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我進入了我的王國

二九 我進入了我的王國

阿蘭猛敲了一會兒大門,敲門聲僅僅激起了房子及附近的回聲,不過我終於能聽到一扇窗輕輕打開的聲音,知道我叔叔來察看了。藉助一點光亮,他看見阿蘭像個黑影一樣站在台階上,三名證人躲在他視線之外,所以沒什麼可以讓一個住在自己家裏的老實人害怕的。儘管如此,在他默默地觀察了這位來客后,張口說話時,聲音還是因為害怕而顫抖。

“什麼事?”他說,“夜這麼深了,正派人都不會出來的。我和夜遊神可沒什麼交往,你來這兒幹什麼?我有一桿大口徑短槍。”

“是你嗎,貝爾弗先生?”阿蘭回答,後退着抬頭看着一片黑暗,“小心你那大口徑短槍,它會走火的。”

“你來幹什麼?你是誰?”叔叔生氣地問。

“我可不想在這麼荒涼的地方說出我的名字。”阿蘭說,“使我到這兒來的是另一件事。這件事跟你的關係比跟我的關係要多。如果你肯定你想要這樣,我就編成曲子,唱給你聽。”

“是什麼?”我叔叔問。

“戴維。”阿蘭說。

“什麼?”叔叔大叫道,聲音大變。

“要我把全名說出來嗎?”阿蘭說。

沉默了一會兒,叔叔滿腹狐疑地說:“我想我還是讓你進來吧。”

“不過問題是我要不要進去。”阿蘭說,“現在我要告訴你我在想什麼,我在想我們就在這扇門旁談談這件事,就在這兒,哪兒我也不去,我要你明白我和你一樣頑固,而且也是有高貴出身的紳士。”

腔調的變化使艾貝納澤驚慌失措,他忍了一會兒,然後說:“行,行,就這樣吧。”於是就關上了窗子。但是他過了很久才走下樓,又過了更久才解開那些鎖鏈門栓。我敢說他每打開一道門栓,每走一步都會感到一陣新的恐懼和懊悔。我們終於聽到門絞鏈的吱呀聲,好像叔叔戰戰兢兢地溜了出來(這時阿蘭後退了一兩步),手握短槍坐在門檻上。

“好吧,”他說,“小心我手上的槍,你要走近一步,就必死無疑。”

“這麼說話很客氣呀。”阿蘭說。

“不,”我叔叔說,“這可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我不得不提防。現在我們認識了,你可以說說你來的目的了。”

“你是個聰明人,你一定知道我是一位高地紳士,我的名字在這件事中沒什麼關係,但我朋友住的地方離慕爾島不遠。慕爾島你聽說過吧?好像那兒有一條船失事了。第二天我家一位先生想在沙灘上找一些失事船隻上的木頭生火用,看到一個被淹得半死的小夥子,他和其他幾個人把他抬到一座廢棄的古老城堡里,從那天開始他可花了我的朋友們不少錢啊。我的朋友們有點粗野,不太在意我能數得出的那些法律,他們發現這小夥子有一些體面的親屬,他是你的親侄兒,貝爾弗先生,他們請我來拜訪你,和你談談這件事,我可以直截了當地說,除非我們能在某些條件上達成一致,否則你不太可能再見到他了,因為我的朋友們,”阿蘭簡單地說,“缺錢花。”

我叔叔清清喉嚨。“我不在乎,”他說,“他並不是個好孩子,我並不想插手。”

“哎,”阿蘭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假裝你不在乎,想減少贖金。”

“不,”我叔叔說,“這是真的。我對這孩子不感興趣,我不會付贖金,你可以讓他去教會,也可以叫他去磨坊,我都無所謂。”

“嗨,先生,”阿蘭說,“血濃於水,上帝啊,你不能丟下你哥哥的兒子不管啊。真丟臉,如果你真這麼做了,總是會泄露的。你在這兒名聲就臭了,要不就是我搞錯了?”

“就這樣我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艾貝納澤回答,“我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怎麼會暴露,除非是我自己,你或是你的朋友說出去,所以這都是胡扯。”

“那隻好讓戴維自己說了。”阿蘭說。

“怎麼?”我叔叔問。

“噢,是這樣,”阿蘭說,“只要有一線希望可以弄到一些錢,我的朋友們一定會養着你的侄兒的。但如果毫無希望了,我敢肯定他們就會隨他幹什麼了。”

“啊,我才不在乎呢。”我叔叔說,“我不會受什麼影響的。”

“我也這麼想。”阿蘭說。

“為什麼呢?”艾貝納澤問。

“為什麼,貝爾弗先生?”阿蘭回答,“我聽到的一切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你很愛戴維,會贖他回來;另一種是你有充分的理由不想讓他回來,會付錢給我扣留他。現在看來好像不是第一種,而是第二種情況。知道這一點我也很高興,因為這樣我和我朋友的口袋裏就會有點錢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叔叔說。

“不懂?”阿蘭說,“你瞧,你不想要那孩子回來,你想要把他怎麼樣?你要付多少錢?”

我叔叔沒回答,但坐在那兒不安地移動着。

“來吧,先生,”阿蘭大聲說,“我希望你知道我是個紳士,我有國王的名字,我也不是踢你家大門的騎士,要麼客客氣氣給我一個回答,馬上。要麼以葛蘭柯山峰的名義,我要用三英尺寶劍刺穿你的心臟。”

“啊,天哪,”叔叔大叫着,爬了起來,他大吼着,“給我一分鐘,你是怎麼啦?我是個普通人,又不是舞蹈教師,我當然是儘可能客客氣氣。可這麼粗魯地說話,太不像話了。是你說的,刺穿心臟,那我拿這短槍是幹什麼的?”

“槍彈和你那雙老態龍鐘的手對阿蘭手中的劍來說不過是蝸牛之於燕子。”阿蘭說,“你那顫抖的手還沒找到扳機,劍柄就會震顫在你胸骨上。”

“哎,老兄,誰否認這點了?”我叔叔說,“隨你的便吧,你想怎麼樣?我並不想阻礙你,告訴我你想幹什麼,你知道我們會達成一致的。”

“真的,先生,”阿蘭說,“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做一筆交易,一句話,你要那孩子活着還是死掉?”

“哦,天哪,”艾貝納澤叫道,“天哪,怎麼能這麼說話?”

“活着還是死掉。”阿蘭重複道。

“活着,活着,”叔叔哀叫着,“我們不希望流血。”

“那麼,遵照你的意思,那要價就會高一些。”

“高一些?”艾貝納澤叫道,“你想雙手沾滿罪惡嗎?”

“哼,”阿蘭說,“兩種都有罪,不管怎樣,死掉更容易,更快,更保險。活着就是件麻煩事了,一件麻煩的難對付的事。”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他活着。”我叔叔回答說,“我從來不做任何有道德錯誤的事,我也不會為了滿足一個高地人的要求去做這樣的事。”

“你還挺小心謹慎。”阿蘭諷刺他。

“我是個講原則的人。”艾貝納澤簡單地說,“如果要我為此而付錢,我就會付錢,而且,”他說,“你忘了他是我哥哥的兒子。”

“好吧,”阿蘭說,“談價錢吧。要我說出個數字來可不太容易。我首先想要知道一些小事情,比如說我想知道你一開始給豪斯亞森多少錢?”

“豪斯亞森?”我叔叔吃了一驚,大叫出來,“要幹什麼?”

“要拐走戴維。”阿蘭說。

“謊言,完全是謊言。”我叔叔嚷道,“他從未被誘拐,他要這樣告訴你就太不應該了。誘拐?從來沒有過。”

“那既不是我的錯,也不是你的錯。”阿蘭說,“也不是豪斯亞森的錯,如果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艾貝納澤叫道,“豪斯亞森告訴你了嗎?”

“怎麼,你真是個笨蛋,要不我怎麼會知道?”阿蘭大聲說,“豪斯亞森和我是同夥,我們瓜分好處,所以你自己看看抵賴有什麼好處。我得說你了,讓一個水手這樣深入地介入你私人事務中去真是樁愚蠢的交易,但那已無可挽回了,你得自食其果。現在要面對的是:你要付給他多少錢。”

“他親口告訴你的嗎?”我叔叔問。

“那是我的事。”阿蘭說。

“哎,”我叔叔說,“我不在乎他說什麼,他在撒謊,事實是我給了他二十鎊,但我告訴你老實話,除此之外,他可以把那孩子賣到卡羅來納,那會是更多的錢,只是不從我口袋裏出,你明白了嗎?”

“謝謝你,湯姆生先生。幹得漂亮。”律師邊說邊走了出來,然後非常禮貌地說,“晚上好,貝爾弗先生。”

然後,我說:“晚上好,艾貝納澤叔叔。”

然後,托蘭斯說:“多好的夜晚,貝爾弗先生。”

我叔叔張口結舌,坐在台階上望着我們呆若木雞。阿蘭悄悄拿走了他的大口徑短槍。律師扶着他的胳膊,扶上台階,帶他進入廚房。我們也跟了進去,讓他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火已熄滅,只有餘燼殘留。

大家望了他一會兒,為我們的成功而狂喜。但對這個人的恥辱也有一點可憐的感覺。

“來吧,來吧,艾貝納澤先生,”律師說,“你不要垂頭喪氣,我答應你我們的條件並不苛刻。現在把地窖鑰匙給我們,托蘭斯會給我們拿一瓶你父親留下的好酒來慶賀這個時候。”他轉向我並握住我的手。“戴維先生,”他說,“我希望你在未來的好運中快樂。我相信你是應該得到的。”然後轉向阿蘭,帶一點幽默,“湯姆生先生,我要感謝你,你幹得非常好。不過只有一點我弄不太清楚,你到底叫詹姆斯、查爾斯、還是喬治?”

“為什麼是這三個名字,先生。”阿蘭說,挺直了身子,好像一個人嗅到了冒犯的的味道。

“只是,先生,你提到了一個國王的名字,”阮克勒答,“而從未有過湯姆生國王,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英名。我想你一定指你受洗的名字。”

這句話擊中了阿蘭的痛處。我得承認他非常生氣,他什麼也沒有回答,只是走到廚房最遠的一個角落,坐在那兒生氣。等到我走到他身後,向他伸出手感謝他是我成功的主要因素,他才有一點笑容,最後被勸說回到大家身邊。

那時我們點燃了壁爐,打開了一瓶酒,從籃子裏拿出精美食品,托蘭斯、阿蘭和我開始吃了起來。律師和我叔叔就到隔壁房間去商談,他們在裏面密談了約一小時,最後他們達成了一致意見,並且我叔叔和我也正式表示同意。根據條款,我叔叔請阮克勒先生作為中間調停人,付給我肖家大屋年收入的三分之二。

這樣,歌謠中的流浪漢回家了。那天夜裏我躺在廚房柜子上睡覺時,我就是一個有錢人了,也在這一帶有了名氣。阿蘭、托蘭斯和阮克勒睡在硬邦邦的床上打着呼嚕。想想我睡在露天下、泥土裏和石頭上這麼多白天黑夜,經常是飢腸轆轆,帶着死亡的恐懼,眼前突然光明的結局比過去種種折磨都使我感到軟弱。我躺着,直到黎明來臨,看着屋頂映現的爐火,計劃着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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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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