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行歌對楓紅設下的陷阱進一步張開了洞口。他答應帶孟如練進王府,楓紅自然不放心要緊緊跟隨。
同時,從楓紅的口中,初舞第一次知道鎮關將軍孫不老正在返京途中,而這次他返京的原因正是行歌一手策劃,要為吳王報朝廷之上與孫將軍多年恩仇的計劃。
當楓紅說出這件事,而行歌也當面承認之時,初舞不由得震驚地看向行歌。行歌沒有看她,或許是真的沒有察覺到,或許是在躲避她追尋質疑的目光。
之後她有些泄氣,吃飯的時候聽楓紅和行歌一來一住明裡暗裏地鬥嘴,她都不參與其中,直到那天晚上,行歌來房間找她,告訴她一個消息,「明天我們起程回京城。」
「怎麼?」她頗為吃驚。
「要送孟如練回去,順便也讓-看看君澤。」他的嘴角掛着笑,但這笑容在她眼裏看來卻異常的陌生。
前幾天,他抓住她的手,不許她投入君澤的懷抱,今日,他又主動將她送回。他說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但從他們相識的那刻起,她就根本沒有讀懂他。
「你都準備好了吧,」她淡淡地說:「明天何時起程?」
「這樣平靜?」行歌坐在她身邊,「既沒有一點興奮期待,也沒有一點傷心憤怒?」勾過她的臉,他笑問:「初舞,-的心思還真的是很難猜啊。」
「難猜的並不是我的心,而是你的。」她直視着他,「為什麼又會去動孫將軍的腦筋?他為朝廷為國家辛苦盡忠了一輩子,難道你要害他不得善終?」
「孫不老仗着自己立下的軍功屢次對王爺不利。還記得十年前王爺大壽聖上所送的賀禮嗎?後來我多方查證,已經可以肯定那時候是孫不老在聖上耳邊吹風。」
「但當時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這幾年聖上對王爺的眷寵有增無減,何必還耿耿於懷呢?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行歌笑她的單純,「若非當日我勸王爺以退為進,明哲保身,又怎會換來今日的風光無限?但是不能因為孫不老的陰謀沒有得逞,我們就要放過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嘆氣,「無論怎樣,孫將軍功在百姓不是壞人,而王爺也並非沒有錯,這些年王爺權勢日益擴展,人人都說這個國家只知有吳王,不知有聖上──」
「這便對了。」行歌打斷她的話,「這些年我與王爺費了那麼多的心力,為的就是今日的局面。」
「將來呢?將來你們又想怎樣?謀朝篡位嗎?」初舞的聲音陡然高了許多。
行歌幽然笑道:「何必要謀朝篡位,讓王爺背上千古臭名,只要能做曹操那樣的一代梟雄不是挺好?」
初舞狠狠地瞪着他,「總算你說出一句真心話。」丟開手走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狠狠撞上,不願再和他說話。
他站在門口,手掌按在門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垂下了手。
轉身,看着地上長長的影子,原來不經意時天已黑了。圓月初登枝上,清輝之下,他與影子無所遁形。
初舞說她不懂他的心,他又為何要執着地說初舞是最了解他的人?只因為他早已說過,初舞才是唯一可以與他並肩而行的人。
回京城,不是向所謂的命運屈服,不是要將初舞送回她來時的地方。
他與她,都不再是十年前青澀的少年。
今日名滿天下的行歌公子和初舞公子,早已成為了當世的傳奇。正如他所說,他們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所以,即使天崩地裂,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初舞,初舞……其實他所想要的,並不是心心相印的那種境界,只是如她這樣一個可以與他攜手相伴終生的人。
初舞,-不懂嗎?真的不懂嗎?
他這一生用盡心機的對象不是孫不老,不是楓紅,不是雪染,不是無數的朝廷大臣、江湖俠客,而是她,只有她,這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女子。
這一切,或許她真的不知道,而他,也不想讓她知道。
情愛的迷境中,他但願她能胡塗一些,胡塗或許可以減少痛苦,活得更單純輕鬆。
即使這點夢想對於現在的她和他來說,可能實在太難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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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箭如電,刺破了楓紅的手掌。
初舞飛身過去,急忙將解藥丟給他,急聲交代,「快用清水洗手,並將這葯抹在傷口上,要快!否則你這隻手就要廢了!」
孟如練將楓紅拉走,她旋身盯着行歌,「為什麼?」
「為什麼對他動手,還要下毒?」他的臉色已不像剛才那樣鐵青,冰冷的笑意掛在嘴角,「若非這樣做又怎麼能讓他們單獨相處,有機會親近感情。」
初舞恍然大倍,「你在用苦肉計?」
「別人用苦肉計是傷自己的皮肉,我用苦肉計是傷敵人的皮肉。楓紅看起來正經,其實對孟如練早已動了心思,我這樣做也是在幫他,他若知道了,說不定會謝我。」
「那你不如明說給他聽!」初舞怒而無語,一把揪下路邊垂柳上剛剛長出的嫩葉。
「近來好象-總愛生氣。」行歌輕聲說:「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是因為以前你的心沒有這麼壞、這麼毒。」她幽幽地看着他,「行歌,我拚命想走近你,可是你好象距離我越來越遠。我們總有一天要分開的,到那時我希望留在彼此心中的還是一份美好,所以,我想向你求個情。」
他臉色一變,「-知道我不喜歡被要挾,更不喜歡看到-為了孫不老而拿我們的事情做要挾。」
「若我的要挾還能讓你動容,總算我的努力也算有點價值。」
他與她面面相對,四目膠着了很久,他先垂下眼睫,「好吧,我答應-,會留孫不老一命,不會趕盡殺絕。」
她還是蹙緊眉頭,「只是如此嗎?」
「初舞,我已讓步,所以-也別逼我太緊。」他堅定的口氣昭示了他不可轉圜的決心。「不要因為孫不老的口碑好就認定他是個好人,王爺的名聲惡就將他當做壞人。在官場做官,能做到這等官銜的,有幾個不是犧牲朋友,踩着肩膀才爬上來的?
「孫不老年輕時有個外號叫『嗜血將軍』,-可知他殺了多少人才得到這樣的外號?-可知當年他打了一場仗,俘獲了三千敵軍,一聲令下全部坑埋的事情?」
行歌說得疾聲厲色,初舞的臉色也隨之蒼白。
「你,你說這些是想讓我認為,你做這些事都是在做大好事,是嗎?」她痛聲說:「或許是我笨,分不清好壞,但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能對孫將軍的事情坐視不管!」
「初舞,-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惡人。就如王爺,別人都說他壞,但是-看他對君澤的那份疼愛,有幾個父親可以與之相比?」
行歌的眼神忽然變得迷離恍惚起來。
初舞心頭輕顫,回過頭,看到他正出神地望着遠方。
每每說到王爺與君澤,他就會露出如此蕭瑟孤獨的神情,其實好人與惡人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在行歌身上從來都難以清晰地分出好壞。
他是天下人認可的絕世公子,卻執掌讓所有武林人都憂慮恐懼的羅-盟。
他一邊陷害着朝廷忠良,一邊又盡心儘力地為義父付出所有。
的確,這個世界太複雜,人,更是所有複雜的集合。行歌,是謎團中的謎團。而她,看不懂這些,不知還要在這個謎團中彷徨多久?
其實,這十年中她無數次想離開他,每次都無法真的開口,上次終於忍不住說了,卻被他斷然擋回。
真的走不掉嗎?真的逃不脫嗎?光與影,真的,不能分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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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刺傷了楓紅,無法再與之同行,行歌與初舞一起離開了同行的隊伍,單獨奔赴京城。
一路上,初舞沉默寡言,行歌也不強求她開口說話,直到進了京城,他在馬上側身問她,「要先回家,還是先去王府?」
「我回起舞軒。」那是她的私邸,坐落於城郊。
「好,這匹馬-騎。」來時他們同乘一騎,路上已經引得不少矚目,只是初舞沒想到行歌居然不送她回家。
「你要去哪裏?」她暗自擔心,「回王府?」
「好久沒見大哥了,總要見見。」
他的微笑並未讓她安心,反而更加憂慮,於是脫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行歌挑了挑眉,「好啊,若-想和他單獨說話,就給我做個手勢,我會識趣離開。」
她咬住唇,「我與君澤,沒有不可見人的,你就是在旁看着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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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霧影成為行歌之後,就再沒有明目張胆地出現在王府中,他不能讓世人知這江湖上人人傾慕的行歌公子,與朝廷中位高權重的吳王是什麼關係。
大約黃昏時分,他與初舞雙雙翻過高牆,掠入院中。
那本是王爺留給他的跨院,因為他的離開,許多年都沒有人住,王爺也沒有將其轉讓給他人,只是叫人天天打掃乾淨,所以此刻院內寂靜無聲。
「我去見王爺,君澤大概還在書齋讀書,-先去吧。」行歌對她擺擺手,「記得別聊得太晚,早點回家休息,見見-爹,也讓他安心。」
他殷殷囑咐卻讓她多看了他幾眼,「孫將軍的事……」
「我已答應過-了,放心吧。」他微微笑着,縱身離開。
心頭總是七上八下地不能安定,直到來到君澤的窗下,看着窗上那個熟悉的人影,心頭的不安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年年梨花為卿開,奈何卿不來。」
百轉千回的一聲嘆息,讓初舞心頭的負疚感頓時升起,低低地說了聲,「君澤哥哥,對不起。」
如此輕微的聲音,屋內人竟然聽到地霍然起身,顫聲問:「初舞?是-嗎?」
「是。」她話音剛落,門內的人推開了窗子,君澤滿面驚喜地站在窗內。
「初舞?我不是在夢中吧?快進來!」
她走進去,「君澤哥哥,你還好吧?」
「很好,-收到我的信了?是趕回來看梨花的?」他問得很小心翼翼。
初舞淡笑着搖頭,「不是,是想念君澤哥哥了,所以回來看看你。」說完她的心情更加沉鬱。明明不是真心話,為何要說出來騙他?
君澤很高興,拉着她的手,還像兒時一樣並肩坐下。
「初舞,-最近好象瘦了不少?江湖上的日子真的這樣讓-樂不思蜀嗎?」他不解地問:「一年都難得回來一趟,我每月寫信給-,也難得見-捎回隻字詞組,日夜都讓我為-擔心,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幸好二弟時時有書信給我,說些-的事情給我聽,總算開解了我的一些牽挂。」
「行歌他……經常給你寫信?」她從不知道這件事,不由得吃驚。「信中還提到我?」
「是啊。」君澤笑道:「行歌說-現在在江湖上鼎鼎有名,有許多名門秀媛不知道-是女兒身,都爭着對-獻殷勤,是嗎?」
「那是他胡說。」她強笑回答,「其實是武林中的四大美女都看上了他,他怎麼把那些笑話都安到我頭上?」
「行歌又是什麼意思?」君澤好奇地問:「那麼多如雲美女就沒有一個讓他動心的?」
初舞的心頭像被人擰了一把,酸痛難言,「嗯,還好吧,他眼高於頂,倒沒見他對哪個姑娘特別親密。」
君澤還在自言自語地感慨,「我這個二弟自小孤苦,是應該好好找一個知書達理、溫柔解人的好姑娘和他白頭到老。」
她心頭的酸痛越來越重,「君澤哥哥想得真周到,這句話我一定說給他聽。」
「那,初舞-呢?」君澤溫柔的眼波投在她臉上,手掌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初舞,-想讓我等-多久,能不能給我一個期限?雖說我願意等-一生,但是畢竟人生苦短,-真的要讓我們幾十年的歲月都耗在等待上嗎?」
她大大地震動,「你,你是什麼意思?」
君澤柔聲道:「我爹說他已請高僧算過我們的八字,今年應是成親的好年景,所以早早就想到-家下聘去,只是我不想強迫-,還不知道-肯不肯在今年委身下嫁,所以冒昧詢問-的意思。」
初舞的臉色有些難看,「這、這是不是有些突然,我還沒有想好。」
「不急,我知道-尚未想好,只是說出來讓-聽聽,-可以先斟酌斟酌,待想好了再告訴我不遲。」
君澤越是顯得寬容大度,初舞的心中就越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到後來他再問她什麼,她都是神思恍惚,答非所問。
最後她只記得君澤說她累了,要送她回家休息,她婉言謝絕,獨自離開王府。
走時,本想去王爺那邊看看行歌還在不在,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見了。
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習慣以行歌的行為影響自己的每一步路,這樣的生活方式早就應該改變。只有下決心改變,她才不再是行歌的影子。
這夜她沒有回家,而是回了起舞軒。
起舞軒是當年她離家闖蕩江湖時父親為她置辦的,但她一直對這座宅院的來歷有所懷疑,畢竟那時父親初入京都,還沒有多少閑錢可以買下這樣好的庭院。但是問了幾次之後,見父親有意隱瞞,她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起舞軒中,花木扶疏,她的卧室門口醒目地種着幾株梨花。
若非刻意留心,誰會將梨花種在這裏?
就算是不深究,其實她也早已猜出了院子的來歷。
只是,君澤的一片深情常常讓她覺得無以為報,內心惶恐。
眼看婚事將成定局,她的心中卻被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滿滿佔據。
要不要說破?若說破了,會是怎樣尷尬的局面?
行歌曖昧不清的態度,君澤溫柔孱弱的神情,王爺專權獨霸的性格,父親殷殷期待的囑託……這種種的一切幾乎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一夜,她作了許多夢,夢中眾人交替出現,讓她心神疲憊,痛苦不堪。
何時她給自己織了這樣一張密密實實的大網,又將自己困在其中?
從惡夢中驚醒后,她出了一身冷汗。
思忖良久,她最終決定去找行歌問個明白,他對她,是逗弄,是喜歡?是男女情愛,還是密友親人?再不能任他這樣隨意擺佈自己了。
方出門,就聽到門口一對市井小民低聲談論,「聽說了嗎?孫將軍今天被聖上下旨,以通敵叛國之名拘鎖進天牢,擇日還要會審問罪!」
怎麼?!
她一驚。行歌不是答應她不會傷害孫將軍,留他一命嗎?為何會風雲突變?原來他對她的承諾全無誠信可言,只是他隨口欺騙的一句玩笑嗎?
憤怒之下,她直撲京城西郊的踏歌別館,胸口漲得滿滿的怒火和悲傷,恨不得立刻找到行歌發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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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行歌這邊早已經變成了戰場。
初舞沒想到楓紅也來得這麼快,而且破了行歌在別館外精心安排的劍陣,與他在廳中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住手!」她高喊一聲,衝上前去憤聲質問:「除了打打殺殺,你們就沒有別的解決之道嗎?」
行歌大概也沒想到她會趕來,不禁臉色大變,「初舞,我不是叫-回家休息,又回來幹什麼?」說完他伸手去拉她的肩膀。「-讓開。」
初舞瞪着他,「我聽說了孫將軍的事,你到底還是做了!你答應過我什麼,還記得嗎?」
行歌垂下眼瞼陷入一陣沉默,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才看到他嘴唇翕張,幽幽說道:「-知道,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
望着他蕭瑟的面龐,她試着柔聲開解,「到底有多少事情你是真的身不由己?還是你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控制了?」
他沉默以對,但這樣的沉默讓她更加不滿。
「若你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或許你也忘了我曾對你說過什麼。」
行歌霍然抬頭,目光犀利,「初舞,-在這時要挾我?」
「不是要挾,只是倦了。」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已變得緩慢,「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人都說行歌和初舞猶如雙生子,形影不離,其實你是你,我是我,從今而後,我們各走各的陽關道,再不相見!」
她轉身要走,聽到他在身後叫她,「初舞!」
但她還沒來得及走出三步,只覺後背被他的袖子碰了碰,就立刻渾身軟倒,他的肩膀適時靠上,將她攬在懷中。
耳旁聽到楓紅驚問:「你把他怎麼了?」
行歌冷冷地回答,「我現在沒空理你,你走。」
「孫將軍的事情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又是片刻沉默,然後行歌才勉強道:「看在初舞的面子上,我不會要孫不老的命。」
她的心慢慢沉下,不知道是安慰還是釋然。
「僅是如此?」
「楓紅,別得寸進尺!惹急了我,後果不是你能承擔!」行歌像是動了怒,不耐煩地喝道:「快走!」
再沒聽到楓紅的聲音,她的身子被他橫抱起來,走進了別館後面他的寢室。
他將她放到軟榻上,解開了剛才制住她的穴道。
「第一次見-落淚,是為了楓紅,還是為了孫不老?他們都配不起-珍貴的眼淚。」
感覺到他用絲絹為她擦眼角,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流淚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是不是每次我離開你,你都會這樣把我留下?」
他還是那樣優雅地微笑,「是啊,光影一體,我當然不能讓-走,-若走了,心中還懷着對我的怨恨,日後無論我怎麼解釋-也聽不進去,所以現在我必須把-留住。」
初舞靜靜地凝視着他的眼,想在其中找出一絲讓她能感覺安慰的真情,但看到的,卻還是一片迷離的霧氣。
終於,她啞啞地開口,「我要成親了。」
他的眼波像是抖動了一下,「哦?」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句。「昨夜君澤和-求婚了?」
她平靜地說:「王爺去算過我們的八字,說是今年成親最好,爹也不會反對,君澤向我開了口。」
行歌還是平靜地直視着她,「-怎樣回答?」
她深吸口氣,反問:「你說呢?」
他深深地凝視了她許久,忽然古怪地一笑,「那麼,要恭喜-了,夏姑娘,恭喜-即將成為吳王府的小王妃。雖然君澤還沒有王爺封號,但自從他娘去年病故之後,王妃之位就一直空懸,-這個王妃之銜已是指日可待。」
他一本正經地掐指推算,「現在是春花爛漫,若是現在成親,隆冬時節說不定還能為王爺添一位子嗣,到時候王府就更加興旺了。-爹的官銜也許還可以再升幾級,夏家托-之福躍登龍門,從此光耀後人,功德無量啊。」
這都是何等殘忍冷酷的句子,聽在她的心頭就如一把把鋒利的寒刀,將她的心刺得鮮血淋漓。
「多謝行歌公子的盛情,承您吉言,但願我能做到。」
她從床上翻身而起,但是剛才因為被點穴而阻斷的血脈血液還沒有完全活絡,身體僵硬差點從床上滾落。
他猛然從後面抱住她,溫熱的唇貼在她的耳垂上,他的話如迷音幻影,「初舞別嫁,與我並肩武林,笑傲一生,不好嗎?」
她的心魂悸動,語氣卻故做冰冷,「你要的,只是一個並肩而行的知己,但我看不懂你、猜不透你,行歌公子,抱歉我高攀不上。」
暗中期待,只希望他再說一句震撼心弦的話她便回頭。但是,等了良久,他都沒有開口,原本緊攬住她的雙手也緩緩鬆開,溫暖的後背驟然陷入了一片空曠的冰冷。
「姑娘好走,恕我,不遠送了。」亦近亦遠的,如此冷漠寡情的一句告別。
她的手指輕顫,竟不敢再看一眼他的眼神,腳步虛浮地移出房間。
若是可以,但願她能嘔出一口血給他看,讓他看她的心到底傷到什麼程度。
聽不到任何的腳步聲跟在身後。
十年的相隨,竟在一朝分別。
原來光與影,無須苦苦糾纏,因為它們──原本就分處兩個世界……