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峇里島
峇里島是印度尼西亞著名的旅遊區,四季綠水青山,萬花爛漫,林木參天。峇里人生□花,處處用花來裝飾,因此,峇里島又稱‘花之島’。
沙努爾海灘,是峇里島景色最美的海濱浴場之一,這裏沙細灘闊、海水湛藍清澈。
區雅芙一身米黃泳裝,腰上繫着絲質彩飄,像筒裙一般。她身側的身着黑色泳褲的鮑志傑,跟着她站起來,隨手掂起沙灘椅邊放着的印尼傳統服飾系在胳膊窩下。
“鮑志傑,我想散散步。”左邊不遠處的蹦極樂園似是被人包下了,半空之中吊著攝像人員,估計正做着節目,尖叫聲時不時傳過來。區雅芙略感煩躁,向相反方向走去。
鮑志傑瞅了眼蹦極樂園,眉頭微皺了下,“區,要不明天我們去庫達海灘?”
“不,明天我想出海。”區雅芙沒有想到峇里島遊客如此之多。昨天,她甚至看見了工作上的熟人,她趁沒有被發現前及時避開了。
海灘上遊客眾多,出海倒是個極清靜的去處。
兩人挑人少的地方信步緩行,沒有目的性。
“區,慎重考慮一下你的工作,如果不喜歡,要及時抽身出來。憑你對服裝流行趨勢的敏感,你會是一個出色的設計師。”自出國門的那刻起,鮑志傑的話題一直很跳躍,但都很實在。
“自十六歲起,我第一次逆了老爸的意,害得他住院很久。我不敢想像如果再提出辭去省局工作,他會怎麼樣?”區雅芙苦笑着實話實說。
“區,一次失望跟十次失望效果沒什麼不同。”鮑志傑深有體會。
區雅芙雖明白,但感情上還是接受了。
他們兩人已走過海灘西邊的林子裏,林中各色花草密佈,空氣里充滿了沁人幽香。
“走一步說一步吧。”這是區雅芙的鴕鳥心理,鮑志傑明白,但他不願強逼她。她和他相似,但又有不同。這點他清楚。
“買個吊床,在這聊天休息,怎麼樣?”鮑志傑輕扯嘴角淺笑一下后提議道。
林子裏行人雖少,但善於做生意的峇里人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因而林中小徑邊上有簡易攤點。
區雅芙點頭,“清靜世界裏聽聽蟲鳴、風聲,享受靜謐帶來的安寧,也是種幸福。”
兩人並沒有如願享受區雅芙口中說的幸福,他們剛在兩棵樹之間綁好吊床,從林子裏忽然疾步衝出一男一女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兩人均是帽子壓得極低,看不清容貌。
鮑志傑充耳不聞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區,如果不喜歡這裏,我們提早去下一站,愛琴海。”
“最後一站是哪?”區雅芙坐入吊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后,看着他笑着問。沒有想到倉促出行的這一趟,會走這麼多地方。
“馬爾代夫。”鮑志傑邊說邊懶洋洋抬起頭。
“李孝琳。”
“鮑志傑。”
快步跑來一男一女中的少女和鮑志傑同時開了口。
區雅芙望過去,待看清來人後,她一怔。
她驚奇的不是這少女和鮑志傑很熟。而是,這少女無論身材、還是長相居然和她神似。
可這名叫李孝琳的少女沒有時間和鮑志傑細說,她臉色慌張,越過兩人就欲往小徑上走。走兩步后,忽地意識到什麼,猛地轉過身,把帽子扣在滿臉驚異的區雅芙頭上,隨即回頭挎住鮑志傑的手臂,“幫幫忙。後面有記者。”
不知道這少女是什麼人?出行遊玩居然有狗仔跟蹤。
鮑志傑低頭看一眼被少女緊抓住的手臂,又抬頭望望區雅芙頭上的帽子,眉慢慢蹙起,聲音有些不悅,“李孝琳,你夠能耐的,這些狗仔從香港跟到峇里島。”
“幫幫忙,他家裏很低調,無法容忍子女登娛樂版頭條。”
區雅芙翻身坐起,似笑非笑瞟鮑志傑一眼,然後扭頭望向尾隨而來漸近的兩名狗仔,最後看向那那個‘家裏行事特低調’的男人,問,“需要幫忙嗎?”
他抬高帽沿,瞥一眼李孝琳緊緊挎着的鮑志傑,眉微皺了下,才輕聲朝區雅芙道了聲謝。
區雅芙微微一笑,走到鮑志傑身側時,用手肘輕輕搗他一下,低聲說,“我先回去。對了,你若不想身上多兩個‘目光射穿的洞’,最好把搭在人家姑娘肩頭上的‘摩爪’拿開,好歹人家男朋友看着呢?”
聞言,鮑志傑的手是收了下來,但卻逕往那姑娘腰間伸去,他笑看着懷中美女,話卻是對區雅芙說的,“怎麼,你吃味了。”
“切。”區雅芙低語,“我身邊的人至少有點男人味呢?怕吃味的是你吧。”
區雅芙和那男人已從林子裏走到小徑上,因而區雅芙並沒有發現背後的鮑志傑長長睫毛下覆著的是溫柔至極的笑意。
鮑志傑和李孝琳笑談着,可眼睛餘光卻緊隨着區雅芙。芒特哈根之行,他知道他的話題過於沉重憂傷,區雅芙並不很愉快。來了峇里島后,他刻意調整了自己的狀態,兩人相處時情況雖有好轉,但區雅芙始終不能恢復到A市時兩人相處時的狀態。但就在剛才的那一刻,區雅芙調侃他時,他覺察到他的區情緒終於正常了。
而已走出林子,踩上細軟沙灘的區雅芙卻看到一個不算很想念,但也算挂念的人時,她的那份‘正常’便轟然倒塌。連走在她身側的男人也覺察到她的變化,“如果你不方便,我自己回去。”
區雅芙正要說‘可以’,可望向海面時的眼睛餘光卻發現兩名之中的一名狗仔仍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現在走開,似乎剛才所做的掩飾便算是前功后棄。於是,她含笑說,“沒關係,跟朋友打個招呼。”
“總之,麻煩你了。”他的帽沿又拉得很低。
凌檸浩顯然也發現了區雅芙,他眉微皺,目光一直打量着她身邊的陌生男人。
“區,他是誰?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凌檸浩直奔主題,問了他心中最想知道的。
“凌檸浩,眼前有我還有點事。”區雅芙根本沒有和他細談的打算,“完了,我給打電話。”
“為什麼不問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哦,你怎麼來這了。貝璽呢?”區雅芙前行的步子停下,但問得重點卻不是凌檸浩。
“還是回來再說吧。”凌檸浩心裏有絲不痛快。
把那男人送到他要去的目的地蹦極樂園之後,尾隨而來的狗仔失望而去。
區雅芙見凌檸浩仍在原地站着遙遙向這邊觀望,她緩步走過去。
“他是誰?”見她起步,也往這邊走的凌檸浩繼續這個話題。
“不熟悉。”這是實話。區雅芙暗嘆口氣,她知道說實話的結果就是她必須追加解釋。
“你怎麼認識的?”凌檸浩果真鍥而不捨。
“他是我一位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說得很繞口,說完區雅芙有些大喘氣。
“什麼時候回國?要不和我一起回去?”
“預定行程還沒有逛完。估計還得半個月、或二十天的樣子。”已經答應過鮑志傑的事,她不想食言。
凌檸浩的目光落在蔚藍的海面上,“區,這樁婚事,你就這麼不在意嗎?現在已是八月中旬,一個月後就是婚期。拍照、婚紗、請柬……,還有很多事要辦……。”
區雅芙匆匆截斷他的話,“我們家的孩子結婚不能大釋鋪張,酒席也只是請親朋好友,用不着這麼繁瑣。凌檸浩,婚紗我已備好,你只需準備你的就好了。”
“你的,我的……。”他的目光倏地收回,盯着區雅芙,“區,有些事既然決定了,何不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呢?也許結果會是自己期望的。”
出了國門,似乎每個人都變了些:愛說教。鮑志傑是,眼前的凌檸浩同樣是。
區雅芙側身看一眼尾隨在身後的其中的一名記者,那記者留意到她的動作后,慌忙停步轉身面朝大海,做欣賞海景狀。區雅芙心裏暗笑起來,再回頭說話時,唇邊便不自覺帶出絲笑意,“如果感覺很好,自然會朝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可如果感覺累時,我會逃開。”
凌檸浩頓覺心情大好,說出來才知道癥結在哪。原來出差歸來她態度的轉變緣於她累了,並不是他所顧慮的原因。
“既然出來了,就放開心胸盡情玩。”凌檸浩微垂頭,默一會,又說,“旅途安全一定要注意。晚上若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你怎麼會來峇里島?”區雅芙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她不想多談這個話題。
“公兼私。陪人前來,順帶考查當地酒店。”
“客人呢?”
“出海了。”
區雅芙有心想問凌檸浩為什麼沒陪着去,但略為想了會兒,還是沒有問出唇。她知道凌檸浩所陪之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一來,如果是普通人,以凌檸浩目前的身份地位,不用他親自前來,只需派個部門經理即可。二來,需要別人拎着錢袋子陪的人不會是企業領導,只會是政界中人。
凌檸浩和政府部門打交道。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這個人影響了飯店生意。二是,這個人能給國際飯店帶來巨大的收益。否則凌檸浩不用拋下生意,下這麼大本錢,要知道陪政界中人前來遊玩,不僅僅是玩樂與住行的問題,而是要達到這位客人滿意的全方位服務。
“貝璽誰帶着呢?”區雅芙的十分注重私隱,她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獨立的個人空間。況且,即便是她決定與凌檸浩結婚的那一刻,她亦沒有介入他私生活的打算。
區雅芙沒有追問他為何沒有出海,凌檸浩淺沾笑意的雙眼裏掠過絲失望,“入了全托。周五下午接,下周一上午送。”
“今天不是周六么?”區雅芙的目光自西邊林子方向收回,步子停下,站在翻卷上岸的浪花里。
凌檸浩臉上略顯猶豫,區雅芙若無其事收回目光,低下頭。看海水退去,她一雙雪足上蒙了層細沙。她轉過身子,面向大海前行幾步,等待下一次海浪湧來。
“楊樨暫時帶着。”凌檸浩輕嘆口氣,“爸媽意外去世,而身為獨子的我又無兄弟姐妹可以幫得上忙。區,能理解嗎?”
海浪再一次湧來,這次浪花掀得極高。區雅芙身上的彩飄被水浸過,濕答答貼在她修長的小腿上,“只要不出事……,有人帶就行。”說完這些,區雅芙即刻就後悔了。她覺得自己說得多餘。楊樨心繫凌檸浩,對待他的兒子自會小心無比,雖不清楚是不是發自她內心的,可凌檸浩不在的日子裏,自不會愚蠢到讓他兒子有磕磕碰碰的事情發生。
“楊穆的失誤,楊樨不會重複。”凌檸浩走過來,和她並排站着。他沒有穿泳衣,亦沒有穿當地傳統服裝。而是無袖V領紫色緊身體恤,下身磨白牛仔,站在海灘上雖顯不溶,但氣質風姿絕對是海灘上別樣的風景,“楊穆與楊樨是晴晴堂姐們的女兒。睛晴的父母希望我續娶的妻子會是楊家人。”
難怪貝璽會叫楊樨、楊穆姐姐。也難怪楊穆糾正貝璽的叫法。
“你什麼時候回去?”區雅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後天。”凌檸浩心底再次嘆氣,區丫頭分明是不想介入他的生活,即使是成婚後,她仍不會過問他的私事。這個認知一下讓他的心情變得糟糕起來,比剛才看到她身邊的男人時猶過。
不知鮑志傑他們兩個是在林子裏,還是已經回了酒店。如果已經回了酒店,他會不會前來找自己?如果仍在林子裏,出來時勢必能看到她和凌檸浩。區雅芙不願因此而影響餘下旅程中鮑志傑的情緒。於是,她‘哦’一聲,用一個字結束了兩人之間的談話。
凌檸浩眸中神色頓黯,留下來似乎是自討沒趣,可走開,他心裏着實不想。可不想也必須掉頭就走,否則必會引起這丫頭的反感。
正在這時,區雅芙卻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區局,方便接電話嗎?”李處語氣很恭敬。
“方便。局裏有事?”區雅芙目光投向不遠處出海而歸的船隻上。轉身欲走的凌檸浩猶豫一瞬,停了身來。
“一一三糧庫有職工舉報,反應糧庫收省級儲備糧時,糧庫領導利用差價中飽私囊……。”李處的話並沒有說完就剎住了。
如果紀檢部門查實,只需局裏按規處置糧庫領導即可。做事幹練精明的李處說話吞吞吐吐,區雅芙心裏一警,“是不是牽扯到了其他事?”
“糧庫領導以單位名義給局裏寫了情況說明。大意是為了應付總局工作組檢查,收購國家儲備糧時,糧食入庫沒有過篩,造成庫存與台帳不符,為了補齊這部分虧損,不得已才這麼做的。”李處聲調中透着不安。
糧食入庫不過篩,意味着糧食連帶雜質一起入了倉,簡而言之,就是數夠量不夠。且,糧食質量沒有當時檢驗的標準高。
糧庫領導之所以本可以低價收購的糧食,帳面上卻是高價收購的。他們利用這個差價補了虧損。
情理上雖說得通,可這絕對是不容忽視的大問題。
另外,這種現象是個別,還是普遍。
區雅芙額頭登時涔出一層密集的冷汗來。
區雅芙額頭登時涔出一層密集的冷汗來。
“你帶着處里職工,先去調查情況。我們是業務口,不能用紀檢部門調查的結果。切記,叮囑處里職工不得聲張,如果有泄露風聲者,就不用回儲運處工作了。至於王局那邊,由我解釋。”區雅芙對待工作時,無論有什麼狀況突發,她總能快速冷靜下來,然後有條不紊的分析,直至做出決斷。
區雅芙掛斷電話后,直接拔王局長電話,“王局,我明天回去。一一三糧庫的事,我會處理好。”
王局長說,“雅芙,從了解的情況來看。他們所說的利用差價補足虧損只是掩飾中飽私囊的事實。李處和糧庫領導關係不錯,因此,你必須即刻回來親自帶隊檢查。”
區雅芙有點意外,這個新情況讓她覺得有些棘手。
風似乎疾了些,海浪向岸上翻卷的次數亦開始頻繁,區雅芙的思緒也像這浪頭一般,翻滾不停。
李處常跟原鄭副局長檢查糧庫,與糧庫領導相熟本也正常,可既然局長刻意提醒,足可證明他們關係匪淺。而他們之間的關係,說到底無非為一個字‘利’。區雅芙清楚自己不可能馬上回到A市,可是這件事不能拖,拖則生變。總局檢查組口頭表揚過的省份出現了紕漏,這個耳光看似打在了總局臉上,實則是打到了省局連帶着省里的臉上。這個錯誤,不止她區副局長擔不起,省局同樣擔不起。
既然為利,就用利來擺平這件事。
區雅芙向王局建議,一一三倉庫主任的最佳候選人為李處。王局聽后大笑同意,並加了句‘還是年輕人腦子好使’。區雅芙掛斷電話后,逕自再打向李處,意思再明顯不過,一是省局不能背這個黑鍋。二是,能不能把‘處長’換成‘主任’,全看李處的工作能力了。
機關幹部不如企業老總肥,這是明面上的事。
安排完這一切,區雅芙輕舒一口氣,站在原地,遙望着遠方。天水相接,如純白紙張被潑了淡蘭的水彩一樣。很潔凈的世界,連吹來的風都是清爽的,沒有一絲污穢之氣。她輕嘆口氣,轉身欲回酒店時卻意外發現凌檸浩沒走,“等客人回來?”
“你明天回去?”凌檸浩抑住心頭暗喜,不答反問,和她並排走。
“這要看酒店的訂票速度。”區雅芙有顧忌,心裏並不想和他一起回酒店,因此,見他跟上來,她前行的步子卻緩了下來,“你……,前面下船的人是不是李國強?”
凌檸浩眉頭一皺,“區,如果你不想見他,可稍等一會兒再回去。我過去打個招呼。”
“你要陪的客人是他?”區雅芙希望凌檸浩和她一樣,只是偶然間看到了李國強,而不是她心中猜想的那樣。可事實卻很快擺在了她面前,凌檸浩已疾步走了過去,含笑和下船的幾人寒暄着,似是問詢他們玩得怎麼樣?
區雅芙層層包裹着心的盔甲似乎一點一點開始剝落,這讓她恐懼,更讓她不安。對於凌檸浩能快速讓李澤楷偃旗息鼓答應不再提訂婚之事的方法,區雅芙懷疑過,也擔憂過。無論什麼時候,民不與官斗,這是真理。從商多年的凌檸浩不可能不懂。如果沒有今天的偶遇,她區雅芙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凌檸浩的難處。
為了找一個裝點門面的女伴,他似乎不用這麼大費周折。想到這點的區雅芙心底湧出絲別樣的情感,可只是一瞬間,這種情感便消失了。因為自西邊林子裏緩步走來的兩人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鮑志傑似乎也發現了船邊的凌檸浩,他前行的步子停了幾秒,然後和李孝琳直接向酒店走去。
世界如此之小,區雅芙苦笑。對人生愧的感覺太過糟糕,幾分鐘前,她只對鮑志傑有這種感覺,可此刻,她覺得對凌檸浩的這種感覺更強烈一些。
她找出鮑志傑的號拔了過去,“你在房間等我,我有事給你說。”
“知道了。”他的聲音透着絲久已沒有出現的慵懶,只簡短的說了三個字,便乾淨利落掛斷了電話。
鮑志傑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對於不感興趣的人或事,鮑志傑是不屑於開口的,他不會問跟他無關的一切。雖然凌檸浩是她區雅芙未來的丈夫。而他正帶着凌檸浩的準新娘,可他定會覺得沒有什麼不妥。在他眼裏,區雅芙結不結婚,或許並不能成為影響他帶她出門旅遊的障礙。
向四處觀望的李國強注意到沙灘上的區雅芙,他臉上笑容一頓,再看向凌檸浩時,臉上便有了些異色。區雅芙清楚這裏面的內容,她保持笑靨迎面走上去。
除了牽扯到家庭之事,她遇事從不退縮。
李國強心裏的刺不止是凌檸浩一個人扎進去的,對於區雅芙,李國強同樣有不滿。
“李叔叔,見到你很高興。”區雅芙笑着站在李國強左側。
李國強眼神冷厲,但臉上笑容卻異常溫和,“是雅芙啊。這麼巧,也來了這裏。”
“和一個朋友來玩。剛才恰巧遇見凌檸浩。原來他是陪你們來的。”區雅芙語調舒緩,似無意似有意,但說出的話聽起來並不輕鬆,“阿姨也好嗎?”
出國考察工作,似乎不會來這裏。而凌檸浩與區雅芙的關係,李國強亦心知肚明。如果凌檸浩用的是‘贖’的話,區雅芙的話絕對是‘點’。
“老區怎麼樣?”李國強眼裏掠過絲讚賞,但臉上笑容卻淡了下來,“你阿姨很好。”
“我爸爸心臟不太好,還在醫院。”來到峇里島,她開通國際漫遊后第一通電話是打給媽媽孫素影的,媽媽告訴她,區達明身體已恢復,精神狀態也良好,很快就會出院,讓她不要擔心。說既然出去了,就好好玩。
“老區,唉。”李國強輕嘆一聲,但臉色卻稍緩。區雅芙心知目的已達到一半,她走到凌檸浩身邊,笑眸飛瞥凌檸浩一下,“這事怨我,在沒向澤楷說清楚的情況下貿然答應他,和他假扮情侶,藉以推脫各種相親。連帶着讓大人們也跟着受累,實在是我的錯。”
“也怪我和老區不識趣,孩子們的事也想插手管。”李國強心結盡解,大笑起來,“不過,你們這幫孩子也是胡鬧。這麼上進的丫頭,即使做不了兒媳,當個閨女也不賴。回去我就給老區打電話。雅芙,走,回酒店。”
“李叔叔,實在抱歉,我還有朋友。你們先走,檸浩,好好招待李叔叔哦。”區雅芙婉轉推辭,如果能定上明日的機票,今晚勢必要給鮑志傑解釋清楚她為什麼要提前回去。她內心清楚,這是個不怎麼好解釋的事,原因當然是凌檸浩的出現。
可令區雅芙意外的是,她回到酒店推開鮑志傑虛掩的房門時,卻見他笑容滿面,和李孝琳聊得正歡實,見她進門,也只是隨手指了下他對面的沙發,然後把桌上的冷飲扔給區雅芙一罐,“孝琳,選大陸哪個市場?”
“XX市。”李孝琳先朝區雅芙舉了下手中飲料,才回答鮑志傑的問話,“畢竟是國際大都市,影響力大一些。”
XX市市委書記正是李國強。但區雅芙一貫對別人私事不插言,因此,朝李孝琳微微一笑后便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向海灘邊觀望。
“XX市有兩家‘彼岸’。你是準備進商場還是開專營店?”鮑志傑談工作時絕對專註,和往日大不相同。
默聽着兩人談話,區雅芙大致猜出這李孝琳也是時裝設計師,和鮑志傑一樣,有自己的服裝品牌和專營店。由於志趣相同、設計理念接近,兩人相識於香港,並且一直保持着聯繫。李孝琳
的服裝品牌正準備進軍中國市場。
兩人談得投入,區雅芙默默喝完手中整罐飲料,把空瓶隨手放於窗檯邊,走向房門,回到隔壁她自己的房間。
峇里島(四)
兩人談得投入,區雅芙默默喝完手中整罐飲料,把空瓶隨手放於窗檯邊,走向輕易的房門,回到隔壁她自己的房間。
找出酒店服務台電話,詢問訂票相關事項。
服務台工作人員時常處理這類問題,因此,很快便有了回應:旅遊旺季,中國遊客很多,明天機票早已預定完,只有後天下午的機票,而且是經濟艙。
區雅芙直接訂了兩張。
“明天就不用我送你到機場了吧?”鮑志傑的聲音突響房門處。
他語調之中雖聽似平靜,但隱忍的怒氣區雅芙卻能輕易聽得出來。區雅芙明白他誤會了她開通國際漫遊的原意,也誤會了兩張機票的用途,她有心解釋,但忽然而至的厭煩念頭讓她懶得開口,也不想回答他的問話,而是選擇徑把電話拔到服務台,把預定票由兩張改為一張。
他走過來坐到她對面,默默盯着她看。
忽然而至的心累讓區雅芙覺得雙肩沉重,雖然不困,但卻只想閉着眼歪靠在沙發上,一動不想動。
“明天怎麼安排?”鮑志傑率先打破沉寂,“仍按原來的計劃,出海么?”
區雅芙眼皮未抬,在沙發里找了個最舒適的是方窩着,“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我這會特累,想睡會兒。回去時順帶鎖上門。”
區雅芙沒有聽到應聲,亦沒有腳步走動的聲音。
過了很長時間,她頭腦朦朧有些暈暈欲睡時,鮑志傑緊盯在她身上的目光才收回去。他站起身,把區雅芙仍穿在腳上的夾腳涼拖脫下,輕輕放在地上。然後,站在她身前怔怔盯她很久,才轉身向外走去。
鮑志傑鎖門的力度極小。
區雅芙在心裏暗暗嘆氣,她終於體驗到‘求’的累。她太害怕失去鮑志傑這唯一的朋友。因而從芒特哈根開始,她便以‘求’的心態努力迎合鮑志傑,不可否認,她也有身心愉快的時候,但大多時候,她都是不安的、擔憂的,這讓她覺得累,這種感覺異常糟糕,她想逃開。
區雅芙心想,還是順其自然吧,如果鮑志傑真得不能接受她的婚姻,也只能由他去了。
區雅芙一覺醒來,發現窗外天色竟已至黃昏。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順手拿起手機,發現有五個未接,查看后,一個鮑志傑的,三個凌檸浩的,另外一個陌生號碼。
她失笑,看來是真累了。雖然震動,但她破天荒竟沒有發覺。
先打給鮑志傑。
“睡著了。沒聽到手機震動。”區雅芙簡要的解釋了下后,又一次失笑。她發現來到峇里島后,她的生活里好似就只剩下了解釋。對不同的對象說著不同的解釋語。
對李國強,對凌檸浩,對鮑志傑,她都做了解釋。
“晚上吃什麼?”鮑志傑故作隨意。
“不怎麼想吃。”區雅芙實話實說。
“知道了。”鮑志傑先掛斷電話。
……
再打給凌檸浩。
“睡著了。沒聽到手機震動。”一次不差的複述。
“晚上一齊吃飯嗎?”
“不怎麼想吃。”
“不吃怎麼行。如果不想過來,那我過去,方便嗎?”
“回A市再見吧。”
“OK。”凌檸浩沒有再堅持。
……
陌生號碼的數位有點奇怪,區雅芙拔通后才知道是誰的電話,“李孝琳?”
“是啊。晚上我朋友的圈子有活動,我很想參加。想再次拜託你和志傑。”李孝琳雖然很客氣,但甜甜的嬌聲如同孩童一樣清新,區雅芙不由得對她產生好感,笑問,“幾點開始?”
“他們在吃露天小吃,我和志傑正準備過去,如果你還沒有用餐,能和我們一起嗎?”區雅芙心裏暗自嘆氣,看來今晚還必須和鮑志傑在一起。只是剛拒絕過,然後馬上出現在他的面前。她略覺為難,“我不怎麼想吃。你們吃好后,再給我電話。”
李孝琳倒沒有過分堅持,只是聽口氣有點失望。
海面上最後一抹橘紅也隱去,光線慢慢黯淡。但沙灘上並不平靜,雙雙對對的情侶們或依偎或緩行,出海晚歸的遊客三五成群說著笑着結伴向各大酒店而去,而當地峇里人收了攤鋪后開始架設燒烤所用的鐵架子……,區雅芙正看的出神,握着的手機再次震動。
“區,我和李孝琳在大堂等你。”鮑志傑只說這一句,並且不等區雅芙回話,便徑直掛斷。
峇里島的風味小吃確實獨特,比起芒特哈根的MUMU大餐,絕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區雅芙清楚它們的文化氛圍不同,不具可比性。可她的胃口確實很好,吃得的確很愉快。更難得的是席間鮑志傑言談正常,區雅芙慢慢放鬆起來。
活動很有趣,有點像A市娛樂台常播的節目:尋愛。
李孝琳的朋友圈子裏均是成雙成對的男女,成員中的女人編上號,由一號開始依次叫號。叫過號后,女人背對着男人,然後輕音樂響起,對女人有意的男人手持紅玫瑰走出自己的隊伍,站在女人的背後。然後由女人選出心儀的男人,在這過程中,男人可表演才藝吸引女人。最終走到一起的是為找到了真愛。沒有被選的女人及最後仍未被選中的男人淘汰。
出人意料,區雅芙人氣最高,李孝琳人氣第二。
區雅芙有心暗示李孝琳選自己朋友,可她注意到李孝琳的目光不時瞥向外圍圍觀的人群。果真有兩張熟悉的面孔。不得已,區雅芙選了孝琳朋友,李孝琳選了鮑志傑。
節目很活躍,區雅芙沒有考慮其他的時間和機會。見她情緒正好,鮑志傑適時提出建設:明日太陽出來之前帶足水、食物出海,玩上一天。
這樣的話,記者不可能近距離接觸到他們。李孝琳和朋友兩人率先同意,三個人六隻眼睛盯着區雅芙。如果拒絕似乎是不可能的。區雅芙只得點頭同意。
節目接近尾聲,兩記者悄悄拍了幾個境頭后相繼離去。
李孝琳和朋友有了相處的機會。理所當然,鮑志傑、區雅芙相偕離開。
“區,去海邊轉轉去。”
“嗯。”
“還有機會一起出來玩么?”
“會有的。”
一個挎着花籃的小姑娘走向鮑志傑,鮑志傑買了朵花準備插在區雅芙發間,可區雅芙的是短髮,根本沒辦法固定。試了幾下,鮑志傑笑起來,“區,不知道你長發會是什麼樣?”
區雅芙伸手欲接花,兩手相碰時,她的手被鮑志傑輕柔握住。鮑志傑手心濕漉漉的,區雅芙頓覺自己的手濕熱一片。
她掙了下,沒有抽出。
“區,我還有機會牽你的手么?”隨着他凄迷的聲音中那朵花慢悠悠落在地上。
“鮑志傑,剛才活動時,為什麼那些男人會選我和李孝琳?”區雅芙仍讓他握着。
“你們倆個和他們不是一個圈子的。”鮑志傑神情有一剎那的恍惚,他的手雖鬆了些,但卻沒有完全放開的意思。
“我們性格脾性相似,屬於一個圈子。”區雅芙覺得這個說辭有些牽強,可除了這個理由,她不知如何拒絕。
“區,我想抱抱你。”他臉上掠過絲慘淡的笑。
峇里島(五)
夜色中,兩人默立着。
海風似乎小了,顯得周圍越發安靜。
鮑志傑動作很輕柔。
區雅芙人雖被他抱着,思緒卻飄了很遠。她知道她期望的結果已永遠不可能實現,她知道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只是,鮑志傑會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嗎?會像對待陌生人對她視而不見嗎?如果是那樣,她清楚她會傷心,她會難過,她雖然感情內斂,雖然自制力特強,但不代表她冷血,不代表她沒有感情。近十年的友誼,就這麼斷了。
心底湧出的酸澀感染了她的情緒,使得她不由自主張開僵硬的雙臂。這個舉動如同送正饞嘴的孩子一顆糖,鮑志傑臂膀的力量頓顯,被他緊錮在懷裏的區雅芙有些窒息。她一下驚醒,用頭頂開他摸索而來的頭臉,避開了他的親吻。
他身子再度僵直,雙臂慢慢垂下,但臉頰仍挨着她的臉頰。區雅芙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區雅芙欲向後退一步,鮑志傑卻再一次飛快抱緊了她。而且沒容她反應過來,已親在她的鎖骨上。
感受到他唇畔的溫熱,區雅芙有片刻的慌亂,雙手剛欲伸出推開他,鮑志傑已匆忙轉身,疾步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向酒店方向而去,區雅芙轉過身子,踩着細沙向前走一會兒,然後坐下來,下巴支在膝蓋上,望着黑黝黝的海面。
“你很在乎他?”聽到凌檸浩的聲音,區雅芙抬起頭,“近十年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很自我。”凌檸浩坐在她身邊
區雅芙又恢復剛才的姿勢,目光依然望着前方,“那是他處世的方式,他只是過自己喜歡的日子。”
“這點你們相似。”凌檸浩暗嘆口氣。
區雅芙不想在凌檸浩面前討論鮑志傑,她覺得那是對鮑志傑的不尊重,“很晚了。你回去吧。”
“你呢?”凌檸浩有心想讓她解開心結,想讓她明白感情之情非人力可控制。想讓她明白如果不喜歡鮑志傑卻仍和他牽扯不清,最終受到傷害的仍是鮑志傑。可區雅芙顯然不想在他面前談起她的朋友。
“我想獨自待會兒。”區雅芙再下逐客令。
“別太晚。回到房間后給我打個電話或是發個信息。”凌檸浩知道她在意個人空間,因此,他雖擔憂,仍起身往酒店走去。
夜深風冷,沙灘上已沒有遊人。區雅芙兩臂抱胸,仍覺涼意襲人。於是,她起身向住處走去。
沙地極軟,但區雅芙卻覺背後似有聲音,這個發現令她心裏警鈴大作。景區襲擊遊客的事件曾在電視上報道過,她步子漸快,但身後那細微的聲音仍亦步亦趨,離酒店還有距離,呼救喊人似乎是徒勞。
“是我。”鮑志傑的聲音懶洋洋的,乍一聽到,像剛剛睡醒的人的囈語聲。
“哦。”區雅芙撫住心口,因恐懼而咚咚直跳的心慢慢舒緩下來,她吁出一口氣,有意放慢腳步,可背後的人並沒有和她同行的意思。她慢,鮑志傑也慢。
鮑志傑明明是擔心她,才會去而復返。但他不願和她多說話,確也是事實……
一個在前,一個跟在後面。默默走向酒店,到大堂時,她接到凌檸浩的電話,“區,回去沒有?”
“現在在酒店。”
“早些睡。”
“知道了。”
她接電話時,鮑志傑進入電梯。直到電梯門闔上,他空洞而淡漠的目光也沒有向仍在電梯外的區雅芙投去一眼。
第二天出海如常。上船時,區雅芙和孝琳朋友一艘,鮑志傑、李孝琳一艘。漫無目的駛向一片海域后,兩船靠攏,兩男人對調。
兩船分開一些,但仍在彼此視線範圍內。
自上船起,鮑志傑眼裏似乎就沒有區雅芙的存在。他打開瓶酒,拎着個高腳杯走出船艙坐在甲板上。
橘黃火盤躍出海面,他開始喝。
……
亮灼紅日掛在頭頂,他仍慢慢啜着。
……
夕陽餘暉溫柔灑下,他身前的那瓶酒終於見底。
……
鮑志傑喝得極慢,用時一個白天喝完整瓶酒。其實,他更多的時候不是喝酒,而是靜靜望着海面出神。
區雅芙站在船艙擋風玻璃後面,一整天都不曾挪動腳步。眼前的鮑志傑像雕塑一般,似和這天、這海、這景完美的溶和在一起。他把她劃在了他的圈子外面。他不屑於和圈外跟他無關的人發生任何交集。
峇里島紫外線很強。
從區雅芙站的方向看,鮑志傑胳膊上似是起了皮,微微翹着。但他渾若不覺,或許是根本不在意。
區雅芙心裏五味陳雜,不知該做些什麼。她心裏清楚,上前搭訕必定是熱臉貼冷腚,可這麼站着,滋味更是難受。所幸,夜幕低垂時,李孝琳所乘游輪慢慢靠過來。兩船併攏的輕微碰撞終於使鮑志傑回過了神。
“謝謝你們了。”跨過來的李孝琳看了鮑志傑后,笑容有些古怪。區雅芙含笑說聲‘客氣了’。鮑志傑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收起酒瓶、杯子放回船艙。
這麼一照面,區雅芙才發現鮑志傑嘴唇乾裂,而涔出血絲亦早已幹了。
“鮑志傑……。”區雅芙情不自禁叫了聲。可鮑志傑步子並未因此而停下,而是縱身跳上來船。與站在甲板上的李孝琳說起話來。
兩船啟航,駛向酒店方向。
回到酒店后,鮑志傑沒有用餐,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區雅芙幾次走到他的房間門口伸手欲敲門,可伸出的手總是沒有敲到門上便縮回。他把她看成路人,路人在他眼裏,甲、乙、丙、丁都是一個樣,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分別。
一夜不成眠,熬到窗外曙光乍現,區雅芙匆匆洗漱後來到鮑志傑房外,可令她訝異吃驚的卻是鮑志傑已不在房間。區雅芙心中有絲不安,拉開櫃門,果如她所想,鮑志傑的行李箱也不在。
正收拾床上用品的服務生含笑說,“這位先生臨行前交待,如果有人問起他的去處,就說他去下一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