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姐出世

神姐出世

我到“巴黎香”高雅去了。“巴黎香”是我們這裏最大的西餐廳,燈光昏暗。我每次和同學從“巴黎香”門前走過時,總是假裝掉了什麼東西,在周圍巡視一番,藉此機會,瞅一瞅裏面那些“用小勺子輕輕地攪拌着咖啡,優雅地切割着牛排的漂亮女人”(其實,透過那茶色玻璃門,我們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是依稀感到,這就是所謂的高雅生活)

左右看看,滿眼都是情侶,只是般配的沒幾對,不禁為那些美女感到惋惜。

突然發現旁邊還有一個小門,身為一個堂堂正正的,愛慕虛榮的小女生,我還是春心蕩漾。那地方有一個小轎車那麼大,燈光是綠色的,裏面掛着些麻繩、辣椒、玉米、草鞋、斗笠。中間一隻“長”滿青苔的水缸,上面蓋着一口木鍋蓋,就是茶几。最讓我的春心蕩漾得厲害的,還是椅子,那是一個藤編的籃子,由兩根假葡萄藤吊著,由於對自己體重的擔心,使我不太敢坐。

我的一顆毛茸茸的心不禁一熱,鬼鬼祟祟地溜到“籃子”里。

我不準備消費,只是來享受高雅生活的,好為在同學面前吹牛打下基礎。

當我感到無聊的時候,發現對面坐了一個姑娘。長得雖然跟我差不多,但氣質完全不一樣。,一看我,就是一個正派的好少年;可她,白雖白,可白得沒有勁道,加上一點陽光的顏色,方才顯得健康。她穿着一身黑色緊身衣,腳踩金色小皮靴。

一個異星來客啊!我盡地主之儀,大方地起身,握手,說:

“你好你好,幸會幸會!打哪兒來的?哪條道混的?宇宙外層空間?”

“你是不是玩了一個龍超做的遊戲?你看我像不像裏面的女主角啊?”

我為自己總算認識了一個有頭有臉的的大人物而自豪,我要套近乎!只聽我問道:

“你的學習怎麼樣?”

這是我當了三年的班長落下的職業病,害怕自己又多一個競爭對手,她的臉色蒙了一層灰,變成沉鬱的白,不透明的,小小的,冷冷的。

突然,一張俊臉湊了過來,是服務員,我沉着冷靜地應對道:

“小姐,有一塊錢以下的紅燒肉嗎?來一盤!”

服務員仍是笑眯眯的:

“小朋友,在這兒坐要加十塊錢的。”

想讓我拿出還沒捂熱乎的錢?哈哈哈,太天真了!江湖上誰不認識我霸王花(專門吃霸王餐的一枝花)。我使出了慣用的招術:先摸摸胸口,再摸摸屁股,還摸摸腿,最後,指着神仙姐姐說:

“我沒帶錢。讓她付好吧?”

服務員姐姐笑盈盈地回過頭,等再轉過來時,已是橫眉豎眼:

“哪裏有人啊?要不要請假面超人給你付啊?”

我見服務員的手已經伸向了十米處的電話,像是要撥110,趕忙付錢。

又只剩下我們倆了。我這才想起正題:

“小姐芳名?今年貴庚?你媽貴姓?到這兒有何貴幹?”

她直起身子,做出一副開學術討論會的樣子,雙眉緊蹙,並不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單方面決定:

“帶我去找人。”

很不幸的,我是一個忒敏感的人,她的話立刻勾起了我的自卑感,我竟然會淪落到被人指使的地步,想到這兒,我忙不迭地抽泣起來。

她見我逕自哭起來,便做出一副厭惡的樣子,說: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

這個小姑奶奶終於走出門去了,令我驚訝的是,她竟然不是飛出去的,也不是像地鼠一樣鑽出去的,而是大大咧咧地,明目張胆地從門裏走了出去。我誤以為她是嫌棄我,便做出我有史以來最大的決定和最大的讓步:

“這樣好了,我讓你住我們家!”

身為一個光明正大的體育不及格生,我不負眾望地被越走越快的神姐甩了。

晚上,我睡在被窩裏,心裏仍惦記着神姐在哪裏睡覺。忽然狂風大作,正當風颳得天昏地暗時,一個不太熟悉的軀體鑽進我的被窩——神仙姐。

仔細一看,她的樣子已大不如以前,頭髮汗津津地粘在臉上,臉蛋興奮地潮紅,但仍不忘擺她的大架子:

“臭死了,你幾天洗一次澡啊?你媽管不管你啊?”

姐姐呀,上帝幫我作證,我一周洗一次澡,在我們同學中,屬於洗澡記錄比較高的。你還沒見過龍超呢,挺俊秀的一個小夥子,連手都不洗,實在髒得不行了,就花五角錢買一管膠水,塗到手上,還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仔細觀察自己的雙手,看擦得均不均勻,仔不仔細,然後是最重要的一個項目:搓。此搓非彼搓,也是有技術高下之分的。不能用力太猛,這樣會引起刺痛;也不能用力太輕,這樣就搓不幹凈。龍超的搓,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既無疼痛之感,也可以連膠水屑帶垢痂一起搓掉。更可惡的是,因為他是我同桌,所以他把搓掉的屑都吹到我的桌子上。那一陣,我簡直得了膠水恐懼症。

神仙姐姐看我半天不說話,以為我被她罵傻了,不由得有點害怕,為了補償,她主動地把左手搭在我肩上,右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還加上配音:

“沒關係,不用自卑。你起碼比龍超好多了。”

她竟敢如此神通廣大!雖然我沉着穩重,溫柔大方,面容姣好,是居家旅遊良好伴侶,但這時候,我的嘴巴仍然大得可以裝下一個雞蛋。

我顫抖着問了一句:

“你是誰?”

她狂笑一陣,向後仰去:

“江湖上沒有不認識我的!”她忽然話鋒一轉,“你們班有幾個小妖?”

我掰斷了三個手指頭和兩個腳趾頭,數着:

“狐狸精——楊非雪、藍娟,冬瓜精——馮圓、范都都,竹竿精——宇文宇、龍超……一共五十個。”

她豎起一根指頭擺了擺:

“NO,NO,NO,你和龍超不算妖。十二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在不同的小木屋裏,你爸爸和他爸爸,分別因為沒有做足安全措施,不慎分別釀造了兩個細胞,細胞們又分別在你媽媽和他媽媽的子宮裏,變成了你和他。十二年後,又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不慎在電腦里醞釀了一樁惡性遊戲事故,又分別在你和他的電腦里,產生了我們龍鳳雙煞。今兒個我們龍鳳雙煞拜託你們幫忙找‘武林第一劍——紅外斬妖劍’,殺死你們班所有的妖怪,我們就可以考慮帶你們進入遊戲的下一關。”

我向後倒退幾步,像所有得知自己身世的無知少女一樣,我更驚異於她的暴力,我一向以不諳世事而驕傲,哪知今天招惹上神怪人士,不知是福是禍。

我睜大了美麗的杏核眼,結巴着問:

“咋……斬?咋……除?”

她打了個榧子:

“滅掉!”

我以為和神怪打交道就應當和東北漢子一樣,要直爽,便硬着頭皮道:

“太殘忍了吧?”

她不滿道:

“不過是遊戲嘛,何必那麼認真?他們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妖怪,死了就算了唄!早死早超生!限你們在一個星期內完成任務,如若不然,輕則七竅流血,重則腳氣發作!”

我趕忙看日曆,今天是5月26日,星期一,晴轉多雲,氣溫22-25度,再過一個星期就是“六一兒童節”了,神姐殺人真會選日子。我想到神姐那副用鼻孔看人的欠扁的模樣,想發一下小女人特有的牢騷,嘟嘟囔囔地說:

“她說我們是遊戲,那她算什麼?”

我躺在被窩裏,為明天做打算:得找龍超商量一下,把光盤毀了,省得每天晚上神姐都要來找我睏覺,床無端端地被佔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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