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風和煦林木青翠,汴梁城內的酒肆茶館一反冬日裏的冷清蕭條生意變得興隆起來,就連本該華燈初上才開始做生意的妓樓也打開了門招攬着客人。
我穿過如棱的人流拐入巷子裏,但仍是忘不了方才趙元侃轉身離去時的哀痛神情。是我的錯嗎?是我的言行舉止不夠小心令他誤會了嗎?想了會兒木然搖搖頭,沒有,自己已經夠小心了。
心中暗自嘆口氣,甩甩頭想甩掉滿腔的鬱積之氣,但事與願違,還沒有走兩步便看到阿桑自一輛普通的馬車馬轅邊走過來,“小蠻,我家夫人想見你一面。”
我心中一沉,難道她的勸說並未奏效,韓世奇不願結束汴梁的生意,“她什麼時候來的?”
阿桑臉苦着眉皺着,“你對我說的那十六個字,我一字未改寫在絹布上吩咐人送回了府。夫人得信后馬上趕過來和少爺密談幾日,我不知結果是什麼?也不知道少爺會不會結束生意回契丹?夫人想見你,我就把她領到這兒,反正你每天都會過來。”
她居然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我微愣一下看向她,她眼圈微紅,“難道少爺不會暗中保護你?”
覺得心‘砰’地一聲,仿若聽到它落地碎了的聲音:世奇,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結果只會讓我更加愧疚更加難過。
阿桑默看着我重重嘆口氣,“小蠻,我不是故意讓你心裏難過的,我也想讓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心裏也清楚事情已成定局,但總覺得少爺這種默默的付出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不想聽也不想知道的話,我以後不會再說了。”
我想了會道:“阿桑,這些我應該知道,你說給我聽並沒有做錯。”
阿桑張口還欲說,卻見馬車帘子已挑開一角,韓夫人柔美慈愛的面容露了出來,阿桑拿出車後放着的踏凳放好后扶我上去,然後輕聲囑咐馬夫幾句,馬車向前開始緩行。
韓夫人臉上一直暖暖笑着,從中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憂慮,我情緒漸穩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她細細打量我一會兒才開口,“世奇從不向外人談及府中之事,更遑論我與他爹爹的事,沒有想到他會向你敞開心扉。我也因此知道這孩子心中的想法。”
我心頭輕室后嘴邊含笑道:“夫人既然前來找我,肯定是韓世奇並不同意結束宋境內的生意。”她搖搖頭,“不,世奇同意結束生意,只是不是現在。我問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他說時候到了,他自然會結束這邊的生意回契丹。”
時候到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哪會知道什麼時候到。
我皺眉,“是韓大人引退的時候嗎?”她仍是搖頭,“世奇已經答應我,以後他的生意做與不做,規模大小,做到哪裏都是他自己的喜好,不會有我和他父親的原因。所以他口中的原因不是你所說的那樣。”
多年謀划豈會因一席話而放棄,但韓世奇既然為了寬慰母親做出承諾,相信以後會有所顧忌。
我默思一會,心猛地一抽放在腿邊的手輕抖起來,把手慢慢的不着痕迹的移開放於身後壓靠着想掩飾過去,可身子也不自覺顫了起來。
對面的她輕嘆一聲撩開帘子,交待車夫道:“回去。”
直到阿桑扶着自己下了車方才回神,拖着步子剛走兩步馬車內她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想必心中已猜出世奇是為了誰為了什麼遲遲不願回去。如果你真關心他,就早日了結身邊的事安全回契丹,這就是最好的勸阻葯。”
紅日破雲躍出,剎那間天地之間金光萬丈。
眼前的一切明亮的有些耀眼,但我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太陽的溫暖,相反身子竟一陣一陣的泛着清寒。見巷子裏來往路人目含疑問看着獃獃立在路中央的我,趕忙轉身向宅院走去。
推開院門,面對着我的一身緞質黑衣的耶律宏光含笑舉了下手中長劍,我心中一怔,正欲開口詢問他為何改用劍來作兵器,而背對着我的咄賀一見機會難得忽地挺劍直刺過去,我皺眉嬌叱,“咄賀一,你逞人不備,不是英雄好漢。”
說話之時身形已飄起向他們急掠過去,不待我近身,耶律宏光唇邊噙着絲笑但手中之劍寒光如風一閃,避過攻來的劍鋒颼地一聲迎向咄賀一的劍身,劍尖一觸咄賀一手中長劍的劍身,且不等咄賀一撤劍便已迅耳不及掩耳之勢已順勢刺向他的小腹,咄賀一急退一丈堪堪避過。不管咄賀一劍勢是多麼凌厲,耶律宏光總能輕而易舉在一兩招之內險刺到他。這麼過了三十招之後,我漸漸看出了門道,遂坐於院中石凳上閑閑看起熱鬧來。
在旁觀戰的蕭達石眉頭緊皺,默望着場中的兩人。
轉瞬間,又是幾十招過去了,耶律宏光面色有些不耐,但更忍不住的卻是蕭達石,他拔出劍隨手把劍鞘扔在身旁地上,“咄大哥,這些年劍沒怎麼用?在自己府上光顧拿嫂子的繡花針了吧?你且退下,讓兄弟陪少爺練一會兒。”
咄賀一搖頭苦笑數聲,“老蕭,你就嘴上逞能吧,你撐不過一百招定會落敗,但我與少爺過一百招之後一定會瞧出門道,不至於會像現在這樣敗的這麼慘。”
蕭達石已與耶律宏光交上了手,聞言朗聲大笑道:“咄大哥,你就看兄弟的吧。”
……
八十七招。
……
九十八招。
……
一百零一招。
耶律宏光收勢橫劍,蕭達石卻“噔噔”後退幾步,一手拿劍,一手抬起用袖子拭了下額頭的汗。
咄賀一哈哈一笑,“老蕭,看來弟媳婦的繡花針你也常用嘛。”蕭達石臉上一下通紅脖子一硬,“我支持了一……。”
他‘一’字方出口,已根據咄賀一的注視目光警覺到他自己黑袍前襟被劃了條長長的口子。
我心頭暗驚,曾幾何時耶律宏光劍法精純至此?他不是一直使用軟鞭嗎?
被我們三人笑看着,蕭達石臉上有些掛不住,快步走過去拾起地上劍鞘向耶律宏光遙一抱拳,“少爺,達石先行退下,待琢磨出來破解之法,再來陪少爺練。”語畢,目光繞過咄賀一朝我看過來,“夫人,達石退下。”
我臉上一熱笑容僵在臉上,耶律宏光爽朗大笑,咄賀一撇過頭忍着笑揚聲道:“老蕭,今天你就這句話說對了。”蕭達石頭未回,向這邊揮揮手,“總算說對一句。”
風向轉得真快,剛才我看熱鬧,現在被人看熱鬧。我立馬起身向房中衝去,身後傳來耶律宏光得意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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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耶律宏光堅定的聲音自他房中傳出。
“不進去。”一牆之隔的我悠閑地坐於桌邊邊呷着茶水用更堅定的聲音朝飄忽的帘子大聲拒絕。
“你不進去我就出去了。”他的壞笑聲響起。
“你會出來,我就不會出去啊。”我閑閑的笑着道。
他好半晌都沒有說話,估莫着已經死心了,我笑着拿起案頭的兩塊棕色皮紙中的一個攤開看起來。
青神、彭山、……、邛州,案子上的地圖看得我心頭微震,這些都是四川府的州縣名稱,他正在研究這些,他把一切都想在了前面。雙眼雖盯在地圖上但心中一種難於描述的情緒暗中涌動不停難以平息,這樣過了會兒,心中一動,拿起另外的一張地圖。
果不其然,是鷹宮的內部構造圖,娘親居住的大殿,……鬼叔叔居住的殿宇,繪得清晰而準確。
我抬起頭望向帘子,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由卧房中走出,光着上身左手拿着浴布默站在房門口,帘子貼在他的濕背上而他卻恍若不知。
他身上皮膚幾近賣色,兩側胳膊上端各縱起一條肌肉塊。目光自他身上投到他臉上,卻見他本來平靜的臉上竟漾出絲曖昧不明的微笑,我連忙撇過頭,“回房穿上衣裳,你會着涼的。”
“我背上還沒擦,自己夠不着。”他手中的濕浴巾‘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我起身就往外走,他一個箭步拉着我,“我回房,你不要出去,坐在這等我。”
轉瞬間,他已穿戴整齊出來坐在對面看向鷹宮的那張地圖,“位置準確嗎?”
我細細看一遍后指着曾住過的殿閣,“準確,這是我住過的石宮。啞仆住在這邊的耳房,她房中有通向鷹宮禁地也就是她與柴灧接頭的那個山頭的密道,地圖上沒有標出耳房的具體地點,我重新畫一幅這座石宮的圖紙,會標明啞仆房中密道的入口暗記。”
耶律宏光沉默一會兒抬頭看向我,“你娘親所率宮眾、兵士和四川賊眾開戰無法抽身之時便是我們將鷹宮夷為平地之日。我地初步計劃是趁着黑夜先制伏嵩山山麓外圍農人,然後直撲宮門,至於密道也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
見他每隔一會兒就輕扯一下後背上的衣衫,我站起身垂着眼瞼,“我先出去,你好好洗個澡后我們再談。”
他探起身子隔桌把我摁在椅子上,“只是沒擦乾淨,粘在身上有些難受,幹了也就好了。”
我覷他一眼,見他聚精會神盯在地圖上,遂暗吁出口氣,“先制伏啞仆,然後從密道內悄悄進去,這樣豈不是更好,也許你的人就不會有傷亡。”
他手指着石宮到密道出口的山峰間的距離,“地道狹長,次第闖過太浪費時間,如果被發現就會失了先機,這是其中一個因素,還不算重點。這種地道有個致命的短處,若有人在兩頭安放藥石炸毀入口和出口,那這條密道就是現成的墳墓。”
聽得我心裏一驚,再也不敢亂髮表意見。
見我半響不吭聲,正凝神來回看兩張地圖的他猛地抬起頭看着我,“早上遇到誰了?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本已平復的心緒因他的問詢再起紛擾,雖然知道他是關心,也覺得十分窩心,但韓夫人那席話猶若烙在了心房上一般,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那飄逸儒雅的男子仍執着地暗中守護我,想的愈多胸中酸楚越多疼痛越劇,也就越發無法開口回答。
他靜靜地等着,雖沒有再次開口追問,臉上神色也如常但黑瞳之中隱隱露出絲失望悲傷。我心頭一震,放在案子邊上的雙手不自覺握起,暗暗責備自己:你想實話實說,把兩個人的痛變成三個人的苦的嗎?
於是,趕忙斂了紛亂心緒,靜下心神,唇邊現出絲嘰嘲的笑,淡聲道:“早上出宮前巧遇王繼恩,據他說,他會是兩川招安使,趙光義讓他代娘親發號施令。”
耶律宏光劍眉一蹙,“那次在城外王繼恩曾見過趙德芳,也清楚他的身份。”我輕頜下首,嘆一聲道:“現在娘親仍隨身攜帶着那個面具。”
耶律宏光聽后並不驚訝,靜靜看我許久才開口道:“讓你留在汴梁等結果,你肯定不願意,但如果讓你跟着我們去,我又着實不放心。如果趙德芳真出了什麼事,你娘親會無動於衷?到那時,你能理智的分析問題嗎?”
能還是不能,現在沒有遇到的具體的實事,自己根本無法預知,但是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因為我如果感情用事也許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
我苦苦一笑后堅定地對他說,“我一定要去。”
他側過頭透窗看着滿院子的燦爛陽光,沉吟一瞬后回過頭盯着我,“答應我,不管出什麼事,要切記一點,只要擒住柴灧毀掉鷹宮、你關心的人性命無憂即可。”
我輕聲冷哼,“我關心的只有娘親,至於他,……。”
他朝我輕搖頭后猛地站起,振臂大聲笑着道:“離你為我擦背的日子不遠了。”
我一怔過後頭臉火燒起來,輕啐道:“我為什麼要為你擦……呢。”語畢,推案站起就往房門方向急走,走到門檻處心中驀地一動,只顧說旁事把來的目的都忘了。遂停步轉身問:“有消息了嗎?”
他臉上笑容褪去,眉頭稍皺,“柴灧極少現身,甚至很少去見軍中的趙德芳,截止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我略感失望,嘟着臉向房外走去。他隨後跟出來,“吃過早飯了?”
我邊搖頭邊看向他剛才隨手放在石桌上的劍,“怎麼用起劍了?你不是一直用軟鞭嗎?”
我拿起來,見劍身碧幽幽的,笑贊聲,“好劍。”
他側頭朝咄賀一房中揚聲道:“賀一,拿你的劍過來。”
咄賀一應下,他扭過頭笑看向我,“咱們契丹武人用刀者居多,但我卻自小喜歡劍,而雲狼二十騎個個都是用劍的好手,所以說他們每個人都是我的啟蒙師父,我十二歲起劍術便已抵得上江湖上的一般劍客。”
原來他還有不為人知的這一面。
我疾翻手腕,‘嗆’的一聲寒光電閃,劍已然出鞘,“耶律大俠,聽聞你武功超群無人能及,小女子初入江湖尚未混出名堂,雖然劍術爾爾也只得前來挑戰來揚名立萬……。”
我話還沒有說完,卻見他臉上的笑慢慢轉為苦澀,我咽下沒有說出的話,手中長劍也垂下,“那為什麼後來改用軟鞭了呢?”
“咱們大契丹雖然日漸強大,但制度卻相當落後,不僅表現在官制上,刑罰上也是如此。宋人對待囚徒只採用死、流、杖、徒,但我們卻採用活埋、射鬼箭、鐵骨朵、烙等,這些都異常殘忍。爺爺父親是朝廷重臣,我自小便跟着出入宮廷,每逢見到這場面,心中總是很難過。那時的大王和我一樣也是個半大孩子,所以,兩人總偷偷溜進大牢問重型犯人的心愿,……。”他聲音漸低,臉上神色頗為沮喪。
耶律隆緒當時雖是半大的孩子,但畢竟是契丹的王,上面有英明精幹的蕭太后及樞密院使韓德讓,他們會維護統治者種族制度的利益,當然不會讓他們兩個孩子肆意妄為,只是這些與他不再使劍關係嗎?但如果沒有關係,他怎麼會忽然說這些?
他看着咄賀一遞來的劍沒有接而是輕搖了下頭,咄賀一狐疑地看看他然後又看一眼我,但什麼也沒有問,轉身大踏步走進他的房間掩上了門。
他唇邊掛着絲自嘲的笑走到石桌旁坐下,看向跟過來坐於對面的我,“這類重刑犯的心愿無非是不受任何折磨,乾淨利落的死去。”
我心頭一震,不可置信盯着他問:“你們殺了他們。”
耶律宏光默思一會兒,眯着眼望了眼太陽后看向我,不知是不是太陽光太亮太耀眼,刺了他的眼,還是其他什麼。眼前的他雙瞳之中像是迷茫又似惆悵,“我以為這樣是幫了他們,讓他們一劍斃命總比受盡折磨之後再死強,我一直以為大王也是這麼想的。”
心頭又是一驚,耶律隆緒利用了他?但耶律隆緒與他年齡相仿,也只是個孩子,利用他殺些死囚似乎沒什麼用?
我默默想了會兒,一個念頭躍上心頭,遂失聲道:“耶律隆緒殺這些死囚是為了練習膽量?”耶律宏光凝視着我的眼慘然失笑,“不錯。有一次,我和大王偷偷翻過宮牆出宮遊玩,豈知太后安插在他宮中的耳目也隨着跟了出來,你知道大王做了什麼嗎?”
我隔桌握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慰,“大王殺了跟來的人。”
他反手抓住我欲收回的手握着,我有心抽出來,但見他雙瞳之中又閃過一絲說是迷茫又太不像的神色,我輕輕一嘆,安靜地任由他握着。
他唇邊漾出絲古怪的笑,“看到大王揮劍刺向那人時神色的瞬間,我一下明白了,明白了大王為何會每隔幾日便邀我同去為死囚們解決痛苦。……從那之後我不再用劍。”
原來是這麼回事,耶律隆緒雖是大王,但亦是他兒時的玩伴。被人愚弄受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遂含笑安慰他,“他是大王,他不可能成為他人的朋友。”
他眉梢一挑,“他這麼做有他這麼做的道理,我雖不認同但理解他。咱不說這個了,走,出去吃點湯食。”
見他滿身低落情緒一下褪去,只是瞬間便和滿院春光揉合到一起,我心下一松,隨他站起來,走了兩步,輕聲道:“為了我,你又重新拿起了你不願拿的劍。似乎每個人都在為我付出,而我只是坦然接受着……。”
他打斷我的話,笑瞟我一眼,“別一個勁兒的往自個臉上貼金,剷除鷹宮我是王命在身。”我一呆,反應過來,他不想這些成為喜歡他的理由,他不想讓我背包袱,心中一暖正欲開口,他已抬起的手細看起來,“纖纖玉手柔若無骨,你們女人的手和我們男人就是不一樣。”
狠狠瞪他一眼,手還沒有來得及抽出,院門‘啪’地被推開,蕭達石兩手拎着食盒站在院門口怔了一瞬兒,含笑錯開身子,“少爺,你們繼續,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這些日子,蕭達石這個耿直的漢子在咄賀一的熏陶下,言語之間活絡許多也詼諧不少,雖比不上咄賀一,比着以前亦改了不少。
耶律宏光見我大窘地掙着身子欲抽出手,放開我的手笑對蕭達石說,“往日都是賀一前去買吃的,何以今日變成了你?”
蕭達石向耶律宏光掀起食盒蓋子,耶律宏光信手掂出一個灌湯包子遞給我,我心頭微怒還未褪,腹中飢火雖燒得正旺但仍朝他搖搖頭,蕭達石蓋好蓋子後方笑着道:“今日達石說錯了話,所以搶先把早飯買回來堵堵咄賀一的嘴,省得回契丹后成為他們一幫人的飯後笑料。”
耶律宏光眉挑一下笑起來,蕭達石笑嘻嘻地看向我,“這第一樓的灌湯包子是我排了很長的隊買的,少夫人你不嘗嘗?”
我氣結,怒瞪一眼蕭達石,“你不是說成婚前不這麼叫嗎?”話已出唇就後悔的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果不其然,耶律宏光咽下口中的包子一把拉着我,笑着道:“成婚後才能這麼叫,少夫人的吩咐達石聽到了嗎?”
蕭達石望着又怒且羞的我,撓了下臉頰咕噥着朝咄賀一的房間走去,“總之,叫少夫人是沒有錯,……。”
耶律宏光笑得很燦爛,很得意。
我哭笑不得,一跺腳掙出身子向院門衝去,“我回宮吃。”
剛衝到門口,促不及妨間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身形向側面輕飄,站定後方看清來人是蕭天仰,那個曾經暗中保護自己的雲狼之一。
他的髮髻中落有灰白土塵,且神色着急,我心中一動,回身看向耶律宏光。
耶律宏光面色沉靜,瞟了眼大開的院門,蕭天仰回身閂上院門,走到耶律宏光身邊低聲道:“找到她了。”
我心猛跳起來,這麼多天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但見蕭天仰神色凝重,我心一沉,欲跟着他們進書房,但咄賀一跨出房門站在檐廓下,先朝耶律宏光笑頜下首,然後笑着揚聲道:“小蠻姑娘,來吃早飯了。”我腳步一頓,耶律宏光與蕭天仰已大踏步跨入房門並隨手閂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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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家糧鋪售於柴灧的一半糧食運到四川后,李順勇猛的沖勢越發張揚,並且大軍所經之處必會號召鄉里富戶大姓按照家中人口留足所用,餘下存糧均被徵調用以賑濟貧乏,川民正飢,聞訊自是紛紛投身參與起義,故旬日之間,兵眾增加逾六萬之多。
趙光義口中的亂黨,百姓口中的義軍隊伍如此龐大,又是一群‘虎狼’之師,經過他們的奮身衝殺,僅用半月不到的時間又攻佔了許多州縣。
王繼恩是名義上的兩川招安使,因此一身鎧甲領着大軍向四川方向疾馳,而行軍作戰的真正主帥娘親卻一身副將服飾隨在後面。
大軍行進的左側官道上塵沙飛揚,而離官道有一些距離的林子這邊的小道上,耶律宏光勒馬剎住前馳沖勢側過身笑着對我說,“蠻兒,已疾行一日,你身子可受得住?”
我仍遙望着娘親,“受得住。”
身側的他輕嘆一聲,我的目光還沒有從娘親身上收回,已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面朝上背朝下被騰空拉起,我心中一惶,驚呼聲出唇的同時身子已穩穩落於他身前。
他攬着我輕盈落地後方道:“我們比大軍出發的晚,這麼一路趕來,你會受得住?還有,你即使受得住,馬兒也要吃些東西。”
在心中暗嘆一聲朝他輕一頜首。
蕭達石翻身下馬走到跟前遞過來乾糧及水囊,然後和十騎雲狼向道旁河溪邊走去。
溪水清澈異常,水底小魚順着水流遊動,我彎腰掬把水凈了下臉,對遞乾糧過來的耶律宏光微搖了下頭,“我吃不下,柴灧藏身之處隱秘不隱秘,還有她身邊的人身手怎麼樣?”
溪水邊既潮且濕,耶律宏光找了兩塊較為平滑些的石頭放好,自己坐在右側的那塊,自顧用餅卷着牛肉,我無奈之下只有坐到左側的那塊朝他伸出手,他把卷好的餅遞過來,“即將上戰場的將士應該身子康健精神抖擻,並堅信自己能打勝仗。還要謀略在前沉穩在後,你這麼個懨懨歪歪的樣子,不如留在汴梁等消息。”
我咬了口卷餅,忿忿地道:“因為從頭到尾的計劃你都沒有給我說,我才會這般失措擔憂。娘親能不能脫離鷹宮,全看此舉。”
他喝了口水后笑飄我一眼,“不給你說,你還會老老實實待在身邊,給你說了之後,你肯定會火急火燎跟着去湊熱鬧,如果你惹出亂子來,受難的是你娘親,後悔的是你自己。我話已至此,你如果還堅持知道全盤計劃,你會告訴你。但如果出了什麼事,你必須老老實實隨賀一他們一行先回契丹,把這裏的一切交給我。”
回契丹雖是我一直希望的,但如果娘親沒隨着回去,我即使回去了,心也會不安定下來。
接過他遞來的水囊,“就透露一點點,柴灧現在居於何處?”
看我拿着水囊想喝卻又不喝,他唇邊含着絲壞笑,“你是想就着我的口水喝,還是忍着渴不喝,都隨你。不過,川亂越演越劇,大軍紮營歇息的時間會很短,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停下休息,也許以後的幾天都要在馬背上,你還能忍多久?”
我輕哼一聲塞上水塞扔還給他,探身掬了把水正欲喝下,卻聽到上游蕭達石那邊的幾匹馬‘咴咴’長叫了起來,我扭頭看過去的同時水已自指縫中流下。
雲狼二十騎所騎之馬不止是皮毛油光發亮,且每匹馬都有一個不俗的名字,有絕塵、踏雪、盜驪、騏驥、纖離……。
棗紅色的絕塵朝着來的方向依然叫不停,踏雪、盜驪隨聲附和,其他的幾匹有的扭着脖子看着來路,有的雖然啃着青草但鬃毛直立,似是吃完嘴裏的那口草馬上就能撒蹄狂奔一般,只有纖離站在溪水中飲一口水,然後打一個響鼻,把方才喝的水自口鼻之中噴射出來。
幸虧方才沒有喝下去,若不然,沒有喝耶律宏光的口水,卻和纖離間接之中搞了個‘親密接觸’。
見狀,耶律宏光輕笑出聲,看向蕭達石等十一人。
蕭達石尚未發現這邊的狀況,見我面色微怒便一臉微懵看向站着溪邊看馬飲水的蕭天仰,蕭天仰瞅了一圈,看到纖塵撒着歡喝進又噴出方醒悟過來,於是,含着歉意賠笑道:“卑下見少爺和你已凈過面,就沒有留意那隻畜生會站在溪中。”
絕塵輕嘶聲不斷,蕭達石站起身朝來路看去,而雲狼們雖不動聲色,依然或坐或站的吃着喝着,但神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有情況?
我側身眸含疑問看向耶律宏光,他卻恍似不知,唇邊甚至還噙着絲笑遞過來一張卷好的餅,“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再吃一張。”我輕頜首後站起走到他身邊,一手接過餅一手拿起他腿上的水囊。
出門在外,不能講究這麼許多,縱是以後被他拿來取笑,也只得先解了眼前的口渴要緊。況且,似乎要有什麼不尋常的情況發生,也容不得自己嬌情。
他幫我拔開水塞,我吃一口餅喝一口水。
‘得得得…’,人未至,急如驟起的蹄聲已先傳入耳。
轉瞬間,一個三十齣頭的勁裝男子,身着絳紫衣袍,發現溪邊的我們,臉上並無異色,馬速不減,依然身子前探疾馳着。
我心中一松,只是過路的人。
耶律宏光臉上波瀾不驚情緒無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是黑瞳之中閃着冷輝,他猛地站起身大聲道:“雲狼們,趕路。”
蕭達石本來就站在自己的那匹馬邊,聞言一個翻身穩坐在馬背上,一抖韁繩,絕塵‘咴’地一聲怒嘶昴首豎鬃直衝到路上。雲狼十騎更是動若脫兔,站起上馬一氣呵成,速度如暴雨來臨之間的閃電一般迅猛快捷。
耶律宏光接過水囊放入馬鞍邊的行囊里,然後攬腰抱起我放在馬上,“水囊在你腳邊,渴了隨手可以拿的到。”見我點頭,他飛身躍上自己的馬,軟鞭空揮‘啪’地一聲,兩馬前蹄揚起如利弦之箭一般追向眾人。
如飛的速度不是一般馬匹可比的,因此只是瞬息之間已接近絳衣漢子。激揚飛騰的塵煙中,見正和我并行的絳衣漢子面上微露焦色,但又極力抑住。
耶律宏光淡淡看一眼蕭達石,蕭達石垂瞼一下示意已經明白,於是,十餘騎快速行駛的馬中,他的那匹速度慢慢緩了下來。我心中雖然訝異,但事有急緩,不能再這個時候徒添枝節,遂咽下口中想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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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空中幾點星子的光芒太過微弱,因此整個世界仍舊漆黑一片。我獨自站在林子邊,透過火把的亮光默看向宋軍營地。
這次能否成功擒獲柴灧?
趙德芳知道柴灧的真實身份嗎?如果知道,娘親會怎麼對待他?如果不知道,趙德芳若回心轉意隨娘親回山隱居,娘親會同意嗎?
還有就是,這一切的一切在耶律宏光的掌握之中嗎?
我內心其實不願想,卻又不得不想。因為這每一個問題都可能是事情發生變化、發生轉折的因素。
“小蠻,早些歇息,明日還要繼續趕路。”我側身看向不知何時過來的耶律宏光。
天地之地彷若除了黑,再也沒有其他顏色,火把光芒照到這裏已弱得不能再弱。在這灰暗的光線下,他一臉擔憂凝目盯着我。
我心頭一股暖流淌過,自己怎麼能懷疑他,一切必定在他的掌握之中。
於是,我輕點下頭欲舉步朝林子裏走,他卻忽地緊攬了下我的肩頭,然後又馬上放開,“相信我。”我步子緩下,聲音雖低但卻異常堅定,“我若不相信你,哪會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你,這裏面有娘親的安危,還有我的將來。”
他緊盯着我默了一瞬,然後朝漆黑的林子裏望一眼,忽地粲然一笑,“你娘親的安全沒有問題,你把將來交給我,也就是說你的將來里有我,我的將來里有你。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中聽的話。”
我心中暗嘆一聲,忖道:我所說的將來有兩個意思,並非你想的那樣。
一是此行我們並沒有擒獲柴灧,娘親必會一生為鷹宮奔波,我自不會心安理得棄娘親而去獨自回契丹。二是一切順利,事情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發展,自己會永遠的擺脫東丹後裔一半血統這個身份,擺脫鷹宮的控制。
想到這,心頭驀地一動,擺脫了這些,自己內心裏不是希望和他一起回去嗎?這不就是意味着他的將來是有我,我的將來里有他了嗎?
我臉上一燒,抬頭悄悄打量他一眼,他笑顏如故,在這灰暗的光線下,他沒有發現自己已是嬌靨扭捏滿腔羞赧。
他伸手過來輕握着我的,輕甩了下沒有甩脫,遂低下頭任他握着。未行幾步,尚未走到我們的歇息地,驀覺身後不遠處傳來急速的衣袂破風之聲,且正朝着我們這邊馳來。
循着風聲看去,只見疾馳而來的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甚是魁偉高大。
耶律宏光靜靜地看着漸近的來人,“來人方向是宋營,但卻一身武功,應該是鷹宮之人。”語畢,不着痕迹地把我扯到他的右後方。我心中感嘆一聲后又覺得有些好笑,他是真的不願我與鷹宮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更不願意我見到除娘親之外的任何一個其他鷹宮之人。
“蕭狂見過小姐,宮主吩咐卑下前來領眾位過去,宋軍營地早已備妥各位所用之物。”原來是右護法蕭狂。
原來娘親已經知道我們一行暗中跟着。
見耶律宏光輕頜一下首,我收回目光含着笑,“煩勞右護法,蕭清垣也隨着來了?”
得知來人是右護法,耶律宏光悚然一驚後面色立整轉為淡然,瞥向我的幽幽黑瞳卻暗露讚賞。我抿嘴一笑,蕭狂已微側過身子,邊向前疾行邊道:“左護法奉命留守宮中。”
蕭清垣冷靜沉穩,不似蕭狂性急火爆。如果他留守鷹宮,會不會使咄賀一的進攻更加艱難?我略為擔憂了會兒,心念一轉,鷹宮第一次與宋室結盟,此次戰役正是向宋室展示實力的時候,鷹宮所出必是精銳,且娘親已知耶律宏光的計劃,心中也必定會有計較。
這麼想一陣,不安的心緒漸漸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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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帳內燈火通明。
蕭狂微垂首向娘親請辭而出,一回頭,恰見耶律宏光的面貌,他目光炯炯快速上下打量一眼,眉頭輕皺一臉迷惑掀開帳簾出了大帳。
我心中擔憂,而耶律宏光看着我,思量一瞬,又看向娘親。
娘親行軍之時身着戎裝,但在自己帳中仍是一襲白袍,但如瀑銀髮仍用白色玉冠束着沒有散開。膚色仍如雪,但凝如脂卻不再確切。少了白髮的遮擋娘親秀麗的臉顯得越發瘦小,且在谷中居住之時還能偶得一見的黑眸晶光粲爛再也看不到,娘親仍會微笑,但渾身上下再無生氣。
我暗自嘆口氣,他道:“宏光來時並沒有交待我們的去向,蠻兒既已安全到您身邊,我現在回去交待一聲。”
娘親走過來看一眼兀自飄忽的帳簾,輕搖下頭,提高聲音道:“傳晚飯。”
腳步聲起,軍隊裏的伙夫端着碗盤魚貫而入,他們擺好剛剛退下,王繼恩大笑着掀簾而進,“我道是誰?原來是小蠻姑娘……。”
我前腳剛到,他轉瞬而至。他是無意中看見,還是時刻注意着娘親大帳內的動靜?
我掠他一眼,不屑地冷聲譏嘲道:“王將軍有心了。”
他臉上略顯尷尬之色,目光移到耶律宏光身上,待看清耶律宏光的面容,臉色立變。最後,他臉上疑惑表情隱去,笑着問道:“我們雖已見過幾次,但始終不知……?”他的話未說完,但意思卻是明明白白,他想知道耶律宏光的身份。
耶律宏光冷冷瞥他一眼,盤腿坐在我身邊。
早已坐於案子邊的娘親淡淡地截口道:“王將軍所言不虛,確實是隨叫隨到。不過,這次本宮叫伙夫們傳飯,沒有想到你也應聲而入。勞你大駕,本宮心中着實過意不去,這麼下去,本宮真不敢開口了。”
領兵作戰的指揮實是娘親,娘親若不再開口,只會苦了王繼恩。
王繼恩抑下雙目之中竄起的怒火,賠着笑正欲開口,娘親又道:“這位年青人乃本宮未來愛婿,以後會隨在軍中協助殺敵,王將軍可有異議?”
王繼恩一怔過後迭聲道:“沒有異議,當然沒有異議,……,奴才只是代宮主發號施令,宮主說什麼,奴才都會遵從。”
耶律宏光把切好的牛肉分別放入娘親和我面前的碟子裏,娘親慈愛地朝他一笑,然後頭未抬朝王繼恩道:“王將軍如果沒有用飯,可坐下一起用。”
這是逐客令,王繼恩豈會聽不出,他微黃的圓臉立時成了豬肝色,“宮主折殺奴才了,奴才得此聖眷,還不都是你們主子們的恩澤,若奴才言語之中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望您擔待,此行奴才必會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皎月如銀,鋪灑一地。
身後的蕭達石他們架火烤着獵來的野兔野雞,並不時發出開懷大笑。
耶律宏光一舉端掉鷹宮門戶,並且蕭清垣、啞仆兩人已先後死去,和首領有聯繫者只余蕭狂一人。宋境這邊首戰告捷,而西夏那邊攻勢愈加猛烈,耶律宏光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向契丹權臣們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當然這也說明了大王耶律隆緒決策的正確。
蕭達石及雲狼們有他們興奮的理由。
想到這裏,心裏陡然一驚,娘親僅是回軍營只是帶回鬼叔叔這麼簡單嗎?顯然不是,她是去善後。柴灧身份極是隱秘,如果沒有了傳達她命令的這些人,那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個武林高手,不會有自己的勢力。
這樣,鷹宮才能算是真正的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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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西斜,雲狼們隱身於樹上,而蕭達石歪靠在樹墩旁,他們早已熟睡,我執拗地站在林子邊遙望着劍門方向,耶律宏光也只得陪在身側站着,“小蠻,一個蕭狂不會擋着娘親她們幾人,不會出什麼事。”
正欲開口,見一道線細黑影,正如飛向這邊馳來。我不由得‘噫’一聲,看來人身形應該是個男人,且只有一人,不是娘親。
耶律宏光當然也見到黑衣漢子加速身法趕過來,他語氣有點擔憂,“是蕭十八,難道真出了什麼事?”
我一聽,心中更急,提氣就欲沖向那名叫蕭十八的雲狼,耶律宏光一把扯住我的身子,“你答應過我,不管出什麼事都會理智的分析問題。在這等着,他馬上就能趕過來,也不差你跑過去的這一時三刻。”
我的心已提到了嗓子口,心中不住地猜測:是蕭狂絆住了娘親,還是王繼恩……。
想到王繼恩,腦中忽地想起趙光義還曾向義軍派有暗探,難道是這方面出了紕漏,是趙德芳出了事?
不出我所料。
聽完蕭十八的話,我不由得一陣苦笑。
李順所率義軍所經之地農人紛紛來歸,兵士劇增導致魚龍混雜,趙光義所派暗探輕而易舉混入軍中刺得情報。王繼恩這才清楚,義軍之所以所向披靡,全是仰仗軍師趙鑫指揮。因此我們去會柴灧之際,王繼恩與上官正兩人派人趁夜擒回了趙鑫。
我和耶律宏光回到軍營,已不見蕭狂蹤影。但奇怪的是,亦不見趙德芳的影子,娘親很平靜,仍若平時,彷若根本沒有發生這件事,也根本不知道趙鑫是何人?
但晚上睡在身側的娘親卻總是悄悄出去,幾個時辰后又悄無聲息的回來,這麼過了幾天,娘親忽然吩咐我們連夜啟程向汴梁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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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宇宮。
“青寇已經傳令留在劍門的萬餘名精銳兵士,會聽從王將軍指揮。”娘親站在案子前平靜地看着正皺眉批閱奏章的趙光義。
趙光義頭未抬,口氣極是冷淡,“川亂未平,作為將領,你不該回來。”
“你看輕了四川的將領,他們只是沒有發揮才能的機會,並不是沒有能力。”娘親抑住心頭微怒,“他現在在哪?”
趙光義手中毛筆一頓,抬起頭掠了眼站在他身側的趙元侃,又掃一眼站於娘親身邊的我,才緩緩開口道:“本就是死過的人,他會去他該去的地方。”
娘親面色一冷身形微幌了下,趙光義已驚得臉色煞白,手中毛筆更是‘啪’地一聲落於案子上,但見娘親步子並未移動,輕吁出口氣后看向門邊恭立的兩個帶刀侍衛。
娘親唇邊漾出絲冷笑,“開出你的條件?”
“川亂只是讓你大規模練一次兵,我大宋的最大勁敵在北方,長城要隘山海關、喜峰口、古北口、雁門關等地要在我大宋的手中,朕方可心安。”趙光義狹長的雙眼閃着狡獪的冷輝。
收復燕雲十六州,這哪是條件,分明是利用趙德芳來控制娘親為他賣命。況且這並非一朝一夕可以辦成的事。
娘親依然冷笑,“你高估我了。”
趙光義見娘親並沒有突然出手的意思,面色漸松,也輕笑起來,“你不僅精通行兵佈陣,還深諳奇門遁甲之道,另外,鷹宮蟄伏一甲子,暗中一直做着顛覆契丹的準備,你們比我們更清楚契丹的將領和兵力。不用你是我大宋的損失。”
娘親臉上所有的情緒都隱去,意態閑雅看着趙光義,唇邊甚至漾着絲微笑,“看來你早已摸清了鷹宮的底,如果我不答應,似乎什麼都不用談了。”
趙光義臉上的笑隱着絲奸滑輕點了下頭。
娘親會答應?我心中一沉,鷹宮的事剛告一段落,我們母女兩人才脫離了柴灧的控制,殊不知又要被趙光義掌握命運。趙光義能在龍宇宮與娘親面對面侃侃而談,顯然是知道娘親有顧慮不會對他出手,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會不會打亂趙光義的計劃呢?
心念及此,我暗中提氣欲對趙光義一舉成擒,迫他就範,交出趙德芳。
身側的娘親似是覺察到了,含笑看向我,“蠻兒也是好久沒有見到爹爹了,想不想見見他?”
娘親口中雖是問詢,但雙眸卻緊盯着我,很顯然是想我順着她的意思說下去。我心中微微一動,難道趙德芳根本沒有在汴梁,或許根本是已經出了什麼意外?
我點點頭,“蠻兒想見……爹爹。”
‘爹爹’兩字雖然說得生澀無比,可臉上笑容卻絲毫未變。
娘親慢慢向案子走去,每走一步,趙光義臉色便白一分。不待娘親走到跟前,趙光義已站起身,向殿門揚聲道:“王公公。”曾往我宮中住處送物件的那位王公公應聲而進,他身後大殿門口已跟來十餘人的帶刀侍衛。
我冷冷一笑,不置一詞,娘親亦是原來的表情,但步子不再前行,站在案子下望着已經移站在趙元侃身邊的趙光義。
趙元侃面色平靜,垂瞼看一眼趙光義,朝我微搖一下頭。趙元侃的意思似乎是阻止我們前去,我心一動,有心阻止娘親,可看了娘親的神情后,我趙元侃輕搖一下頭,趙元侃臉上焦色更甚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