芙閃避不及,被蹭了下,身子斜斜向道旁的桌子撞去。

鮑志傑一個箭步,向區雅芙伸出了手。可他卻晚了一步,區雅芙已斜斜跌入一個人的懷抱。

“區,怎麼樣?有沒有撞傷?”聽到凌檸浩的聲音,區雅芙暗嘆口氣。

“借過。”鮑志傑恢復淡漠,慵懶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鮑志傑,你……。”區雅芙慌亂站起身子,但聲音中又不自覺略帶乞求。

鮑志傑似是暗嘆了口氣,他隨手把車鑰匙甩給區雅芙,“你忘了在峇里島答應過我的事。我後備箱有個袋子,裏面的衣服樣品乾洗過了。本想晚上送你到家的。換好來找我。”

區雅芙一怔,但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你等着。”

鮑志傑頭也不回走向舞台。

凌檸浩盯着區雅芙,他不知怎麼樣開口。因為,區雅芙從不給他插言她和鮑志傑之間所有事的機會。每每他提起,總引起區雅芙的不快。

區雅芙卻沒有顧慮到凌檸浩的感受,她逕自向大門方向而去。

凌檸浩身後站着的楊樨默看着區雅芙的背影,又若有所思回頭尋找溶於舞台的鮑志傑。舞台上的那個男人很眼熟,他異於別的男人,很自我很隨性。

她想了會兒,忽地想起了曾經在‘彼岸’多次見過這個男人。

“你的結婚對象似乎沒有把你放在眼裏。”楊樨心底掠過絲快意。

凌檸浩默看她一眼,“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我理解她。”

楊樨恨恨咬了下牙,但臉上的笑卻更為嫵媚,“原來是這樣。”

米黃大開V領短款上衣,低腰水藍多口袋牛仔休閑膝下褲,黑色夾腳涼拖。白皙的纖腰,修長的小腿。整個換了個兒人。

區雅芙把換下的衣物放在車後座,向西部酒城走去。走到吧枱邊卻發現凌檸浩仍站在剛才的位置沒有離去。

“凌檸浩,如果有事明天再聯繫。”區雅芙越過他時就說這麼一句。

“區,你朋友很有眼光。挑得衣服很適合,像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一般。”凌檸浩沒有順着區雅芙的話音說,他雙眼的注意力在區雅芙剛換的衣服上。他不明白鮑志傑為什麼隨時攜帶女裝,他不是雙惠鮑臧德不成器的小兒子嗎?

這話聽得區雅芙心裏一揪,“我去跳舞了。”

鮑志傑設計的每一款每一件都是以她的尺寸為標準。雖說她穿得是樣品,可都是單款單件,以此而做的成品都是又改過的。

“這就是凌總孤陋寡聞了。區小姐的朋友是‘彼岸’的人,區小姐身上所穿衣服彼岸雖也有賣,但款式又有所不同。估計不是限量版,就是特意設計的。”楊樨對品牌服飾很了解,區雅芙出現在她視力範圍內的一剎那,她便看出了門道。

為了氣氛,旋轉舞台設計的並不是很大。因此擁着擠着扭動的紅男綠女之間沒有一點間隔。國際飯店的那幫年輕人開闢了一方小天地,把楊樨和凌檸浩圍在中間,舞得特歡實。

舞台上的大燈已經關了,偶有彩色光束打過來。不難發現鮑志傑的神態看似頹廢十足,但注意力卻和不遠處的凌檸浩一樣,一直在區雅芙身上。

被兩個男人注意着的區雅芙卻渾然不覺,她的思緒停在了自己的猜想上,她很想開口問鮑志傑,他們還是不是朋友?但是,這個問題她已問了很多遍,她不知怎麼樣開口合適。

她就這麼思索着,苦惱着。直到叫囂喧鬧的音樂驟然停下,舒緩悠揚的輕音樂響起。

神遊太虛的區雅芙隨着人流就欲下舞台。

“區。不繼續么?”鮑志傑臉上雖掛着絲微笑,但淡漠的神情卻一如過往。

區雅芙轉過身看向他,笑說,“你不是從來都不跳慢舞么?”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鮑志傑已向她張開雙臂。

身旁的人都已開始起舞,站在舞台上的兩人顯得特突兀。區雅芙意識到這一點,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左手輕放於他的肩頭。

鮑志傑輕哼一聲,“你顧慮什麼?如果不想跳,我們這就下去。”

區雅芙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含義,已覺他放在她后腰處的手一收,她的身子已貼向了他。兩人中間再無空隙。但這樣還不算完,就在區雅芙恍神的瞬間,鮑志傑已把她的雙手環在他的脖頸處。

“這……。”凌檸浩、楊樨恰好出現在鮑志傑身後,區雅芙略顯尷尬。

“這什麼,你瞧瞧周圍。不都這樣么?”鮑志傑不給她思想喘息的機會。

“好歹咱們倆也‘同居’好幾年了。跳個貼面舞還有什麼顧忌。”區雅芙嘴角掛着自嘲的淡笑,聲音壓得很低。她不確定鮑志傑聽不聽得到,但她想說出來。只有在鮑志傑面前,她才可以無所顧及說出心底真正想說的話。

她眼瞼慢慢低垂,目光盯在鮑志傑脖子的飾品上。因而,她又一次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神情變化。

鮑志傑掠了眼一直在身前身後晃動的兩個人,繼而雙眼微眯看向區雅芙。她的頭一直低着,近十分鐘了,仍沒有抬起的意思。凌檸浩與楊樨僅跳了個貼面舞,她就這麼在意么?他覺得自己的心痙攣了下,那感覺似疼痛又似麻木,他有些分不清。一直掛在他唇畔的笑意大了些,但細看就會發現那抹笑是那麼苦澀。

兩人都是思緒飄忽,因而舞步也微亂了些。區雅芙更是一腳踏上了鮑志傑腳上。

鮑志傑衣着一貫很潮。今晚,他白色短袖襯衫,齊膝寬腿牛仔,腳上和區雅芙一樣,純黑夾腳涼拖。

沒有阻隔物,踩上去當然巨疼。

“想什麼呢?”鮑志傑輕呼一聲,繼而出言調侃區雅芙,“如果心裏不舒服,咱們先閃。”

“說錯了。不是心裏不舒服,是身體不舒服。剛才腳被咯了下。”區雅芙邊笑說邊在心裏暗自責怪自己,多年以來練就的剋制自己,從不在第二人面前流露出心事,怎麼在鮑志傑面前屢屢忘記。

“是么?要不,我也不舒服一下?”鮑志傑臉露出絲壞笑,但眼裏卻是落寞與心疼交纏,心裏更是苦甜參半。眼前的區雅尚知掩飾,證明她還沒有陷進去。真正陷進愛情不能自拔的女人,如果遭遇眼前這種狀況,正常的反應該有兩種。一是掉頭走出去,二是直接走過去。區明明在意卻裝作不在意,只能說明她心裏在乎,但用情尚不深。

“鮑志傑,記得你是男人。別小氣巴拉的。”區雅芙趕快低頭看向他雙腳的同時,她自己的雙腳跟着齊跳了下。

鮑志傑抬起扶在她腰間的手輕拍了下她的腦袋,“曾記得某人一直叫我‘姐們’,是我聽錯了,還是某人叫錯了。據說,女人心胸較男人狹窄了那麼一點點,既然狹窄,那被人無故踏上一腳,正常反應應該是上去回報一腳。”

聽他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區雅芙決定舉白旗投降,“鮑志傑屬年輕小伙,聽力絕對超好。肯定是某人叫錯了。是吧,心胸巨寬闊的男人你。”

鮑志傑收了笑,故作深沉點了點頭,“某人應該以後不會再叫錯。”

“應該不會,應該不會。”區雅芙賠笑迭聲重複着。

“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鮑志傑表情一反剛才,看起來似乎有點嚴肅,有點認真。

“衣服的事?”她問。

他點頭。

“上班也必須穿你設計的?”區雅芙又問。

他再點頭。

區雅芙有心辯幾句,但又異常清楚鮑志傑的脾氣。況且,這也確是她自己答應的。於是,她雙肩聳了下,笑說,“有免費衣服穿,何樂而不為。從明日起,我上班也穿‘彼岸’。”

“我會為你設計幾套上班穿的。”鮑志傑豈會看不出她的為難。

音樂聲、台下喧鬧的人語聲交雜,他們兩人恐旁人聽見,因而說話聲音很低。這種場合下,聲音低又能聽得清晰,只能近距離才能實現。他們兩人頭湊得很近。看在外人眼裏,像是熱戀中男女旁若無人說‘愛語’一樣。

凌檸浩心裏如被人硬生生塞進一團棉花,他無法理解區雅芙與鮑志傑這種感情,他們是正常的男女,但是他們之間絕不是正常的男女感情。他可以確定那美到至極的男人絕對深愛區雅芙,可區雅芙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始終揣摩不透。更令他苦惱的卻是,區雅芙、鮑志傑之間似被罩上了一個無形的網,他看得見網中的他們,但他卻無法走進去,甚至想伸進一隻手也是奢望。

他的注意力在區雅芙身上,而楊樨的注意力卻在他身上。看他這樣,楊樨眼裏掠過絲怨恨之色。

區雅芙突覺脊冷颼颼一片,於是,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區雅芙突覺脊冷颼颼一片,於是,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區小姐,交換一下舞伴怎麼樣?”楊樨的麥色皮膚在光束的照射下異常美艷。

區雅芙覺得應該徵求鮑志傑的意見,畢竟他對不怎麼感冒的人根本不屑於搭理。她的擅自作主,最直接的後果很可能就是她和楊樨同時碰一鼻子灰。誰知,她剛回過頭,目光還沒有投到鮑志傑臉上,便聽到凌檸浩的聲音自身後傳過來,“楊樨。咱們該走了。”

“凌總,我只是想讓區小姐的舞伴指點一下秋季衣服的流行趨勢。”十幾天前,凌檸浩突然宣佈婚訊,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猶如當頭一棒,楊樨至今都無法接受。她沒有預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她曾幻想通過上班接觸,下班搞飯店聯誼活動,佔盡他休息之外的全部時間來奪取他的心。她知道事業心極重的他,在事業與家庭之間選擇,事業在他心裏占的比重較大。

凌檸浩臉部線條分明,雙眼透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楊樨的氣焰慢慢消逝,神色有些不自然,笑對區雅芙、鮑志傑兩人說,“我們部分員工明日要正常上班,不能太晚。那改日再請教了。”

他們一行準備往下走,很意外,鮑志傑對她的提議不止有興趣,且興趣濃厚,“擇日不如撞日,以後再見的機會不會太多。”

一直對外人不理不睬的鮑志傑忽然開口,不止區雅芙微愣了一瞬,就連凌檸浩也停下往舞台下正走的步子。只有楊樨唇角勾起一個彎彎的弧度,“拒絕似乎不太禮貌。凌總,咱們再玩一會兒。”

凌檸浩雙眼神色轉為冷厲,默盯楊樨一眼,“我們在下面等你。”

楊樨有點騎虎難下,凌檸浩雖沒有明言阻擋,但話語之中的冷意令她不安。她略感為難望向鮑志傑,鮑志傑卻一臉淡漠朝她伸出手。

國際飯店隊伍里有兩個二十齣頭的女孩子,她們太年輕,又或許是剛參加工作,分辨不出別人話中含義,也根本沒有意識到氣氛的怪異。她們一致要求凌總多玩一會兒,並打趣說,楊副總都說了交換舞伴了,人家區小姐還站在舞台上呢。現在下舞台,多不合適呀。

凌檸浩向區雅芙走來。

四個人重新分為兩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鮑志傑帶着楊樨向舞台邊沿移動動。

“婚宴上需要一張我們的結婚照。另外,結婚證書上也需要兩寸彩照。如果明天沒什麼安排,咱們去照相怎麼樣?”凌檸浩微微笑着,他心裏雖然很想知道剛才她和鮑志傑談論的話題是什麼,使她這麼高興。但他知道他不能問,婚前他不能,即便婚後,她區雅芙的不想說的事他同樣不能問。

“明天是周六,……,沒什麼安排。”區雅芙準備這個周末抽出一天時間,自國外回來她一直沒有回家,期間只是打給嫂子錦曦一通電話,由此知道老爸區達明已經出院,開始了正常上下班。但婚前她必須得到老爸區達明的諒解,一來是她的婚禮希望她老爸出席,二來,區達明也需要這個台階。

她的計劃是周六回家,周日和她大哥區建業碰個面,她希望和區建業商量好,她們倆個每個周末回家一次。老爸雖然嘴硬,但每每媽媽孫素影提起區建業時,老爸區達明眼裏的神色告訴區雅芙:人老了,是需要親情的。況且,她的親生媽媽突然有了消息,媽媽孫素影雖然嘴裏說理解,可是心裏的結真能解得開嗎?

這樁婚事雖然有契約性質,可里裡外外都是凌檸浩一個人在忙乎。區雅芙不止沒有插手,甚至連進程都沒有問一聲。她自己都覺得過分。

“還需要什麼,明天一併辦了吧?”區雅芙環在凌檸浩脖頸上的雙臂僵直,頭也微微向後仰,“婚宴酒店定了么?”

“客房重新裝修了下,床上用品還沒買。如果明天時間充裕,一併買了去。酒店定好了。西花園。”

“定金也交了?”

“還沒有。本來想在國際飯店,可是,熟人太多,保證不了清靜。恐未來岳父不喜歡,定了西花園。總經理是業內的朋友,不需要定金。”

“這兩天我會回家一趟,徵求一下我爸爸的意見。或許他會另有安排。”大哥區建業結婚時,本來定好了的酒店被老爺子一口否決掉,理由很簡單,他區達明的子女婚事戒鋪張。

凌檸浩點頭,“你家人如果有什麼想法,及時告訴我。還有時間,來得及改。”

區雅芙搖搖頭,“也許只是場地會有變動。至於其他的,不要太鋪張就好。”

兩人的話題一直圍着婚事轉。

狂烈叫囂的音樂又起時,兩人已溝通的差不多了。

國際飯店的員工陸續走下舞台,楊樨朝鮑志傑點了下頭后尾隨眾人走了。而凌檸浩臉帶問詢看着區雅芙。區雅芙搖搖頭,走向鮑志傑。

凌晨兩點,迪巴清場。

區雅芙、鮑志傑兩人出了迪巴,向停車場走去。

“區,去奧斯卡大世界看夜場電影吧?”

“有什麼好片子?”

“全民超人、赤壁(上)、十分愛,還有幾個,記不太清楚。”

“全民超人、赤壁你都買過碟子。十分愛,誰演的?”

“鄧麗欣、方力申。裏面沒有腕,只是覺得片子的宣傳語很有意思。”

“怎麼個有意思法?”區雅芙有些好奇,究竟是部什麼片子,居然令看片只為消磨時間的鮑志傑覺得有意思。

“宣傳語是:是生活太過安逸還是愛情本身就迷離?是備受愛的煎熬還是慾念酣暢放縱?是紅杏出牆還是玫瑰陷阱?激情燃燒的青春,曖昧迷離的情事!圍城內外,慾望都市,誰在迷失?”這麼繞嘴的一大通話,鮑志傑居然說得異常流暢。

區雅芙拿出車鑰匙,站在她的雪鐵龍邊,“用這當噱頭的電影我不感興趣。”

“其實這只是電影院的宣傳,這部影片真正的含義是對愛情與婚姻,激情與責任的沉思。”說到愛情與婚姻時,他特流暢的表述停頓了一瞬。

鮑志傑的意思,區雅芙豈會聽不出來。他想讓她明白,紅塵之中,愛情、□、婚姻等等都只是過眼雲眼,只是生活的附屬品。他想她和他一樣,生活在這個圈子之外,過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心底卻有着自己執拗。當閃婚、七年之癢……,這些都成了年輕男女嘴裏為婚外情感、離婚開脫代名詞時,區雅芙思索過、觀察過,從身邊的例子也不難發覺,即便相愛的男女結婚後,經過歲月的沉澱,曾經承諾的地老天荒的愛情終會變成左手握右手的親情。她很想過像鮑志傑期望的那樣,生活在紅塵之外。

可是,她必須結婚。

因為她是區達明的女兒,因為孫素影哺育了她,因為……。有太多不似理由的理由擺在她的面前。

既然不得不結婚,就結個婚來堵着大家的嘴。她心裏想,只要把心留在自己身上,在感情面前她便能百毒不侵。

因而,對於今晚鮑志傑有意的行為,她仍是打哈哈裝作不懂,“如果沒有你說得精彩,我很有可能睡着哦。”

暈黃路燈的照射下,鮑志傑脖子裏掛着的墜子反射出炫目的光芒。他沒有接區雅芙的話,卻問了個和電影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明天有事?”

區雅芙一怔,“怎麼了?”

“沒怎麼。你看不看,如果看,我們就去奧斯卡,如果不看,我們回家卧倒去。”鮑志傑的雙眼一反剛才的透明有神,轉為淡泊,“快點決定,深夜杵在這兒,別把巡警招來了。”

照相頂着熊貓眼確實不怎麼好看,況且她對這部‘十分愛’興緻並不高,“我有些困。”

鮑志傑點一下頭,向自己的車子走去,“還能開車么?”

區雅芙是喝了點酒,可這些酒對於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況且,距離喝酒已有五六個時辰,開車沒有任何問題。

她邊開車門邊回答他,“能開。”

鮑志傑外表柔美,骨子裏卻侵着狂野不羈。高架橋上,他的車速可媲美夜空中的飛行物速度。

區雅芙跟了會,覺得心跳隨着車速呼呼往上狂飆,手心更是汗津津。又一次超車時,被超的那車子司機露出一渾圓的大腦袋,揚聲吼一嗓子,“趕着去火葬場的吧。”

罵的話夠惡毒。

但區雅芙覺得她和鮑志傑的車速確實是招罵行為,也怪不得別人。想到這兒,右腳猛一踩剎車,她覺得上身微微往前傾了些,心也隨着上飄又落下。車速驟然降低。

後視鏡里,大腦袋又一次探出來,“姑奶奶,剛才當我放了一屁。你老能不能離我的車遠點?”

她抑住笑,下高架橋時,車速漸漸緩慢。

兩分鐘不到,前面鮑志傑的車子已不見影蹤。

過了十二點,又不到凌晨5點。鮑志傑連同車子被拒於小區大門外。仍是老規矩,他在對面超市停車場泊好車子在小區門口等,區雅芙的車子一到,他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子上,“區,為我辦個出入證。太麻煩了。”

區雅芙內心有點猶豫,想了會兒,才說,“我試試。不知道能不能辦下來?”

“難道你們小區沒有一家兩輛車的。”

這個理由確實有夠蹩腳,區雅芙訥訥的住了口。

停好車子,電梯間內,鮑志傑打了個哈欠,“早上不要叫我。”

一天的蹲班,外加一夜的瘋玩。區雅芙覺得有些體力透支,因此,進門的第一件事便是扔下包,逕往洗浴房走去。

她忘了一件事,雖然不算大事,但絕對是令人萬分的尷尬:昨天清理衛生間時,把常備在洗浴房外的睡衣拿到房間了,而且連晾在洗衣房的浴巾也忘了拿進來。

區雅芙站在鏡前,猶豫了幾分鐘,轉過身子,把衛生間的門拉開一條縫兒,向沙發上看去。

鮑志傑已躺在沙發上,不知有沒有睡着?

“鮑志傑,鮑志傑,鮑志傑。”區雅芙連叫三聲,沙發上的腦袋仍是一動不動。

他還真是睡著了。

區雅芙頭有點懵,看一眼衛生到卧室的距離,有點遠,況且她沒有穿着內衣經過客廳的勇氣。再回頭看看正在攪動的洗衣機,她心裏不住哀嘆:鮑志傑為啥米不是女滴啊。

“咚咚咚。”

區雅芙快速抬起頭,自門縫裏往外望。

門外,鮑志傑面朝電視方向,“怎麼還不出來?”

他神情有點古怪,區雅芙慢慢低下頭看一眼僅着內衣褲的自己,厲嚎一聲‘啊’,然後‘啪’地一聲關上門。

“睡衣放哪了?”一門之隔的鮑志傑已知她無法出門的原因。

她的衣櫥間鮑志傑常進,因而她的內衣、睡衣根本不敢放在那裏‘展覽’,是以鮑志傑並不知道具體位置。

“卧室五斗櫥第三個格子裏。”她聽到光着腳丫走路的細微聲音響起時,猛然間又想起一件事,“鮑志傑,不要亂翻。”

門外的他根本不理她。

一會兒工夫,門又一次被敲響,“開條縫。”

區雅芙躲在門后,把門打開一條細縫。當她看清伸進來的手裏拿的睡衣時,頭臉驟然熱燙的同時大吼一聲,“不是交待你不能亂翻了么?”

這件黑色小弔帶短裙睡衣,是去年陪錦曦逛街時,錦曦買完后硬塞給她的性感睡裙之一。

鮑志傑常來借宿,她根本不敢穿,因此被她放在柜子最底一層。

“愛穿不穿啊。”他晃動着手臂,抑着的笑聲有點啞。

區雅芙奪過睡衣,順勢重重拍了下他準備收回的手臂,“猥瑣的臭男人。”

手臂快速抽回,“超級保守的傻女人。只是一件睡衣,又必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么?在我看來,你所有的睡衣中,就這件還有那件水蘭色的能穿。”

那件水蘭色的同樣是錦曦所挑。

區雅芙在門外鮑志傑不斷的炮轟聲中穿好了睡衣。

深V領,蕾絲邊裙擺僅能遮住底褲。她看着鏡中的自己,身材雖顯骨感,但仍不失為性感嫵媚。難怪結過婚的女人熱衷於這類睡裙,連女人都覺得……,遑論是視角動物的男人了。

區雅芙覺得和沒有穿沒什麼區別,她根本無法出門。

門外的鮑志傑沒有動靜。

悶在衛生間的區雅芙已是香汗淋漓。恰在這時,洗衣機工作完畢時尖銳的提示音適時響起,區雅芙輕舒口氣。

她走過去,打開烘乾按鈕。然後重新沖涼。

穿上回來時的那身衣服,手裏緊攥着那件睡裙,她氣恨恨的向沙發走去。

舉起的手正要落下去,她卻發現鮑志傑雙眼緊閉,唇邊掛着微笑,呼吸很均勻,顯然早已進入夢鄉。

“死小子,你就折騰我吧。”她含笑罵一聲,轉身向卧室走去。

她卧室門闔上的剎那,鮑志傑臉上的笑一下收了去。躲在沙發上他坐起來,看着卧室房門,喃喃的說了句,“如果我是你的姐妹,為什麼不敢在姐妹面前穿這種睡衣?你放下身段一再遷就我,真是僅是因為不想失去我這個朋友么?”

第一縷晨光從窗帘的縫隙里透進來的時候,區雅芙被手機‘嗡嗡’的震動聲驚醒了。

“喂。”她仍閉着眼。

“還沒睡醒?要不要再睡會兒。”凌檸浩聽似平靜的聲音中透出絲柔和。

“半個小時后樓下等我。”區雅芙一下清醒過來。婚期逼近,時間緊張,一昧躲着也不是辦法,有些東西,還是得她出面才行,譬如今天的照相。

“再睡一個小時。”凌檸浩不容區雅芙開口拒絕,“一個小時后,你家樓下見。早點我準備,你在車上吃。”

“沒……。”區雅芙剛說一個字,便聽到電話那端傳來掛機后忙音。

腦子已經清醒,已不可能再睡着。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默想着十天之後的婚事。

昨晚上發生的小插曲,婚後在凌家會不會時不時上演。畢竟同住在凌家的一個屋檐下,這些事情再所難免。她要怎麼要求凌檸浩居家時也穿得整整齊齊,重新擬定契約,似乎有點鄭重其事,但不要求,她無法想像會有多少這樣的小插曲發生。她斟酌很久,覺得沒有切實可行的辦法能一次解決。

“唉。”她重嘆口氣,意識到這個婚事答應的過於倉促了,現實生活中似乎很多的實際問題會出現。

電話再次震動。是大哥區建業。

“雅芙,你怎麼回事?大哥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你要結婚的。”

“還沒有來得及給你說。”區雅芙詞窮。

“出國前是來不及。走得匆忙了些。出國后呢?”區建業責怪的話中透着絲揶揄之意。

區雅芙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帘,含笑說,“你怎麼知道我走得匆忙?”

“錦曦說的,行了吧。小丫片子。”區建業渾厚的男中音絕對的吸引人,“媽媽告訴我,你住院了。我一大早去看你,結果沒見到你,倒看見錦曦在床上呼呼大睡。”

孫素影的用意很明顯,她想讓兒子區建業復婚。因此,她才會選在前兒媳錦曦陪夜時讓兒子區建業去探病。

“錦曦姐又胡嚼什麼了?”區雅芙有點興奮,錦曦不躲避大哥了么?能在大哥面前‘談笑風聲’

了么?

“我問一句她答一句,能胡說什麼呀。”區建業高揚的情緒低迷了些,聲調也變得有點悶,“就是說到拐你走的帥哥時,才多說了兩句。”

“什麼拐我走啊?是鮑志傑想出國玩,讓我陪他。”

“讓你陪你就陪。你什麼時候也陪陪大哥。”

“他是我朋友啊。死黨級的朋友。”區雅芙辯解。

“我還是你至親的大哥呢。”區建業抓住這個問題追問。

“大哥。”區雅芙決定舉白旗,她的撒嬌絕對能擺平大哥,她幾乎可以篤定。因為這個方法在區建業面前她屢試不爽。

可今天似乎有點失靈。

“雅芙,你眼裏的愛情到底是什麼?能給大哥說說么?”區建業沉穩的聲音中夾雜着不容拒絕的肯定。

“……,哥。”區雅芙再一次詞窮。

“唉。”區建業先嘆口氣,又說,“婚前能讓我見見未來的妹夫么?”

“今天上午我們去拍照。中午應該有時間。”區雅芙老老實實的彙報着,“明天我回家,你回不回去?”

“我回去幹什麼?老爺子一見到我,盛怒之下還能聽得進去你說的事嗎?”區建業很明了小妹回家幹什麼。

區雅芙無語,她知道區建業說得是事實。

“要不,中午再見。”區雅芙的心情黯了下來。

“給媽媽打個電話。”區建業掛斷電話前又交待了她一句。

側躺着的鮑志傑熟睡未醒。他衣服都沒有換,仍是昨晚的裝束。只是,白色襯衫像揉搓后擠出水份準備做泡菜的白菜葉子一般,皺巴巴的裹在身上。這是輾轉反徹的結束,看來他睡得並不安寧。

本來準備叫醒他告知自己去處的區雅芙遲疑了下,決定留張便條給他。

便條內容:上午有事,中午和大哥吃飯。冰箱是滿的,自己做着吃。

她躡着步子走向房門,然後輕手輕腳拉上門。

鮑志傑再一次在房門闔上的剎那睜開眼,他長久的注視着門的方向,一動不動。

拍照地點在二七塔東側的夢娜麗莎,這是A市最有名的婚紗攝影名店。化妝師、攝影師都很專業,而區雅芙要求拍攝的數量遠遠小於凌檸浩所選價位應有的張數,因此,速度很快,一個上午全部搞定。

只是,區雅芙一直想像着以後會出現‘小插曲’,因此臉上笑容一直是淡淡的,而凌檸浩一直注意着區雅芙,所以,臉上的笑也不算很開懷。

三人中屬小貝璽最高興。

……

“爸爸,這一張能讓我和媽媽拍么?”

……

“媽媽,爸爸親你的左臉,我能親你的右臉么?”

……

每次聽到這些,區雅芙、凌檸浩都是相視一笑。攝影師也覺得好笑,“先上車後補票的我見多了,兒子這麼大了才補儀式的,我倒還是第一次見。”

……

秋老虎,天仍燥熱如夏。

外景拍完,回市區的路上。

“我哥要見你。”區雅芙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口水。

“今天?”凌檸浩從後視鏡里看一眼區雅芙。

“哦。”區雅芙的目光自他的右頰上收回,“只是想看看我要結婚的對象。”

“地方定好了么?”凌檸浩的聲音平靜無瀾,可他心底卻高興起來,自結婚提到日程上以來,他沒有見過除區家媽媽之外的任何一個區家人。即便是見過區家的媽媽,可那嫻淑的婦人也從沒有問過有關他們婚事的細節,在他面前甚至根本沒有提過這件事。兒子貝璽出院后,從區雅芙的電話中,他知道區雅芙不是區家媽媽的親生女兒,區雅芙的親生媽媽似乎有區達明還有聯繫。他不清楚這種家庭背景下,父母兒女、兄妹的關係怎麼樣?曾有一度,他很為區雅芙難過,很心疼區雅芙,覺得耀眼光環下的她是那麼的孤獨寂寞,享受不到正常的家庭溫暖,他也在內心暗暗發過誓,婚後絕對讓區雅芙享受丈夫完全的疼愛,讓她享受家庭生活。

可今天看來,他的猜想是錯誤的。在區家,至少這個大哥是關心區雅芙的。他不僅僅是想看看區雅芙要結婚的對象,區建業來檢查這個准妹夫夠不夠格。區建業事業上是個果斷幹練的男人,在生活中,他不知道是否也是這樣?

貝璽‘阿嚏’一聲,區雅芙探着身子把空調扇葉調到一側,“等我哥哥的電話,地方他定。”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凌檸浩故作輕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其實還有有點緊張的。多年來,遇到各種難道都是迎難而上,用各種方法克服。因此,這種忐忑,這種不安已是N年已沒有出現過的感覺了。

區建業選的地點不止區雅芙沒有想到,似乎連凌檸浩也沒有預料到。是凌檸浩的老巢,國際飯店。

餐廳仍正常營業,可服務員的眼睛儘是盯着凌檸浩這桌上。區雅芙覺得有些不適,心中暗自嘀咕,“哥怎麼選這地兒啊。”

凌檸浩微微笑着,為區雅芙續水,“今天,我只是餐廳客人。”

區雅芙抽出張面紙,擦去貝璽面前桌上灑出茶水,“公私分明啊。”

“是啊。下班時間不談工作。這些服務生上面有餐廳經理和主管,做的不對時自有他們兩個管。餐廳內,我只管好這兩個人即可。”

凌檸浩的話剛說完,區雅芙便聽到‘啪啪’兩聲擊掌聲響起。

她和凌檸浩同時向聲音來源看去。

區建業含笑站在兩米開外,見到兩人望過去,他走到凌檸浩對面坐下來,“經營理念很不錯。可見凌先生很有生意頭腦。”

“哥,你晚了十分鐘。”區雅芙提醒區建業不守時。

幾人寒暄了會兒,貝璽悄聲告訴區雅芙他要噓噓,孩子嘴裏的噓噓即是小解。她笑牽他的小手站起來。區建業雙眼微眯,默默觀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孩子的思想總是跳躍的,當時看到什麼就會引起莫大的興趣。貝璽同樣是,回來時,他看到走廊

上走動的大廚帶着高高的白帽子時,他很想拿下來瞧瞧。這麼一耽誤,就錯過了飯桌上兩人的談話。

當區雅芙回到桌邊時,正聽到區建業的最後一段話,“……,她對人有疏離心,不喜歡與人搭訕,同樣不喜歡刻意靠近以求融合。怎麼說呢?她像寂然不動的島嶼一樣,遵循着屬於自己的漂移規律緩慢應對變化。這樣,讓她覺得安全。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她很少與他(她)們對話。她對身邊的人沒有興趣……,她像社會邊緣人。所以,你確定自己是愛她?還是男人的獵奇心理?

仔細看着凌檸浩臉上表情變化的區建業絲毫沒有注意漸近的區雅芙。而檸浩背正對着區雅芙,也沒有發現她。

她在兩桌之間的過道停了步子,她沒有料到她也會在意這個答案。可是,她沒能聽到答案,因為她忘了手裏還牽着個孩子。而孩子,是最沒有耐性的。貝璽默等一會兒,見她仍沒有往前走的意思,他抬起頭,“媽媽。”

區建業、凌檸浩有默契的住了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飯局尾聲時,區雅芙接到錦曦的電話。

“雅芙,在哪呢?”

“國際飯店。”

“和你未來老公。”

錦曦嗓門很高,區雅芙有點難為情,她身子往旁邊側了些,電話緊緊貼到耳邊,“哦。”

錦曦一聽來了興緻,“我就在農業路,五分鐘後到。上次去醫院,剛好他走了,沒有見到真容。這次絕不能錯過。”

“我哥……。”電話那端已沒有聲音,顯然已被掛斷。區雅芙瞥了眼區建業,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錦曦來了會有什麼反應?

區建業挑了下劍眉,“錦曦么?”

區雅芙點點頭,“我還沒有說你在,她就掛斷了電話。”

“還是毛糙脾氣,你們中和一下就剛剛好。”區建業端起高腳杯抿了口紅酒後,笑着對凌檸浩說,“雅芙的前嫂子。”

凌檸浩從區雅芙那學到了一項‘常識’,在區家,與已無關的不要多問。於是,他含笑點頭,“上次區生病,她陪護過。”

錦曦風風火火的走進餐廳,看到區雅芙后笑揮了下手,疾步走到半道,發現區建業也在,姣好笑靨登時僵了,步子驟停,遲疑了會兒,才慢慢走過來。

聊了會兒,錦曦緊握着杯子上的水鬆開,向眾人告辭,“我還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錦曦姐,媽想讓你這兩天回家一趟。她昨天打你電話,你好像沒有開機。讓我轉告你一聲。對了,哥,你剛才不是說要走嗎?順帶送送錦曦姐。”早上和區建業通過電話后,她打給了媽媽孫素影。孫素影告訴她婚前回家一趟,因為區達明問了幾次婚禮準備到哪種程度了?孫素影希望她能在婚前和區達明打開心結。她告訴媽媽,她本來就準備周日回家和爸爸談這件事。

“哦,我會打給……媽媽。”錦曦的聲音越來越低。

“檸浩,長兄如父。我家情況你也知道,我爸工作忙,雅芙的事他沒有時間管。婚前我們再見一面,商量一下具體細節。錦曦,等等我。”低頭快步走向餐廳出口的錦曦步子停了,但卻沒有轉身。區雅芙再次輕嘆,錦曦心裏根本放不下大哥。她這個樣子如同初涉愛河的青澀少女一般。

“好。我等你電話。”凌檸浩的話音落,區建業已推案而起,向錦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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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婚(彼岸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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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十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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