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黎軒噩耗
等梨子再次出現在楊靜面前時,楊靜呆住了。楊靜從沒見過表裏如此迥異的人。梨子按楊靜的審美來看,實在不錯。薄唇,單鳳眼,斜眉入鬢,有一種自然的驕傲情態,雖然眼神還是那付傻乎乎的純真模樣。年紀雖小也能看出其艷色。只是這樣一看就是腹黑精明至死的長相竟然長在獃獃的梨子臉上,楊靜就不由不囧了。
這種長相如果是個女人,則略帶英氣。如果是男人又稍嫌陰柔。美則美矣,很招人又很容易給人挑出毛病的桃花長相,楊靜有些明白他為什麼一直髒兮兮的了,平常的乞丐也不至於臟到連面目都看不清的地步。
“……梨子。”楊靜猶豫了一下。
“誒。”梨子跟老農一樣非常樸實地應了一聲,笑呵呵地看着楊靜。
楊靜也沒有糾正他,要怎麼正確做一個僕役。只是有些尷尬地問道:“你到底是男還是女?”
“俺是小子。”梨子一點也沒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麼不妥之處,毫不猶豫地答道。
聽到梨子說“俺”,楊靜的眉頭忍不住跳了跳,這人與這話實在太不搭調了,有種特別詭異的感覺,好象是鬼上錯身似的。
“從今天起,你就是女的了。我叫定睿給你準備些女裝來穿上。以後別人問你,你就說你是丫頭。聽見沒有?”就他這長相,如果是男人,在這個世界實在太不安全了。放在身邊簡直就是個定時炸彈。前些日子陪何念恩去京城賣豆腐,楊靜沒少聽到什麼惡霸強搶民男的八卦。現在一點勢力都沒有,楊靜不想惹事。如果讓他先假做女人的話,頂多就受點嫉妒,亦無大礙。再說,他這長相,扮女人,也不突兀。
“好。俺是丫頭。”梨子點了點頭,一點異議都沒有。
楊靜一頭黑線,等着他猶豫等着他詢問,連答案都準備好了,結果卻是這樣。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除了在我面前,不許在其它任何人面前坦露身體,也不許別人近身,聽到沒有?!”這小子傻傻的,很可能被人騙了。
“嗯。”梨子應得很誠懇。
“梨子,你怎麼會去做乞丐的?”楊靜不是好奇,只是想對身邊的人多一些了解。
梨子迷茫地搖搖頭,好一會兒,才道:“不知道。就是一直跟着李娘討飯啊。冬天的時候,李娘……死了。沒人理我,俺就到處討,結果就討到這裏來啦。”說著,還呵呵笑了一聲,似乎覺得那個從小把他養大的李娘的死也沒什麼的樣子。
楊靜說不出是什麼心情。這孩子恐怕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對於這些早就麻木了。正常人覺得應該悲苦的事,在他眼裏不過是小事一樁,還不及餓肚子來得痛苦。楊靜很理解他,卻也不知道這樣的性子到底好不好。這樣的人,他的忠誠只來自於吃飽,感情就別指望了。
也好。楊靜點了點頭。從小被人拋棄的孩子,沒享過福,也不覺得苦:“那,梨子,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唔……就跟着主子。”梨子迷茫了半天,才給出這麼個答案。可能是一直沒有休息好,這一大早吃飽洗乾淨,如此安靜地說著話,什麼都不用操心,他一下就困了。應着應着,眼皮就打起架來。
楊靜看他這樣,也有些不忍。這孩子當乞丐時不知道受過多少苦呢。幸好年紀還小,不然就憑他這招人的模樣,不定會有什麼樣的屈辱在等着他。頓了一下,道:“去睡會吧,午飯時我叫你。”
“主子你呢?”在萎靡的狀態下掙扎着回了一句。
“我有別的事,不用你侍候。去吧。”楊靜揮了揮手。梨子鞠了一躬,拖着步子離開了。一看就是個什麼情緒都放在面上的傢伙。竟然長成這樣……楊靜除了嘆氣,真不知該如何表達現在的心情了。
楊靜跳下椅子,負手出門。見院內只有兩個半大小子在磨邊做活,其餘人均不知去向,不由好奇,過去問道:“定睿呢?”
兩個小子見一個奶娃竟然做出一付大人樣大搖大擺地過來,問出這麼一句,都有些想笑。高一些的擰了矮個子一把,率先答道:“大少爺在官道旁督着修棚子呢。”
“嗯。謝謝。”楊靜也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不過,要讓自己一直裝個小屁孩實在有些困難,不如早些表現出成熟的一面讓他們習慣也好。道完謝,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施施然出了門。
官道在野杏林的方向,楊靜一路慢悠悠地踱過去,先入眼的就是一目的燦爛粉色,風過,有花瓣落下,飄飄然有如仙境,煞是美麗。盈鼻的有淡淡的香氣,楊靜一時呆了呆,盯着看了半晌,才吁了一口氣:“有此美景在,此生亦不枉矣。”不知是不是古代呆久了,一出口也有了些文氣。
穿過杏樹林,未見人就聽到人聲,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說什麼,只是沒有周定睿的聲音。楊靜探出頭去,就看見餘下的五個孩子正在賣力地建着木棚,而公華姐也在,正是她的聲音,周定睿在一旁雖然微笑着,但從眼神看卻透着嚴肅,甚至有些哀傷。楊靜的方向可以看見他背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握着了拳,微微顫抖。楊靜一愣,這華姐說了什麼讓周定睿如此激動?
楊靜湊過去,人小步子輕,說得熱烈的一群人沒人注意她的到來。只聽華姐興奮地噴着口水:“你們不知道,好多人都是圍觀了。那場面太……可怕了。地上到處散的都是東西,全是值錢玩藝,那些官兵看着都不敢撿啊,我可是第一次見到達官貴人家的少爺們,那長得真是不一樣,水靈啊~”說著,都要流出口水來了。
聽起來象是抄家之類的事……只是抄家可以圍觀嗎?楊靜對古代不了解。而且,周定睿如此失態,難道抄的是他那個未見面的舅舅家?呃,如果自己沒記錯,是吏部尚書劉忠麒的家?可是,周定睿不象是個對於未謀面的人就如此有感情的人啊……
“華姐姐,你在說啥呢?”楊靜叭唧着嘴裝可愛,插嘴問道。
聽到楊靜的聲音,周定睿身子微震,麵皮上的笑慢慢緩下來,低下頭看着楊靜,兩眼睜得大大的,空洞的瞳仁顯得特別大,有些嚇人地盯着楊靜。聲音沙啞地代替華姐答道:“華姐說,是黎軒……家被抄了。因為,此次兵敗,被查實是里通清元國的宰相,所以……”
楊靜也是一抖:“就是前段日子去世的常勝將軍黎軒么?”如果是她,周定睿現在的表現就很正常了。
周定睿抓着楊靜的肩抓得太緊,此一問,楊靜更覺得肩膀都要脫下來了。楊靜咬了咬牙,沒吭氣,就聽到華姐很得意地答道:“可不就是她!那榜張得可大了,我可是識字的人呢,看得明明白白的~~”
楊靜就這樣抬頭看着周定睿,感覺他的身體隨着華姐的話一點一點地空下來,整個人好象一碰就要碎似的。不,不能在這裏失態。楊靜連忙伸出胳膊,奶聲奶氣地道:“定睿哥哥,抱抱,我要回家。”
周定睿聽話地上前,抱緊她,木然地轉身離開,往杏樹林走去。剛一轉身,楊靜就看向淚水立刻破堤滑了下來,走進林里,周定睿就再也忍不住,把頭埋在楊靜的肩頭,無聲地哭泣起來。楊靜被他抱得很難受,也不掙扎,只是伸着手,一下一下拍着這在無聲中演着悲劇的周定睿。
“師父不是那樣的人。皇帝,皇帝!”周定睿鼻涕眼淚一臉,悶聲道:“她為什麼?為什麼啊?!師父臨死前還安慰我說‘女兒生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讓我不要悲傷,她這是死得其所。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哭。可是,可是現在……”
“現在的皇帝就是這樣的皇帝,以剿匪之名,殺了我娘,清了我家。現在又不知因為什麼要污你師父死後清名。這樣的人在上,你還要進皇宮嗎?”楊靜問。
周定睿臉一寒,森然道:“要!我進宮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嗚呼,糟糕了呢……進宮已是件麻煩事,這要弒皇那不是麻煩事中的麻煩事?怎麼會這樣?楊靜安慰周定睿的手有些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