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個星期以後,正為碩士點的材料撓頭的喬大海,終於看到第一線曙光。中文系購買國家重點期刊《中國文學月報》版面的事,已經有了頭緒。中間人打電話,要喬大海下周派人到北京面談,順便邀請《月報》編輯部主要領導來河州實地考察。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捨得投入,不信沒有產出!喬大海心裏高興,看什麼都順眼,一路哼着小曲兒回到家,老婆吳丹正笑眯眯地等他。
“請我吃西餐吧?”
“所為何來,夫人哪?”喬大海打着京腔,耍着把勢問。
“還能為什麼?送你一發炮彈,飛毛腿的!”
“咦?”
……
果然是一發堪稱“飛毛腿”的炮彈!夫人如此這般地一說,喬大海忍不住一把抱起年近五十、腰身胖得如同水桶一般的老婆,在屋裏轉了四五個圈,直到老婆使勁兒捶着他大喊:“要死了!要死了!”他才鬆開。
吳丹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又狠狠地戳他一指頭:
“活是一個官迷兒!”
喬大海可顧不了許多。他太興奮了!看看,老天是有眼的,要不然,今天這好事兒怎麼擋都擋不住?喬大海太感謝自己的老婆了。要不是老婆在校醫院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他到哪兒去找這麼一發殺傷力絕對一流的炮彈?老寧啊老寧,你確實是個好人,但你如果擋了我老喬的去路那就對不起了。不怪我老喬這一次下手狠,只怪我年紀大,機會少,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你老寧本來對當官興趣就不大,那就讓兄弟一次,就這樣吧!
喬大海真覺得自從這學期開學,他是一路順風順水,可謂逢山有路,遇水見橋。開學前,得知政法系一連跑了三名青年骨幹教師,他就幸災樂禍地看寧可的笑話。文科系裏,能力最強、資格最老、全院公認最有可能競爭副院級領導崗位的,只有喬大海和寧可。現在,寧可的資格,等於被徹底取消了,這可不能全怪喬大海,誰讓寧可不懂政治,居然在大會上公開表態不想上碩士點!居然在關鍵時刻把小辮子送到別人手裏!真是的,這就叫沒病找病,更何況他老寧就是一個病鴨子!
當然,除了老寧,喬大海還有兩個潛在的對手——封鐵林和袁楓。封鐵林學歷高,人緣好,威脅力大,但他太年輕了,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甚至常常跟後勤的工人們混在一起,稱兄道弟,通宵打牌,通宵喝酒,輸了牌一樣的學狗叫,一樣的鑽桌底,倒是沒有博士后的架子,但誰能把這樣的人提上去當副院長?豈不丟河州學院的人?兩相對比之下,喬大海覺得袁楓更不可小覷。一般人並不把袁楓放在眼裏,他學歷不高,又低調做人,對所有的幹部教師一概恭恭敬敬,讓人覺得他更像一個勤勤懇懇的服務員。但經驗豐富的老喬怎能如此淺薄?怎能如此輕易地被表象欺騙?拍馬的都是為了騎馬,一個人要是誰的馬都拍,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心裏有鬼,要麼野心勃勃。袁楓不可能例外。多年來冷眼旁觀,喬大海早就發現袁楓在張力行心目中位置特殊。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說不齣子丑寅卯,卻能感覺到,老喬自認為這就是他寶貴的直覺。老喬曾經藉著酒勁兒,將自己的感覺說給副院長朱至孝,老朱什麼都沒說,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想起這些,老喬心情十分複雜:得意,自然是有。別人都沒看到的,他看到了,怎能不得意?這足以證明他老喬眼力非同一般!失落,當然也少不了,要是將來的前途被袁楓這麼一個小傢伙擋住了,豈不讓人遺憾!
想來想去,喬大海決定還是要按既定方針辦——揚長避短。老喬的長處,在於職稱高、經驗豐富;短處,最明顯的莫過於自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既然如此,那就把明處的工作做得無可挑剔、好上加好,讓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位置非老喬莫屬!一點不錯!抱住碩士點這張牌,這可是一塊雷打不動、風吹不倒、雨淋不透、響噹噹、光閃閃的金字招牌!嘿嘿,碩士點兒,學院的統一部署,誰都沒有話說。搞好了,一舉兩得,副院長、碩士生導師都跑不了,即便有點兒差錯,拼盡全力保住一頭,也不吃虧。喬大海想着想着,恨不得給他向來不大尊敬的張力行行一個大禮,你說說,他怎麼就想起上碩士點這一出呢?倒好像專門給我搭的台,等我唱一出《長坂坡》!好,很好,好極了!鑼鼓點已經敲起來,老喬我這就要粉墨登場!心裏想着,喬大海拉開架勢,“鏘、鏘、鏘、鏘、鏘,口得、口得、鏘”地走了一圈,真正叫心花怒放!還說什麼?碩士點有了進展,吳丹這條消息只要發佈出去,自己晉陞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喬大海決定,他要親自出馬,把《中國文學月報》的事情搞定。
物價局的罰款通知終於擺在袁楓辦公桌上了。學院擴招以後,操場人滿為患。有人提出向師生象徵性地收幾個錢,限制閑雜人員進入,保證教學使用,實屬無奈之舉,天知道怎麼又搗到物價局去了。這次罰款好像特別狠,一下子就是五十萬。要不要告訴張力行,袁楓猶豫了很長時間。他明白事情壞在寧可那兒了,因為他不肯接收宋朵朵。要是告訴張力行,首先寧可百分之百要倒霉。然後張力行一定會找李來複,誰都知道來複是宋天的哥們兒,以往凡是物價局的事,統統由來複擺平。其實何止物價局,來複通過宋天,熟識市裡許多單位的大小頭頭,諸如公安、交管、審計等等,成了學院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袁楓想起任琳琳電腦里的材料,寧可、來複都在其中。如果這次由他出面擺平這件事,肯定能夠大大強化自己的辦事形象。如果得勝回朝再把物價局的通知往張力行眼前一遞,寧可這個對手就自動消失。但是,說不清為什麼,寧可的音容笑貌老是在他眼前晃動,特別是他在中層幹部會上焦慮的神情,袁楓怎麼也忘不了。
半個小時以後,袁楓決定還是先拿下物價局,至於回來以後怎麼辦,暫且不做考慮。說到物價局自然第一個問題就在宋天。袁楓與宋天雖然認識,可並無深交。思來想去,除了來複,能與宋天說上話的還有一個人——任琳琳。大學畢業以後,琳琳以魅力獨具在河州很有名氣,已經為袁楓的外事活動出了不少力。想到這兒,袁楓立馬向辦公室其他人交代了一下,直奔電視台,拉上任琳琳一起去見宋天。
這一去就是整整半個下午外加一個晚上。夜裏十點多鐘,袁楓和任琳琳才回到家。物價局的事情基本擺平了,只要明天再想辦法說服寧可,五十萬罰款,一風兒吹了。代價是袁楓明明看見宋天把手搭在琳琳肩膀上,也不能吭聲。他沒完沒了地向物價局的來賓敬酒,別人喝了多少不知道,他自己是足足地往肚子裏灌了一斤五糧液。然後又唱歌,袁楓唱得聲嘶力竭,最後已經沒了調兒,就像狼一樣地嚎。另一邊,幽暗的燈光下,那個姓宋的正色迷迷地摟着琳琳說話,甚至讓琳琳一口一口地給他喂水果!袁楓終於醉了,醉得一塌糊塗,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酒店,怎麼跟宋天告別,怎麼回到家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是任琳琳和司機把他拖上車的。他肯定吐得一團糟,後來什麼也不知道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發現妻子套着做家務穿的外衣,靠在床頭睡著了,手裏還捏着一塊擦地的抹布。
袁楓輕輕地握住任琳琳的手。任琳琳的手特別白皙,也特別柔軟。新婚的日子,一有機會,袁楓就會把這雙可愛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掌中。他希望任琳琳不要醒,就這麼靜靜地睡着,睡着的任琳琳十分安靜、十分動人。
但任琳琳還是被他弄醒了,醒了的任琳琳立刻叫起來:“天哪,可算醒了!都快嚇死我了!你那麼拚命地喝,不要命啊!”
像這次一樣,拉着任琳琳一起上陣的事情,袁楓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望着任琳琳忙來忙去的身影,聯想到酒場上她的義無反顧,包間裏“唱歌”時所受的屈辱,袁楓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袁楓掙扎着要去上班,任琳琳一把拉住了他。
“不行,今天肯定不行,我去對張院長說。我們給學院挽回多大的經濟損失,你必須休息半天。”
“張院長還不知道這事。我不想告訴他了。”
“什麼?”任琳琳的眼睛已經倒過來了,“張院長不知道?我們拼了命的……你去物價局張力行不知道?開什麼玩笑啊,袁楓?”
袁楓只好一五一十,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任琳琳的兩行熱淚順着臉蛋流得像小溪似的,她一動不動地聽袁楓講完,然後伸出自己的手:
“袁楓,你看着,你看着我的手,我知道你喜歡我的手,可你不知道,昨天一晚上,我的手被那個無賴捏過多少回?何止是我這雙手啊,我的胳膊,我的大腿,他什麼地方不摸?他幾次對着我的臉說話,臭氣都吐在我臉上,嘴巴差一點兒就親着我的臉,我一直忍着、忍着,我,我為什麼呀?袁楓!”
說完,任琳琳沒等袁楓有任何反應,一轉身回了卧室,不管袁楓怎麼叫喊,她都不理。
任琳琳失望極了。
任琳琳從小在一個政府官員的家庭里長大,父親曾是本市一名資深處級幹部,手中頗有一些權力。這些權力的好處,自然是面面俱到。小的方面,比如琳琳吃的巧克力、開心果、美國大杏仁,從來不用自己家買;大的方面,任琳琳中考沒考上省重點中學,爸爸一張紙條就解決了問題。大學畢業,別的同學基本上都當了中學教師,只有任琳琳再一次靠父親的力量進了電視台。
但任琳琳並不滿足。她有一個中學同學,因為父親是當時的市長,在這個城市幾乎是無所不能。暑假旅遊,琳琳只能坐火車去北京、上海,那位同學竟然直飛廣州、深圳。大學畢業沒幾年,她已經定居美國。琳琳也希望父親能幫她得到這一切,可是,母親是個極大的障礙。在母親那裏,她的工作中心好像就是要把父親拴在自己的褲帶上,生怕父親有外遇。一天晚上,琳琳奉命去辦公室找父親回家,回來的路上,父親的心情似乎特別沉重。夜幕下,父女兩人走得很慢很慢。終於看到家的燈光了,黃黃的,在琳琳眼裏十分溫暖,父親卻停住了腳步:
“琳琳,你要記住,將來有一天你有了丈夫,千萬千萬,別讓他覺得家的燈光是冷的。你要支持他,幫助他,你必須知道,丈夫手裏所有的權力和金錢,其實都是這個家的。”
父親終於與副市級崗位擦肩而過。又過了幾年,父親與母親離婚了。父親一如既往地幫助孩子,可是,當琳琳把母親下崗的消息告訴爸爸的時候,他只是冷酷地搖了搖頭。
任琳琳把所有這一切都牢牢記在心裏。上大學的時候,她就決定要為自己尋找一個可以為自己的未來獲得權力的“白馬王子”,看來看去,最理想的非學生會主席袁楓莫屬。雖然本系、外系鍾情於袁楓的姑娘太多太多,但任琳琳並不泄氣。她漂亮、大方,是第一個有利因素,而且,她還是王採薇的好朋友,這就更重要了!袁楓熱戀着王採薇,是同學們中間公開的秘密。可惜王採薇沒有福分,竟然會看上書獃子李平原。任琳琳覺得這真是上帝把機遇留給了自己!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王採薇,自然也就明白袁楓心目中理想女孩兒的模式。因此,她沒有像其他女孩兒那樣,整天圍着袁楓轉圈子,而是若即若離,儘可能多地與王採薇相處,以至於袁楓每一次見到王採薇的時候,必定見到落在她身後半步的任琳琳。任琳琳雖然覺得讀書痛苦無比,但她還是時時處處以王採薇為榜樣,不知底細的人看去,儼然又一個書卷女子。後來,袁楓與王採薇中間發生了“書包事件”,王採薇說什麼也不願再用那個蘭花書包,任琳琳就問王採薇要了過來。結果,任琳琳勝利了。
畢業以後,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隱藏起來,一切以丈夫的發展為重。當夫妻關係進展到親密無間的地步時,也往往是彼此的缺點和問題暴露得最充分的時候,任琳琳很快就發現袁楓實際上遠沒有人們想像的那樣成熟、老練。留校以後,袁楓想做學問,卻不料被通知到院辦報到,情緒一落千丈。琳琳內心十分高興,卻沒有急着對袁楓講。入夜,顛鸞倒鳳的夫妻情事告一段落,她才一邊用手輕輕撫摸着袁楓的一頭黑髮,一邊輕聲慢語地說:
“千萬別多想,其實到院辦蠻好的。我只在乎你是我的丈夫,至於你將來是教授還是別的,都不要緊,何況,說不定去院辦發展更好一些呢!”
鋪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任琳琳才漸漸地將真正的意思傳達給袁楓。她告訴袁楓,以她爸爸的眼光來看,中國還是個官本位國家,大學也不可能是世外桃源。
“將來你的發展肯定好過李平原!在領導身邊總是有好處的。我爸說,市裏的年輕人當了領導的秘書,進步最快!”
那時袁楓雖然覺得任琳琳有些俗氣,可細想想,她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更何況,當肉體與肉體緊緊相擁的時候,原本疏遠的思想彷彿也真的就貼近了許多。
沒過幾年,袁楓已嶄露頭角。不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外面,任琳琳顯然擁有了更多的發言權。但她絲毫不敢懈怠。一來袁楓發展的餘地顯然還很大,尤其是現在,副院長的名額空出來一個,任琳琳私下裏掰着指頭算過:論年齡,論人際關係,論領導的信任度,袁楓都是最有競爭力的一個。當然,袁楓也有袁楓的劣勢——他只不過是個大學本科畢業生,在當今社會,特別是大學裏,本科生實在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但是,缺額的畢竟是行政副院長,也許更應當看重能力?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學院辦公室主任上去的可不是一個兩個!既然有希望,絕不能放棄!任琳琳每天都在悄悄地為袁楓加油。她太了解身邊這個男人了。如果說他不夠進取,他時時刻刻都在努力,一言一行十分謹慎;但你要是說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就抬舉他了。有的時候,只因為一個目標顯得渺茫,他就會立刻放棄,絕對沒有“魚死網破”的決心——在當年追求王採薇的問題上,袁楓不就是如此嗎?因此,任琳琳覺得,袁楓固然是上帝賜給她的一份禮物,而她,也是上帝派來幫助袁楓的一名天使。任何時候、任何場合,她必須保持冷靜,以便在袁楓偶爾情感衝動的時候,及時給他潑上一盆冷水;在袁楓氣餒的時候,給他添上一把火——誰讓他們的生命已經合而為一了呢?
但是,袁楓昨天的作為,實在讓她太失望了。為了袁楓的發展,她付出的太多太多。這一次,她認為事關重大,辦好了,就是袁楓的大功一件,河州學院別看做學問的人不少,在學院裏面抖威風的人不少,但只要一走出學院大門,說話做事能四方通融、八面玲瓏的除李來複之外幾乎沒有。為了讓袁楓有這個能力,她不惜利用自己在媒體工作的優勢,東奔西走地編織着一張龐大的關係網,努力遍及河州方方面面。與此同時,她幾乎每周都固定時間做美容,精心保養自己,愛美固然是女人的天性,但美麗同時也是從男人手裏獲得權力的法寶。她要為自己的丈夫獲得權力,她已經獲得支配左右丈夫的權力。她覺得自己的願望一定能實現。但今天,袁楓狠狠地打擊了她,也許,真的是她當年擇婿的時候看走了眼?
不行,不到最後一分鐘,任琳琳是決不放棄的。
袁楓一上班,又是一個緊急會議。這次要根據各單位上報情況,推薦三名省級師德標兵,以及全院教師節表彰人員。袁楓到場的時候,四位學院領導班子成員已經全部就座。一見袁楓進來,紀檢石書記先笑了:
“來,來,袁楓啊,你看,你這大功臣不到,我們都不敢開會呀!快坐,快坐!”
小常院長也拍着巴掌:
“是啊,昨天的事多虧了袁楓!我對這種事,唉,一籌莫展!”
袁楓好奇怪,他們怎麼知道的?
朱至孝微笑着打量蒙在鼓裏的袁楓:
“真是福相!不知道你前世做了多少回雷鋒,這輩子得了任琳琳。你看,你前腳上班,她後腳就打電話給張院長,既怕你遲到挨批,又擔心你的身體。”
“不敢當,不敢當,我也就是喝酒罷了,別的還有什麼用處?”
袁楓心裏一松,又一緊。任琳琳看來是不生氣了,可她還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毫不留情地出賣了寧可。
這時,張力行發話了:“不要謙虛。你能辦的,他們就是辦不了。要說啊,我們這個學校有袁楓在,也是有福,這幾年擋了多少事,默默無聞。還有小任,優秀家屬,應當表彰啊!”
會議室里靜了兩秒鐘。
“那就這樣,咱們今天往省里報的,先定下袁楓一個?”朱院長笑着說。
其他兩位都沒吭聲。
張力行沉吟片刻:“恐怕不合適。這一次報師德標兵,需要考慮大局。上碩士點是頭等大事啊,還是要和碩士點的問題聯繫起來考慮。袁楓嘛,歷來是顧全大局的,再說,年輕人,眼光也要放長遠,不計較眼皮子底下這點兒得失。”
“就是,說不定幾個月以後,會議記錄該換人了,袁楓就是正式參加會議的,對不對?”
朱至孝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袁楓一時竟不知該笑還是不笑,只好把臉上的肌肉拉了兩下。會議進入正題。朱院長首先提出張力行,大家一致通過。張力行推辭了一下,但因為各單位的推薦名單上都有他的名字,人心所向啊,不好違背。
接着,張力行提出封鐵林。小封雖然在各單位得票不是很多,也還說得過去,何況大家都明白,本年度小封的工作量會很大,先喂個蜜棗也在情理之中。
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了。
小常院長說:“寧可不錯,多少年來工作踏踏實實,教學上政法系是管理最好的。再說,師德標兵嘛,總要有一個直接參与教學的。我和石書記都有這個看法。”
袁楓一聽,就知道壞了。這個小常,沒騎過驢,也沒看過驢走?哪能鋪面沒開張,先把自己的夥計賣了呢?
果然,朱院長立即反對,理由十分簡單:人才流失,對學院工作有抵觸情緒。
“也不能只看這些吧?人才流失,責任未必全在系裏,我們也應當檢討學院工作有沒有失誤。對學院工作有抵觸情緒,就更說不上了,只不過是一次會議上發發牢騷,一個硬派的人員暫時沒有接受嘛。老寧對教學一貫抓得緊,威信很高。就拿這次各單位推薦情況來看,誰比他得票多?”
石書記態度很堅決。
“寧可確實不錯。不過,還是那句話,學科建設是頭等大事,上碩士點是頭等大事。要從這個角度看,喬大海更合適。”朱院長堅持着。“上碩士點是件好事。但是,也不能為了碩士點丟開所有工作,尤其是教學。擴招以後,教學問題太突出了,表彰寧可,對推動全院教學工作是有利的!”
袁楓覺得,石書記的話音有點兒高了,表情過於嚴峻。他悄悄地用眼角瞥了瞥張力行,張力行似乎正饒有興趣地觀看一場精彩的辯論,只是左手的拳頭又不知不覺地攥起來了。
張力行決不可能同意寧可,特別是今天。
朱院長與石書記你來我往的交鋒持續了有十幾分鐘,小常光着急,說不上話。袁楓雖然仍舊一臉的平靜,心裏卻在暗暗地責怪小常沒有用處,這個博士后呀,整個兒一個書獃子,安在這個崗位上也是活受罪!
張力行終於要說話了,他擺擺手:
“你們呀,都有道理,也都有風格。推選一個全力抓教學的有什麼不對?推選一個對上碩士點有促進作用的一樣正確!你們怎麼就沒想到兩者結合起來呢?”
大家都不知道張力行葫蘆里賣什麼葯。
“很簡單嘛,我們身邊就有一個,小常,再合適不過了。數學系的學科帶頭人,抓教學又是他分管的工作。怎麼樣?大家沒意見吧?”
小常愣了一下,沒說話。朱院長立刻擁護。石書記看了看小常,也只好點點頭。
會散了。出門的時候,袁楓看見小常猶豫着,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石書記已經飛快地跑得不見人影,張力行和朱院長說說笑笑的,誰也沒有在意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