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兜兜轉轉,糾纏不清
深秋是農忙的季節,麥田裏總是有辛勤耕耘勞作的人。金黃色的麥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動着,翻騰起讓人喜悅的舒爽。
"粉紅的裙子被風吹起來,好像我的心兒一樣難奈……"和諧的遠景下,有高亢卻略顯粗啞的女聲在唱着古老的韓國民歌。一個穿着粉紅色裙子的大約五六十歲的婦人,頂着大大的托盤,身上系了五彩的掛繩,掛繩的那頭是一個拿着嫩黃油菜花的老頭兒。那婦人走着走着,停下了嘴裏的歌聲,回過頭來問道:"這樣出來散心怎麼樣?心情好得不得了吧,柄國哥?"
"是啊,好得很呢,宋小姐。"拿着油菜花的爺爺開心地笑着,絲毫看不出是痴獃的模樣。
在一棵陰涼的大樹底下,旅店老闆娘宋昌子攤開了自己帶來的食物。這可都是她經過一晚上的辛勞精心準備的,連米飯上,都用蜜棗圍了一個小小的心型。"來喝一杯吧,哥哥。"她遞過心形的酒盅。爺爺接過來道謝之後,一昂脖子灌了下去。
"給你辣椒。"宋昌子遞過清洗好蘸過大醬的辣椒。
"謝謝宋小姐。"
"怎麼會這麼帥的呢?"宋昌子兩眼放桃花地看着爺爺被辣椒辣得齜牙咧嘴的表情,陶醉在自己的情緒里。"唉,怎麼連吃相都這麼帥呢?"她微笑着接過爺爺遞來的辣椒:"謝謝哥哥。"
"很辣嗎?"爺爺貌似無心地壞笑着,伸出袖子來擦掉宋昌子唇邊因為太辣而溢出的口水。頓時又迎來了她新一輪的感動:"還好現在哥哥痴獃了,所以現在才敢跟你告白。哥哥到這裏娶永新奶奶的時候,我才16歲,那時候是為了幫助婚宴來到這裏的。看見哥哥的一瞬間,我的心就跳得不行了!這個心一直激動、激動、激動得……"
爺爺看着她捶胸頓足的樣子,只知道獃獃地傻笑。忽然,他想起了經過自己加料的巧克力派——那可是招待客人用的好東西啊!眼前這位宋小姐對自己好像蠻好的,那麼,看在她這麼難過的份上,就給她一個吧!"吃巧克力派嗎,宋小姐?"爺爺從兜里掏出巧克力派來送到宋昌子的嘴邊。
"好的。"宋昌子接過爺爺遞來的巧克力派,咬了一口,繼續說道:"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別人的新郎的,對着月亮,對着星星,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她實在壓抑不住自己哀怨委屈的情緒,又開始放聲歌唱:"愛了不該愛的人的罪,說不出口的這心情……"
大白天的是誰在荒郊野外鬼哭狼嚎?走在蘆葦地邊的閔基書覺得心裏毛毛的。大早上從起來還沒尿尿呢,被這歌聲一催,連前列腺都忍受不了地膨脹起來。閔基書看了看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那麼,就在蘆葦叢里解決一下吧。反正也不會有人看到。
想起那個大媽叉着腰教訓自己的樣子,閔基書就覺得十分不爽。本來就缺少睡眠的他好容易睡個好覺,卻在大早上就被吵起來,心情當然不會好。那個女人居然領了一堆人來要自己看病,甚至連鼻子出血的牛都帶了過來。她真的以為自己是神醫嗎?或者,她覺得自己是神仙,不僅精通醫術,連獸醫都可以兼職?
閔基書匆忙地解下了褲子的拉鏈,剛準備好好釋放一下,忽然感覺到空氣中含有詭異的因子。
是爺爺!閔基書差點兒沒跳起來。自己和這一家人犯沖嗎?還是這個島太小了?怎麼走到哪裏都會遇見?
閔基書拔腳就走,準備到另一個地方釋放,可是爺爺卻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哥哥尿尿嗎?"爺爺打了閔基書一下,把他的尿意打了回去。
"快點尿吧,哥。"
被人看着尿尿的感覺真不好呀!無論閔基書怎樣努力,都不能再憋出一滴尿來。
更何況,還有爺爺在旁邊配音:"怎麼不尿啊,哥?"
"被爺爺嚇到了尿不出來了!"閔基書悲憤地開口,"就這精神頭怎麼還到處跑啊?那丫頭扔下一個精神不正常的老人,在那裏做什麼呢?"
"你又說壞話了。"爺爺衝上去就扇閔基書的嘴巴,急迫地阻止他詆毀自己的孫女,"你以後不準看電視不準上網!你這個大醬小狗笨蛋!"
簡直是沒法溝通!閔基書無奈地瞪了爺爺一眼,拔腳又走,希望能趕快離開這個不可理喻的老頭。
"哥哥,你去哪裏?"看見閔基書要走了,爺爺又跟了上去。"尿尿啊,哥。"他還記得閔基書開始要尿尿來着,所以不停地在後面催促:"哥,尿尿啊……"
閔基書邊走邊向他大喊:"都回去了,沒有了。你趕緊走吧,快走吧!"
爺爺卻不管那一套,只在後面邊追邊喊:"尿尿吧,哥。尿尿吧……"
天啊,真是讓人瘋掉!閔基書越走越快,從荒灘走上了農田旁的小路。爺爺還是在後面不停地喊:"尿尿吧,哥。"這使農田裏忙碌的大嬸們都抬起頭來,跟爺爺打着招呼,然後含笑地看着前面那個又羞又窘的年輕人。閔基書終於受不了了,發揮了在學校跑百米的功力,一溜煙地飛跑起來。
"尿吧!哥!"
無論自己怎樣加油,那個魔咒般的聲音始終圍繞在自己左右。閔基書幾乎要懷疑爺爺是不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他的耐力怎麼比自己還要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跑過麥田,跑過玉米地,跑過村子裏小河上的橋樑……一個在前面邊跑邊喊:"您走吧。"一個在後面邊追邊喊:"尿尿,哥!"閔基書看見爺爺不小心跌倒了,但是他立刻打消了自己上去攙扶的念頭,而是更賣力地向前跑。爺爺也不辜負大家的期望,爬起來就奮力前追。
長達萬米的馬拉松賽跑終於以閔基書的失敗而告終,當跑到一片與出發點差不多的荒郊野外的時候,爺爺終於倒在地上不動了。閔基書猶豫了一下,還是抑制不住心裏的擔心,嘆了口氣,又轉了回去。
"您起來啊!"閔基書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爺爺,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啊,真是快瘋了!"他邊抱怨着邊給爺爺拍身上的泥土。
"尿尿吧,哥。"爺爺緩過氣兒來,第一句話還是這個。
"好,尿!我尿!"閔基書被挑起了火氣,"我的尿我自己來尿,爺爺你回爺爺的家吧!"
"是,哥。"這回爺爺倒是意外地沒有堅持,立刻點了點頭,但是,下一秒鐘,他又把閔基書叫住了。
"又怎麼了?"閔基書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你又怎麼了!"
"哥,我們家在哪裏?"爺爺的話讓閔基書愣了一下,無奈地牽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牽着爺爺的手把他送到家門前,閔基書四下張望了一下,還好永新那個瘋女人不在,他趕緊對爺爺擺擺手:"這裏是爺爺的家,進去吧。"
"哥哥也進去吧。"
再進這個家門,恐怕自己就被折騰死了!閔基書堅決地搖了搖頭:"行了,你快進去吧。"
"哥,謝謝你。"
普普通通的一聲道謝,讓閔基書對這個瘋瘋癲癲的老人印象大為改觀。這個老人只是很可憐,實際上,他也是一個性情中人呢!那麼,自己就不要再怪他了。閔基書微微地點了點頭,剛準備離開,又被爺爺叫住了。只見他微顫的雙手慢慢從一旁的柜子裏摸出一部暗紅色的手機。
看着那部熟悉的暗紅色手機,閔基書有一種明白到無力的感覺。他的心裏升起一股成功的自豪感。因為什麼,他也不知道。僅僅是征服了這個處處袒露真性情的老人嗎?這個荒謬的理由在閔基書的心裏一閃而過,被他立刻否決了。閔基書又不是幼稚園的小孩子,怎麼會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而興奮呢?
不管怎麼說,現在自己在這個島嶼上算是夠倒霉的。閔基書簡直是不想多呆一刻下去了,再呆一天,弄不好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拿着手機直奔碼頭,卻在船將要開動的那一剎那猶豫了。
還是那艘KT2580,志敏在他懷中安詳睡去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眼前。在這艘船上,承載了他太多痛苦而沉重的記憶。
也許是害怕一旦踏上這艘船,就會深深地陷落進去,直到被旋渦吞噬,於是,他就那麼站在那裏,直到那艘船遠遠地離開了他的視線,才回過神來。
水面上倒映出一個邋遢的人影,頭髮上還有殘留的髮膠,亂蓬蓬地極像新近流行的"自然爆炸式";臉上的鬍子足有半寸長,眼角還掛着結成硬痂的眼屎……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頹廢!
那麼,還是先去找一個住的地方吧。閔基書略微思索了一下,走上了通往賜賢家裏的大道,在離家門不遠的地方碰見了姜菊子。
"您是哪位?"姜菊子顯然不認得這個只聽過聲音的傢伙。
"和崔科長一起從首爾來的。"
"啊,那個人啊。"姜菊子恍然大悟,"我們家崔科長昨天找了你一個晚上呢。可是……他現在不在家。他說去趟市裡,得晚上才能回來……"姜菊子有事想要出去,並不想挽留這位並不熟悉的客人一個人在家裏。
看來自己在這個地方也不受歡迎呢!閔基書苦笑了一下,這個島真的與自己犯克,剛才早點搭那艘船走了就好了,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無處可去的地步。
姜菊子着急出去,是為了去找永新。
在咖啡館的前面看見永新,姜菊子就一臉欣喜地邊喊着她的名字邊跑了過來。走進咖啡館,穿短裙的女招待給她們送來了冰牛奶,姜菊子對永新笑了笑,又狠狠地瞪了尾隨而來裝作是看報紙的朴大叔,用目光警告他不要壞自己的事。
"喝吧,新。"姜菊子滿臉堆着笑,希望自己看起來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幹活肯定渴了,來喝一口解解渴吧。"
大媽今天腦袋出了什麼問題么?竟然會這麼熱情地招待自己?還叫自己"新"……永新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髮都快豎了起來。
"你牛奶喝得多皮膚才那麼像牛奶吧?"姜菊子滿臉堆笑地恭維永新,"這麼好的皮膚,一點都看不出來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呢!"
可憐永新連牛奶是什麼滋味都快忘記了。端起杯子來小小地喝了一口,永新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找我來是有什麼事么?"
"啊,是這樣的,你爸爸媽媽昨天在我夢中出現了。"生怕永新會因為上次朴大叔的事情開口拒絕,姜菊子決定採用一早就想好的感情攻勢,硬擠出了兩滴眼淚,"那個夢不知道有多真實,你爸爸媽媽在夢裏抓着我哭得很傷心,說你又要照顧痴獃的爺爺,又要養一個沒有爹的孩子……"
永新的情緒隨着她的描述而低落了下去,眼眶裏也泛起晶瑩的淚花。這些年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也只有自己知道,她也想找一個寬厚的肩膀來依靠;她也想讓春天可以昂首挺胸地對別的小朋友說:"我有爸爸!"她也想將搬運騰挪等粗重的工作交給那個愛她的男人來打理……可是……可是這一切又談何容易。
"……他們心疼你浪費了青春,不能安心地去那個世界,不能瞑目,就這樣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姜菊子說著說著,自己也動起了真感情,好像自己編造的那個夢境是真的一樣,從小包里掏出手絹來擦了擦眼淚,"他們讓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拜託我好好地照顧你。"
永新感動地點了點頭,緊緊地抓住姜菊子的手掌,眼裏露出了信賴的神色。
只顧着說,差點兒把正事給忘了!姜菊子暗道一聲慚愧,開始引出今天的正式話題:"所以啊,我拜託了很多人,想要給你找個合適的。"她從包包里拿出準備好的相片,放在永新面前的桌子上,"你先看看吧。"
"這是什麼啊?"永新遲疑着拿起桌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長得眉目清秀,十分帥氣。
"尊敬老人又喜歡小孩子,又誠實又年輕又帥,頭髮也很多。"姜菊子趁機說好話,順便再瞪一眼朴大叔地中海式的髮型。
"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啊?"
"你的伴啊!"姜菊子樂得眉開眼笑,好像是她自己找到伴了一樣,"你媽媽說在永新老之前給你找個伴,為了這個特意跑來拜託我的。"
媽媽……永新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多麼想靠在媽媽懷裏,跟她訴說這些年來的委屈啊!如果當時出事的不是別人,而是永新自己,那她也心甘情願。這樣就不用在這個世界上受那麼多的委屈和勞累了……
"天啊!給我,你這是幹什麼啊?"朴大叔忽然衝上來,從永新的手裏搶過那張照片,把姜菊子嚇了一大跳。
"長得可真夠難看的。"朴大叔開始詆毀自己的情敵,"我知道這種人的特點,這種人臭得不得了!你看,"他把照片拿到鼻子下嗅了幾下,"連照片上都有臭味呢!"
"哪來的什麼臭味啊?你這個人!"姜菊子不滿地阻止他要把照片扔掉的做法,"味是從你那兒來的,牛糞狗糞馬糞的味。你一年能洗一次澡嗎?"
人身的攻擊讓朴大叔愣了一下:"你怎麼能說這麼過分的話?你……你說完了沒有?"
"沒有!"姜菊子叉着腰開始撒潑,"你這個混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嗎?你是覺得自己不想要,給別人又捨不得對不對?"
"我什麼時候說不想要了?"
"你不是甩了她嗎?因為不想帶痴獃的爺爺!"姜菊子的話讓永新難堪地低下頭去。
"我什麼時候甩了?"朴大叔開始爭辯,"我是說不是不想,而是想再考慮一下。連自己媽媽都不養的人,養一個女人的爺爺。如果別人知道了,都會說我不孝的!等我媽媽三年喪期過了再好好考慮。"
"那你幹嗎還和別的女人相親?明後年就花甲了,還學年輕人來相親!"姜菊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謊言。
真是的,吵死了!永新的腦袋被他們一來二去,吵得一個有兩個那麼大。"好了,大媽,別吵了。照片我拿回去,和春天還有爺爺商量一下,再給您答覆吧。"永新也不等姜菊子和朴大叔有什麼反應,就趕緊跑出了咖啡館。這個地方,她真是一秒鐘也不想多呆了!
去學校里接了春天,這小傢伙想的卻與自己完全不是一個問題。她還在記掛着早晨就離家出走的小偷醫生大叔。"做醫生之前要先做好人,先做好人!"她聽說閔基書拒絕了所有求醫者的事情,也非常生氣,"如果是我生的就打一整天再加一整天!"
"啊!我也是那麼說的呢!"永新很驚訝,"媽媽說如果是我家春天的話就會打到天亮。"
"然後他說什麼呢?"春天很認真地問。
"他說我錯了,再也不那樣了。"永新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說謊,也許是為了在春天心裏,給那個救過人的傢伙留下一些好印象吧!"他覺得很丟人,所以就出去了。"
"如果他再回來拿我的小熊怎麼辦?"春天擔心的是這個問題。這幾天,為了確保小熊不被拿走,春天連上學都會背着它。
"應該不會吧。"永新安慰着春天,看他早晨出去的樣子,也許就不再回來了。春天對小熊真的是很重視呢!她微笑地抬起頭來,卻在看見眼前的情景時,將笑容凝固在臉上。
很熟悉呢!賜賢哥打籃球的技術,幾乎沒什麼退步,連扣籃的姿勢都像8年前那樣帥氣!永新陶醉地失神,卻被春天興奮的叫嚷聲拉回了心神。
"是英柱哥呢!媽媽,我過去一下。"
春天的莽撞打破了永新想要偷偷繞過去的妄想。看着春天在一旁又叫又跳很興奮的樣子,永新忍不住遐想起來,如果,當初自己和賜賢哥幸福地在一起,那麼,春天現在不是每天都可以看着爸爸這麼帥氣地打籃球……
永新的恍惚被春天的一聲慘叫打斷了。賜賢沒有投中的球,英柱也沒有接住,就那麼直挺挺地砸向了春天,砸到了她的鼻子上。
在春天面前不由自主地想賣力表現的賜賢緊張地跑了過去:"春天,流鼻血了嗎?過來讓叔叔看看。"
"我沒事,不要過來!"賜賢追得越急,春天就跑得越快,還用手捂住受傷的鼻子。這讓賜賢更加擔心起來,緊跑了兩步拽住春天,"過來,春天,叔叔給你擦擦。"
"不要幫她,讓她自己做。出血的時候怎麼辦?第二條。"永新的聲音讓賜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這還是母親嗎?怎麼可以這樣冷酷地對待自己的孩子。
本來打算接受賜賢叔叔好意的春天醒悟了過來:"用媽媽給的手巾擦,然後裝在膠袋子裏。"
"不是那個,還有呢?"
"不接受他人的幫助。"
"對,你自己可以做到吧?自己!"永新強調了一下。
"別讓這個叔叔看到我的血,媽媽。"春天跑到不遠處的空地上跪下,從書包里掏出媽媽給的手巾擦乾淨鼻血,裝進隨身攜帶的膠袋子裏。
有個在臨死前必須道歉的人……因為我的失誤,有個孩子染上了愛滋病……志敏的話又迴響在從這裏經過的閔基書的耳邊。
春天與永新對話的內容,正是醫務人員十分熟悉的預防愛滋病傳播的方法。難道……這個小女孩就是志敏所說的她對不起的孩子?閔基書越回憶志敏的言行,包括她送小熊給春天的舉措,就越覺得自己的猜想沒有錯。
原來,春天就是那個志敏要道歉的孩子。而自己,兜兜轉轉,竟然奇迹般地與她扯上了關係。
那麼,那隻熊就給她吧。閔基書不知道該怎樣去對春天說出她得病的事情,也許,就算是志敏的話,也不會直接對那個孩子說什麼吧。他搖搖晃晃地走向碼頭,卻被告知了又一個倒霉的事實:最後一班船已經開走了。
閔基書一籌莫展的時候,春天也很不高興。"剛才那個叔叔看見我的血了吧?"她擔心地問永新,"怎麼辦啊,媽媽?以後媽媽也掙不到錢了,爺爺也會一直生病,舅舅也會被學校退學的嗎?"
"因為只看到了一點點,所以沒有關係。"永新彎下腰去安慰着春天,"你第二條和第三條背得很好,媽媽會求龍王網開一面的。"
真的是這樣的嗎?春天開心起來。
"第二條:出血的時候要用媽媽給的手巾擦,然後放在膠袋子裏帶回家;第三條:即使摔倒出血了也不能接受別人的幫助……"
看着春天自豪的樣子,永新的心裏酸澀得不能自已。這個謊言,是真正的謊言,但是,它是絕對善良而美妙的。它包含了一個母親所有的心痛和無奈,對孩子的愧疚,還有對未來——那幾乎沒有希望的未來——保留的那一點點希望……
永新強忍住心中的難過,撐起笑容來撫摩春天的臉頰:"哇!這個天才小女孩怎麼辦啊?咱們不上小學直接上中學怎麼樣?"
春天更加驕傲又得意地笑了。永新感覺到一陣暈眩。中學……春天可以支撐到那個時候嗎?支撐到長成一個美麗的少女?支撐到為人母親,生育兒女?支撐到垂垂老矣?……如果是那樣,永新寧願用自己未來的時光來與她交換,只求愛滋病魔,可以晚一些,再晚一些到來……
想來想去,也只好到那個傳說中鬧鬼的旅社去呆一晚上了,閔基書萬萬沒有料到,連這個他認為理所當然的決定,也成了一項災難。
在那裏,不僅有夜不能寐的寂寞在困擾着他,還有夜店裏的流鶯。本來閔基書想讓她唱那首可以讓自己安睡的搖籃曲的,可是,卻被她誤認為是變態,這也就算了,最後竟然演變到自己快要被強暴的局面。閔基書無比狼狽地在半夜裏逃離出那座傳說中鬧鬼的旅社。游遊盪盪地,在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又回到那座熟悉的農舍。
看來,自己真是有些牽挂這個窄小院子裏住着的小傢伙呢!
坐在開放式玄關的台階上,屋子裏卻傳出來奶聲奶氣的童聲搖籃曲,閔基書的睡眠細胞在這首歌的旋律中肆意地飛揚,越來越迷糊,越來越困頓,終於,他靠在玄關的門框上睡著了。
清晨的喜鵲在樹上嘁嘁喳喳地叫,忽然被樹上落下的松針扎了腳,自個兒嚇了一跳,張開翅膀撲稜稜地飛走了。
春天被小便憋醒了,迷迷糊糊地開門去上廁所,路過閔基書的旁邊時,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那裏還坐着個人。倒是難得一早就起來的爺爺發現了靠在玄關門框上的閔基書。
"哥、哥……"爺爺叫了閔基書幾聲,又使勁地推了他一下,"你怎麼在這裏睡覺?進去睡吧,進屋裏去睡吧。"
閔基書迷迷糊糊地答應了一聲。事實上,極度瞌睡,身體也有點兒不舒服的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爺爺在說什麼。
看見閔基書答應了,爺爺就拖着他的肩膀,把他拖到房間裏放在永新身邊春天空下來的位置上,還細心地給他蓋上了被子。
正在腰酸背痛的閔基書忽然碰到了溫暖又柔軟的被子,立刻想也沒想地鑽了進去。晚上受了些風寒,讓他更賣力地把被子裹得緊緊的,連腦袋都沒有放過。
"您好好睡吧。"爺爺做完這一切,鞠了個躬,背起自己的手風琴走出家門。
院子裏的狗叫讓永新迷糊地醒了過來,察覺到空氣有些寒冷,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身邊的女兒。"春天冷么?大概是火滅了吧?"她翻過身來摟住那一大團被子,"來,媽媽抱你。"
困頓中的永新沒有察覺到這一團被子裏的東西與自己女兒的體積是多麼的不同,直到春天推醒了她,她才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臉迷茫地問女兒:"春天,你怎麼在那兒?"
春天也是一臉迷茫地看着睡在自己位置上的閔基書,張大的嘴巴還沒有合攏。永新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懷裏……
"啊!天啊!"永新像見了鬼一樣跳了起來,"春天,這個人怎麼躺在這裏?"
"不知道,我剛才去廁所了……"春天絲毫不記得在自己出門時這個還曾經坐在自己身邊的叔叔。"媽媽剛才抱得緊緊的,像這樣!"她做了個極其誇張的摟抱姿勢。
天啊!我瘋了吧?或者,還是在做夢?永新抱住自己的腦袋:"因為很困所以還以為是你哪。春天,你掐一下媽媽,看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做夢。"春天搖搖頭,擔心地說道:"小偷叔叔會不會是來拿小熊的?"
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怎麼能在別人的床上隨便睡覺呢?害自己在女兒的面前丟大了臉,都快抬不起頭來了……永新氣憤地拍着還在熟睡的閔基書:"喂,起來啊,大叔。小偷!你怎麼會在這裏啊?快點起來!"
真是煩死人了!好容易有個溫暖的地方,卻有令人厭煩的聲音在旁邊一直聒噪。閔基書一個骨碌爬起來,正準備發飆,忽然看清了眼前的人和物,也是一愣。
"你幹什麼?"永新看着他睜大着眼睛四處打量的樣子,覺得他更可疑了,"大叔為什麼會在這裏?"
春天也不無鄙視地斜眼瞥着他:"是來偷小熊的嗎?"
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是把自己當賊看嗎?閔基書本來存在的一點點愧疚頓時煙消雲散:"大媽,借房子給人家就要弄得像樣點啊!"他把自己在外面凍了一晚上的過錯全部推到了永新身上,"我房間裏的爐子誰抽掉的?那麼冷怎麼睡啊!把人凍死了你負責嗎?"
理直氣壯的永新被他這麼一問,頓時忘記了自己的憤怒,轉而咬着手指囁嚅起來:"那個……是因為,你昨天就那麼走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還有你!"
閔基書忽然回頭把春天嚇了一跳:"怎麼了?"
"誰偷東西了?那個是你的嗎?"
閔基書的質問讓春天慚愧地低下頭去:"不是,是大叔女朋友的……"
得了理的閔基書連小孩都不饒過:"那我是小偷嗎?"
"不是……"
"那你再叫我小偷試試!"本打算再恐嚇她一下,但是看見春天低着頭委屈難過的樣子,閔基書莫名地有些心軟,他做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有準備好的決定:"如果我把小熊給你的話,不要和它吵架要好好和它玩哦!"
能做這個決定,大概是因為知道了春天就是那個孩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確實是小熊真正的主人……
"那個小熊你拿着吧,從現在開始是你的了。"
閔基書的話,讓春天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她真的覺得是在做夢了。"萬歲!"她欣喜地喊了起來,旋風一般衝到小熊的身邊把它抱了起來,"我一定不會和他吵架的!"她信誓旦旦地跟閔基書保證:"我們很要好的。"
畢竟是個孩子啊,這樣就滿足了……瞬間的沉默讓閔基書有些尷尬,為了逃避永新獃滯中還有些迷惘的眼神,他拉起被子來,又蓋在頭上躺了下去:"胃好難受,我還要睡一會兒。"
"胃難受嗎?"春天立刻從地上蹦了起來,直奔廚房而去,"我去給你沏蜂蜜水。"
這孩子……之前還叫他小偷,現在只是給了一個小熊就被收買了嗎?
好容易回過神兒來的永新幾乎要悲憤得流淚。這樣容易就原諒了害媽媽出了大丑的傢伙,還要給他沏蜂蜜水——只能給爺爺喝的蜂蜜水。蜂蜜很貴的啊!永新幾乎可以預見到春天把蜂蜜弄得到處都是的樣子,趕忙追着春天,趕到廚房去了。
閔基書從被窩的下面露出一隻眼睛來,看見母女二人都離開,才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真的是很丟人啊!竟然被大媽抱在懷裏睡覺……這要是被認識自己的人知道,這輩子的英名,可就毀於一旦了。
偶然找到了閔基書,卻在一恍神的工夫,又失去了那個傢伙的蹤影,賜賢只好自己着手開始調查的工作。一大早就騎着車考察地貌的他,在沿海的堤岸上,聽到了一陣熟悉的琴聲。
那不是爺爺么?他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賜賢微笑地看着爺爺調整琴鍵的樣子,眼前又浮現出若干年前,那些悠閑、愜意又溫暖的日子。
"用石頭打的話,手風琴會喊疼還會哭的,爺爺。"站在一邊眺望的賜賢,看到爺爺因為調不好琴鍵而煩躁的樣子,趕上來開導。
"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嗎?再有不順心,怎麼能把氣撒在如同自己兒子一樣的手風琴上呢?"
"我記不起來了。"爺爺望的地方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遙遠,"真的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了……"
這個時候,手忙腳亂收拾蜂蜜罐的永新,才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家裏似乎有些太靜了,似乎少了什麼聲音……
"爺爺!"她和春天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從起來之後,都沒有聽到爺爺喊餓的聲音。衝到爺爺的房間一看,牆上掛着的手風琴也不見了蹤影。又出走了嗎?這次怎麼連紙條都沒有留呢?永新和春天慌張起來,穿着睡衣就衝出了家門,邊跑邊喊爺爺的名字。
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是離開吧。等永新和春天都沒了聲音,閔基書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這個家裏樸素的傢具和裝飾,看在眼裏,都有一種親切溫暖的感覺。閔基書不敢確定自己回去后還能不能睡得着覺,可是,死皮賴臉地呆在這裏,就算他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做得出來。更何況,春天似乎不怎麼需要他,金錢、權勢……在這個小島上似乎沒有太大的用途。對於自己也束手無策的病症,也許只有離開,不打擾她不多的快樂日子,才算是真正幫助到她了吧。
閔基書留戀地摸了摸躺在自己身邊的熊,狠下心來,拉開了永新的房門。
鹹鹹的海風在皮膚上吹出滑膩的感覺,賜賢坐在堤岸邊的石墩上,給爺爺拉他從前教過自己的那支簡單的曲子。一首《雪絨花》被他拉得支離破碎,慘不忍聞。
"不是這首嗎?"看着爺爺皺起眉頭東張西望的樣子,賜賢停下了手裏的琴。想了一下,換一首《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爺爺的眉頭卻更加糾結了起來,擰成一個小小的疙瘩。
"和爺爺學的曲子就只有這麼多了。"賜賢氣餒地想要解掉肩膀上的手風琴帶子,"爺爺生病以前,總共也沒有教過我幾首曲子……"
"要我兒子喜歡的曲子,今天是他的生日!"爺爺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要來到海邊,"我兒子在這個海里。"他指着近在咫尺的那片蔚藍的大海,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笑還是哭。
是爺爺教大家的第一首曲子吧?賜賢努力地回憶起8年前,與一大群年輕人一起聚集在爺爺身邊所學到的曲子。
迷濛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晦澀的曲調也變得流暢,賜賢正在欣喜自己成功地安撫了爺爺的情緒,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帽子,放在地上的帽子,正在海風的吹拂下,越滾越遠。而爺爺也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起來,追着那個帽子,漸漸地離堤岸的邊緣越來越近……
"爺爺,爺爺……不可以,爺爺!"賜賢慌張地追了過去,卻因為距離太遠的關係,只能看着爺爺的身影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外,接着,他消失的地方,傳來"咕咚"一聲悶響。
懷着決絕的心情悲壯出門的閔基書,卻在離開的途中遭遇到了阻礙。他的鞋子不見了!他從玄關找到屋裏,又從屋裏找到屋外,卻始終不見他的另一隻皮鞋。滿院子亂轉的閔基書被一陣吵嚷聲嚇了一跳,一抬頭,卻跟背着爺爺叫喊永新名字的賜賢打了個照面。
他怎麼會在這裏?兩個人都是一愣。不管怎麼說,先救爺爺要緊,賜賢愣怔過後,立刻背着爺爺進了屋子。
這個時候,出去找爺爺的永新和春天也趕了回來,一干人吆喝的吆喝,鋪床的鋪床,把閔基書一個人拋在屋外。
永新從屋裏匆匆忙忙地趕出來,看了門口的閔基書一眼,想說什麼,嘆了口氣,卻只是着急地往門外跑,經過門檻的時候卡了一下,閔基書直覺地伸手去扶,被摟住腰的永新愣了一下,蒼白的臉上現出一抹紅暈,慌亂地推開閔基書的手跑出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閔基書為自己的慌亂手足無措。
那只是個大媽,他反覆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因為直覺反應,還有可憐她想要幫助她的想法,才會攙扶她的。可是,為什麼心臟會不受控制地急跳呢……
一邊的東達似乎體會到了閔基書亂糟糟的心情,適時地在不遠處叫了幾聲,向閔基書得意地炫耀它找到的新玩具——一隻被咬到變形的皮鞋。
診所的吳醫生和着急得不停哭泣的漂亮護士姐姐趕到永新家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讓他們意外的人,而那個讓他們意外的人,正光着一隻腳站在地上,對着東達的狗窩猛踹:"給我,把鞋還給我!你趕快給我!"
連踹狗窩的動作都是這麼帥的呢!曉蘭忍不住又兩眼泛起了桃花。吳正秀在一旁冷冷地提醒她:"走吧,有家室的朴女士,裏面還有永新的爺爺等着我們呢!"
對了,爺爺。曉蘭從片刻的驚艷中驚醒過來,戀戀不捨地看了帥哥一眼,邊哭邊喊着向屋子裏跑去了:"閔基書醫生,請不要走啊!等我搶救完爺爺,再出來和你說話!"
爺爺的情況不容樂觀,永新、春天、賜賢,還有聞訊趕來的鄰居們圍成一團,卻都束手無策。春天低低地抽泣着,搖着臉色紫青的爺爺:"Mr.李,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沒有問題,也沒有受傷,只是發燒體溫高了一點而已,只要讓他保暖就可以了。"吳正秀做了例行的檢查之後,下了第一個結論。
"謝謝,謝謝。"永新和春天都舒了一大口氣,忙不迭地鞠躬道謝。
"這位就是救人的那個人吧?"吳正秀指着坐在一旁沉默的賜賢,"應該感謝他才對啊。這麼冷的天氣里敢下水救人,真了不起啊!"
要道謝嗎?永新為難地抬起頭來,勉強自己鼓起勇氣去看了賜賢一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那麼,就不用擔心爺爺了吧?"一直因為擔心而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現在神經鬆弛了,卻忽然被人拉出來,賜賢也不敢去看永新的眼睛,只是善意地問了一聲,順便緩解了永新的尷尬。
"你也去換衣服吧,穿着濕衣服會感冒的。"還沒等賜賢來得及答應醫生善意的提醒,護士姐姐卻忽然驚叫起來:"爺爺,爺爺這是怎麼回事啊?醫生,醫生你快看!"
好容易緩過來的爺爺,卻忽然臉色發青,呼吸也微弱了下來。屋裏又響起的一片驚叫聲,夾雜着春天高亢的童聲大哭,把站在屋外的閔基書的心裏攪得一團亂。
進去么?還是就這麼走?閔基書也不踢東達的籠子了,光着一隻腳焦躁地走來走去。
不可否認,他的心裏是絕對着急的,可是……自己還要跟這家人扯上關係嗎?會不會扯不斷,理還亂,更加地糾纏不清了呢?更何況,從志敏去世,和那次救人之後,閔基書已經告訴過自己不會在治病救人,也不會再多管閑事了,可是……
裏面還有個都八醫生,對於這種可以直接判斷的癥狀,應該能採取正確的治療方法吧!閔基書這麼安慰着自己。
"爺爺緩過神來了!"春天的叫聲在此刻讓閔基書覺得好像仙音,他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已經搶救過來的話,那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閔基書開始繼續自己與東達搶鞋的鬥爭。
雖然搶救過爺爺,但是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沒有信心的吳正秀思索了一下,走到院子裏去請教閔基書。要請教,應該要套套近乎吧,吳正秀堆起笑臉:"你是閔基書前輩吧?你的父親閔教授是我的指導教師呢!你的大名如雷貫耳啊!"
他是白痴嗎?閔基書翻了個白眼,沒有搭理吳正秀,繼續敲東達的狗窩牆壁:"你出來!不出來,我數到五就進去了啊!"
名醫就可以那麼轉嗎?吳正秀小小地受了把傷,但還是謙虛地問道:"心臟麻痹是不是摸不到脈搏了啊?雖然很慢但還是可以摸到脈搏,這是怎麼回事呢?"
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考上大學,又是怎麼畢業的!閔基書幾乎想要暈倒。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朴護士又從屋子裏驚慌地跑出來:"醫生,爺爺呼吸又不對勁了!怎麼辦啊?"
"你高血壓嗎?"閔基書的話拉住了吳正秀匆忙想跑進屋裏的腳步,"如果是的話,就要多吃含鹽的東西啊!而且,不是氯化鈉是氯化鉀!"生怕這個都八醫生不明白,他連需要用的葯都說了出來。唉,這個笨蛋啊!
"鉀?氯化鉀?心律不齊……對!是心律不齊!"還好吳正秀也不算是不學無術,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急忙大喊着吩咐護士:"快,給爺爺打一針胰島素!爺爺有高血壓和糖尿病,而且是腎浮腫初期,因為胰液指數下降所以血糖升高了,就會心律不齊!快點!還愣着幹什麼?"
總算是安全了……閔基書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再踢一腳東達的小窩,閔基書倒不着急從這隻狗的嘴裏搶出自己的鞋子了,就這麼驚嚇驚嚇它,心情也會變好呢!
閔基書不知道:在爺爺脫離危險的那一剎那,賜賢悄悄地抓住了永新的手掌,而心慌意亂的永新,在輕微的掙扎后,竟然也沒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