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接下來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情,讓初舞更加始料不及。
楓紅居然識破了行歌的計策,聯合孟如練,反將行歌困在他的落楓草舍。
楓紅將計就計對行歌下迷藥的那天,她也在場。她知道楓紅要做什麼,因為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學習,她已經成了江湖上用毒用藥的高手。
所以,當楓紅成功制住行歌,得意揚揚地宣告說,是他在換影劍劍柄上下了附骨銷魂水的時候,她並不意外。只是……她從未見過行歌如此憤怒,如此悲痛。
憤怒是來自於慘敗的羞辱感,悲痛卻是緣自她袖手旁觀的背叛。
她接受楓紅要她當信使傳話給王爺的提議,臨走時,聽到行歌咬牙切齒地說:「這件事若我有失算之處,就是不應該輕信女人。」
她的心霎時抽緊。原來他怨恨得如此深刻!
初舞腳不沾塵地奔到吳王府,吳王剛剛下朝。這幾年他們很少碰面,王爺乍然看到一個青年公子衝到自己面前,竟沒有認出她,軒眉深蹙,喝道:「什麼人?」
王爺的護衛一下子將她圍在當中。
初舞站定,凝視着吳王,「王爺,是我。」
他定睛看清,略有些驚疑,「-?-怎麼會這時來這裏?」他的視線掃了她身後一圈,像是在找行歌的蹤跡。
她低聲說:「我有密事必須見您,王爺可否移步說話?」
見她面容凝重,吳王點點頭,揮手撤去護衛,帶她轉進一間小小的偏房。
「行歌應該和-說過,不要在白天現身王府,否則對-我他都會不利。」他看着她,從她的神情中已經猜到些什麼。「出什麼大事了?」
「行歌……被楓紅制住,留在落楓草舍。」她輕聲的宣告卻像炸雷令吳王大為震動。
「什麼?-說錯了吧?行歌明明告訴我說,他今天會拿到楓紅的換影劍!」他不信。
初舞說:「本來他是這樣計劃,但是楓紅看透了他,而且……還有個行歌信任的人幫了他,所以,行歌才失了手。」
「行歌信任的人?」吳王的眉心蹙成深溝。「什麼人會背叛他?」
濃濃的殺氣讓初舞渾身打了個寒顫,轉移了話題,「王爺,楓紅要以行歌的命換孫不老將軍的平安。楓紅說,會在草舍內等您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後,就不能保證行歌的平安。」
「混蛋!」吳王氣得手腳顫抖,破天荒罵了一句髒話。猛然間,他大踏步走出房門,喊道:「來人,集起人馬,即刻隨我到山上平亂剿匪!」
初舞靜靜地看着他佈置。她應該是焦慮緊張,驚慌失措才對,但是她的心卻異常地平靜。
或許是因為她相信楓紅不會對行歌真的不利,而王爺,為了行歌,也必然不會將孫不老置於死地。
王爺與行歌之間,有一層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即使是她都不甚清楚。在許多年前,有一天她去看君澤,他忽然問了她一句話──
「初舞,-覺得,我與霧影的外貌有沒有相似之處?」
當時她不太在意,順口回答,「你是你,他是他,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是嗎?」君澤怔怔地說:「昨天父親居然對着我脫口叫出霧影的名字,發現叫錯后很是尷尬。」
「你們都是年輕人,身材也差不多,看錯了沒什麼的。」
「可是我娘對霧影充滿了敵意,我只知道他是我父親故人之子,卻不知道那位故人是誰,霧影到底從哪兒來?」他忽然雙眸亮起,「初舞,-說,我和霧影會不會真的是血脈相連?」
她愣了一下,笑道:「你一定是傳記雜文看多了,才會有這種念頭。若王爺真有這麼一個兒子,為什麼要他長到十七歲才接回王府?為什麼不讓他認祖歸宗,還偏偏只是認做養子?那不是對他很不公平嗎?」
「是啊,這樣對他來說,是不公平。」
君澤喃喃念着,想出了神兒,而她早已轉過臉去看窗外的梨花了。
時隔多年,初舞的心頭忽然泛起當年這段記憶。為什麼?是因為王爺對行歌的那份關切憂慮已經遠勝於義父之責?還是行歌每每提及王爺與君澤的父子情時,那份惆悵萬分的眼神?
君澤在內院得到消息,匆忙趕來,正好吳王已經率領人馬將要離開。
「父親,你帶着這麼多人要去哪裏?」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父親如此震怒地帶領大批人馬出門了。
吳王顧不得和他解釋,丟下一句,「讓初舞告訴你。」接着就帶着人馬如風雲席捲而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君澤急急地問。
初舞回答,「行歌……被人制住,王爺正要去救他。」
「二弟?」他也變了顏色,「是什麼人竟然可以抓住他?要不要緊?父親去有沒有危險?能不能救下他?」他頓足道:「我早聽說江湖事情亂且危險,一天到晚為-提心弔膽,只是萬萬沒想到他會出事。」
她垂着眼瞼,「你放心吧,其實制住他的人也是我們的朋友,沒有惡意。王爺去之後,應該可以解決這個事端。」
「哦,那我就放心些了。」他鬆了口氣。
「還有……」初舞不知不覺中深深攥緊了手指,指尖嵌進掌心的痛感讓她下定決心,揚起臉直視着他,「等這件事過去,我就和你成親。」
他的身體震動,不敢相信地盯着她,「初舞,-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知道你聽清楚了。」她努力微笑,「你不是說不要一生都在等待中虛度光陰?我的年紀也不小了,不想再在江湖上漂泊了,若你還要我,我們就成親吧。」
君澤眼中的驚喜漸漸瀰漫開來,與四周瞬間飛起的春風融為一體。
他將她的身體輕輕納入懷中,像是抱着一個很容易破碎的泡沫。
「我以為,終我一生都等不到這句話了。」他柔聲低語。
但是初舞僵硬得好象一塊石頭,即使是如此溫柔的風,都不能讓她感覺到一絲可以吹徹心底的暖意。
心中所想要的,和身邊所擁有的,並不是同一份感情。
這樣違心接受君澤的愛,對君澤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對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但是,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她已陷入絕境,必須脫困而出,哪怕從網中撞破時會撞得頭破血流,也好過禁錮而死。
或許,成了親,心安定下來,她會發現君澤才是她最應依靠的那個人。
行歌也好,霧影也罷,都不會屬於她。就讓那個人,成為她生命中過往的一段記憶吧。
遺忘他,雖然很難,卻仍要努力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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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孫不老將軍被釋放。原因是吳王力保,聖上又憐恤他為國盡忠多年,就是有過,也是功大於過,所以命他即刻回邊關鎮守。
初舞知道孫家一定已經把這個消息傳達給楓紅,所以當夜她來到山頂的落楓草舍門前。
行歌正從草舍走出,大概是兩天兩夜水米未進,他整個人從未像現在這樣憔悴過,但眸中卻燃燒着濃濃的恨意。
「這三日-所加諸於我的羞辱,來日我定當百倍奉還。」
她聽到行歌恨恨地宣告,渾身打了個寒顫。他明明是看到她了,卻從她身邊如風掠過,毫不停留。
她追上去,看出他腳步虛浮,想將他扶住,卻被他重重地推開。
「公子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他冷冰冰的聲音像是陌生人。
「行歌,你恨我,我知道。」初舞固執地抓住他的手臂,「如今孫將軍放回邊關,繼續為國家立功,王爺也出了多年的一口惡氣,羞辱了孫家,這還不能如你所願嗎?」
行歌還是冷冷地看着她,「公子若是說完了,可否放手?我為人齷齪、心地歹毒,怕傷了公子乾淨尊貴的身體。」
她苦澀地淡笑,「這麼多年,一直是你拉着我走,今天,我只想抓住你一次,以後等我成了親,再想挽住的,就只能是丈夫的手臂了。」
初舞的手掌剛剛鬆開,即猛然被他攫住。
那雙眼睛亮如鷹隼,一字字逼問:「-答應他了?」
「婚期定在下月初十。」她在他的眼中先是看到一抹絕望的瘋狂,而後他的嘴角流露出冷酷的笑意。
「-我十年,最終要從我這裏換得的,原來就是一句恭喜。」
他再度丟下她,獨自前行。
她的淚驟然湧出,無數的委屈衝上心頭,脫口喊道:「我想換的是你的心,但你卻不肯給,你要我怎麼做?拿什麼自處?!」
行歌僵立在原地,許久緩緩轉身,看到她一臉的淚水橫流,眼中痛色深揪,突然間他又奔了回來,將她拉入懷中。
「初舞……初舞……何必說要我的心?難道這十年中-都看不出,我的心早已給了-?」
他從未說過這樣的話,讓她聽來恍如天音。
「你……你不要現在說這樣的話來騙我。」她神智恍惚,「也別再用迷魂術來牽住我,我……我不想再從你這裏得到什麼真情了,我已想明白,君澤會給我一生一世的寧靜,而與你在一起,我永遠都要費心去猜測你的心,這樣活着實在是太累了。」
他的眸光緊緊鎖住她,「-選君澤是因為這樣?-以為他對-的愛,遠比我們十年朝夕相處、如影相隨的情意深厚?」
「起碼,他從不傷我的心。」
行歌無聲地冷笑一句,「難道他全心全意地愛-,-就不會傷心嗎?」
「也許我不能如他愛我那樣愛他,但我會儘力做好人妻。」初舞揚着雙眼望定他,「行歌,我祝你也能幸福。」
「幸福……幸福……」他連連冷笑,慘淡地冷笑,「從霧影到行歌,原來我根本不可能得到幸福。」
驟然,他冰冷的手指摸到她的脖頸上,緊接着,她覺得頸上被他用力地一拉,有什麼東西斷掉,被他攥握在手中。
她的心一慌,「你,你為什麼拿走我的玉墜?」
「不是-的,這只是君澤送-的定情之物,而-也從未真心實意地戴過它,何必讓它變成一道鎖,困住-的心。」他揚起那個小小的玉墜,聲音從齒間迸出,「初舞,-記住我的話,我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嫁給別人。-願意做我的影子也好,不願意也好,我都不會放手的!」
初舞睫毛輕顫,淚水已經在臉旁凝固乾涸。「為何你不肯早一些說這樣的話?為什麼要等我心死了再來告訴我?我等了十年,已等得絕望,我不敢信你了。」
「無須-信我。」他幾乎捏碎她的手腕,讓她痛,痛到讓她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很快就會知道,我說出的話,每個字都不是玩笑。初舞,-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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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親手點起一盞燈,燈光幽幽,照亮來人的臉,還是那樣俊美的輪廓,卻帶着以往沒有的冷漠疏離。
「楓紅沒有為難你吧?」他迫不及待地檢視,拉着行歌坐下,「為何這一次會失手?」
行歌淡淡地說:「因為我錯信了一個人。」
吳王疑惑地看着他,「以前你常和我說,要做大事就不能妄動七情六慾,既然你不動情,就不可能對別人全心交付信任。這個害了你、辜負你的人是誰?說出他的名字,我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沉寂了良久,「王爺,您真的很在乎我的感覺嗎?」
「這是什麼話?!」吳王的五官都在抖動,「我一聽說你被抓了,立刻放下一切帶人馬去救你,為了救你出來,我放下幾十年的恩怨,厚着臉皮到聖上面前求情,終於放了孫不老。你怎麼會質疑我對你的疼愛?」
行歌的眼中流過一絲苦澀,很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或許我的話說得有些重了,請王爺見諒。」
吳王忽然欣喜地對他說:「差點忘記告訴你,君澤下個月就要成親了,這孩子讓我為他操心了將近三十年,終於也要做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已經想過,等他成親的那一天,我要當眾宣佈你與我的關係。」
他的雙眉軒起,「為什麼?」
「如今我在朝廷上已無敵手,不需要你為我在江湖上漂泊四方,拉攏人心了。我年紀已高,也希望孩子們都回到我身邊。這次,我不會說你是我的養子,我要告訴世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你,是我親生的兒子!是與我血脈相連的骨肉!」
行歌捏緊了指骨,雙唇緊閉。
吳王意識到他的沉默,問:「怎麼?你聽了不開心?」
「王爺,」他揚起眼瞼,直視這個他連一聲「父親」都不曾喊過的男人,「十年中我從未開口向王爺要過任何東西,是嗎?」
「莫非今天你要開口了。」吳王笑道。
「是,若我開口,王爺會答應我嗎?」
吳王大方地擺手,「只要你開口,而且是這世上有的,我一定幫你找到,送到你面前!」
「我要的是一個人,」他字字有力,「我要初舞。」
吳王一震,「你說什麼?」
「我要初舞,夏初舞。」
一瞬間的死寂之後,他斷聲喝道:「不行!」
行歌挑挑眉毛,「為什麼不行?」
「你心中有數,她是君澤的未婚妻。」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正式的文定之禮,更何況,男婚女嫁也要看雙方自己的意願。」
「君澤早已對初舞情根深種,這一點你不是不知道。」吳王皺緊眉頭,「你怎麼會和君澤搶一個女人?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會答應讓你陪着她闖蕩江湖,她用了什麼伎倆把你們兩個人都迷得神魂顛倒?」
行歌幽幽地笑,「難道君澤所有的,我就不配擁有嗎?」
吳王一怔,「難道他有的,你也一定要有?」
他頓了頓,「我只要初舞。」
「不行。」還是那樣決絕的兩個字,吳王痛心地說:「你應該知道,君澤自幼身體不好,以前連笑容都很少在他臉上看到,自從他後來喜歡上初舞,總算話也多了,笑容也多了,初舞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任何人都不能將他的這份快樂奪走。」
行歌問:「包括我,是嗎?」
吳王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已在眼前。
他淡淡地說:「這一生我從未與人爭過任何東西,我以為王爺剛才所說的一切也是真心話,無論我有任何心愿都會幫我達成,或許……」他悵然一笑,「是不是我在王爺眼中過於樂觀堅強,所以我就可以承受任何打擊,所以我就應該拱手將初舞讓出?」
吳王被他的話震到心痛,忍不住脫口說道:「行歌,你別鑽牛角尖,我對你的疼愛遠勝過對君澤的父子之情。我負疚多年,只恨當初沒有把你娘強留在身邊,才會讓你今日流落江湖。」
行歌霍然起身,面無表情地抱腕長揖,「王爺不必再說,既然王爺不肯幫我,我只有靠自己了。說來好笑,這二十七年中,我無論做任何事也只是靠自己,以後同樣。」
吳王急急地問:「你想幹什麼?」
「我想有的,從沒有得不到的。日後我若是做下有失體統的事情,還請王爺包涵原諒,就算是王爺不肯原諒,我也只能說句抱歉了。」
他甚至不聽王爺的話,也不看王爺鐵青的臉,甩手走了出去。
「行歌,你給我站住!」吳王沖了出來。
定住身形,不是因為王爺叫他,而是因為門外還站着一個人──君澤。
君澤的眼睛深深思索地凝望着他,行歌並不確定剛才他和王爺說的話有多少被他聽去了。
「二弟,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君澤先開了口。
行歌微笑地回望他,「也好,好久沒有和大哥聊天了,難得你今天看來氣色不錯。」
君澤看向吳王,「父親不用擔心我們,只是尋常的聊天而已。」
他怎麼會不擔心?君澤越是平靜,行歌越是微笑,他的心底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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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與君澤慢慢踱着步,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走了許久,猛抬頭,君澤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啞然失笑,「沒想到會來到這裏。」
這是王府的練武場,他與他,還有初舞,在這裏有一段十年前留下的記憶。
行歌還是淡淡地笑,「這裏也沒什麼不好,空曠無人,大哥要和我說什麼,也不怕人偷聽。」
君澤忽然伸出雙手,抱住他的雙肩,「二弟,對不起!沒想到你真的會是我的親弟弟,在這麼多年中,很抱歉,我都沒有盡到一個做大哥的責任。」
他動也不動,「我和王爺的話,你都聽到了?」
君澤嘆口氣,「其實很多事情,不用聽,就已經能夠想到事實了。若非你是爹的親骨肉,他怎會突然收你為義子,若非他愛你至深,怎麼會每次提及你都是擔憂與驕傲並存的口氣。」
「是嗎?你倒是想得很透徹。」行歌直視着他,「既然你都聽到了,初舞的事情也不用我再開口和你說了。」
「初舞的事情我其實也早該想到。」君澤苦笑道:「你們年紀相仿,又朝夕相處,會日久生情並不奇怪,這便是初舞每次來看我,都帶着一臉哀愁與無奈的原因吧。」他艱澀地說:「為何不當面告訴我你的心裏話?告訴我,你也喜歡初舞。」
「王爺說過,你身體不好。」
君澤再度苦笑,「原來你們都把我當做溫室的花了。」
「那是以前。」行歌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會再對你有所謙讓,因為初舞只可能是我的。」
他整肅了神情,問:「二弟,你的話當真?你真的要和我爭初舞嗎?」
「不是爭。」行歌幽幽笑,「因為初舞從來都不曾屬於你過,你對於她來說,最多只是兒時的一個玩伴,而我與她,有十年相依相伴的深情,你又拿什麼、憑什麼和我爭?」
君澤像被重重地打擊,但是強忍着不讓自己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二弟,你要知道,愛一個人,是一生一世的責任與耐心,你這樣的霸道只怕初舞未必能接受。」
行歌冷笑,「這世上最了解初舞的人是我,不是你,一生一世?人人都迷戀一生一世,我要的只是今日和明日,不敢奢望一生那麼長久的歲月。我告訴你,只要我活着,就不會放棄她,就算是我死了,魂魄也要與她生死相隨!」
君澤咬緊牙,「二弟,或許此時此刻說放棄的人應該是我,但是……我等初舞長大,等她答應嫁給我,也等了十年,所以,我對她付出的不比你少。既然她答應嫁給我,我就一定會尊重她的選擇。而初舞最終無論選擇投向誰的懷抱,也只能說各安天命吧。」
他冷笑一聲,「既然大哥如此固執,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祝大哥的白日夢能早日清醒。」
「等等行歌,」君澤叫住他,「有件事,十年前是個謎,現在我當面問你,希望你能給我解開這個謎題。」
「大哥請講,在你面前,我知無不言。」
「當年我和初舞騎馬,突然馬受了驚嚇,初舞說是有人用松針刺傷了馬頸,當時不知道髮針的人是誰,後來這件事也慢慢地被我忘記。」
「那麼久遠的事情難得大哥還記得。」行歌詭異地笑道:「大哥是想問我,當初那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是嗎?」
君澤望着他,等他回答。
行歌掃了眼場邊的樹群,突然如驚鴻飛起,抓下一把松針,眨眼間又掠回來。
「十年前,我發的飛針還不能刺入石頭,只能刺破一點皮肉。」
悠然輕語中,他手腕揚起,十餘根松針都扎進了場邊立起的石碑。
「現在大哥應該能明白,為了阻止任何人和初舞接近,我也算是用盡了心機。十年前我是如此,十年後我更會不惜代價地抓緊她。大哥要和我爭也好,要和我斗也好,請先想清楚自己是否有那個資格。」
揚起手,有件東西被他丟在君澤身上,君澤來不及接住,那東西已掉落在地。
「我想這件東西應該物歸原主,既然初舞不好意思還給你,只能由我代勞了。」
君澤垂下眼,看到腳邊那件靜靜躺着,已沾滿灰塵的玉墜,再抬頭時,已看不到行歌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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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裏橫掠長空的孤鴻,如電一樣的速度。
傲然的容顏下,被世人傳誦的優雅溫存已變成激烈瘋狂的絕然。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初舞,這一生他機關算盡,從不讓自己有輸的機會、敗的可能。
但是,即使他表現得如此霸道,霸道得近乎蠻橫,心中卻依然是深深的恐懼和不安。
他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有了弱點的人就會被攻擊,就會失敗。
他從不能想像自己也會有弱點暴露於人前的邪天,但是今時今日,他依稀察覺一個危機──這一次或許他會輸,而他的弱點,就是對初舞邪份深刻糾纏、百轉千回的感情。
不說出口的愛,難道就不是真愛嗎?
藏起來的心,難道就不是真心?
初舞,知-如我,嘆-,卻做不到──知我如-。
如今他們都將彼此逼上了絕境,是跳下去共赴一死,還是從今而後並肩天涯?或者,只是相忘於江湖?
不!這一切都不可能,因為初舞與他是絕不可能分割的光影。
飛一般的行走,奔回踏歌別館。那小小的別館是讓他略感安全和溫暖的地方,但是那裏,也不是他真正的家。
無論是霧影還是行歌,求一方能夠容納下自己的,讓他長久駐足的家,卻都是那麼的難。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咬到唇破也不自知。
鮮紅的血珠流過他白皙的肌膚,畫出一道凄冷的弧線,如刺在心底的傷口,哀艷絕倫,見之心碎。
只可惜,不會有人看到這一幕。
風,嗚咽低鳴,如子規夜啼。
嘆,嘆,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