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蕭達石平素里少言寡語,而今日言辭懇切語氣溫和,心裏雖然明知他態度的轉變並不是因為我,而是為了耶律宏光,甚至可以說是為了他自己,但他性格耿直有什麼說什麼,對耶律宏光又是一心一意,我當然也不以為意。
於是,瞅他一眼含笑輕聲道:“你家少爺睡熟了,慢點不要緊,不要顛着了他。”
蕭達石邊憨厚一笑邊頜下首,“自那晚從燕京趕來,少爺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一直在榻邊陪着你。實在困極了,也只是靠着矮榻坐在地上眯一會兒。”白馬極是通靈,蕭達石輕扯一下韁繩,它沖勢雖然驟減,但卻讓人感覺不到急速剎車的慣性衝力。
難怪他這麼睏倦,說話的工夫便已睡熟。
我心頭湧出融融暖意回身看他一眼,他的睡顏雖然憔悴,但唇邊眼角均上揚着,把他內心的歡娛幸福毫不保留的顯露在臉上,剎那間,心頭那絲暖一下子澎開流到四肢百骸。
蕭達石似是覺察到了我的失神,側身扭過頭向帘子內看一眼后又疑惑地瞥一眼我,我心神一恍,慌忙掩飾自己的情緒並隨手放下帘子。
在帘子落下的瞬間,看見小鎮南面不遠處一簇黃光伴着聲輕響自下而上沖向半空后如花一樣散開,黃色光芒璀璨耀眼,但只是一瞬間黃光便溶進光亮的陽光里消逝不見,我心中微詫,不自禁掀開帘子一角怔怔望着那邊。
“達石,是第三聲?”不知何時耶律宏光又已醒來,坐在我身後順着掀開的帘子角望向小鎮方向。
蕭達石面色恢復了往昔的凝重,恭敬地道:“少爺,是第三聲沒錯。”耶律宏光默思一會兒,起身掀開帘子站在蕭達石身邊向馬車后看去。
剛才伴着黃光的而起的那聲輕響已經是第三聲,前兩聲我雖醒着但沒有注意到,而閉目歇息的宏光卻聽到了。我在心中暗自一嘆,自入宋境恐怕睡夢中的他也是警覺異常。
“這是什麼信號?”見我仰起頭問他,耶律宏光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唇邊甚至逸出絲安慰我的笑容,“應該是某個組織聯絡自己人的信號,不用擔心,和我們沒有關係。”
他話雖這麼說,但人依然站着,目光仍然盯着馬車后。
我心中有些不安,把心裏可疑的人逐個過濾一遍。
趙元侃,但是離開汴梁時才遇到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怎可能會前來這個小鎮部署一切,況且,有什麼目的值得他這麼大費周張前來布署這些,顯然不可能是他。王繼恩,似乎更不可能,趙元僖去世后,他奉大宋皇后旨意接元佐無功而返后在宮中氣焰收斂許多,況且趙光義箭創複發,他應該在宮中忙的焦頭爛額才是,也不會是他。
在心中想了個遍,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鷹宮中人。
掀開馬車窗口的帘子向後看去,來往路人之中兩個素袍女子騎着白馬不疾不徐遠遠地跟在馬車后。兩人嬌靨鐵青目閃冷輝,具備鷹宮女宮眾的特點。但公然跟蹤卻不是鷹宮的作風,難不成會是柴灧所派?
這個念頭甫起,立刻被自己否定。
柴灧並不知道我們知道了她在鷹宮的首領身份,那晚她會鋌而走險傷我只是逼迫韓世奇賣糧給她,因為在大宋境內,若從韓世奇鋪中買不到糧食,那她根本不可能從其他店鋪購得大宗糧食。從她倉促離開趙府的做法分析,她應該是擔心趙德芳發現她身有武功及她傷了我這兩件事。既然她違恐我們發現她的行蹤,當然不可能大張旗鼓跟蹤自己。
但鷹宮這不合情常理的做派又說明了什麼?是娘親知道首領是誰后改變了策略?在心中琢磨一會兒,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遂放下帘子安心坐下來。
耶律宏光眉頭完全舒展,彎身回來坐在身邊並隨手把前面的帘子掛起來,見我微笑着默默盯着他看,他雙瞳隱着絲欣悅,淡淡地道:“猜出來了?”
距小鎮已近,官道上行人漸漸多起來。
車轅上套的那匹白馬一直昂首豎鬃四蹄翻飛,甚是神駿,連帶着趕車之人也是黑緞華服,在這小鎮上自然引人注目。車簾高挑着,行人目光不斷投進來,耶律宏光恍若不知,我卻無法忍受,遂劈手扯下帘子,才道:“嗯,猜出來了。我很高興,因為她們這樣做,顯然是娘親調整了策略,柴灧怕什麼?她最怕的就是力量外露,若勢力過於龐大,不說契丹,就說大宋,如果讓大宋皇室覺得受到威脅,趙光義也會對她們動手的。因此據我估計,不用我勸說,娘親也想儘快了結此事。”
他瞟了眼左右飄忽的帘子,笑看向我,“放下帘子,她們找你會費些時間。”
我笑搖了下頭,“你忘了我們身後還有兩個如影隨形的尾巴呢?”
我話音剛落,他也像我一樣笑搖了下頭,我不解,掀開馬車窗帘向後看去,耶律宏光所料不錯,那兩名女子果真已沒有蹤影。
見我眸含疑問,他笑贊道:“你娘親謀略高人一籌且調配有度,如果是男兒身,放在軍中會是了不起的將領。這跟蹤我們的人,定是與左右護法關係不近的宮眾,換句話說,就是你娘親信得過的人。只是我還沒有猜到,想和我們見面之人是誰?又為什麼選在這裏和我們見面,難道會是阻攔我們?”
與娘親分別已有月余,心中自是十分挂念,心中雖知他所說極有道理,便仍駁道:“為什麼一定是在這見面,而不是像前面三個煙花信號一樣,只是交接。”
我話音剛落,他已笑出聲來,“交接,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交接,虧你想得出來。你若不信,我們在這小鎮轉上幾圈,自會有人前來尋你。”
耶律宏光說的不錯,只是在小鎮轉了半圈還不到,已有兩名素袍女子擋在馬車前。
她們年約十七八歲,柳葉眉杏子眼,肩后秀髮綁成一束,相像的如孿生姐妹一般。其中細稍眉的走到車轅前抱拳道:“請小姐隨我走。”
我跳下車,看了眼隨着下車的耶律宏光后隨她向通向鎮外的衚衕走去。未行兩步,他大踏步走來,淡淡地道:“我送你過去。”
身後隨着的另一名女子道:“公子,前面酒樓之中另有人等你。”耶律宏光輕哼一聲,“先讓她等着。”
兩名女子互看一眼,眉稍細先說話的那女子沉吟片刻,朝後面的女子點了下頭,兩人不再強求耶律宏光。四人向鎮外走去。
鎮外,萬頃油綠麥田邊緣上有一片青松白樺雜林,我眼前倏然一亮,看到綠葉互映的林子邊,一道白色纖影默立着。
“娘親”,我歡呼一聲飛身縱起,向林子急掠過去。身上披的那截白布被風吹開向身後飄去,我步子不停頭也沒回對耶律宏光道:“你先撿起來,我回來自會披上。”
娘親臉上掛着淡淡地笑容擁我入懷,一手扶在我腰際一手輕撫我的長發,“雖然粉黛不施,但在這織錦華衣的點綴下更顯出一種別樣的風情。我的女兒真是越大越美了。”
娘親的稱讚聽得我喜孜孜的,我直起身子,看着她嘟起嘴道:“但娘親卻越來越纖瘦了。”
娘親滿眸寵溺淡去,笑看向隨着跟來的耶律宏光,“過來,孩子。”
耶律宏光一臉靦腆走過來站在娘親面前,握着的那截白布從左手換到右手,然後又從右手換到左手。我微張着嘴看着他兩手不停來回換了數遍后,心中有些忍不住想笑,居然也有他緊張的時候。
“孩子,那十幾天凍壞了吧?”娘親笑問。
耶律宏光急忙搖頭,“山中冷是不假,但鬼叔叔暗中送來的禦寒之物很好用,所以並沒有凍着。”
娘親頜首后深深看耶律宏光一眼,“俗話說的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歡喜’一點都不假。”
我聽得一呆,耶律宏光的反應一怔。
我一呆過後羞得滿面燥熱,耶律宏光一怔過後卻是歡呼一聲,然後張開雙臂向上飛縱,半空之中的他黑髮隨風揚起笑顏也顯得越發耀眼,興奮之時渾然不知手中白布已順風飄遠。
等落地之後方才驚覺,娘親不解地看着他悵然若失的神情,問:“那塊白布是做什麼用的?很重要嗎?”
我‘撲哧’輕笑出聲,耶律宏光越發不知如何開口。娘親見了搖頭輕笑起來,笑過之後嗔道:“蠻兒又捉弄人了?”
正笑得賊賊的我一下子收住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正說著白布的問題,為何會忽然扯到我身上。耶律宏光嘴角逸出絲得意的笑瞅我一眼,扭頭看向娘親時已是滿臉無辜,並堅定地點點頭,“蠻兒是經常捉弄人。”
沒想到這傢伙這麼會偽裝,表現的竟如受氣的小媳婦般,我氣惱地瞪他一眼,他卻笑得越發純真而無害。
腦中靈光一閃,我嘴角噙着絲壞笑瞥他一眼,見我的神情忽然變化,他垂在身側的手慌忙輕擺,示意我不可亂說話,更不能說出白布是幹什麼用的。我得意一笑看向娘親,“娘親,我哪……。”
娘親滿眸慈愛寵溺已隱去,臉上僅是淡淡笑着,“蠻兒,娘親今日見你,只想對你說四個字,‘置身事外’,你若能做到就可以留在汴梁,直到這件事了結,如果做不到,現在就隨着宏光回契丹,以後不得踏足宋土。”剛剛才涌到腦中聚集起來的歡喜一下被這四個字擊得支離破碎。
置身事外,在自己知道了鷹宮首領是誰、娘親攻打的對象是何人及趙光義的計劃后,自己還怎麼置身事外?但自己卻無法開口,不管是柴灧還是趙德芳,每提起一次,對娘親來說,都是一種無法出唇的痛苦恥辱。
娘親默認耶律宏光的女婿身份竟然還有這層意思,她是把我託付給耶律宏光,這樣她心中才會無所顧慮。
‘託付’一入腦海,我心頭一驚看向娘親,她淡漠的雙眸中竟似蘊着絲決絕,心頭再次一震,“我知道這件事如果不了結會是娘親您一生的心結,你會一生不快樂不開心,我也知道娘親想讓我好好的活着幸福快樂的活着,不想讓蠻兒攪進東丹王留給子孫的使命中去,更不想牽扯到宋室皇宮的恩恩怨怨,找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生一群可愛的兒女,想讓蠻兒過平常女兒家的普通生活。可是如果娘親你出了什麼意外,我活得能快樂嗎?我能開心嗎?我會痛苦,會內疚,會怨恨自己眼睜睜看着娘親受了委屈出了意外。”
聽我這一席話,默看着我的耶律宏光有些動容。
而娘親握着我的手,“小蠻,切記,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旁人或許能在身邊幫你,讓你走彎路的機會少一些,但最終走路的還是你自己。別人無法代替你去走,你人生遭遇的一切都是你走出來的。娘親的路也只能自己去走,即使你是我的女兒,也不能代替我去走。”
鼻頭酸得難受眸中霧氣再也抑不住,但不知為什麼,內心卻異常平靜,平靜的自己都有些無法相信自己會是這樣的反應,“蠻兒不能替你走,但是可以在你身邊幫你。娘親雖然統領鷹宮數十年,考慮問題當然比蠻兒全面成熟,但是當局者迷旁觀着清,況且趙…趙德芳、柴灧她們夫婦二人是否清楚對方的底細,到最後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們都無法預料。還有一事,蠻兒還沒有來得及給你說,趙德芳已經和李順聯合。”
見娘親仍是淡淡笑着,臉上表情並沒有因為聽到趙德芳和柴灧的名字而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仿若這兩人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也像是這件事她早已知道了一般。
娘親道:“等了這麼多年,遇到內亂這麼好的機會,他自不會錯過。只是聯合亂民是為不智,不如拉攏舊臣鎮壓他們,然後名正言順利用太祖、廷美、德昭之死公然造反。”
耶律宏光頜首,“宋皇打壓武將,若趙……能拉攏這些武將是為上策。”
在心中暗嘆一聲,自己這次出宮好像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趙德芳與李順之事娘親早已猜出,至於韓世奇在宋生意的經營策略似乎只針對散戶,自己不出宮還好,出了宮反而累及他賣糧給柴灧。
不過,幸喜見到娘親。
娘親讚賞地看向耶律宏光,“不愧是名將之後。宏光,小蠻生活在深山十多年,人情世故一點不通,她腦海中認為趙德芳負了我,就不再是她的爹爹,所以才會連名帶性直呼他的名諱,不要笑話這孩子。契丹人本來就沒有太多的繁文縟節,稱呼叫法也隨意的多,因此,只當趙德芳是陌生人就好,不用顧忌太多。”
耶律應下后道:“蠻兒被襲時師公會忽然出宮,是您送的信?”
娘親點頭后笑着撫了下我的臉頰,“我囑咐過她們說除非蠻兒有生命危險,否則只可暗中保護不可出手,有什麼事只需快速回報。蠻兒,有沒有埋怨娘親沒有露面?”
我握住娘親拿下的手,含笑搖頭,“娘親雖沒有露面,說明師公可治此症。”
娘親笑道:“我的女兒真長大了,為娘可以放心了。蠻兒,想吃粟粉餅嗎?”我開心地晃着娘親的手,“當然想。”
見我左瞧右看的找,娘親側過身子指了下身後的林子,“不是做好的,林子那邊有戶人家,估莫着你鬼叔叔已經打點好,宏光,我們走,今日我現做。”耶律宏光回身看了眼仍遠遠立在麥田旁土路上的兩個女子,“宏光很想隨着過去嘗嘗您的手藝,可是鎮上還有人等我。”
娘親朝鎮子方向望一眼,然後朝他淡然一笑,牽着我的手轉身向林子裏走去。
見我走兩步一回頭,娘親抬手點了下我的額頭,笑着搖頭不語。我朝她伸伸舌頭,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眼,一回頭,卻見娘親默盯着自己。
我臉一熱,鬆開娘親的手,向林子邊緣處的農舍跑去,身後的娘親道:“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強求也不會有結果。紫漓也是苦命的孩子,費盡心思謀划這麼久只為過普通人的生活,她想做什麼都隨她去吧。”
心中一動,回身皺了皺眉頭,“她謀划這麼久,只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說完這些,忽然意識到剛才似乎漏說了什麼,想了一瞬兒,心中喑罵自己大意,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趙光義計劃利用鷹宮力量平亂,估計這幾日會商議聯合之事,只是不知柴灧還會不會前去禁地?”
娘親雪白的袍子隨風飄起,顯出她越發纖細的腰身。
她自身邊走過徑向農舍走去,“這次去禁地傳達指令的不是她,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婦人。為娘這次出宮就是去見趙光義商議合作的事。”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再次進宮,心境與以往已大不相同。娘親雖然沒有和我住在一起,但畢竟是在一個宮牆圈成的大院子裏。
白天能見到娘親的機會極少,但晚上卻能整夜和娘親同榻而眠。這麼一來心情愉悅許多,連帶看着宮裏的人也順眼起來。
去年冬天雖冷,但反常的是氣溫回升的卻特別快。天暖風柔,宮裏的光禿禿的林木枝椏及黃枯的花草一夜之間全變了顏色。
我把毯子鋪在油綠草地上盤腿坐下,向一臉不情願跟來的王峰伸出手,他陰着臉把食盒中遞過來,“小蠻姑娘,這是御花園不是你們家的後院,你這麼大喇喇鋪條毯子坐在這裏,也不怕驚了駕。”
我拿出點心一樣一樣擺好,把食盒放在毯子邊上放好後方抬起頭,“王公公,不勞你大駕提醒這不是我們家後院,不過,雖說這是在御花園裏,可前有那麼一大片金盞菊擋着,金盞菊與我們中間還有前面的這幾棵樹,誰會能看見我們,誰又會遛着牆邊進來,再說了,你們的皇上忙着處理內亂,哪會跑到這讓我驚駕。”
王峰身子一矮跑到樹邊向外看一圈又跑回來,有些驚惶道:“小祖宗,皇上雖不會來這,皇后貴妃們卻是常來。你口出妄語噪門還這麼高,是不是奴才死到你手上你才甘心呀?”
娘親入宮后,住處幾乎每日都會有人前來陪我閑話家來,趙光義還御賜許多好玩的物事,宮中諸人不知其中緣由艷羨不已,我卻是不勝其煩,白天能躲得出去就不會在住處待。
我捏起塊點心,瞥一眼他,“王峰,你如果想回去就自己回去,若不想回去就坐下來用糕點佔着嘴,休要在我面前喋喋不休說個不停,本來就是躲她們的,現在可好,躲開了她們,你又成了這樣。”
王峰看-眼毯子遲疑了會最後還是直接坐到草地上,我隨手端起一個小碟子遞過去,他接過放在身邊,看了看我想說什麼,但嘴張了下又咽下所說的話,默默吃起點心來。
我拍拍手中沾着的糕點碎渣,“想說什麼?”他搖搖頭還是沒有說的意思,我輕哼一聲,“改日見到王繼恩,還是讓你回大殿侍候得了,混得時日久了也能混個名堂出來。”
他慌忙擺手,“我馬上告訴說,我可不想回大殿。近日進宮的那個與你長相相仿的婦人,皇上日日詔見。現在宮中不止宮女太監們悄悄議論,就是妃嬪們都暗中走動談論這件事,都認為你們是皇上微服出宮時遺留在民間的……。”
點心一下子哽在喉嚨里,咽不下又吐不出,王峰慌忙起身欲過來幫我拍背後,但見我氣忿忿地瞪着他,他不僅不敢過來反而用雙手撐着身子又向外面移了點,賠笑道:“只是聽他們說得熱鬧,我站着聽了會,我沒有這麼認為,你別生氣,只是……,只是……。”
我咳出喉中之物,冷哼一聲,“只是什麼?”
他仍賠着小心,“只是,你們長得太像了,又同時進的宮。還有,這幾日皇上遣人把國庫里好玩的物事都找來送到咱們那,……。”
我拿起一塊點心向他擲去,“還說你沒有這麼想,我看你想得可不少。”他身子往前一探躲開了,然後站起身子撒腿就向樹那邊跑去,“姑娘家比男子力氣還大,……,呀,奴才見過娘娘。”
心中一愣,還真有人遛着牆邊來這個幽靜荒僻的角落。
素凈的衣衫依舊簡約淡雅,本就白晰的皮膚似是比年前更白,薄唇有些干。我心中暗嘆一聲,怎麼會是她?今日的她有些地方不對勁,我仔細打量了會兒,發現她眉梢眼角隱着絲憔悴,她的樣子有幾分疲憊幾分無奈。
王峰帶着探詢看着我,我朝他輕一點頭,他走到宮牆邊上沿着牆向外走去。
王峰的身影消失不見后她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笑着柔聲問:“青寇可知道川亂的幕後指揮人是誰?”
我在心中冷笑起來,但卻正色道:“我娘親知道還是不知道我不清楚,但娘娘您似乎知道那個人是誰?和我娘親有關係嗎?唔,你前來說於我聽,難道這人和我有關係?”
她唇色中的微紅也褪去,“蠻兒,你爹爹是為了我們趙家的江山,待大事一成,不說德芳,就是我也會向青寇請罪。現在的機會很難得,西夏擾邊不停,契丹又虎視眈眈,趙光義根本不敢對內大舉用兵,如果他借用不了鷹宮的力量,你爹爹會很快打過來。”
‘機會難得’,你們可曾想過娘親的立場,誰又想過娘親為什麼會甘願作困於鷹宮?
我冷眼看着她的臉色已幾近蒼白,心頭有絲不忍,但旋即拋開,“娘娘好像忘了趙光義同樣也姓趙。”
她盯着我嘴唇輕抖起來,“蠻兒,你可知道你爺爺是怎麼死的?還有你皇叔德昭,他又是怎麼死的?就連你爹爹德芳,若不是當時所住府邸有暗道,他也會早已死於非命。是的,他也姓趙,可他卻是殺了我們滿門的仇人。”
她說的這些不管是真的,還是杜撰的,但對我來說都有些遙遠。趙德芳雖是自己的爹爹,可每逢見到娘親的滿頭銀絲,心中對他的恨就無法抑制,更遑論從沒謀過面的爺爺和皇叔德昭。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願與她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根本說不到一塊去。遂靜靜看着她,“娘親雖是鷹宮宮主,但上有首領,宮內有左右護法,有些事娘親自己做不得主也是聽命於他人。娘……,阿奶,娘親出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從‘娘娘’改口為‘阿奶’,且自己的這聲‘阿奶’叫得真切動情,她聽后神情微震喃喃重複着,“阿奶,你是第一個開口叫我阿奶的……。”
皇叔德昭無子女,趙皖自小生活在趙德芳身邊從未進過宮,也當然不會有機會叫她‘阿奶’,我的確是孫子輩中是第一個叫她阿奶的。
我心中的那絲暖只是一瞬間便被酸澀沖減,“對娘親最重要的不是趙家的江山,而是我的命”
她身子一幌似是要往後摔倒,喃喃地道:“不錯,對於女人來說,子女的命是最寶貴的。但誰叫我們是皇族中人呢?……。”
我眼疾手快扶着她的肩頭,“我扶你回宮讓太醫瞧瞧,你臉色很蒼白。”
她坐在原地歇了會兒,睜開眼睛唇邊漾出絲淺淺笑意,“自個的身子自個清楚,我先出去你稍後再走。”
我鬆開手,她還沒有站起來身子又是一幌,我起身扶着她的手臂,“我們的關係趙光義心裏跟明鏡一般,不說他現在想聯合鷹宮得依仗娘親,就說只有師公一人能治得他的箭創這點上,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他看見也就看見了,沒有關係。”
她讚賞地點頭,“咱們趙家的孩子就是不簡單,你分晰的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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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便見曹操,我扶着她剛剛走出那片金盞菊,便見趙光義、趙元侃兩父子在前,王繼恩隨在後面,三人順着青石小徑緩步走來。
看到我們倆的那一剎那,趙光義陰沉的臉上不自覺露出絲奸滑,只是一瞬便已隱去,“皇嫂身子有何不妥?”她笑看向趙光義,雙眸變得渾混而迷茫,“這邊白色的金盞菊是德芳最喜歡的,也是我喜歡的,但官家不喜歡這種顏色的,他喜歡橙黃色。”
趙光義盈盈笑着,雙眼盯着我扶在她胳膊上的手,頭雖未回話卻是對王繼恩所說,“送開寶皇后回寢宮。”
王繼恩輕聲應下,過來扶着她的胳膊接了過去,她回頭看向我時雙瞳變的清澈,但口中卻依然夾雜不清,“這個宮女本宮很喜歡,讓她去我宮裏……。”
趙光義若有所思盯着她的背影,趙元侃瞅我一眼靜靜地道:“父皇,這陣子她的瘋病似是越來越重了。”趙光義目光變得深邃默着沒有接口。
阿奶裝瘋雖然入木三分,而趙光義顯然不信。但這是他們之間的戰爭,與自己沒有多大關係,因此,想了兩日也就忘諸腦後。甚至對娘親我也沒有提起曾見過阿奶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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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於院中樹上悠閑地踢着腿,而樹下的王峰哈着腰和前來送東西的太監客套着,“王公公,你慢走,奴才先代姑娘收下,改日姑娘定會當面叩謝皇恩。”一臉冷漠的王姓太監向樹上的我瞟一眼后微微搖頭,然後朝王峰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王峰迴來陰着臉坐在樹下石凳上,似是想一古腦把心裏的牢騷全發出來,“這前來送東西的王姓太監幾乎都是王公公的子侄,你這可倒好,每次都怠慢他們……。”
他口中所說王公公顯然是王繼恩。
本想再捉弄他一會兒,但看他神情戚戚滿面愁容,遂在心中輕嘆一聲飛身下樹,坐在他對面心中略為猶豫一瞬,還是說了出來,“太子既然讓你前來侍候我,我走之後,你的出路自然在太子的塍宇宮。”
無佐瘋病時輕時重,而元僖早逝,其他皇子年齡偏小,趙元侃已被立為太子,跟着他無疑就是跟着以後的皇上,這是宮中太監宮女們削尖腦袋都想鑽進去的地方。而王繼恩雖為趙光義所寵,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道理任誰都懂。
王峰獃獃盯我好大一會才醒過神,悟出我話中的含義,激動的嘴唇有些抖說出的話也有些結巴,“你是說我以後會在塍宇宮當差,將來有一天奴才也有可能像王公……王繼恩那樣。”
太監不可能生兒育女,因而會把錢物地位看得比什麼都重。
見他笑涌滿臉但卻默默深思,估莫着是想像着以後耀武揚威的日子,我輕聲笑起來,“你覺得王繼恩很好嗎?”他慌忙搖頭,“奴才說的是身份不是為人,王繼恩把子侄們弄進宮不少,有油水的地方總少不了他的人,奴才沒有覺得他好。”
我回頭瞥一眼自己的房間,“王峰,回頭把我房裏那些東西拿出去,送人也好你拿走亦可,總之,我不想看到這些東西。”他歡聲應下,剛站起身還未舉步院門便傳來王繼恩的聲音:“傳皇上口諭,請小蠻姑娘去龍宇宮用晚膳。”
見我默默坐着既不謝恩又不開口,王繼恩竟難得一見笑對我道:“皇上宴請了鷹宮宮主、陳道長和小蠻姑娘,太子殿下作陪。”王峰聽后震驚地微張着嘴望着我。
見他二人如此神色,想必都認為傳言屬實。我淡然一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繼恩謙恭應下,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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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圓桌,趙光義坐於主位,左側依次為師公娘親,右側上首坐着太子趙元侃,趙元侃與我之間空着一把錦凳。
師公與趙光義談笑風聲,恍若這是平常至極的一個宴席。而趙元侃面色雖平靜但眉頭卻糾結着,目光在我和娘親臉上遊離不定,但見娘親面色淡漠神色平靜,仿若桌邊坐着的眾人和她一絲一毫關係也無,於是,便緊盯着我似是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我和他目光對視過後便垂目默盯着身前的桌面一動不動。
時間太久了,久得我覺得脖頸都有些不舒服,遂抬頭向趙光義看過去。他覺察到我目光的注視,便向師公笑着道:“蠻兒等得着急了?”
他的口氣和藹關切,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說話口吻。我聽得眉頭微皺,趙元侃卻神情驟變,黑瞳之中慌亂焦急褪去,一絲絕望蔓延開來。
師公是局外人,但我們幾人卻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師公笑着接口道:“平日裏這丫頭哪肯老老實實坐這麼長時間。”趙光義呵呵大笑,側過身子吩咐身後恭立的王繼恩,“去看看皇後為何還沒有過來。”王繼恩哈着腰笑應一聲,轉身還沒有走到門口,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傳過來,“皇嫂,估莫着我們倆讓他們久等了。”
原來是皇后李氏帶了阿奶前來。我心中暗自好笑,這是家宴嗎?
家宴只有家裏人在一起才能稱之為家宴,可現在,除了師公是局外人外,這裏的每個人都不會承認桌邊所做的人是自己的一家人。
笑聲甫落,李氏已扶着阿奶跨入房門。
現皇后李氏烏髻上插着鳳凰頭飾身着墨綠綢緞配同色紗褸,而前皇后阿奶仍是一襲素袍身無珠翠,兩人走在一起頗有一些令人深思的東西。
趙元侃站起來向兩人行禮后,對王繼恩道:“繼恩,準備錦凳。”
趙光義起身親自扶阿奶過來坐下后側頭看向皇后,“你先回去候着,宴後送皇嫂回宮。”
皇后李氏笑容一僵與搬着錦凳過來的王繼恩對視一眼,王繼恩眼瞼一垂,李氏方輕移蓮步走出房門。
趙光義坐下看看娘親又瞅一眼阿奶,扭過頭笑對師公道:“人齊了,可以開席了。”師公霜眉一揚瞅了眼阿奶后疑惑地看向趙光義,趙光義笑容不變靜靜觀察着師公眉眼間的神色,過了會兒方開懷一笑,“繼恩,你且退下。”王繼恩臉上露出絲不情願,目光自我和娘親身上掃過後面無表情躡腳退了下去。
這哪是什麼宴席,可以說是趙光義試探眾人的借口。用阿奶試探師公到底知不知道娘親嫁的人是趙德芳,用我和娘親試探阿奶是裝瘋還是真的神智不清,只是,趙元侃僅是作陪嗎?
阿奶環視一周后滿臉茫然,側頭問趙元侃,“德芳,這些都是什麼人?”娘親面色平靜,但澄如秋水的墨瞳卻驟然一黯。
見趙光義冷眼看着這場景,我心頭微怒乍起,‘啪’地一聲放下手中銀箸。趙光義臉色微變,冷冷掃我一眼,師公輕放下銀箸笑着搖頭,“席間氣氛沉悶,估莫着悶壞蠻兒了。”
趙元侃對於阿奶的到來顯然也是滿頭霧水,但又不能擅問,席間也只是默默用膳。此時聽師公說我悶壞了,於是,笑着接口道:“父皇,小蠻姑娘還是第一次來龍宇宮,兒臣陪她出去轉轉。”
趙光義狹長的雙眼隱着冷光,也隨着放下銀箸,唇邊逸出一絲笑,“也好,你們若吃好了就出去轉轉,說來你們兩個依輩分算,元侃也算是小蠻的皇叔。”
這才憬悟過來為何趙元侃會出現這席上,我冷冷一笑看向娘親。但見娘親仍是秀眉微顰默默看着阿奶,阿奶卻恍若沒有聽到趙光義的話,又似是根本不知道話中的含義,仍自顧自的慢慢吃着。
但對趙元侃來說,仿若平地里起驚雷,他震驚地望着趙光義,“父皇,兒臣怎麼會是小蠻姑娘的皇叔?”
趙元侃一直以為自己是契丹人,因此即使聽到宮裏有傳言,也不會相信我會和趙光義有什麼關係。但今日席間氣氛詭秘,且開寶皇后也在,卻由不得他不信。
師公看向娘親,娘親卻一直注意着阿奶。趙光義覷了眼趙元侃,然後也看向娘親。
正欲輕咳一聲提醒娘親,娘親已若無其事收回目光,然後嘴角微抿似笑非笑望向趙光義,“對自家孩子想說什麼就明明白白說出來,不需任何謀略,也不用拐彎磨角。況且,有些事私下說或許效果更好,孩子更容易接受。”趙光義笑容僵了下。
娘親的話雖未挑明承認但卻沒有否認,端坐在椅子上的趙元侃聽后臉色慘白目光呆怔。
師公輕嘆一聲請辭離去,娘親淡然一笑隨着起身也姍姍離開。我遲疑了下想和趙元侃同走解釋一番,但看了他的神色后又改變了自己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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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所率大軍還未出城,川亂軍情又有出新的變化。川亂的領頭之人王小波戰死,亂黨推其妻弟李順為帥攻城掠地,李順此人戰場之上總是親身上陣沖勢甚勇。因此,他率領后只是月余工夫已有賊眾數十萬。
朝中眾臣不解,一個沒有作戰經驗的農人何以會精通戰術,又為何會有統領萬軍的能力?於是,趙光義再次召集廷臣特開會議商議對策,最後結果是兩手準備,派人暗中打入亂黨內部刺探軍情與遣將赴援同步進行,如果仍不能阻擋亂黨,將實施早已商定好的入川撫諭。
娘親對於暗中打入亂黨這項提議沒有任何意見,我也沒有見到娘親有任何安排,她只是一如既往細心準備着大軍啟程自己所需的物品。
我心中暗中焦慮,王小波已戰死。這場戰爭果真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成為了娘親與趙德芳之間的戰爭。
如果想避免這樣的場景出現,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儘快查到柴灧的形跡,把這場本就與政治無關的戰爭與政治徹底分開,變成兩個人的戰爭,娘親和柴灧之間的戰爭。
於是,出宮找耶律宏光探聽消息已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課。
不知是因為那次晚宴,還是因為宮裏的人眼皮子活,總之,現在的我每逢出了自己的住處笑容可掬請安問禮的人越來越多。
“小蠻姑娘這麼早。”正在向常出宮的那片林子裏急趕,忽聽到王繼恩的聲音。
停步回過身,今日的王繼恩腰桿挺得筆直,臉上不是平素里的陰沉而是含着笑,這麼一來竟也顯得容光煥發。我瞅他一眼笑着點點頭,“王公公也這麼早。”
王繼恩臉上隱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之色,“小蠻姑娘,沒有想到我王繼恩也有領兵作戰的一天,皇上擔心鷹宮宮主行事雖然穩妥但總歸是女子恐怕震不住那幫兵士,因此讓奴才隨在你娘親身邊代她發號命令。真是託了你娘親的福,兩川招安使,哈哈。”
趙光義會派將領和娘親同去這點無庸質疑,但想不到會是宦官王繼恩。宦官竟官拜大將軍,也難怪王小波這種潢池小丑亦敢行弄兵。
我剋制着自己以防嘲諷的笑從口中逸出,等他的背影遠去,還是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笑了會兒,正欲舉步繼續往前走,腦中卻驀地想起一件事,蹙眉默思一會兒,還是覺得應該讓娘親知道這件事。遂轉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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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大開,娘親背對着房門默坐在桌旁。
我扭過頭看一眼房外石桌上的茶壺茶杯,又瞅一眼娘親,她身上的衣衫還是昨日的那件,“娘親,你昨晚沒有睡?”娘親彎着的腰陡地一僵,然後站起來轉過身子含着笑道:“蠻兒,為何起得這麼早?”
桌上的東西雖已被雪白絲絹蓋起了來,但我卻知道那是什麼?我心中一窒,咽下想要說的話,走上前若無其事挽着娘親的手臂,“昨晚沒有和娘親一起睡,想一大早就能見到娘親,所以蠻兒就來了。”
娘親笑點了下我的額頭,“小丫頭,就會哄娘親。”
我雖笑依在娘親肩頭,眼睛卻酸酸的,“那娘親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任由蠻兒哄,好不好?”
她拉着我的手,和我面對面站好之後擔憂地問:“怎麼了?”
我強自壓下滿腹心酸朝她粲然一笑,臉貼上去輕吻了下她的面頰,然後拔腿就向房外跑去。
我出了院子門順着路向前飛縱,迎面而來的宮女太監大驚失色紛紛躲開。還沒有縱到想躲避的那片林子淚已順臉滑下。
自己如果沒有出谷,娘親必不會出谷。娘親不出谷,不會發現趙德芳還在世,不會再次入鷹宮,更不會知道首領竟是趙德芳的現任夫人,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撲進林子裏,淚更是如溪泉一般。
淚眼朦朧中赫然發現趙元侃立於一棵樹下靜靜看着我。心中哀傷驚痛自責相互糾纏着的時候卻見到他,明知他有一肚子的疑問,明知他或許我自己一樣難受,但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給他說什麼,更不知從哪開口。遂提氣向上飛縱,人在半空聽到他說,“你爹爹到底是誰?德昭,還是德芳?”
人已躍至牆頭,心中想了下又飛身飄落下地,“趙德芳,我應該稱開寶皇後為阿奶。”
他背依着樹,苦苦一笑,“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即使沒有未婚夫婿,你同樣不會喜歡上我。說不定那個未婚夫婿根本就是你為了拒絕我才信口掂來的?”我輕一頜首,他仰天輕笑起來,“我以為我趙元侃總有一天會抱得美人歸,以為時候到了,你一定會愛上我,原來一切都是空的。你們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有我一人是傻子。”
他大笑着離去,我卻半天回不過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