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呆仆梨子

小孩子就是不好，體力嚴重不夠。早上知道何念恩和周定睿都起來了，而且摸摸索索地給自己穿上了衣服，梳洗了一番，可楊靜怎麼都掙不開眼睛，連小指頭都動不了，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等楊靜徹底清醒過來時，發現周定睿已經把杏花村的孤兒領到院子裏來了。

周定睿年紀雖然不大，但擺起譜來卻似模似樣，比之前輩子草根的楊靜可官僚多了。眯着眼見他背着手對着站成一排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們訓話。這幾個孩子看起來比周定睿狼狽些，但衣服還算乾淨。只是，沒人照顧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儀錶一眼看就知道很倉促，面色也有些黃瘦，這一年多來日子恐怕過得並不舒坦。不過，孩子就是孩子，這樣的場景讓他們覺得很新鮮，看着周定睿的眼神好奇遠大於畏懼，那三個女孩子更存着一種自己是女性的自然高傲的眼神，有點不把周定睿看在眼裏。不過，總還記得對方是僱主，面上並沒有太多表露。

周定睿把昨日安排的各人的任務一一說了，聯繫着自身經歷聲情並茂的說話方式，條理分明，意義明確，臉上笑眯眯的，口氣卻非常嚴謹，很透着點恩威並施的勁兒。楊靜看得暗中嘖舌，這比自己上大學軍訓時的教官可強多了。

“只要大家好好乾，楊家就是你們的家，楊家的人就是你們的家人。”周定睿做了個還算是溫暖的結語，一回頭，看見楊靜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笑，臉一下紅了。自己這番作派讓師父看見，真是笑話。周定睿一陣心虛，趕緊回過身來，把楊靜抱在懷裏：“醒了？”人多，就沒叫師父，太驚悚。

“嗯。”楊靜大家地與好奇看着自己的幾個半大不小的小子丫頭們對視了一圈，回過頭來納悶道：“多了一個？”

“哦，今天出門撿的。”說著，周定睿向一個看起來很瘦小，在一群孩子裏看起來很扎眼的孩子招了招手：“梨子，過來。”

梨子比周定睿小上幾歲，可整個人的精氣神比周定睿就差遠了。自己初見周定睿時，周定睿雖然滿身灰塵，但一看那氣質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這孩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應該是個乞兒吧？有一種長居人下的卑微勁兒。身上太臟，衣服也破，整個人只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有些看點，可就是這雙漂亮的眼睛也只是怯怯地看了楊靜立刻就低下頭去，留了一頭亂髮給楊靜看。看了半天，楊靜無奈，依舊看不出男女，甚至說，也看不出長相也看不清。

“也好，留下吧。正好缺人手。幹不了重活，跑個腿也行。”楊靜聲音不大不小，梨子聽得分明，楊靜都能感覺他肩膀一松，象是終於放了心似的，這個小動作倒顯出幾分質樸可愛來。

周定睿搖頭，道：“不是。我把他帶來是給你找的僕役。你年紀太小，這一忙起來，乾爹和我恐怕會照顧不周，有他在，我放心一點。”

楊靜一聽就怒了，還真把自己當成一歲的小孩子么？讓個小屁孩子跟着自己，說不定到時是誰照顧誰呢。這不是添亂嗎？自己還有很多事要計劃呢，帶着個小眼睛在身邊，怎麼做呀？那不得嚇死個人？！

但是在人前給周定睿留面子這件事，楊靜還是知道。畢竟，到時帶領這群孩子們的是周定睿而不是自己。於是楊靜突然笑得很甜，甜得周定睿頭皮一陣發麻，就聽到楊靜的聲音：“小睿哥哥～我有個秘密給你說哦。我們進屋去～”

周定睿胳膊一僵，緩緩地抬起頭來，對着其餘的七個孩子道：“好，就先到這裏。今天的工作你們去找乾爹安排。明天正式上工。散了吧。”

七個孩子面面相覷地看了一眼，沉默地散了，都往磨房找何念恩去了。只有梨子被周定睿留了下來，傻乎乎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周定睿抱着楊靜進了屋，梨子一個人在院子裏，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在罰站呢。他自己恐怕也這麼以為，頭低得更低了，一付泫然若泣的表情。可惜，現在根本沒人注意到這個可憐的傢伙。

“我不需要人照顧！”楊靜把厲害一一說了，最後鄭重說明。

周定睿笑了，忍不住上前去揪了下楊靜胖乎乎的可愛小臉蛋，軟軟的ＱＱ的，周定睿心裏透着甜蜜，手還沒放下來，就見楊靜瞪着眼睛，怒道：“放肆！”

周定睿猛地醒悟自己剛才做了什麼，趕緊一退步，低頭垂手，一付認錯樣：“靜師父，雖然您是我師父，確實足夠成熟了，但畢竟身體畢竟還是個孩子……”說著，周定睿看了楊靜一眼，見她沒有接着生氣，才接着道：“吃飯做活總要有個幫手。那孩子看上去有點呆，但我打聽過，他心性還是很實誠的。幫師父您做些力氣活，幫襯幫襯我和乾爹也能放心一些。如果您實在不放心，我們可以給他辦個賣身手續，買斷他的一生就是了。靜師父不必顧忌太多。”

楊靜聽了這話，愣了愣。果然是古代人啊，動不動就要買斷人的一生，這……也太不人道了。想了想，楊靜還是點了點頭：“這事，你去辦吧。把梨子叫進來。”

周定睿一聽，就樂開了，根本不管楊靜怎麼想，笑眯眯地過去把她狠狠地抱在懷裏揉了幾下，然後才滿足地開門離去。楊靜一個人坐在桌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真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把這孩子教得太圓滑了？竟然跟自己玩陽奉陰違這一套？！

正想着，梨子怯生生地推開門，一見到楊靜在看他，立刻嚇得在門口就咚得一聲跪下了。

“要命……”楊靜聽到如此大的一聲悶響，連自己想着都覺得膝蓋痛。自己有這麼可怕嗎？這世界竟然還有人看到一個一歲的小屁孩嚇成這樣的，楊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看來自己找了個奴性十足的僕役啊。”

“進來坐好。”對這種人，楊靜只能命令。

非常有效，梨子只是愣了一下，一句話沒說，就戰戰兢兢地挨着椅子邊坐下來。不過，這個姿式恐怕比站着還要累得慌。看他的樣子真讓人難受。

楊靜暫時也管不了那麼許多，直接問道：“你原名是什麼？”

梨子顯然也是沒有想到一個小奶娃竟然能如此流利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又愣了一下，才答道：“俺，俺，俺叫梨子。”

從小當乞丐的？楊靜一挑眉：“姓梨名子？”

“誒？”梨子沒理解。

無奈，楊靜暗自嘆息，嚴肅起來道：“好，你就叫梨子。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聽我的話行事，聽懂沒？！”

“懂，俺懂！”梨子連連點頭。

“好。我說幾條規矩，你要好好記住，嚴格遵守。”

“是，是，是。”梨子點頭如搗蒜。

“一，不許跪我。我不喜歡人跪。”楊靜見梨子點頭明白了，才繼續往下說：“二，不許向任何人透露關於我的任何情況。三，只聽我一個人的話，其它人的話，除非我同意，其它你可以不理。”見梨子傻乎乎地把頭都快點斷了，才笑開來，道：“只要你遵守以上我說的話，我絕對會厚待……呃，也就是說，只要按我說的做，梨子你以後肯定吃穿不愁。如果有一條違反了……”楊靜冷哼一聲：“我要你死都死得很難看！”

小孩子的威脅聽起來特別古怪，一般人都只會打個哈哈，不放在心上。可是梨子明顯不是一般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楊靜最後這個很沒有可信度的威脅一說出來，他竟然還配合地打個了哆嗦：“俺，俺一定聽主子的話！”

“好極了。”楊靜對於世上還有這種人，覺得很稀奇，看了他一會兒，道：“去吧，去燒水洗個澡，一定要洗乾淨！讓周定睿給你換套衣服。弄好了，再來見我。”

梨子一聽，嘿嘿傻笑起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想跪下，突然想起來剛才的話，趕緊要站起來。可是膝蓋已經彎到前面去了，重心完全不在。沒辦法好好地站起來，只好生生地以五體投地方式，啪唧一聲，趴在了地上。

楊靜抽抽唇角，不忍看地別開眼去：“好了，快去吧。以後行禮鞠躬就是了。”

“是，俺走了。”梨子好象不知道痛，迅速地爬起來，灰都沒拍，說了一句之後就搖搖擺擺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