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是,天還是像以往一樣,在該亮的時候亮了。任琳琳呼喊孩子的聲音,吵醒了剛剛迷糊了一會兒的袁楓。沙發上,扔着一件洗熨燙得乾乾淨淨、平平整整的襯衣,一雙鱷魚棉襪。好不容易爬起來的袁楓,無奈地將所有的物什一一套在身上。
走出家門的一瞬間,袁楓已經將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他臉上微微含着笑,嗓門洪亮地向第一個見到的人問好,那是家屬區的清潔工老戴。這一聲問候是每天必需的,它的意義顯然不僅僅在於讓老戴高興。然後,袁楓遇到封鐵林剛上一年級的女兒封一鳴。小鳴鳴快樂地叫着:“叔叔好!”
袁楓立刻蹲下來,幫鳴鳴把並不凌亂的頭髮再理一理。這當兒,正好是小封妻子推着自行車出門的時候。袁楓今天見到的第三個人,是科研處處長董禮賓,他靈機一動,想起李平原的事是可以請老董想想主意的。
袁楓承認琳琳說得很有道理,李平原的事他不能撒手不管。如果他袖手旁觀,學校里的知情人都會說他不夠仗義。別看“仗義”這個詞兒江湖色彩濃重,在高校流行多少有點兒不倫不類,可沒辦法,現在的人們看重的就是這些。如果你為同學、朋友,干一點兒稍稍出格的違反規定的事,人們非但不怪罪你,還會覺得你講義氣。相反,你要是事事都按規矩辦,一點兒不講人情世故,大家反而覺得你不可理喻。所以,袁楓決心要幫李平原出書,最好是幫他評上職稱,這不僅可以有效地樹立自我形象,而且能對得起自己內心悄悄兒珍藏的那份感情。
開學第一天,院領導按慣例是要下去聽課的,行政樓里顯得特別安靜。九點多鐘,王採薇送來李平原的書稿。袁楓將手頭要辦的事三下五除二地掃了一遍,看看周圍沒有什麼動靜,邁開長腿,幾步一個台階跑到四樓,推開科研處處長的辦公室房門。正在濾茶的董禮賓一見是袁楓,兩眼立刻眯成一條縫:“好了!我正說呢,放假放得肚子裏的油水都剮凈了,不知開學誰第一個做東?你來了就好了,我這就給老婆發信息,今天中午有飯局了!兄弟,還請誰?”
說著,抓起手機就要按。
袁楓一把把他按住。
“別急,董處,今兒個老闆還沒發話,能不能開局得到十一點,我肯定給你准信兒。現在,老闆不在屋裏,我偷空過來看看,碩士點的事兒有沒有眉目?這回可是玩真的,我有點兒替你老兄擔心呢!”
董禮賓一屁股坐在轉椅上,滿臉的笑容立刻煙消雲散:
“別提了,根本就沒有像樣的科研項目。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學校就這麼幾個人,多少年科研都沒啥大立項,更沒啥大成果。我倒是想有啊,可我又不是變魔術的。老闆以前只管蓋房,從來不問科研,現在又盯着要報表,報表不好看他還生氣,動不動就說評估的時候怎樣怎樣,他老先生就忘了評估弄的都是假貨!現在他把假的記成真的了,難道要我騙自家人?”
袁楓坐到董禮賓對面,推心置腹地說:
“是啊,張院長就是這樣,讓大家都不好做人。董處,我這兒倒有本專著,你看看,說不準還能算個啥,糊一糊。”
袁楓恭恭敬敬地將李平原書稿的複印件遞了過去。
“您還記得王若非王老先生吧?”
“記得,記得!王老夫子,當年大名鼎鼎的右派,大名鼎鼎的學問家!哎,你不是有個同學,後來當了他的上門女婿嗎?叫個,叫個……啥來?”
“李平原。”
“對對,李平原,李小夫子,有名的,有名的。”
“這就是李平原在老岳父的指導下完成的,整整幹了十年哪!”
翻開李平原的書稿,第一頁是王老古樸蒼勁的序言,接下來,是幾位國內古典文學研究大腕的評語。董禮賓看得臉上直放紅光,嘴裏嘰里咕嚕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摘下老花鏡,手指噔噔地敲着書稿,瞪着袁楓罵道:
“你小子真不懂假不懂啊?這麼好的東西窩在手裏好幾年,罪過呀!你說這個東西是糊老張的?就怕他消受不起!你得對我說,這書學校里誰知道?咋就耽誤了呢?咱得追究責任!不行,咱現在就得想個辦法,讓這書趕緊印出來!”
聽着老董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袁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誰知道呢?王老在世的時候找過出版社,沒成,就放着了。系裏應當知道?不清楚。要怪,也只能怪他們爺兒倆,只知道做學問,科研處大門朝哪兒開,王老知道不知道我說不清,李平原肯定不知道。”
袁楓看看手機,已經是第二節下課了。他趕忙告辭:
“董處,拜託了,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下面怎麼運作,全看你了。十一點鐘,我準時給你打電話。”
“電話?做啥?”
董禮賓早把吃飯的事丟到九霄雲外了。
正在這時,袁楓的手機拚命地響起來,竟然是張力行!袁楓邁開長腿剛剛衝下樓梯,就看見辦公室的小劉堵在樓梯口一個勁兒地比畫著,讓他趕緊到院長屋裏去。院長辦公室大門敞開着,張力行帶着朱至孝坐在沙發上,袁楓稍稍瞥了一眼,就知道老闆不高興了。袁楓太熟悉張力行的表情,他喜歡把喜怒哀樂藏起來,輕易不讓別人發現。有的時候,他明明在笑,其實他已經憤怒得要殺人;相反,你看他一臉不高興,也許他正在心裏偷着樂呢!不過,他騙不了袁楓,袁楓看他只看手。老張要是一隻手握成拳頭,那就是生氣了,兩隻手全攥得緊緊的,就已經怒不可遏。現在,張力行只攥住一個拳頭,問題不大。袁楓停下腳步,等着挨罵。他非常明白,這一頓罵是逃不掉的,但實質上挨罵的並不是他,他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出氣筒,一個必須忘記自己有生命的橡皮人兒。
果然,一進辦公室,袁楓就迎接了一場暴風驟雨:
“一大早你幹什麼去了?今天是開學頭一天,你知不知道?千頭萬緒,辦公室主任竟然跑得沒影了,笑話!要是連這個都不懂,你當什麼辦公室主任?這麼大的學校,樣樣事情不能只要我一個人操心!現在,你立刻把學院黨政領導班子成員都給我召來,立刻開緊急會議,對了,叫上馬光華!”
袁楓並沒有馬上去打電話。前面還沒下課,小常、石書記都還在聽課。昨天也沒人說開會,這會兒立馬找人,老張自己肯定是忘了聽課的事。可是他不能提醒,一來開學第一天領導班子全體聽課的制度,是老院長沈端在位時制定的,袁楓知道老張一直不以為然,只是有“教學第一”的牌子擋着,他不便說什麼。二來,老張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說他腦子不好使,哪怕是碰邊兒的話,也絕對不能說,否則無異於自找倒霉。因此,他只是輕手輕腳地取來兩隻茶杯,上下左右、里裡外外地洗乾淨,先倒上開水,然後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小袋高山野生苦丁茶,小心地撒了一小撮兒在水面上,一會兒工夫,細細的苦丁撒歡兒一樣地散開,顏色碧綠可愛,活像一群快樂的小夥伴兒。
然後,袁楓就離開了辦公室。
他先叫來馬光華,提醒老馬,老闆可是不高興了,待會兒開會千萬小心。然後憂心忡忡地看着馬光華的臉,直看得他發毛了,才彷彿不得已地問:
“老兄,今年所有事情的關鍵就在碩士點了。我真替你着急。你說咱張院長這事兒,還得想想辦法吧?”
“是啊,你是老闆貼心的人,也就是你我知道他這塊心病啊!”
馬光華果然心中有數!袁楓暗暗讚歎任琳琳的眼光,那才叫一個毒!
“唉,我們又不是搞學術的,怕也幫不上忙。我倒無所謂,反正是個打雜的,你老兄可就是這方面的專業人才嘍。”
“什麼專業不專業,我有心幫忙也得有那個力量!上次好不容易幫老闆解決了正高,那是因為正高怎麼評、要什麼材料,咱一本清賬!可現在碩士點就不同了,需要什麼,我也不太清楚。這回的機會是小封的!”
“算了,算了,馬上開會,你把材料準備準備。”
今天的會議要研究什麼問題,袁楓直到開會也不清楚。他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但這絕不能讓馬光華髮現。
馬光華笑了:“我知道,知道,這不,都帶來了。”
袁楓心裏更不是滋味,臉上的笑容卻更燦爛。
會議在上午十點鐘開始。參加的人,除了四位院級領導,只有擔任記錄的袁楓和人事處處長馬光華。張力行的情緒似乎已經平靜下來,袁楓的心也隨着輕鬆幾分。大家剛坐下,張力行就非常嚴肅地宣佈,本次會議中心議題只有一個,解決畢業生遺留問題。袁楓這才恍然大悟。其實,所謂“畢業生遺留問題”,就是幾個關係戶學生留校的問題。上學期期末老張就跟他念叨過,看來自己是多想了,老闆並沒有把他當成“外人”。袁楓將注意力集中到會議上來,一時感慨良多。這些關係戶個個來頭不小:物價局局長宋天的女兒宋朵朵,說明了不僅要留校,而且要留在政法系教書,堅決不當輔導員;市長連襟的公子,要求先留下,不上班,考研考兩年再說;馬光華提到第三位,張力行做了個手勢打斷他:
“這個不是市裡什麼人的孩子,也沒有人專門打招呼。據封鐵林介紹,她有個叔叔是教育部學位辦的副主任,雖然沒有打招呼,現在可正是求人家的根節兒上,我們不能沒有眼力勁兒!不僅要留下,還得找個好單位,以後咱見了人家面兒,也好張口哇!”
於是,學院黨政聯席會一致決定,不僅留下這個名叫柳安然的女孩兒,而且安排在全院經濟效益最好的單位——中文系。臨散會的時候,馬光華拿出圖書館的一份報告,說是急需一個計算機系的畢業生,做自動化系統管理,分管圖書館的石書記認為應當考慮考慮,張力行擺擺手:
“搞什麼搞?老邱啊,不讓他當官兒,他不安生,讓他當官兒,他還是多事!明年有合適的研究生家屬,給他考慮一個,今年不行!上碩士點,要的是合理的學歷比例,他不懂,咱不能不懂!”
袁楓看見,石書記臉上的肌肉動了動。
停了停,張力行又寒着臉叮囑大家:
“今天研究的幾個人,不要多說,告訴接收單位,是學院的政治任務,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得執行!”
袁楓默默地做好記錄,用一個單獨保管的記錄本。以前所有留校的學生,都是層層選拔,經過公示的。唉,當年要是也如此操作,天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來,他的爹媽,不過是普通的鄉村中小學教師!
會議決定在下午落實的時候出了點兒麻煩。市長連襟的公子好辦,不上班就不上班,發全工資最省事。柳安然的問題必須通過喬大海,馬光華比較犯怵,老喬那傢伙仗着自己腰粗腿硬,歷來不把其他中層幹部、尤其是機關里的幹部當回事。加上這回塞給他人事先沒走程序,保不住要挨撅。然而事出意外,老喬只是打了一個咯噔,就同意了:
“顧全大局啊,你對張院長說,我喬大海什麼時候都會考慮學院的利益的!”
老馬哈哈大笑:“那是,那是,一定轉告!”
放下電話,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馬光華接着打第三個電話,接電話的正是寧可,寧可十分強硬地要求進人必須通過試講。
“不行。試講過關,我巴不得院裏給我多派幾個,可如果試講通不過,誰也沒有權力硬塞給我。政法系不能有鼻子有眼就算教師,教不了書的,我要她幹什麼?”
“寧主任,別急,別急。這一回是學院的政治任務,完不成大家不好交代。你看,這樣行不行?下回我跟着你,一起到名牌大學要幾個碩士、博士,政法系優先。這個宋朵朵……”
“老馬,我不是不考慮學院的難處。要是不考慮,我根本不同意試講!宋朵朵是我們系的學生,我能不知道嗎?正常留校怎麼也數不上她,她連試講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已經是放寬了,總不能寬得沒邊兒吧?”
說完,寧可把電話掛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生氣。
門外,一個姑娘的身影猶猶豫豫的,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寧可按下火氣,喊了一聲:“宋朵朵,進來吧。”
宋朵朵紅着臉站在寧可面前,長長的睫毛耷拉着,兩隻小手不停地撥弄着手裏的一隻黑色膠袋。
寧可恢復了往日的神態。他這個人,雖然人高馬大,寬臉膛厚嘴唇,習慣於正襟危坐,但只要看見學生,哪怕是再調皮的學生,也慈愛得像是鄰家老太太,因此在一屆屆學生中流傳着一個“寧老太”的綽號。今天,“寧老太”的神情略顯嚴肅:
“宋朵朵,想留校是好事,你熱愛教師這個工作,我們從心眼兒里高興。但是,學校有學校的規定。我不知道你動用了什麼社會關係,可是必要的考核還是要有的……”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寧可給宋朵朵打了個手勢,忙着接電話。宋朵朵轉身跑了,趁寧可不注意,她把手裏的膠袋放到寧可辦公桌底下,寧可一點兒都沒發現。
電話是政法系副主任張帆打來的,說他來了幾個朋友,晚上想請寧可一起坐坐,聊個天兒。寧可心裏正煩,本想拒絕,又不忍心拂了張帆的面子,就一口答應了。
“在哪兒?幾點?”
“河州賓館,六點。馬上就到了,你打個車過來吧。”
“啊?你小子發財了?這麼高檔的地方!”寧可突然警覺起來,“不是套兒吧?你要是給我設套兒,我可饒不了你!”
“哎呀,寧主任、寧老哥,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你怎麼風聲鶴唳的?不說了,不說了,你愛來不來吧,你不來,看你明天還見不見我!”
寧可這才放心。看看時間不多,他急急忙忙直奔賓館,門都顧不上鎖。
河州賓館是這個城市惟一的一家四星級賓館,氣勢果然不凡!走進豪華的賓館大廳,寧可竟有點兒怯怯的,悠揚的鋼琴伴奏,碩大的水晶吊燈,亮得耀眼的大理石地面,美得炫目的四圈壁畫……比起政法系通常接待客人的“知行酒家”,真有天壤之別!他實在琢磨不透,張帆今天犯了什麼病。
一進餐廳包間,寧可的臉立馬耷拉下來。張帆身邊竟然畢恭畢敬地站着暑假裏三位“逃跑”的青年教師!
“寧老師!”
三個年輕人誠惶誠恐地喊着。
“喊什麼喊?你們不是走了嗎?不是不打招呼嗎?還回來幹什麼?錢多了,燒的?你們眼裏哪有我這個老師!”
“寧老師,我們走得不光明正大,沒跟您告別,心裏有愧。我們要不回來跟您說一聲,心裏不踏實!這不,怕您不理我們,還……”
“別說了!”寧可“啪”地一拍桌子,桌子上五顏六色的菜肴跟着一起跳起來:“河州窮,沒錢養活你們,你們攀高枝去吧!回來看我?我是個窮棒子,有什麼好看?”
“老師……”
包間裏一時鴉雀無聲。好半晌兒,才有一個人鼓足勇氣:
“寧老師,我覺得您誤會我們了。不錯,我們去的地方,錢是掙得比河州多,可我們絕不是單沖錢去的。寧老師,您帶我們這麼多年,上課掙多掙少,有人跟您計較嗎?您要我們每年給學生開講座,一分錢沒有,我們有誰說個‘不’字嗎?學院從來沒有給過批改作業的錢,系裏要求每門課每學期要批改三次作業,我們不都舉雙手同意嗎?為了學生,我們想得通!我們自己也是從學生那兒走過來的!我們知道,您失望了,覺得我們沒理想,沒追求,沒有遠大目標,您肯定錯了。您要是這麼想,您就把自己多少年的教育成果都否定了。”說著說著,小夥子話里已經帶哭腔了。張帆拍拍他的肩膀,又給盛怒中的寧可遞了個眼色。寧可明白張帆是要他冷靜,他也感到自己是激動得過火了,伸手抓起桌子上不知誰喝剩的半杯茶倒進肚裏,努力壓住火氣。
又一個小夥子開口了:
“寧老師,張老師,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想要專業上更大的進步,我們想要平等競爭的機會,我們想要一個比較好的發展前景,不對嗎?在河州,系裏關心我們,不頂用啊。我們想做個課題,報上去才知道,前面有那麼多的院長、處長、教授,個個名頭都比我們響,我們算老幾?說句不好聽的話,連一個小科長也比我們這些青年教師強!分房子,機關里差不多人人有獎勵分,我們呢?每年系裏就三四個院級獎勵名額,老教師還照顧不過來,我們想也別想。愛人安排工作,要是大家都不安排,誰也沒話可說,可憑什麼當官的愛人明明在本市上班,也能調進學校,我愛人單位都破產了,都沒工資了,調動?門兒都沒有!您說我心裏能平衡嗎?……”
“就是!擴招以後,我們一星期都上十幾節課,回到家,還得改作業。要認真教書,就沒時間寫論文,沒有論文,就什麼都不是,職稱評不上,項目拿不到,獎勵全在天上飛!有時候也想‘去他媽的,糊學生的人,不是什麼好處都有嗎’?可您又盯得那麼緊。話說回來,真要自己下決心去糊,也覺得對不住良心……”
“我們本來也想光明磊落地走,可學院說要上碩士點,不許研究生調出,用得着我們了,我們就是人才;用不着了,我們跟野草差不多,家裏修個水管子,還得看後勤工人的臉色!我就是為這個走的!”“還有您,寧老師,學院對您就公平嗎?您的工作業績,您的學問,人人都知道,可為什麼這麼多年政府特殊津貼、五一勞動獎章、省里的師德標兵從來沒有您的份兒,我們就是熬到您那一天,也不過就是……”
“好了,好了,別說了……”
寧可再也忍不住了,兩隻眼睛潮潮的:“唉,走就走了,何必又回來請我吃飯?我已經快成烤鴨了……你們這些孩子啊,你們怎麼就知道別的地方一定比河州學院強呢?”
“吃飯,吃飯。”張帆聲音也啞啞的。他一把扒下襯衫,只剩一件小背心,大聲喊着:“小妹,上酒!今天喝的是知己酒,多多益善!”
“吃吧,吃吧,今天我請你們,我買單。”
寧可反過來拉着小夥子們一一入座……
這頓飯一直吃到夜裏十二點多。張帆歪歪倒倒,還能自己走路。寧可被幾個小夥子架着,腿都邁不出來。素來不勝酒力的老寧一晚上拼了命地喝酒,喝多了又哭又叫:“我就不報碩士點,我就不寫材料!看誰能把我吃了!我教一輩子本科怎麼了?我不掉價兒……”處長樓里,已經黑糊糊的一個個窗口,七零八落地又亮起幾盞燈,像是突然張開的一雙雙眼睛,驚訝地望着這個酒後出狂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