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神
一、
仍然是如此浮華而莊嚴的殿堂,每每從尼羅河的彼岸趕來參加宙斯的召喚聚會,奧里西斯總能氣定神閑地端着熾天使們釀造的美酒,然後聽着諸多神祗們輕聲讚美。在他們眼中,能夠代表主神宙斯,掌控着尼羅河的那一片神聖的土地,並且擁有如此至高無上的權力的奧里西斯,是那麼地偉岸與高大。更何況,在許多年前,他還從人界的死亡名單中,選中了一名埃及的女子,做他的妻子。那名女子,奧里西斯為她取名叫**奧尼。
但是此時此刻,奧里西斯卻連喝一口的心情都沒有,他只是蹙起眉頭,將表情弄得足以嚇哭任何一名天使。然後匆匆地,他有些像戰敗的兵士,伸手召喚來一片雲,踩在上面,駕御它落荒而逃。
是的,落荒而逃。
他自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狼狽,主神宙斯招他前來,並不是同許多年前一樣對女人和美酒來一番品頭論足;而是帶着一絲譏誚的憐憫。
奧里西斯,他緩緩說道,聲音在美倫美奐的殿堂之上飄了起來。我決定在人間的死亡名單里,挑選一個人來接替你。畢竟,你的神祗之位,也做得夠久了。不是么?宙斯的聲音懶洋洋的,一雙眸子卻精準地望向了他。
奧里西斯踩在雲端上面,從心底里感到了有些發虛。是的,虛弱和悲戚如同雙刃的戰斧,在一下一下斫食他的生命。神是如此永恆的名詞,幾乎沒有人質疑過神的威嚴與權力。那人界的每一座神廟,都時刻不停地迴響着人類對他們心中所崇拜的神祗的吟誦。他站在半空中,朝尼羅河望了下去,恍惚之中,似乎水面出現的是一個鬍鬚花白,面容滄桑的老人,一切的榮耀和光環,都在一剎那退卻!一切的尊貴與高傲,都在彈指間飛逝!
不!不!不!奧里西斯無力地捂住自己的臉,重重地從雲端上摔了下去,他的呻吟聲浮在水面之上,久久不散。
二、
愛奧尼的側面,永遠美得像一幅塑像,奧里西斯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如雲的鬢髮,美麗地捲曲在腦後。脖頸的線條迷人地舒展着,偶爾一轉頭,露出一個迷惘的表情來。愛奧尼此刻捂着胸口,手中雖然端着一碗清水,可是眼神卻空空洞洞,表情像被什麼瞬間凝固了一般。
美杜莎?奧里西斯馬上想到那個眨一眨眼便能讓人變成石頭的獨眼女人。可是輕輕一碰,他原本溫柔的妻子愛奧尼,又恢復了甜美的笑容,將碗遞到他的嘴邊,服侍他喝下去。
奧里西斯重重地喘了口氣,水中的一幕倒影仍舊在腦海中起着某種警示作用。可是,儘管如此,面對宙斯的命令,他又能做什麼呢?
除了嘆氣,依然還剩下嘆氣。胸中的抑鬱之氣,也只得順着一聲嘆息,權且散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眉頭一皺,那散去的氣息又仍舊會回來的。
奧里西斯,愛奧尼的聲音聽上去如同漂浮在雲端。我的心裏總像有一個聲音在喊我的名字。彷彿一會兒很近,一會兒又很遠。我有種預感,他快要來了!
他快要來了?
這句話讓虛弱的奧里西斯幾乎從病榻之上跳起來。是啊!一旦自己的權力喪失,哪怕是神祗,也要面對這種無奈的局面。珊繆——他,就要來了嗎?
愛奧尼凄美的面孔轉向了他,眼神中滿是企求。奧里西斯,我親愛的丈夫,你應當信守你的承諾。她的孔雀羽翎製成的長袍上綴滿了閃亮的珍珠,在奧里西斯的眼中,每一顆幾乎都充滿着對珊繆的期盼。
甩開她的手,那隻玻璃碗在瞬間粉身碎骨,一如他此刻的心。
愛奧尼,我摯愛的妻子,我會信守我的承諾!但是請你記住,在那個男人到來天庭之前,我仍舊是你的丈夫!
三、
繆斯女神們在聖殿之上,一溜排開,九個人雖然分別掌管着文藝,但是在這種隆重的典禮上,仍然不得不賣宙斯的面子,權且充當了一回樂師,奏起了豎琴和短笛。悠揚的歌聲隨着女神甜美的喉嚨傳揚開去,一時間,聖殿上充滿着迷人的歌聲與音樂。神祗們穿着華美的袍,在眼神與眼神的交接之間來回示好。
聽說了么?主神宙斯會在今天的聚會上任命新的神祗。
是啊!不知道有誰這麼幸運,能夠讓主神垂青。
如同眾神所設想的一樣,奧里西斯的女兒——美麗得彷彿天邊雲彩一樣熠熠發光的少女科林斯,被宙斯任命為新的彼岸之神,接替了奧里西斯的神祗之位。先前他所預言的結論並沒有在可憐的奧里西斯身上得到印證,因為,在他召集眾神來參加聚會的那一次,奧里西斯在歸去的路上,傳說因為看見自己在尼羅河中蒼老的倒影,於是重重地摔下雲端,從此一病不起。不久之後,終於悲戚地死去。
宙斯的本意是擢升一位人間的能人,然而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將奧里西斯和愛奧尼所生的女兒科林斯,作為新的繼任者,授予了她神祗之位。
那麼,我還要宣佈一位新的神祗。他是我從人間的死亡名單中挑選出來的建築巧匠。歡迎來到天界,親愛的珊繆。宙斯威嚴而又不失親切的聲音從神座上傳下來,眾神們詫異地望望身邊,看見從陰影中突然邁步出現了一個穿着灰色長袍的人,留着漂亮的髭鬚,眼神安靜地接受宙斯的洗禮。
科林斯冷冷地注意到母親的眼裏閃過一絲莫名的驚喜,這種驚喜,在聽到自己被宙斯擢升為神祗都不曾有。那是一個沉浸在愛與幸福中的女人對所愛的人流露出來的特別的情感。科林斯拿着權杖的手微微一抖,她覺得母親一身黑色的行頭與現在的滿面紅光的表情,是足以讓自己難堪的。
不過短短十天,母親便從父親的噩耗中解脫出來了嗎?一抹懷疑而焦慮的神色出現在科林斯同樣優美迷人的面龐上,面對母親,她的心裏始終感覺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亘在她們之間,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母親的存在是多餘的。在這座冷漠的天庭之上,像母親這樣的女人,被神祗們選來延續生命,繁衍後代,又何止千萬?要不是藉着與自己的血緣關係,恐怕宙斯早已將她派下界去,守望父親奧里西斯不朽的靈魂了。
好了,珊繆,你還有什麼願望嗎?宙斯挑了挑眉,眼眸中似乎有其他的意圖。只不過精光一閃,雙眼的銳利變成了些許柔和的光芒。
珊繆看了一眼愛奧尼,說道:是的,主神,我的愛人愛奧尼在生前和我發過誓,如果我們能在天庭會面,一定要重新生活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希望您能將她賜給我!
宙斯微笑着應允下來。
眾神們儘管心中詫異,但是仍然低吟着頌歌為他們祝福。只有科林斯,怒氣沖沖地甩了甩長袍上的流蘇,衝出了大殿。
四、
科林斯無法拋開心頭的憤怒,權杖一揮,將原本平靜的河面弄得水花四濺。
潘多拉——那個生來即被詛咒的女人,原本正一臉笑意地站在河岸邊照着自己的影子,被科林斯的神力一激,濺了一身的水花。她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說:美麗的彼岸女神,如果想發泄心頭的不滿,應該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科林斯的手有些顫抖地執起權杖,強忍着心頭的怒氣,默默不語。
潘多拉見她不說話,眼珠媚惑地一轉,馬上換了一副笑臉:怎麼?還在為你父親的死而難過嗎?
科林斯在很小的時候便聽聞過這個女人的一些讓人齒冷的行為,於是並不搭理她,只是冷冷地注視着聖殿的方向——那裏仍然傳來的是歡樂的祝福,這一點,讓科林斯很不滿。
如果有辦法讓你的父親復活,你該怎麼感謝我?潘多拉的聲音媚如蛇蠍,她撥弄着胸前的捲髮,吃吃地笑着。
你想要些什麼?科林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表面卻有些冷臉相對。面對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小心謹慎。
別擔心,我只是想為我丈夫要幾塊星座碎片,他要製造一種新玩意兒。我知道,主神每每封神的時候,總會順手給新任命的神祗一些碎片來做裝飾的。
科林斯取下手中的白羊手環,那是用白羊星座的碎片糅合了黃金打造而成,扔給了潘多拉。那個女人欣然接過,才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你的父親是被你母親和新來的神祗珊繆合謀害死的!他們將你父親的屍體分成了五塊,分別藏在底比斯城的五個角落裏。你要將你父親的屍體找齊,再用羊皮繩紮起來,放在水晶棺材中,讓你的姑姑伊西斯和妮芙蒂斯用尼羅河的祭祀之水、聖莓之汁還有彌之甘露三樣聖物才能將他復活。
科林斯的眉頭愈皺愈緊,聽完潘多拉的一翻言辭,她將拳頭握得緊緊的,招來一片雲彩,便朝着尼羅河的方向奔去。
潘多拉詭異地笑了幾聲,把玩着美麗的白羊星座手環,那神情,分明有些得意洋洋。
五、
珊繆一臉凝重地望向天邊飄過去的一抹雲彩,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美麗的愛奧尼立在他的身側,着迷地望着這個英俊的神祗。是他為她建造了精美絕倫的地宮,在柱子上雕刻了她的臉孔,雙手合十,低眉順目。他為她的雕像戴上了高高的帽子,一身“彼岸之神”奧里西斯的裝扮——於是為此,她才能順利地從人間來到天庭,被奧里西斯選中,做了他的妻子。
不過在此之前,奧里西斯曾與她有過約定,一旦她的愛人珊繆也晉陞為神祗,那麼她便可以離開他,做回珊繆的妻子。
時光飛逝,又有誰知道這奇妙的世事,當真能夠讓他們在天界重逢?
是科林斯,她駕着雲朵,不知道往哪裏去了。愛奧尼靠在珊繆的肩膀之上,輕輕地說。為什麼,我覺得你一見我,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珊繆有些不自然地扯出一抹笑意,怎麼會呢?你多心了。
愛奧尼點了點頭,你是在介意我曾經是奧里西斯的妻子嗎?
不,若不是他,我也到不了天庭之上。我怎麼會介意?珊繆低頭吻了吻愛奧尼的額頭,愛憐地說道:我只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像是要發生什麼事一樣。
我們已經在一起,而且這麼相愛,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愛奧尼溫柔地笑笑,伸出手,在珊繆額頭上,抹平了原本緊皺的眉毛。
六、
站在雲端之上的科林斯,已經隱約可見尼羅河的影子。父親,父親,你在哪裏?她在心中默默吟誦着咒語,眼裏精光一閃,底比斯城內頓時一覽無遺。憑藉著血緣的感應,她發現底比斯城似乎有四處地方,正放射着微微的光芒。
科林斯按下雲頭,毫不猶豫地向著其中的一處飛了下去。
那是曼都赫特普三世的陵墓,黑暗的地宮中,彎曲的甬道彷彿難以見底。只有從一個不知明的物體中反射出來的光,才讓科林斯能看見前方的一些物體。
尊敬的神祗啊,不知道您的降臨,還請寬恕我!
一個閃電團突然炸開,隨即,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老者,顫微微地出現在科林斯的面前。他的頭顱就像是一隻奇怪的狗,而身體卻和一般人無異。
我是這座地宮的守護者,我叫做亞奴比斯。他恭敬地自我介紹着,蒼老的聲音漂浮在寂靜的地宮之中,顯得詭異而神秘。
科林斯點點頭,我是來找我父親奧里西斯的屍體的。你知道地宮處發光的物體,是什麼嗎?
啊?亞奴比斯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您是說,要將鎮守地宮的寶物取走?萬萬使不得!這是前任彼岸之神奧里西斯的右手,如果您把它取走,這整座地宮,將遭到前所未有的毀滅!
什麼?科林斯心中犯了難,如果說不把父親的屍體湊齊,就永遠不能讓他復活。而身為新任的彼岸之神,她是目的就是要讓尼羅河流域的人們富庶安康,若是照亞奴比斯的意思,將父親的右手取走,那麼,整座地宮就將遭到毀滅,對於信奉靈魂不死的底比斯城的人們來說,自己是褻瀆了自己的職責了。
正在猶疑之間,亞奴比斯告訴她,據說底比斯城一共有四處地方,分別供奉着奧里西斯的四肢和殘軀,但是剩下最重要的頭顱,卻是誰都沒有見過。
神祗不妨先找到您父親的頭顱,再做打算。亞奴比斯如是說。
也只好這樣了。科林斯嘆了口氣,卻不知道應該從何下手。父親的四肢和殘軀,分別安放在四處地方。亞奴比斯已經給了她一個手抄的羊皮卷,標明了具體的方位。可是頭顱會藏在什麼地方呢?她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在半空中慢慢尋找。
憑藉自己與父親的強烈感應,相信找到隱藏在神秘之處的頭顱,應該不是件棘手的事情才對。
謝過亞奴比斯,她揚手招來一片雲朵,慢慢攀向高空。
七、
親愛的科林斯,你怎麼在這?
科林斯轉過頭來,看見她的叔叔——沙漠之神塞特正駕御着一抹雲彩,朝她緩緩飄過來。
太好了!科林斯露出一抹美麗的笑容,正在為如何尋找父親的頭顱而發愁,終於出現了一個至親,可以替她分擔一下苦惱了。於是她迎上去,只是告訴塞特,她需要找到父親的頭顱,再湊齊四肢和殘軀,將他復活。
塞特有些輕鬆地聽她說完,微微一笑說,雖然不容易,但是我相信我們能夠找到你父親的頭顱的,跟我來吧。他招了招手,科林斯腳下的雲朵便和他的融在了一塊,他們叔侄兩個按下那朵雲,輕巧地飄到一個峽谷之中。
科林斯,你看,這就是哈特什帕蘇女王的墳墓。塞特指着依照峽谷的特別地勢建造的一座墓穴說道。我想,你父親的頭顱就放在裏面。
為什麼?科林斯奇怪叔叔為什麼這麼肯定。
塞特自信地笑着說,你難道不知道嗎?你的母親生前,便是這座墓穴的主人。她的真名叫做哈特什帕蘇,曾經是底比斯的女王。
什麼?科林斯皺了皺眉,我從來也沒有聽她提起過。
這就是了,你的父親那麼愛你的母親,自然,他死後的頭顱也要守望你在母親的身邊。至於你的母親為什麼沒有提起,恐怕是……塞特挑了挑眉,並沒有說下去。
恐怕是什麼?科林斯心中一動。
啊,沒什麼,也許是我多慮了。親愛的侄女,恐怕這一趟你要單獨進去了,只有與哈特什帕蘇女王陛下有血緣關係的人,才能夠安全進出這個墓穴。我就在外面等你,祝你好運了。塞特用手指了指幽暗的入口,一團灰黃色的光芒便懸在了科林斯的頭頂之上。進去吧,拿回你的父親的頭顱。
科林斯沿着幽深恐怖的甬道進入了那座神秘的地宮,一些閃亮的流螢在她的身旁飛舞,給原本沉滯的空氣,帶來一些輕快的錯覺。科林斯順着樓梯一層一層往下走,九道沉重的大門似乎知道神祗的到來,而紛紛自動打開。她頭頂上的那團灰黃色的光球給了她照明的足夠亮度,讓她能夠在第九道大門打開之後,看見了完整的棺槨。
那是一個媲美世界上任何一座建築的地宮!粗大的柱子之上,雕刻着科林斯母親的塑像,雙手合十,穿着父親奧里西斯的衣服,並且戴着和他一樣的尖帽子。她的目光彷彿是生動並且鮮活的,微笑着注視着來訪者。
如許的精美石柱之間,擺放的是盛有母親生前軀體的棺槨。似乎是為了隆重起見,棺槨足足碼了有三層。科林斯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穿越那如許的石柱,穿越母親那鮮活的笑容,她的手撫在棺槨之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從心裏一躍而起。
父親奧里西斯的頭顱,會在裏面嗎?
八、
一個輕微的嘆氣聲,從她的背後響起。
科林斯驚恐地轉過頭去,發現地宮正中間的一根石柱上,正隱隱透露出光芒。父親奧里西斯的頭顱,就變作了一個頭像,鑲嵌在原本是母親的臉孔之上,加上母親原本穿着的是就是父親的衣服,因此,科林斯一開始並沒有發現。
而剛剛的那聲嘆氣,就是從父親頭顱的嘴裏發出來的!
這時,她頭頂的灰黃色光球突然炸開,在急速的爆發之下,將奧里西斯的頭顱裹在了中間!然後,緩緩地,飄落到科林斯的手中,她看見父親的眼睛緊閉着,面容上一片愁苦的神色,而眼角之處,似乎有一滴淚,正在形成墜落之勢。放心吧,親愛的父親,我一定會將您的軀體找到,讓您復活的!
她帶着父親的頭顱匆匆離開這座碩大的地宮,她的叔叔塞特顯然已經做好了迎接她的準備,一臉笑容在漂亮的鬍鬚下面微微顫動。
走吧,我們去曼都赫特普三世的陵墓里取你父親的右臂吧!塞特將她手上的光球接過,科林斯並沒有注意到,在父親的頭顱一見到塞特的時候,他原本緊閉着的眼睛迅速地睜開了一下,只短短地一瞬,便重新閉合了起來。
亞奴比斯仍然一臉無奈地苦求着科林斯不要取走奧里西斯的右臂,可是塞特的一個光能球,便止住了他多話的嘴。到最後,他只有眼睜睜地看着塞特和科林斯將守護這座地宮的寶物取走。
仍然是如法炮製地,科林斯跟着她的叔叔,將父親的殘軀全部收集完畢。她含着淚將父親的軀體用羊皮繩重新縫合在了一起,並且將三種聖物全部收集妥當,放在水晶棺材裏,準備將父親運回天庭去,求姑姑用神術將他復活。
科林斯,你看,底比斯的人們突然向尼羅河涌過來了呢!塞特高高地站在半空中,嘴唇向上翻起一個嘲諷的笑意,似乎是早有預謀的。
叔叔?科林斯納悶地看着原本英俊的塞特露出一絲猙獰的面孔。
九、
珊繆的心間,突然湧起一股心神不定的感覺。伸手去拿玻璃碗中的水來喝,卻不知道為什麼,玻璃碗在一瞬間跌了個粉碎。
愛奧尼面色蒼白地抬起頭來說,是底比斯城!奧里西斯的屍體被人從祭祀的地方取走了!
難道,科林斯剛才駕着雲朵出去,是尋找奧里西斯的屍體嗎?珊繆的聲音比愛奧尼稍微鎮定一些,他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摟在懷中,思量着對策。誰知道,一陣急促的鐘聲傳了過來,是宙斯的催促之音。
主神在召喚我!
珊繆匆匆穿上灰色的長袍,拉着愛奧尼,奔聖殿而去。
親愛的珊繆,我很抱歉地告訴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為我想辦法解決。宙斯有些為難地看着他們。在你成為神祗之前,我答應了奧里西斯的請求,他自願將自己的屍體分成五份,鎮守在底比斯城的五個角落裏,作為他最後的職責守護着尼羅河岸的人們。這是一件極其隱秘的事情,可是愛奧尼的女兒,新任的彼岸之神科林斯,卻將奧里西斯的屍體擅自從底比斯城取了出來,現在,我命令你想辦法解決底比斯城的騷亂,而且你將負責把五處地方重新安頓,至於科林斯,如果她能幫助你,我可以考慮不懲罰她。
遵命!珊繆皺了皺眉,一臉凝重地望着懷裏的妻子。
十、
底比斯城的人們從四面八方朝尼羅河湧來,在科林斯的周圍,圍繞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他們的怒意分明地寫在臉上,紛紛質問着這個新任的神祗,為何要將他們心中所景仰的神靈的軀體從祭祀的位置上取走!
我只是想將我的父親復活。科林斯面對如此眾多的人們,心下不由覺得有一絲愧疚,她破壞了他們祭拜的宗廟與陵墓,讓那些建築在頃刻間毀於一旦。
難道神祗的願望和黎民百姓的願望相比,就那麼至高無上嗎?人群中傳出來一個聲音,分明帶着視死的不畏。
叔叔?科林斯抬頭再度看向天空的時候,塞特的身形已經不見了,轉而出現的是她的母親愛奧尼與繼父珊繆。
她終於不顧一切地嚷了起來,是你們!是你們將我父親殺死,然後將他的屍體分成五塊,掩藏在底比斯城的角落之中!如果不是你們,我如何會將父親的屍體重新找出來,又如何會讓底比斯的人們遭受無盡的苦難!
愛奧尼面色蒼白地落下淚來。親愛的科林斯,奧里西斯曾經是我的丈夫,我怎麼可能將他殺害?是他在彌留的時候,要求主神宙斯將他的屍體分成五個部分,分別守護在底比斯城的五個建築之中,接受人們的祭祀與膜拜。他是希望,在自己的守護之下,能夠讓尼羅河流域的人們,都富裕安康。
可是潘多拉……科林斯想到這裏就已經醒悟過來,那個惡毒的女人的話,是無論如何不可以相信的!但是塞特叔叔又為什麼要慫恿自己將父親的屍體取走呢?
這時,被科林斯置於水晶棺材之中的頭顱緩緩開口:那是因為,塞特是掌管沙漠的屬神,他想看着尼羅河流域的人們失去神的庇護,將這一片肥沃的泥土,都變成無盡的沙漠,作為自己的屬地,增加他的勢力。傻孩子,難道你沒有發現,憑藉你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把我從墓穴從帶走嗎?
科林斯想起那個灰黃色的發光球,頓時明白了塞特的用意。她張了張嘴,喉嚨中有些乾渴地問,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十一、
珊繆的眼睛朝着底比斯稱那些塌陷的建築望了過去。由於少了奧里西斯的軀體作為支撐,那些宏偉的建築此時都巨大的壓力所弄垮。作為底比斯城最優秀的建築師,他冥思苦想着能夠完美解決的辦法。
如果重新修復那些建築的話,是絕對不可能的。為今之際只有依靠自己薄弱的神力,再加上一個特別的建築支撐。
珊繆的思緒在腦中飛快地運轉,思量半天,他終於嘆了口氣。即使自己能夠設計出精巧絕倫的石柱,將這些建築重新恢復原貌,但是即使現在有奧里西斯的軀體作為承載物,始終是沒有辦法支持良久。
那枚頭顱轉向珊繆的時候,用一絲嫉妒和挖苦的語氣說,怎麼樣,親愛的珊繆,我為了愛奧尼能夠付出我的頭顱,難道你就不曾想過犧牲自己,來熄滅底比斯城的熊熊怒火和怨氣嗎?
是的,我的確曾這樣想過,但是僅僅憑藉我一個人的力量,是完全不夠的。我可以設計出幾種石柱,來支撐坍塌的建築,但是必須有一個完整的神靈的軀體依附在上面,才能奏效。珊繆說得有些決然。
啊!科林斯此時驚呼了一聲,我願意將我的軀體封印在石柱之內,來守護底比斯的人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珊繆,請你將我的身體拿去吧!
珊繆默默地數了數人數,除了他和愛奧尼、科林斯,以及現在正躺在水晶棺材裏的奧里西斯,只有四個而已,可是坍塌的建築有五處,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要求其他神祗,犧牲自己來成全整個底比斯城。
心!愛奧尼輕聲念叨了一句。
是了,珊繆終於想到,在四處建築上,分別用他們四人的軀體,而最後一座建築,則用四個人的心臟統一鑲嵌在石柱之上,這樣堅持愛與信仰的四顆心,相信能夠守護着底比斯城世世代代,永恆不滅。
奧里西斯的堅守、科林斯的悔恨、愛奧尼的溫柔、珊繆的大度,便都集中在這一根石柱之上,永遠地守護着尼羅河的彼岸。
有人說,希臘建築里的多力克柱式,如果在陽光之下看,它的投影像極了一個強壯的男子。而愛奧尼柱式,它的倒影溫柔嫻雅,彷彿一位美貌的女性低頭撫弄着長發。在頂端裝飾有忍冬草的科林斯柱式,則是像一個充滿青春與活力的少女。
傳說,他們都是從埃及的柱式——奧里西斯柱中演化而來。但是具體原因,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謎,並且將永遠地延續下去。
(完)
眉兒於上海2005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