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咒(三)
原博雅跟着天皇去延慶寺四天,這天,他如往日一般來晴明邸喝酒聊天,只是,似乎但偶爾無意識地發獃而且好象也顏容漸瘦的樣子。
“博雅,怎麼一直發獃呢?”林偌雅替安倍晴明和原博雅斟酒,關心的問道,雖然這傢伙平時也夠呆的。
“啊,沒有啊。”原博雅茫然的搖搖頭,呆勁十足。
“是在思念情人吧”安倍晴明端着酒盞,戲謔的微笑着問道。
“哪有,你,你別開玩笑啦。”原博雅習慣性的臉紅了。
“哦,原來是在思念穗子殿下啊。”一邊的林偌雅擺出一副終於恍然大悟的樣子。
“這個,啊,那個”林偌雅的故作無知一時讓原博雅口吃。
看着他欲言又止卻又滿臉不甘的樣子,安倍晴明不覺有些想笑,“思念就思念吧,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戀並不是丟臉的事”安倍晴明笑着安慰原博雅。
“呵呵”聽着安倍晴明如此的勸慰,原博雅不禁憨厚的笑了,心裏也覺得寬心不少。可是安倍晴明的下一句話又把他給堵住了,”可是,思念一個不值得思念的人是很遭的喲……”
不值得思念的人?原博雅不覺怔忡,穗子殿下嗎?怎麼會呢?
安倍晴明不由苦笑,索性不再理他,靠着廊柱在午後的陽光下合眼休息,而原博雅則靜靜地獨自坐在廊邊又開始發獃。
“博雅”看着原博雅手裏的酒碟越來越斜了,半盞酒就快灑出來了,林偌雅笑着提醒道。
“啊”原博雅似乎是回過神來似的愣愣地笑了一下。
林偌雅看着他的臉孔,半開玩笑的說道:”才幾天不見,博雅好象白了許多呢……”
然而這個玩笑卻讓安倍晴明驟然睜開眼,急走至原博雅身邊跪坐下,伸出右手迅速地抬起原博雅的下頜,對着陽光冷冷地審視着。
原博雅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但竟立刻顯出乏力的樣子,他是武士啊,可是此時竟顯得有些虛弱無力……而一張素常黝黑的面孔上,竟微微地泛出極少見的蒼白。
安倍晴明平靜如水的臉上,剎那間閃過一絲震驚。”怎麼啦,晴明?”林偌雅感覺到了安倍晴明神色的異樣。
而原博雅依舊靜坐着,似乎比剛剛進門時顯得更呆了。
安倍晴明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抓住博雅的左手翻過掌背——原本應該粉色的指甲完全沒有血色,連指甲基部的月牙部分都完全看不見了。是因為隨那個男人去祭祖太累了嗎?只覺告訴他並不是。
安倍晴明斜睨着他,心裏有些怪怪的不安,但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只一瞬的驚懼,安倍晴明又變回了雲淡風輕的老樣子。
天色慢慢黯淡下來了,寒冷的天總是暗的比較快。原博雅要告辭回家了。破天荒的,安倍晴明讓蜜蟲送他回家。
原博雅坐在牛車裏,滿心迷茫,”晴明今天為什麼讓蜜蟲送我回家啊”。
牛車外,蜜蟲化作蝴蝶在前頭飛着。”咿咿呀呀”牛車終於停在了府門前,原博雅心不在焉地下了車,感覺上好像很累。他一抬頭,發現蜜蟲已經站在門外了。
蜜蟲微笑着見禮頷首,將一物交給他,輕聲說:”這是晴明大人吩咐交給您的,請您隨身帶好。”
說完,蜜蟲便又化作一直蝴蝶離開了。
原博雅打開一看,竟是張安倍晴明的符咒。
隨身攜帶么?為什麼?原博雅更加不解了。
陽光淡淡的灑在院子的每個角落,此時的晴明府邸不似平日般冷清,房內的安倍晴明正在教林偌雅寫和歌,而幾個式神正在干一件非常膽大的事。
“纓子,你讓過去一點啊,我也要看啊!耶!他們倆坐在一起好配啊……”是躲在窗外的貓又和其它的幾隻式神。
“哦……是啊,我們大人真是太完美了啊!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般。還有,偌雅小姐也是,她一定是我們大和最美的小姐。你看,你看,大人……喂喂喂?擠什麼擠啊?貓又?這裏是我先來的耶?”
“對對對、啊啊啊啊!就這樣繼續下去啊!!晴明大人……對、手抱住、抱住……吻下去、吻下去……耶?都到了這個時候您怎麼就停了呢……喵喵喵喵……難得那麼好的氣氛啊……我還想看好戲的啊……喂?你們為什麼那個表情看着我幹什麼?”貓又發現了身邊其它式神的鄙視目光。
“貓又,拜託你偷窺也收斂一點好不?沒發現晴明大人開始往我們這邊看了嗎?你要死也別拖上我們兩個好不好啊?”式神們全是一臉無奈樣。
“什麼嘛,人家只是、很純潔、很純潔的想看他們兩……親熱而已啊……真的是很純潔的。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啊?不信我啊?你、你們簡直太傷我心了……”貓又一臉真誠純潔無辜相。
“……我們信、我們信你是‘真誠’‘純潔’而‘無辜’的……不過……現在還是先逃吧!大人他還在看……不他、他已經是在瞪着我們這邊了啊!!天啊!他真是發現了!別看了,先逃命吧!再不走的話我們都只有賠着你一起到地府‘純潔’去了……”
房內的安倍晴明此時也只能無奈的嘆氣,這些式神最近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這時,蜜蟲帶着一個男人進來,他一見到安倍晴明,就急急的跑到他身前,面露焦急之色,緊張地對安倍晴明說道,”晴明大人,博雅大人在早朝的時候暈倒了,御醫束手無策,原王妃請您過去看看。”
安倍晴明本來淡淡輕笑着的臉一下子變得凝重了,正埋頭寫和歌的林偌雅也不安的抬起了頭,博雅那傢伙一直都很健康,怎麼會暈倒呢?
“我去看看。”安倍晴明皺起俊秀的眉心。
“我也去。”林偌雅急急的說道。
於是,安倍晴明帶着林偌雅急急的跟着原博雅的隨從前往克親明王府走去。
克明親王府
安倍晴明一進門時,眼睛斜瞟,房內並無異樣。原博雅已經醒過來了,不過仍躺着,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盯着房頂。見有人進來,他也並沒有所反應。
安倍晴明上前坐在他身側,”博雅,博雅!”他輕聲叫道。
林偌雅站在安倍晴明身後,也擔憂的問道,”博雅,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原博雅見安倍晴明坐在自己身側,不禁臉露疑惑之色,顯得頗為困擾的樣子,然後搖搖頭,咧嘴傻笑,”博雅?博雅。那是誰啊?”原博雅似乎迷惑萬分。
“晴明,博雅他,他怎麼會這樣啊?”林偌雅害怕的看着臉色難得凝重的安倍晴明。
而一邊的原王妃不停的在抹眼淚:”晴明大人,這孩子近來一直都有些獃獃的,我開始還以為可能祭祖的事讓他有些勞累過度,休息一下便好,可是今天早上竟然,竟然……”說著,原王妃哭得更厲害了。想想也是,原博雅可是克明親王唯一的子嗣。”是咒。”這個傢伙難道不是一直都很呆的么?安倍晴明站起身來,心下頗為著惱,但卻沒有絲毫流露。
一直獃獃的原博雅忽然低叫了一聲:”晴明。”
安倍晴明怔怔轉過身去,輕聲問道:”博雅你叫我嗎?”
然而原博雅仍是一臉傻笑:”誰啊?”看來只是這傢伙無意識的一句話。
安倍晴明伸出右手輕輕地按了一下原博雅的肩,這個傢伙,總是不厭其煩的為自己兜回一大堆麻煩,卻從來沒問過自己願不願意管他那些個破事。總是帶着一瓶破酒,幾條小魚就死氣白賴的在自己家裏賴上一天。每次聽見自己心情好的時候,順口誇他句“你是個好人”就笑得一張大嘴快裂到了耳根子活象個傻青蛙。想到這些,不由得仰起頭來,輕輕一嘆,這傢伙,只不過一夜之間,居然敢忘記了安倍晴明。
“晴明,你看,博雅一直緊緊的抓着你的符咒。”這時,林偌雅奇怪的說道。
安倍晴明一怔,他連忙拿過原博雅手裏緊握着的五芒星符咒,手指輕輕一劃,低低地念:真姿影現!
這時,本來白色的符咒忽然變得透明,而一點極淡的綠色倏忽閃過,瞬間之後恢復如舊。
“昨天晚上還嚷着說要再讓偌雅小姐替自己畫畫給穗子殿下,怎麼會想到今天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原王妃傷心的說道。
“晴…明…”原博雅仍然木木地坐着,口中混濁不清地重複着這兩個字。
安倍晴明身形一震,轉頭過去看原博雅,這個連自己都快遺忘了的老實傢伙,居然還記得這個名字。
“王妃,不要擔心,博雅暫時沒事的,我讓蜜蟲留下來照顧他,我需要一點時間查一下有關的情況。”安倍晴明淡淡的說道,另外,他沉吟了一下,取出一張符咒,輕輕念了幾句,遞給原王妃,”把這個貼在博雅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